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湘湘在晚饭的时候支开了曲蔚然，独自去了北城最有名的酒馆，买了一埕竹叶青，一埕女儿红。

  夜色茫茫，她漫无目的地提着两埕酒，在上一次遇到疯癫老道的小摊附近徘徊。

  现在不过戌时，但北城之内设有宵禁，因此大街小巷除了巡逻的卫兵，再无一人。

  躲开巡逻的士兵于曲湘湘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她沿着一条漆黑的小道往前走，一只红眼睛的蝙蝠忽然掠过了曲湘湘的头顶，把她吓了一跳。

  万籁俱寂，曲湘湘走得累了，无精打采地在一家粮油店的门前坐下了。

  她不断地回忆着记忆中原书的内容，企图从中找出一点点与她身世相关的线索，但是她看小说又不是看名著，她囫囵吞枣地看完，能记住个大概就不错了，至于细节……

  “唉。”曲湘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抱怨了一句，“榆木脑袋。”

  四下无人，忽然一股阴风窜过曲湘湘的脊背，曲湘湘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回头瞟了一眼。

  “真是奇怪，”她咬着指甲咕哝道，“哪儿来的风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阴风，将她后背的头发吹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曲湘湘抬头一看，她头顶的正上放悬着一个灰扑扑的八卦镜，镜子在黑夜中折射着一点微弱的星光。

  做生意的在店门口悬挂八卦镜一般不是为了辟邪就是为了防小人，这大半夜的曲湘湘不禁喃喃自语道：“有鬼？”

  鬼分六等，像石铃村梅娘那样的，对人世间没什么留恋，做生意也只不过是一心为了投胎，没有太多邪念和怨气的是最容易让人看见的，一般修士都能看清。

  但是往上划分，像是摄青鬼、红衣鬼怨气极深，修为高的，恐怕连一般修士也不是它们的对手，对于这种鬼，肉眼就比较难以看清了。

  曲湘湘从自己的空间锦囊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瓶来，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修真界随处都能买到的牛眼泪，还是曲湘湘买药材的时候为了凑单顺手拿的，没想到如今还派上用场了。

  便宜没好货，她这瓶牛眼泪杂质还没过滤赶紧，有些浑浊。

  曲湘湘嫌弃地倒出来两滴，抹在了自己的眼皮上，而后睁开眼睛。

  粮油店的左斜方，八卦镜找不到的死角处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着黑衣，女的着青衣，拿着一把蜡烛嚼冰棍似的大口大口地啃着。

  女人懒洋洋地开口道：“我都说了让你别去招惹那疯疯癫癫的老道士，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吃多少香烛都补不回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那个臭道士。”男人边将香烛往自己嘴里塞边抱怨着，“自从他来了之后，我们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你就是不长记性，好不容易把他给你开的窟窿补好，又傻兮兮地去破庙里招惹他，你说你这个缺心眼的到底图什么？”

  原来道士住破庙。

  这回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喂！”男人推了女人一把，“你有没有发现八卦镜下面那个傻子老在看我们？”

  “啊，是吗？”女人舔了舔唇，“元宝香烛这些东西横竖已经吃腻了，不如我们过去吸她点阳气？只要少吸点，大不了患个四五天的失魂症，不会被人发现的。”

  他们将香烛扔在一旁，曲湘湘唤出酌月，鞭子一甩，一条光鞭一路火化带闪电地劈到他们脚下。

  两只鬼脚步一顿，愣住了。

  “女侠饶命！”

  他们自知不敌，极有眼色地跪下了。

  曲湘湘无意为难他们，只甩着酌月，板着一张脸问道：“绕过你们也行，但你们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两只鬼对看一眼，谄媚道：“别说几个问题，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问题，我们必定也是知无不言。”

  “你们口中所说的疯癫道士落脚的破庙在哪儿？”

  “就在北城的西南方向，穿过一片竹林就是了。”

  “你们在这北城待了多久了？”

  “我们在这儿游荡了将近七十年了。”

  “那你们可知道疯癫道士是什么时候来北城的？”

  “约莫是……二十多年前。”

  没想到道士居然已经来了北城二十多年了。

  曲湘湘又问道：“你们可知他从何而来？”

  两只鬼摇了摇头：“我们听说过他是打翁城而来，但究竟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翁城？

  似乎有点印象，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可以走了。”曲湘湘威胁地举起了手中的酌月鞭，“今晚的事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但若是你们贼心不死还惦记着吸食人的阳气，那就休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两只鬼忙不迭地给曲湘湘磕头道谢，一溜烟地飘走了。

  曲湘湘提着两壶酒，足尖一点，往西南方向飞身而去。

  竹林之后不远处果然有一间破庙。

  这破庙名副其实，不仅没有门，甚至四面穿孔漏风，屋檐下结满了蛛丝，还有一个空荡荡的燕子窝。

  她脚步轻缓地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了疯癫老道。

  他躺在一堆稻草上，那个宝贝酒壶放在了他的脑袋边，他身上盖着的也是一堆稻草。

  曲湘湘以为他睡着了，但他却口齿清晰地开口说道：“你为何又来了？”

  正愁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叫醒他，曲湘湘心中一喜，摇晃着手中的酒壶说道：“道长，我是来给你送酒的。”

  老道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曲湘湘手中的酒壶，慢悠悠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大晚上的，你到底做什么来了？”

  曲湘湘双手将两壶酒放在了老道旁边，厚着脸皮赔笑道：“只是一点小事。”

  “一点小事值得你在这个时辰来这儿？”

  “我只是希望道长能够将那天的未尽之言说完。”

  “那天？”他翻了个身，不屑地摆摆手，“人人都说我是疯子，你又何必把疯子的话放在心上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深谙这个道理的曲湘湘恭维道：“道长大智若愚，凡夫俗子自然理解不了道长的智慧。”

  老道讥讽地笑了一声。

  “道长，若不是因为事关重大，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老道将自己身上的干稻草一股脑地拍到了旁边，拿起曲湘湘送过来的好久灌了几口，眼神顿时间变得迷离。

  “算一算，我已经许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有戏。

  曲湘湘眼睛一亮，说道：“道长若是喜欢，我可以让他们天天送两壶酒过来。”

  老道眼睛一眯，上下打量着曲湘湘。

  “你姓什么？”

  “我姓曲。”

  他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出神地问道：“祈临曲家？”

  曲湘湘点了点头：“正是。”

  他手里捻着两根稻草，若有所思地咕囔了几句曲湘湘听不懂的话。

  “没想到啊，居然是曲家。也是，除了曲家，修真界还有几个家族能做到呢？”

  “道长？”

  “罢了。”疯癫老道一拍袍子，幽幽说道，“你若是想知道，就去一趟翁城，到底能不能找到答案就看你自身的缘分够不够了。”

  翁城，这个老道很可能就来自翁城。

  曲湘湘弯腰作揖：“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丫头，你可记住了。”他摩挲着酒壶，淡淡说道，“我虽为你指了一条路，但你若是决定了，即便你是曲家的女儿，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三思，而后行啊。”

  曲湘湘皱着眉，心里怀疑老道这番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还有，若是你要去就一个人去，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