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作者:春未绿      更新:2022-11-24 13:18      字数:10139
  这一天却对于云骊而言却很有成就感,她晚上和裴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女孩儿家还是懂事些,大公主倒是很乖巧的,中午我还在宫里用了御膳,好一般啊,还没有咱们家里的饭菜可口。”

  难得的活泼,不老成的样子。

  裴度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们也是,在内阁行走吃的就不好,但是若日后能够做侍讲,日讲,那伙食就不同了。”

  这饭菜也有好坏之分,正如这宫里的等级。

  到了次日,建元帝特地过来抽查公主的学业,虽然才学了一天,但因为云骊教的不错,大公主把《三字经》教授的部分都会背了。

  “你教的很好。”建元帝夸奖道。

  昨日皇后还不相信自己妹妹的才干,看看,还真的教的挺不错的。

  云骊笑着谢恩:“臣妇多谢皇上夸奖,只是也当不得皇上这般夸奖。”

  建元帝在看她写的给大公主的整个读书笔记,一边淡淡的道:“你们民间也有束脩?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你有何心愿呢?”

  “圣上求贤若渴,臣妇多蒙圣恩,若再要求,未免是太贪心了。”云骊道。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了。

  刘蕙心成了宁王妃,可她以前的身份却一直是一个妾室,即便她知晓生母如今已经成了王妃,可是她用的是另一个身份。

  可云骊不管是她哪个身份,都想为她争取一番。班昭因为为邓太后的老师,儿子被册封为关内侯,她只想为姨娘求一个诰命。

  故而,她说话欲言又止。

  建元帝是何等人,见她如此,淡笑道:“朕让你说,你就说吧。”

  “陛下,臣妇乃妾室所出,从小生母就亡故了,臣妇感念她的哺育之恩,想请求皇上赐她一个诰命,也算是臣妇报答她了。”这是云骊多年的心愿。

  她想让姨娘即便是不用了的身份,也要体体面面的。

  “乌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朕也是妃嫔所出,朕登大宝以来,就封了母妃为太后,你的要求朕准了。”建元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云骊的话触动了他的心房。

  他去奉先殿孝慈太后的灵前坐了许久,直到吕嬷嬷拿披风过来,他才回神。

  “嬷嬷年纪偌大了,让王守忠他们跑腿就是,又何必劳烦您跑来跑去。”建元帝微微有些歉意。

  吕嬷嬷却道:“圣上您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温妃娘娘也是奴婢一辈子的主子,奴婢无儿无女,只一心记挂圣上,只有圣上好了,天下黎民百姓才好。”

  同为庶出,建元帝很理解云骊想出头,想为生母讨诰命的行径。昨日皇后是什么意思,他也未必心中真的不明白。

  大抵在皇后心中,惦记的只有男女之事。

  她如此嫉妒,也和自己有关,若非他让魏、薛二人进宫,又何至于让她如此患得患失,看到漂亮些的姑娘就成日惴惴不安,连自己的妹妹也怀疑。

  曾经,他也觉得云凤都已经是皇后了,为何就不能有做皇后的担当。

  可是到现在,他又觉得若非自己的缘故,云凤也只是个藩王妃,她本来就不是准备母仪天下去的,是被推到这个位置的。

  可她和自己过了这么多年,居然怀疑她妹妹和他,这不仅仅是侮辱了他,也是侮辱了她的妹妹。

  虽然没见过几面,可是看她的文章,就知晓她言辞犀利,为人端凝,对自己十分严苛。他可是派人去打探过章、王、周三位在接受敕命后如何做的,只有章云骊三个月不出房门一步,十分艰苦读书。

  甚至得蒙入选,也没有任何失态,反而很勤勉。

  这样的人满腹才华,怎么可能会想以色侍他人?

  在她的身上,他甚至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都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而他是男子可以建功立业,而她身为女子,却只能迂回。

  罢了,就答应她这个要求吧。

  云骊等了两个月,终于礼部发文,封生母刘氏为宜人。

  诰命下来的这日,她特地回了娘家一趟,冯氏是正三品淑人,妾侍自然不能超过她,云骊本人是五品宜人,正好姨娘也被封为五品宜人,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裴度陪着她回来的,据说那日还推掉一个非常重要的聚会,夫妻俩在五品宜人刘氏灵前上了香,这才离去。

  冯氏当然很生气,可她还不能表露出来,可别人却都没什么感觉,一来刘姨娘已经死了,二来,刘姨娘这个五品宜人反正也没冯氏诰命高,也妨碍不到冯氏什么。

  大抵最能体会冯氏心酸的只有云潇了,云潇深受刘姨娘的苦,尤其是她现在自己手底下也有妾侍,那些邀宠的妾让她个个都看不顺眼。

  “娘,五姐姐她为何要如此呢?这样不是打您的脸吗?您对她从无不好啊。”作为嫡母,云潇觉得自己的母亲已经很好了,从未克扣庶女,也没有打骂庶女,某种程度,她都做不到对庶女那般。

  云潇不懂云骊自己是正室,为何站在妾侍那边,这般狠狠的打自己娘的脸。

  可她再也不是那个恣意的六姑娘了,无法替母亲出头,否则,要是再来一次被逼道歉,那才是真的丢脸。

  其实最难受的还不是冯氏,而是云淑。

  云淑几乎有些失控的和孔隽光道:“小时候我母亲死了内宅倾轧,就是刘姨娘下的死手,你说这坏人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怎么就一点报应都没有呢?居然还封了诰命,而我的姨娘呢,我的姨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个刘姨娘还要受到我们章家香火的供奉……”

  孔隽光知晓云淑过的不好,但是她很少会诉苦,现在听她这么说起来,他只觉得心疼。

  而云骊则对裴度道:“我知道姨娘还活着,可是我和她这一辈子怕都是没办法再见面了,她留给所有人的印象也还只是个姨娘,哥哥过继了,这事儿就只有我能做了。”

  裴度拥她入怀:“你比许多男子还强。”

  他见过云骊对她生母的感情,那个时候她们一起去杭州建衣冠冢,即便后来知晓生母活着,也没有占任何便宜,反而很怕刘姨娘身世泄露。

  明明那么辛苦成为公主的女先生,想的不是自己,也是刘姨娘的名声。

  难得有这样的女子让他佩服。

  一连数月,云骊几乎是每日进宫,因为建元帝特地制定了规矩,一年总共也只能休息六天,皇上万寿节休息两天、正月初一休息一天、端午节休息一天、中秋节休息一天、公主或者皇子本人生日休息一天。即便大年三十,也要念书,只是那天才可以提前休息。

  除了她这位先生外,公主另外也有教养嬷嬷等等,这样的安排倒是和云骊小时候对自己的要求差不多。

  好在云骊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抽空陪儿子,不是她陪,她就安排裴度陪,还有让裴度可以先找一位先生,等明年就可以发蒙了。

  当然,公主现在年纪还小,建元帝安排的课程是上午学识字读书、写字,学四书五经,作诗写文,下午公主要学礼仪,云骊就可以回来了。

  这一年很平静的滑过了,云骊很忙碌,但她很喜欢这种忙碌,比起东家长西家短,这种有自己的事情做才更是她喜欢的。

  以至于她二十岁的生日也就这么匆匆过去了,虽说云骊为人谨慎,很少讨论宫闱之事,她虽然是皇后堂妹,但和皇后关系很不亲近,进宫那么多次,别说皇后,就是云湘也一面也没见上。

  故而,魏贵妃见她只一心教学,其余什么都不管,也是难得和递牌子进宫的嫂子薛菁菁道:“裴大家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是难得挑不出错来的。”

  在宫里挑不出错来,就是非常不得了的人了。

  薛菁菁讽刺道:“这倒是未必,当年她对孔家的女孩子就没什么耐心,还是我亲眼所见。可见她也是看人下菜,夹紧尾巴做人。”

  薛家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家和章家交好,皇上什么都为那个皇后着想,明明薛家出生入死,为何得不到应有的地位。

  就连自己的妹妹在宫中,都只是德妃,还逊色于小姑子这个贵妃。

  魏贵妃不管心里怎么想,但是她对建元帝的感情是真,既然皇上选择了章云骊,那就是认定她的才干和德行,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唱反调。

  因此,魏贵妃道:“嫂子你说的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别说是她,就是我小的时候,我姐姐对我也没有耐心。”

  薛菁菁也是个聪明人,见魏贵妃如此帮忙,掩唇一笑:“贵妃娘娘说的是,倒是我还抓着以前的老黄历不放了。”

  “欸,嫂子也是为了大公主着想嘛!”魏贵妃不以为意。

  薛菁菁这才告辞,她嫁给魏寔了,就是魏家人,即便再想念大姐,也不能去德妃宫中,否则这样容易让人说闲话。

  薛家如此反应也和建元帝有关,因为太子年龄到了娶妻的年纪,天子先为太子挑的太子妃娘家为丰平侯郗(chi一声)家,郗家原本是魏寔部下,魏寔封国公后,郗家被封为丰平侯,因为魏寔受伤,郗家反而后来居上,况且郗家子侄众多,都在军中。

  同时,天子又为太子挑了一位良娣,是任青仪的族侄女,其父任幽州节度使,甚至赐的良媛保林亦是身份非比寻常。

  可与此同时,上京步防把皇后堂弟章文豪安排进去。

  皇后一脉自然极为高兴,李氏特地进宫恭喜云凤:“娘娘看皇上多为咱们太子着想啊。”

  云凤也笑道:“是啊,庆王眼看着不大好,听闻皇上也准备让太子过去探望。”

  现在太子越来越能出席这些大场合,正是说明皇上对太子的看重,云凤也放下心来,她恨声道:“薛家指使人弹劾太子,又故意抓太子詹事府属官的错误,可惜他们的盘算打错了,皇上心里终究还是有我和太子的。”

  色衰而爱驰,云凤也曾忐忑过。

  尤其是看到比她小十岁的堂妹,生的那般如花美眷,她甚至成日成夜的睡不好觉,几乎成了她的魔障了。

  以至于到如今,她对云骊都非常冷淡。

  可终究皇上心里还是惦记她的。

  李氏笑道:“那是自然,你叔父也要调回京中了,任枢密直学士。”

  枢密直学士?这可是随侍皇帝以备质询并执掌枢密军政文书的枢密院官职。

  云凤这才放心了。

  是日,大公主得了风寒,告了几天假,云骊也能休息几日,她很快也从娘家人口中知晓父亲要回京的消息了。

  云骊笑着对裴度道:“阿弥陀佛,我爹外任这么多年,可算是回来了。”

  “是极,你看薛家虎视眈眈,皇上也不得不开始防备着了。”裴度其实觉得当今天子总的来说还是颇为宅心仁厚的。

  就在章思源回京的途中,上京又发生一件大事,孔伯爷孔令宜偷盗祖母嫁妆被御史所告,侵吞之数巨大,甚至孔太太亲自向衙门告发孙子。

  皇上自然震怒,本朝以孝治国,怎么可能容忍这般行为?

  孔国公府

  孔太太已经卧床数日,面如金纸,身上抖似筛糠。

  云淑正在床边喂药,她眼圈青黑,为了服侍婆母,她也熬了几个大夜,自己的孩子也没办法照顾。

  “娘,这碗药喝了,咱们就可以换方子了,等换了下个方子,再吃几幅,就能彻底好了。”云淑宽慰婆母。

  孔太太却道:“我已经是药石无效了,倒是你们,一定要记得宽厚待令宜他们。他们夫妻虽然做出不肖的事情,可是到底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

  云淑垂眸:“是。”

  她想老太太也真是个狠人,但狠又狠的不彻底,孔令宜的爵位是从孔隽光手里抢过去的,现在老太太也是用同样的招数对付自己的孙子。

  还扯出一桩陈年旧案,孔隽光是被冤屈的。

  这样只要孔令宜的爵位没了,那爵位就是孔隽光的了。

  云淑喂完药,又换上大妆准备进宫,不曾想在宫内倒是遇到了云骊,这个她已经许久都没见过的人了。

  云骊看到云淑也是一愣,二人点头微笑致意,又互相走开。

  出来接云淑的是云凤身边的心腹丹洁,她还没到二十岁,却一身深色衣裳,丹洁见云淑看向云骊往会宁殿的方向过去,于是笑道:“裴大家在宫中教授大公主,听闻很得大公主的喜欢,这不,公主身子骨一好,她就进宫教学了。”

  “我五姐姐在闺阁中在读书上就极其用心。”云淑道。

  丹洁点头:“是啊,皇上和魏贵妃都很赏识裴大家呢。”

  俗话说听话听音,丹洁强调了皇帝和魏贵妃,却没说皇后如何,意思就是皇后其实不喜欢云骊。

  云淑大抵就是听懂了丹洁暗藏的话。

  她并未多问,只是道:“真是为五姐姐高兴,听闻五姐夫可能又高升了。她又游走于宫闱,夫妻俩都为国效力。”

  丹洁心道,那裴大家如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怎么可能赢过王藻和周顺仪二位那样有学识的人,到头来,裴度已经被调入昭文馆,宰相的属官了,居然不帮忙弹压薛家的言官。

  但这样的话,她也不会和云淑提起,因为她知晓章家五姑娘和七姑娘关系不好,算得上是一时瑜亮。

  只有表明皇后不喜五娘子,更看重七娘子,七娘子才会真正以皇后马首是瞻。

  果然,云淑行完礼后就道,云凤倒是很热情:“起来吧,你也有一阵子没进宫了,姨母的病如何了?我赐了药下去,又让院判过去看了,若是还有不好的,只管同我说。”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这几日吃药还能撑住。”

  “这就好,这就好,这个令宜,小时候就冷冷清清的,我们一起玩儿,他就木讷的在家中读书,只知道读书射箭,脾气孤拐,我原以为他长大了好些,没想到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云凤提起来就气。

  她那表嫂偌大年纪了,好意思污蔑隽光□□她,现在表嫂的这个儿子也偷盗自家人来了。

  云淑忙道:“娘娘息怒,他们夫妻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也不行,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气,我朝以孝治天下,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云淑却一幅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云凤就安慰道:“你是个忠厚人,可掌家就得分明,你是祖母膝下长大的,通身的气派都不同。如今,太子还得靠隽光保护,你一定要约束好内闱,不能让隽光有后顾之忧。”

  云淑点头说好。

  不过,她今日来也不是只寒暄的,她们是皇后在朝中的耳目,皇后了解的太子妃只知晓她爹娘如何,看到那姑娘也只是表面,实际上如何谁也不知道,这才委托孔家。

  倒不是她不委托自己娘家,而是章家人中,她只信任她娘,可李氏老眼昏花,还不如云淑,进宫几次,都很为她着想。

  云淑就细细的把自己打听到的告诉了云凤:“郗家姑娘生的袅娜纤细,这您应该知晓,听闻她母亲是生了她之后过了十年才生下她胞弟。但是其她姨娘妾侍倒是生了不少孩子,这郗姑娘能帮丰平侯夫人管家,可见也很是不错。”

  “她娘不怎么能生,那她……”云凤在心里嘀咕,这姑娘该不会也不能生吧。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皇上曾经和她说过,郗家行伍出身,人丁兴旺,四处都遍布郗家子弟,若是娶了郗家女儿,一来是拉拢辽北功勋,二来太子地位也能更稳固。

  这个当初还是三皇子的建元帝娶她不同,那个时候,建元帝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出的,娶她这也二三流勋贵人家的嫡女合适,当年太子妃的身份就比云凤高了许多。

  云淑又道:“还有被选为良娣的任姑娘,和五姐姐有些像,都喜爱读书,一笔字写的很好。”

  她仔细观察云凤,尤其是在自己说完“五姐姐”三个字后,云凤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这就让云淑很奇怪了。

  若说她和云骊之间有朱姨娘的血海深仇,注定了立场不同,不可能交好。

  但云骊可是养在李氏膝下的,按照正常的道理,她们应该更亲密的。

  云淑看了云凤一眼,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凝和殿

  云骊关心了几句大公主身体后,就开始抽查背书的情况,大公主因为生病,根本没读书,早就忘了一大半儿了。

  “那公主就先背一会儿,臣妇在这里候着,等公主背熟了,咱们再一起学下边的,成么?”云骊倒是很耐心。

  到底是她生了病的,不能逼迫太严。

  就是没想到建元帝亲自抽查,其实以前建元帝也时不时来抽查一二,他是个非常负责任的父亲,云骊每次从他身上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因而十分唏嘘,因为她这般看着皇上觉得很累,是不是裴度看她这般也觉得她很累,所以时常会让她休息云云。

  今日大公主背的乱七八糟,云骊忙跪下请罪:“请陛下降罪。”

  建元帝皱眉道:“你既然教导公主,就不要因为公主是女子就宽恕她,要一以贯之,否则,再有下次,一定降罪。”

  “是,臣妇知晓了。”云骊吓出一身冷汗来。

  见云骊立马认错,而不狡辩,建元帝顿生好看,他就不喜欢那种一直狡辩的人。

  等建元帝走后,云骊对大公主严厉起来,不敢再听魏贵妃的吩咐,让公主多歇一会儿或者如何。

  上午教完大公主,下午出宫门,云骊上马车后,才发现自己背心都汗湿了。

  果然如吕嬷嬷说的,在宫里,你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犯忌讳。当今天子已经算是明君了,但也不会随便听人解释。

  云骊这些苦水也和裴度说起:“你想啊,魏贵妃交代过,那大公主大病初愈,我若是太严格了,大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是好。”

  裴度闻言就劝道:“和皇家的人打交道就是如此,即便礼贤下士,那也是让人受宠若惊的跪着。我也想让你到家来,只怕你不肯。”

  “我自然不肯,对了,薛家近来是不是攻击太子频频?你如何看。”云骊进宫做先生,实现自身的宏图为第一,同时,也是想掌握一下宫中的消息。

  裴度嗤笑:“薛家是狗急跳墙,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非薛家想肖想。况且,皇上威严,薛家不敢随意造次。”

  “现下皇上当然能够压得住薛家,可日后……你知道吗?其实皇上以前抽查大公主的时候,偶尔也遇到这种情况,到底大公主是姑娘家,我们做先生的也有分寸,人家是金枝玉叶,不能太过严厉,皇上也不会怎么样。今天皇上却出乎意料的严厉,对了,我鼻子很灵,你是知晓的,皇上仿佛在吃药。”云骊小声对丈夫道。

  裴度一向很信服妻子的,因为她见微知著,平日在宫里,她从来不和宦官宫女拉关系,也不讨好巴结娘娘,但她敏锐的观察力却是一绝。

  “你是说皇上身体不好?”裴度皱眉。

  云骊点头:“我跟你说啊,以前皇上对我们家,也就是我娘家一般,很亲近辽北功勋,和新提拔的,就像你们这些新进士。最近,我哥哥升了冀州节度使,我那三弟,你也是见过的,武艺稀松平常,也掉入步军营,我父亲更是升任枢密直学士。再有太子……”

  “皇上也似乎太急了。”

  裴度问她:“怎么说?”

  云骊就道:“正常的话,挑太子妃至少要一两年才能确定,除了家世还有生养如何,你看哪个太子妃定的这么急的,连良娣都一并定下,所以我猜皇上寿数上是不是有限。”

  “嘘。”裴度上来捂着她的嘴。

  “什么都敢说了。”

  他是大惊失色。

  云骊则没什么好怕的:“就咱们俩这么小声音说,谁能听到啊、反正这就是我的猜测,你自己看呢?”

  “也许你还真的猜对了,不过,现在变法正是关键的时刻,若是皇上有万一,改朝换代,也不知道日后将如何。”裴度也生出了一种朝不保夕之感。

  不过,他信念很强,立马又道:“此法若不兴,怕是国破家亡啊。”

  夫妻这日的谈话,仿佛是昙花一现,过后二人都没提起这件事情,一直到章思源返京。

  这次章思源返京,就和以前不同了,以前回京时,只是暂住几日就走,现在是真的是准备在京常住,最紧张的人是冯氏。

  这十几年,冯氏已经松快惯了,在二房她就是最大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敢说什么,可是正主子回来了,她一把年纪了,就得让出位置来。

  恰逢此时,文龙乡试得中,才让冯氏有了些底气,但是吴灏却乡试落榜。

  真是一则喜一则忧。

  比起她的喜忧掺半,庶女们一个个倒是过的很好,先是云淑的丈夫孔隽光袭爵成功,成了侯爷,云骊的丈夫裴度改任改任检正中书户房公事,以前调用成为宰相属官,现在是名副其实了,还兼在户部行走,可以说权柄很大了。

  甚至连云清的女婿都升了一级,跨越三品。

  章思源先去面圣,这次皇上头一个见的就是他,见章思源对答如流,很有干臣的样子,倒是很高兴:“章卿真乃干臣也。”

  “微臣多谢皇上称赞。”章思源是外臣,平日很难面圣,即便作为姻亲,他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特权和升迁。

  好在在他知天命的年纪,倒是能回京,官拜枢密院直学士了。

  建元帝又问起他对新政的看法,原本章思源当然是不赞成的了,章家毕竟是大地主,他本人也是旧派勋贵,多地任官,对民生也很了解。

  尤其是贺无忌要以王安石的青苗法,还有替代役新法,在地方其实有不少反抗的声音,并不是很顺利。

  但是想起女婿时常和他通信,他则道:“以臣愚见,此法实在是不错,只是任何新法推行都会有阻碍。但就如今清丈田亩已经为国库入账两百万白银……”

  建元帝不停的点头:“卿果然有执政的经验,如今回来,就为我大临好生办事。”

  章思源叩头:“微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等章思源走后,建元帝回到仪宁殿,这几年来,他已经很少去后宫,便是皇后那里都去的少了,多半时候,独自居住在仪宁殿。

  吕嬷嬷亲自端了一碗药来:“皇上,您该吃药了。”

  “唔。”建元帝拿起碗来,一饮而尽,眉头没有半点松动。

  吕嬷嬷看着心疼极了:“您为何不召天下神医来为您看病?这样才能好啊。”

  建元帝却笑道:“江山还不稳固,嬷嬷,我想再坚持一下,彻底替煦儿稳固好,我才放心。还有这天下的百姓,若无明君,便一日受苦。我是篡位而来,若是不尽心,还不如不坐这个皇位,否则,生灵涂炭全是我的罪过了。”

  “我的皇上,您何时为您自己着想呢。”吕嬷嬷抹着眼泪。

  他又让宫婢服侍他换上新薰的衣裳,衣裳上的香料很重,正好能够遮住这股药味。

  可他又必须如此,皇后无谋,太子年纪不大,几个心腹大患,若不拔除,怕是有灭顶之灾。

  再回首,他又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天子了。

  云骊正带着煜哥儿回娘家来,裴度无意识的摸着儿子的小辫子,煜哥儿才刚留头,正好云骊替他梳了个小辫子。

  “别薅了,你再薅啊,小心他长不高了。”云骊嗔怪。

  裴度见儿子眼泪汪汪的,连忙道歉:“对不住啊,我的乖儿子。”

  殊不知方才还泫然若泣的煜哥儿,立马就道:“爹爹要抱我坐大马。”

  “好,爹爹一定会让你坐大马。”裴度觉得自己上了当。

  今天注定了是云淑出风头的日子,从去年还不少人诟病,到今年孔隽光成了侯爷,她是侯夫人后,一切就不同了。

  孔家的车驾和裴家的车驾差不多同时到的,孔隽光下了马车后,亲自扶着云淑下马车,云骊再见到她时,觉得她颇有些深不可测。

  云淑端着笑脸,前呼后拥的,但是见了云骊,则亲自驻足等着:“五姐姐和我一起去寿喜堂吧。”

  “好。”云骊也笑着。

  这次却和以前不同,以前男女分开,这次章思源据说在任上病了一场,颇为想念儿女,就都聚在南园了。

  云骊再次见到章思源,却发现他虽然保养的不错,可是鬓边还是生了银发。

  “父亲。”云骊忍不住抹泪。

  章思源见他众多儿女中,就云骊哭了,也是十分欣慰,再见她也是妇人打扮了,又很唏嘘:“小时候爹爹教你读书,只觉得你读书不错,不曾想你居然都能进宫当公主的老师了,皇上还拿你比班昭,爹爹真是为你高兴。”

  云骊忍不住道:“这些都是爹教的好,若非您为我们延请松涛先生,女儿也不可能到今日,您既然回京了,日后女儿可要好生孝敬爹爹。”

  说完又让煜哥儿喊外公,煜哥儿清脆的喊了一声“外公”。

  章思源当即从自己腰间扯下一块玉佩递给他,还抱他在膝盖上坐着。

  孔隽光和裴度都站在一旁看着,还有吴灏秦司腾他俩是头回见云骊,章家姊妹多,他们是知晓的,这些姊妹都不太和睦,他们也是知晓的。

  比如孔隽光和吴灏都觉得岳父偏心,但今日看这个场景,倒是知晓为何岳父偏心了,因为章云骊实在是太会做戏了。别人问候几句倒也罢了,她还哭出来,偏偏岳父也吃她那一套。

  裴度看了二位连襟的眼神,心道会做戏又如何,那也是本事。

  秦司腾看着媳妇儿云清那样,只知道远远的站着,生怕被骂,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心里其实还巴不得云清和云骊一样,就因为妻子在娘家不受宠,自己也连带着不受宠。

  看看同为庶出,这五姨妹受宠,连带着裴度也更得看重。

  吃饭时,大家按照长幼秩序坐下,云鸾夫妻在外,因此云清夫妻为长,云清因为娘家兴旺,秦司腾和她还算是相敬如宾。

  章思源又往下看,则是云骊夫妻,看到云骊,他又想起了刘姨娘,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写信给自己说皇上问过她,有没有什么想满足的要求,她说想为姨娘请封诰命,这孩子大抵还不知晓自己的姨娘还活着吧。

  若是知道了,她可是宁王妃的女儿呀,何苦如此。

  偏生这章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还不能说出来,实在是太痛苦了。

  此时,却听孔隽光忽然道:“岳父,云淑嫁给我若干年,生儿育女,好容易成了侯夫人,您看能不能看在小婿的面子上也为云淑的生母朱姨娘请封诰命呢?”

  这天下没有女婿为丈母娘请封诰命的,一般都是丈夫为妻子请封。

  而孔隽光现在是侯爷,他自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这当然也是云淑的心愿,生母朱姨娘过世多年,一直到现在,她成了侯夫人,有孔隽光的撑腰,才能提出这个要求。

  听了这话云潇都气炸了,云骊也就罢了,她倒也没有以贵势压人,这云淑当初出嫁可是以冯氏幼女的身份出嫁的啊。

  章思源也诧异的对孔隽光道:“当年我们两家联姻,云淑是以嫡女身份出嫁的,这也是你母亲要求的,如今这……”

  本来已经是嫡女,甚至出嫁时云骊在族谱记载的是嫡母冯氏,生母刘氏,明确是妾侍所出,同样,云清也是记载为嫡母冯氏,生母孙氏,而云淑和云潇才是一样记载的是母冯氏。当初就是因为要嫁去孔国公府,才按照孔家说的做的。

  这如何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