什么啊……什么啊！

  男子的嘴角无意识抽搐着，像是瞪视仇人一般，瞪着地上四分五裂却依旧忠实地不停响铃的老式电话。

  “那个”

  “砰——！”

  应激地直接冲发声源开枪的男子喘着粗气，近乎癫狂地叫道：“是你搞的鬼吗？！让这傻/逼电话停下来！”

  子弹并未击中任何人——过度激动的男子已经失去了准头。但已经不动声色地远离人群的加奈子仍然松了口气：“我们学校曾经有过相关的传闻我、我听说这种奇怪的电话，一定要本人接才行”

  “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主动去碰那玩意儿？！”

  “但这也没办法啊”加奈子小声嘟囔着：“不是自己接的话，会被电话那头的东西诅咒的”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信？”男子狞笑着，但额上滴下的冷汗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他草草看了一眼正因枪击和铃声而发出惊呼的众人，很快锁定了目标：“喂，那边那个男的！”

  伊达航迟疑地看了看身后，又指了指自己：“我吗？”

  “废话！不是你还是谁！”男子把枪口对准他：“去接那个电话！”

  “但刚刚那个女孩说”

  “闭嘴！老子才不信这世上有有”男子的脸涨得通红：“总之，如果是有人在捣鬼，他也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在奇怪的地方突然变聪明了？伊达航暗自咋舌。

  但这也无所谓。

  在劫匪的示意下，他配合地捡起话筒放在耳边。

  “喂？”

  过了两秒，伊达航冲劫匪耸肩：“那边挂断了。”

  “哈？”劫匪并不相信：“不是你自己挂的吧？”

  “我都没碰通话键”

  “叮叮咚咚”

  劫匪的脸色一瞬间煞白。

  他抖着手，隔着衣料触碰自己的手机——那是手机的默认铃声。此时他的手机正在胸口震动着——像是某种无形的催促。

  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冲这部手机打光自己所有的子弹，但在最后关头还是冷静了下来——这部手机是他花费昧了足足三个月的保护费换的，要是在这里毁了，那他之前所冒的风险都成了泡影。

  短视——也是这种人特有的弱点。

  他掏出手机，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起，而是扫视一眼在场的众人，像对待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滑开通话界面，然后直接点了一下免提：如果是听见电话就会被诅咒，那至少要多拖几个人和自己一起死！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你、你是谁啊！”男子壮起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我告诉你——”

  “小林启太。”

  被叫破名字的男子猛地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怪异：“——你将死去。”

  “什么？”

  “你将被同伴出卖，然后死去。”电话那头的声音置若罔闻：“你将在三天后被同伴出卖，然后死去。”

  “你在说什么——”

  “你将在三天后的新宿街头，被同伴出卖，然后死去。”

  男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你怎么会知道这次行动！”

  电话那头毫不理会：“你将在三天后的新宿街头，被同伴出卖，身中数枪，极其痛苦的死去。”

  “别啰嗦了，”男子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你在哪里？你是二组派来的？我告诉你，我才不会被这种话骗到！”

  “喂，我搞定了！”就在这时，他的同伴从里间冒头：“准备撤了——”

  “——你将在三天后的新宿街头，被黑川翔出卖，身中数枪，极其痛苦的死去。”

  男子的身躯一瞬间僵硬，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毫无知觉的同伴：“黑川？”

  这是句再拙劣不过的挑拨离间，即使是极少使用大脑思考的男子，再过一秒钟也会反应过来。事实上，就算是这一秒钟，也是之前毫无征兆的诡异铃声让男子陷入恐慌才能得到的空隙。

  但——只要有这一秒钟就足够了！

  在男子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电话上，以至于不知不觉降低了防备时，无声无息接近劫匪的伊达航早已蓄势待发。此时的他连一丝迟疑都没有，踏前一步，直接踢飞了劫匪手中的手/枪！

  “可恶！”不顾正与伊达航激烈缠斗的男子，他的同伙从怀中掏出了第二把手/枪：“都不许再——”

  如鬼魅般潜行到他身侧的女孩出手如闪电，向他的双眼击去！

  “啊——！”同伙痛得大叫起来，而女孩接下来的动作毫不留情，她一脚踹在劫匪的小腿胫骨上，趁他吃痛弓腰之际用一记下勾拳猛击他的腹部，最后一手刀敲在他的侧颈——那人不受控制地倒下，女孩轻巧地避开他沉重的身躯，空着的右手接住了男人落下的手/枪。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秒，而她墨绿色的双眼毫无波澜。

  一旁的伊达航已隐隐在与劫匪的打斗中占了上风——他沉重的拳头已让那人吃了不少苦头。伴随着又一记落在脸上的重拳，劫匪摇摇晃晃，几乎要失去平衡。

  然而下一秒，伊达航脸色骤变——劫匪目光阴狠地一扫，竟借着自己将要倒下的势头，向正蜷缩在角落里的老夫妇扑去！

  “砰——！”

  ——那是托盘与脸部亲密接触的声音。

  靠近那对老夫妇的金发女子不知何时已拿上一只手边叠放的托盘，用尽全身力气朝劫匪抡去！

  效果立竿见影：劫匪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个耳光般眼冒金星。他咬咬牙，怒吼着就要给那个横插一杠的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然后他就被身后的一记重拳打得失去了意识。

  缓缓收回拳头的伊达航看向金发女子，脸上挂着腼腆的笑：“谢谢。”

  “不客气。”金发女子深呼吸，尽可能轻松地冲他耸耸肩。

  “三分钟前我用你的手机报警了。”克劳利百无聊赖地飞到女孩的身边：“所以这事儿算完了？”

  “嗯。”加奈子看着正相拥而泣的老夫妇，与抱紧了姐姐的店员女孩，长舒了一口气：“结束了”

  “——才没有吧！”她捂住脸：“我是为了什么才被卷进这一摊子事里的啊！”

  一群人从警署做完笔录出来已是深夜。那对老夫妇提前向他们告辞，而剩下的人则一同回到了面包店里，帮伊琳娜收拾被弄乱的店铺。花了好大功夫整理好货架，湖蓝色眼睛的女孩抓住时机，终于问出了之前被打断的话语。

  然而，答案出乎他们每个人的意料。

  “——乐队？”

  “嗯，因为之前看了一部动画电影，讲的是几个高中女孩组乐队的故事”伊琳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我和真纪商量了一下，也想试试看！”

  “难怪你最近热心于打工，”金发女子明白过来：“原来是想买乐器啊？”

  “嗯！”伊琳娜点头：“至于名字的事情”

  “是在练习签名吧？”女孩无奈地笑了笑：“这种事很普遍呢。”

  “我们试了很多个不同的版本！”经过了最初的羞涩，此时的伊琳娜已经迫不及待地分享她们的成果：“本来想试试尾巴加个小星星的，但学姐告诉我们说乐队成员的签名不该这么孩子气”

  “在练习签名之前，先练练自己的技术吧。”金发女子毫不客气地敲了妹妹脑门一记：“总是三分钟热度，到时候乐器买回来也只会落灰。”

  “才不会呢！”

  “那个”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找不到插话机会的伊达航开口：“已经很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回去吧？”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金发女子犹豫地看向他。

  “没事的。”伊达航摆摆手：“也算是帮助同学嘛。”

  “咦？”金发女子睁大了眼睛：“你跟我同校吗？”

  “之前还没想起来，我大一的时候跟你上过一节选修课。”伊达航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生命与历史进程”

  “啊！”金发女子恍然：“那门课是我误选的，为了学分也没退，但基本没怎么认真听过”

  “我知道。”伊达航冲她笑笑：“你总是坐在倒数第三排，一节课都不抬头。”

  “姐姐，你不是说你在大学里也会好好听课吗？”伊琳娜插话。

  “小孩子闭嘴！”金发女子羞恼地瞪了妹妹一眼。

  “不过也真亏你能注意到啊。”她故作洒脱地拨了拨头发：“果然是因为我的长相很引人瞩目吗？”

  伊达航愣了愣：“嗯。”

  金发女子的目光暗了暗。

  随后她听见了男人小声的话语：“因为真的很好看”

  她睁大眼睛，而男子躲开了她的目光——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赧然。

  “哇！”毫无知觉的伊琳娜注视着橱窗外，发出了惊喜的喊声：“好漂亮！”

  其余的人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看去：那是小枝面包店的收货处，此时对之前发生的抢劫事件一无所知的员工已经开始卸货——伴随着一只又一只布袋被卸下，在冷白色的灯光中，绵柔如雾的糖霜粉末在空中飞舞，纤细的甜味隐隐约约传到鼻间。

  加奈子半月眼望着早已掏出手机拍照的伊琳娜：“这就是jk敏锐的捕捉力吗……等等、你自拍不要拉上我啊！”

  “像雪一样”伊达航注视着窗外惊叹道。

  “真的。”金发女子同样目不转睛：“和那部电影一模一样”

  “什么电影？”

  “消失的爱呃，”金发女子顿了顿：“总之是一部悬疑片。”

  “你喜欢看悬疑电影吗？”伊达航望着她，小心翼翼地求证。

  “我对电影的类型没什么偏好。”金发女子露出微笑：“硬要说的话，比起自己看，我更喜欢能和别人一起讨论电影的情节。”

  “这样，”伊达航又开始摸他的后脑勺：“我也很喜欢和别人讨论电影”

  “拜托，没人想看你们拉拉扯扯！”早已飞到窗外，仗着自己的声音不会被普通人听见，在空中跷着二郎腿的恶魔不满地抱怨：“开口约她出去没那么难！”

  在他身边的天使深吸一口气，发出满足的叹息：“优质砂糖的味道我有点想吃可丽饼了。”

  “你知道这个想法给你惹过多大麻烦。”恶魔斜睨他：“上次是我恰好经过，才帮你解了围。”

  “嘿！”天使皱眉看着他，强调道：“我们是天使和恶魔，是天生的敌人，不会互相帮助！”

  恶魔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

  “但还是很谢谢你。”天使说：“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你一份”

  “免了。”

  一旁的鹤川一反常态地没有关注天使与恶魔的拌嘴。红发男子只是倚在墙边，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纷飞的糖霜，眼底漫起无声的笑意。

  赤井知道他在笑什么——那是去年的圣诞节。

  那天深夜他们降落在布达佩斯，刚一落地就得到了托运行李不翼而飞的噩耗。赤井的钱包塞在行李箱里，而鹤川浑身上下不过二十五美分。他们本想找份活儿，至少能吃上一顿晚餐——然而那天是平安夜，外面早就没有人了。

  于是两个人走在街道上，空气冰冷，饥肠辘辘，走了老半截才找到一间亮着灯的餐厅。那地方只提供鹰角豆牛肉汤和烤面包——但管他的呢。他们跟老板打了个商量，饱餐一顿后，赤井捡起自己的老本行，而鹤川则跑去端盘子，对每一个走进店里的客人大声说：“圣诞快乐！”

  他们一直工作到凌晨一两点，两人因为时差都还挺精神。老板将店门口的牌子翻成“closed”，招呼他们来喝泡了肉桂的热红酒，把所有的小费都塞进他们怀里。鹤川一喝酒就犯困，于是缩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赤井的指尖一动，《玫瑰人生》的旋律流淌而出，大胡子的老板干脆扯开喉咙高声唱了起来，男中音颇具韵味。

  这时候外面下了雪，不是那种大片大片的雪花，也不是那种如云似雾的细雪。赤井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比喻，是礼品店里的雪花球被轻轻摇晃时的样子。

  他一直没为那景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直到今天——那场雪在他眼前再现。

  这样说起来，去年反而是他们度过的最安稳的圣诞节了：前年他们正搭乘着抢来的黄金之心号在宇宙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今夕何夕，回到地球的时候别说圣诞节，就连愚人节都过去了；

  而大前年的时候，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卷入那不勒斯两个帮/派的纷争，那年的平安夜，枪声伴随着大街小巷播放的jglebells在他脑子里响了一个晚上，两个人不眠不休在公路上跑了三天，最后差点儿把车开下悬崖演一出末路狂花。

  赤井对圣诞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尽管对他们家来说，圣诞节是为数不多的与普通家庭有共同之处的时刻。

  他还在念中学的时候，玛丽会精挑细选一棵在她看来最为完美的圣诞树，在运输人员欲言又止的眼神下若无其事地单手扛上肩背回家；秀吉会在树下跳来跳去，把闪亮亮的彩条和小雪人挂在一切他能够得到的地方；父亲会在厨房准备圣诞大餐，不时出来看看他们的成果，再怂恿秀吉做些一定会惹恼玛丽的改动；他则像个等待召唤的码头工人，在这个家的任何人需要搭把手的时候默不作声地过去帮忙。

  等他再大一些，圣诞对他来说意味着三倍的麻烦，三倍的工作量与三倍的加班费。当他在酒吧里像个八音盒里的小人一样不知疲倦地拉着圣诞歌曲时，目之所及都是一张张开怀的笑脸。那是个神奇的时刻，哪怕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家伙，也会选择祝福他身边的所有人。

  而现在他能想到的，最接近传统意义上的圣诞节的时刻，是某个平淡无奇的冬夜。

  他忘了具体地点，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外面的积雪已经及膝深，而他们找到的唯一一间旅馆已经满客。于是他和鹤川呆在旅馆的大厅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可能会有的退房客人。

  大厅里的壁炉烧得很旺，桌子上摆着旅馆主人送来的奶酪、熏火腿和一篮子面包。他给自己来了杯威士忌，鹤川则喝着加了柠檬片的红茶。他们注视着跳动的火苗，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窗外风雪纷飞。

  想到这里，他开口：“鹤川。”

  红发青年偏头：“嗯？”

  赤井看着他。

  “——rrychristas”

  预祝你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