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作者:春未绿      更新:2022-11-10 12:10      字数:10003
  “要说冯老四也真是倒霉,太学生们吃酒,请几个女清倌本也正常,哪里知晓冯老四被人缠着了,说什么怀了他的孩子,还上门去闹,这下冯家成了满京的笑话了。”文懋真是觉得他这个运气也太不好了。

  云骊却道:“哥哥少拿你们男人家的浑话在我这里说,我不愿意听。”

  什么女清倌儿,不就是青楼的女人么?虽说沦落风尘也着实可怜,但是这浑话也不该在她面前说。

  文懋连忙站起来赔不是:“对不住妹妹,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不过,云骊顿时想起云淑不是在和冯家四爷说亲吗?这么一来,这亲事还结不结了。

  当然是结不成了,冯氏也生气的对嫂子道:“您说您也真是的,巴巴儿的要说亲,现在闹出这样风风雨雨来,就是我肯,家里怎么说我。”

  冯大太太连声道歉:“这也不是我能够预料的,你侄儿你是知道的,是个老实头,不是那种滑头,就和同窗们一起去吃酒,哪里知晓被人迷惑了……”

  “罢了,他要是没那个色心,也不会被迷惑,我是不会再说这个话了,到时候家里家外都觉得我不慈了。”

  冯大太太也是懊恼的很。

  恰逢此时,孔隽光催促孔太太上门定亲,他这里的院子被奚氏渗透的都跟筛子似的,自从杜氏死后,他娘虽然想管内务,但精神不济,到底家里还是侄儿媳妇奚氏管家,他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容易让人知晓,一看就是内应许多。

  因此他想早些迎人进门,老婆孩子热炕头,否则,后宅交际也不方便。

  孔太太恨铁不成钢道:“你媳妇儿的周年都还没过,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那章家的七姐儿还跑了不成?”

  孔隽光心道,也就差点跑了,要不是自己略施小计,恐怕早就被冯家得手了。

  不过,他虽然设计了冯老四,但是睡是冯老四主动睡的,他只是把绝子汤换成保胎方子。

  再听母亲提起杜氏,他仿若隔世,杜氏和他感情不深,几乎成亲没几天他就去了战场,然后不停的收到信就是她有孕了,暗中巴巴的暗示让他提携她的娘家,他自认为提携了不少荷阳伯府的人,杜氏死,这是意外……

  听说是她自己想生儿子,暗中吃什么生子药,这些事儿说起来也都是她娘家闹的。

  杜氏对他没有感情,只为家族,他亦是如此。

  “娘,姨夫为何不同意呢?要不咱们就和章家二老爷说。”

  孔太太冷笑道:“你这么上杆子,也难怪被人看轻。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我是看她不错,但是薛家介绍的那位乡君门第更好。”

  要说她越发觉得这个章七娘还没进门就把儿子迷惑的五迷三道的,她真心不想同意。

  孔隽光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薛家是薛德妃的娘家,咱们怎么能要薛家介绍的人。”说着又道:“再者,我还有个珊姐儿啊……”

  一面说着,他一面觑着孔太太的脸。

  若说之前他只通过前年的花宴知晓云淑比起云骊来耐心,那么那一次在商铺里惊鸿一瞥,见到她的真容,只觉得天下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姑娘了。

  过后,又在吴国公府见过她一面,她正被嫡姐嚷着,可扭头还露出笑意。

  可对待下人,却又那么宽厚……

  这个姑娘,过的那么艰难,却依旧保持笑容。

  孔太太也舍不得儿子如此,她道:“罢了,我就舍出我这张老脸,再去一趟承恩公府,你也不要想着越过你姨夫和二老爷说,这俩人都和他家老太太有些龃龉,你姨母呢,以前只惦记云凤,现下膝下只有云骊,别的一概不管。”

  人家大老爷和二老爷是兄弟,二老爷远赴甘陕,家中大事都是大老爷作主。

  那个冯氏若是七姑娘的亲娘,倒是可以私下托冯氏作主,让冯氏联系二老爷。可冯氏面上看着是个贤惠人,但私下谁不知道是个不怎么管庶出孩子的。

  孔隽光则是听到孔太太松了口,十分高兴。

  元宵节刚过完,老太太就喊了大老爷过去,为的自然是孔太太上门想说亲的事情。

  “如今七丫头的亲爹不在,你是伯父,你看呢?”章老太太也是无奈,这种事情是越不过章大老爷去的。

  原本该冯氏作主,她先喊来冯氏,冯氏则乖觉的说自己是妇道人家不敢说。

  就是根本不想管的意思,而且她也不想越过章大老爷,到底章大老爷是家主,还是孔隽光的姨夫。

  以前低嫁云淑,她反正为了娘家还拼一把,如今冯家的事情一出,想也不大可能,她也怕人说闲话,索性不管了。

  大老爷打了个哈哈:“我记得孔家新妇才死了没几天吧,续弦是不是太早了?”

  他是明显不想让孔隽光娶云淑,不为别的,纯粹就是这老太太以前想把云骊嫁给姚饶安,结果轮到自己孙女就是姚饶安配不上了,再有,就那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嫁到孔家岂不是和孔家里应外合。

  本来孔家和承恩公府都系皇后一派,现在家中文豪和文全,都准备领武职,二者是对立,此消彼长的。

  不要到时候,反而孔家把承恩公府的人都拉了过去,承恩公府成了他的附属。

  章老太太就笑道:“我本也不看中孔家,可她家就是因为新妇没了,巴巴的上来了。孔太太说自己年纪大了,又不能操持家务,也不是现在就进门,说起来,她还想进宫请娘娘的旨呢……”

  俗话说打蛇打三寸,老太太本嫌弃孔隽光鳏夫,也对孔太太在她们和段家议亲时横插一杠子有些烦恼,但孔隽光如此上心,她也被触动了。

  再者,她终于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淑儿是没什么依靠的,就像陆姑爷如果有孔太太的底气,也不至于看大老爷他们的脸色了。

  唯独高嫁,才能保证自己的身份。

  你大老爷再厉害,也大不过娘娘去,而听孔太太的意思,她和皇后关系非常密切。

  这是自然,若不密切,别人为何把文昌侯和魏国公打小的江山,让你去镀金捡漏。

  一提到皇后娘娘,大老爷心里当然是觉得女儿不怎么样,她都能干出调换亲事的这种行径,可见是疯的很。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答应了,总比又来个赐婚好。

  “既然孔太太这么诚心,此事我就看成,到底隽光也是我的外甥。”大老爷没什么表情道。

  章老太太也知晓现在还不能得罪大老爷太狠,因此主动提道:“我那里有一尊开了光的玉佛,等到今年千秋送去给娘娘,盼着她能再生一胎。”

  大老爷笑道:“您说的是。”

  这事儿算是成了,二老爷如今不在京中,家中一应大小事都托赖长兄打点,大老爷对侄女的主儿还能做的。

  果然,他拍板定下后,又让李氏通知冯氏,冯氏大面上自然同意。

  因此,二月二龙抬头,孔家就和章家过了帖子。

  随后,孔家小定就送了无比丰厚的定礼,这个定礼都可以和庆王府媲美了,孔太太不喜别人说儿子是鳏夫,有意为儿子作脸。

  因为孔、章两家有姻亲,这次再亲上作亲,因此特地请了媒人燕国公夫人,即便是小定礼,也让云淑成了这个家里最风光的女孩。

  章老太太含泪看着她:“这事儿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成了。你呀,日后就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的夫人了,是章家最风光的姑娘。可是我又担心,你就这么嫁过去,几乎得罪了章家人,你日后如何办呢?”

  云淑笑着摇头:“祖母,我知道您想说色衰而爱驰,可我对他根本就无爱。天下也不是人人都能遂心的,我能够找到这样一个靠山,您放心我会做好一切的。”

  “你呀……”章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云淑如此风光,云潇却很高兴,因为她的对手是云骊,被云骊打压过的云淑居然混的这么好,自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也不知道云骊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嫉妒?

  毕竟她可是被大老爷寄予厚望的,现在却不如云淑。

  要说羡不羡慕人家的富贵权势,是人就会羡慕,但要如何适应这种滋味,就必须得自己调试。

  她拿出《寒窑赋》最后几句话,尤其是看到【若天不得时,则日月无光。地不得时,则草木不生。水不得时,则波浪不静。人不得时,则命运不通】深有感触。

  但她不赞成最后一句【一生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什么半点不由人,她就是穷且益坚,也不会坠青云之志。

  如此开解自己,在次日,她就恢复正常了,甚至面对云淑故意刺激,故意在她面前吹嘘:“我那里有一摞繁花累累镶红宝银项圈,我自个儿倒是戴不完那些。”

  云潇捂嘴偷笑,连忙帮腔:“你呀,是好福气。孔姨妈把你当女儿看待,孔家人丁单薄,什么好东西还不都是孔将军的。”

  云骊附和的笑着。

  她们姊妹之间,只要活着,大抵可能一辈子就这么比下去了,甚至没人能免俗。

  连二姐姐云鸾也捧云淑道:“你十几岁就已经是从一品诰命,你这丫头,我原本说你是有福气的,你还不信了。”

  ……

  只要嫉妒才会使人发狂,云淑知晓云骊心气很高,她一向在姐妹中自以为冠绝,可惜婚事不顺,好容易要嫁给小王爷了,又八字不合,被迫嫁个普通仕宦之门。

  裴家这样的人家适合表姐那种闲云野鹤,却未必适合野心勃勃的她。

  尤其是她被当做瘦马一样的养大,就是为了嫁一个大富大贵之人,恐怕因为嫉妒,日后日子都过不好。

  听闻裴度性子高傲自负,同样云骊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其实也是个恃才傲物,非常自负之人,绝非外表看到的如此。

  这俩人可能日后云骊瞧不起夫家,裴度不会忍着,迟早过不好。

  可她还真的想错了,文懋也问过云骊这个问题:“如果裴度这次没考中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考呗,本来会考这样的事情没有万无一失。”云骊觉得就是自己做男子,也未必能够二十三岁就能弃了本来的进士身份,再考一次。

  文懋和云骊在后宅向来最是亲近,妹妹近来没少听闲话被明里暗里讽刺,肯定心里也不舒服,因此他是最希望裴度能考上的。

  这样妹妹的境遇就会好很多。

  “云骊,你是不是心里难受?”文懋问她。

  云骊微微点头:“我是有些难受,因为这些闲话我听了很多年,以前是嘲笑我作为庶女自不量力,后来见我读书管家女红样样都成,又诋毁我这个人如何,就莫名对我有恶意,甚至在亲事调换之后,都以为我失落,其实我是松了一口气的。甚至就像哥哥说的,裴家也很不错,可你看如今,又被人明着踩暗着贬低。我这样倒罢了,的确,我说的人家没有吴国公府和孔国公府好,我自己能够调适我自己,可裴度呢……”

  让未来夫婿也跟着自己受到贬损吗?

  想到这里,她有点难过。

  文懋也跟着难过,他是男子,境遇其实比妹妹好多了,尤其是读书之后,连老太太和太太,甚至是云潇云淑都对自己不错,还有二姐姐归宁给自己的礼和大哥哥是一样的。

  这个傻哥哥还忍不住哽咽了,云骊安慰他道:“你不要伤心,其实我都挺过来了,我还是很幸运,我的哥哥对我很好呀。”

  不像文龙,居然轻易就被云淑能收买。

  文懋听她这么一说,就更难过了,难怪很少看她笑,因为她的人生,根本就没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不能像男子在外行走,女子困囿于内闱,即便不高兴,还得相处着。

  云骊就笑道:“哎呀,哥哥,那我碾压她们的时候更多,她们岂不是更难过了……你放心,就是裴度不中,我嫁过去了,也会督促他认真读书,肯定会中的。”

  文懋这才抬眸,忍不住道:“妹妹……哥哥的心胸不如你。”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没有人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我总是劝哥哥,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这是苏轼《晁错论》开篇第一句,是说天下的祸患,最难解决的问题是莫过于表面上平安无事,实际上却存在着难以预料的隐患。

  就和人的境遇一样,哥哥虽然现在为世子,殊不知日后会不会为身份所累。

  故而,她觉得哥哥不要以为国公世子的位置就稳妥了,一定要时刻留心自己和承恩公府所处的位置,随时随地把握好风向。

  兄妹二人互相倾诉一番,最后文懋说要去裴家,问云骊有没有东西要带的,云骊却摇头:“我想我就不送了。但是现在天寒料峭,哥哥不妨送些皮袄,护膝、文房四宝过去,其她的裴夫人肯定会准备好的。”

  文懋让瑞晴准备了一番,才骑马带着下人到裴家。

  裴度见他特地送东西过来,心里闪过一丝暖流,二人进去,让下人整治了酒菜,准备吃饭。

  文懋怕打扰他,连忙道:“我送完东西就走,怕打扰你温书。”

  “书已经在我心中,何必临时抱佛脚。”他潇洒一笑,自信满满。

  但二人也没敢喝太多,只是小酌几杯,文懋因为对妹妹境遇不满,不妨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妹妹她不担心自己,就担心你因为她受到冷待,她总是这样,替别人着想,从来都不想自己。”

  裴度自己也是在族中长大,裴家族亲在他爹中进士之前,境遇也是一般,后来他祖父和父亲双双中了进士,境遇才好很多。

  甚至他自己也受到族中人轻视,还有见识过不少市侩的嘴脸,因此听文懋提起来,他深有同感。

  而文懋则自觉失言,自爆家丑,说完了,才怕日后妹妹被裴度看轻,日后万一欺负妹妹如何是好。

  故而又着补道:“她这是女儿家心思,其实在家里无论是我父亲还是二叔还有大伯母都很喜欢她。”

  裴度笑着点头,示意他吃菜。

  待文懋回去后,裴度找到裴夫人道:“我会试这几日,您就替我去章家大定吧。”

  裴夫人很惊讶:“你不是说等会试结果出来,再去章家过大定吗?”

  如果中了,当然十分体面,要不然,儿子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个举人。

  裴度却道:“不必,儿子必中。”

  “好。”儿子太有主见,她也只好听从。

  在裴度会试时,裴夫人上门商量大定的事情,云骊听说了,有些惘然,这一大定礼过了,自己和他就再也解不开了。

  律法规定,下聘礼后,虽然还未举行婚礼,但女方名分已定,实质上的夫妻关系已经确立。如果定婚后,要悔婚的话,要笞板五十。

  也就是说小定礼定了,若是双方退婚,虽然名声受损,但其她还好,但是放了大定,就不同了。

  不过,名分完全定下了,他若得中,自己就是进士夫人了。

  云潇却嘲笑道:“该不会是裴家怕中不了,五姐姐不嫁了,所以特地早早的就定下了吧。”

  “好了,这些日子你也得意够了,若裴度中了,日后让灏哥儿也多请教。”冯氏叮嘱道。

  她儿子文龙两年后还要乡试,若有人指点一二自然不同,裴家可谓父子三代都是进士名门啊。

  女儿和云淑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极尽挤兑云骊,云淑估计是报上回的仇,故意炫耀,大抵是为了让云骊失态,可云骊仍旧没有失态,反而按月送针线,做事情有始有终,只有女儿跟在云淑后头傻乎乎的被人当枪使。

  云潇撇嘴:“这读书的还不如人家打仗的呢,你看那孔隽光那么坏的名声,打了几场仗,就成了从一品的骠骑将军了。”

  她当然也是嫉妒过云淑的,但是云淑则羡慕的对她道:“六姐姐,我才是最羡慕你的,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兄,家庭简单,又富庶。况且在家中,你有亲兄弟亲姐姐,还有太太那么疼你,我是羡慕都来不及呢……”

  如此,云潇才觉得原来她也过的苦,是啊,纵使有这么个好亲事,但也是给孔隽光做填房,且孔隽光名声很差,还有克妻的传闻。

  她心里平衡了,可一看孔隽光的身份,居然羡慕起云淑来。

  冯氏皱眉:“那个兵家子你也羡慕,当今天子都亲自写劝学诗,武举也要会读书呢。别看那些什么从一品诰命,我大临向来以文驭武,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

  她真怕女儿浑不知事,到时候嫁到吴家胡搅蛮缠。

  大老爷也是这么对李氏说:“天子看来是要重用读书人,这次会试是皇上登基后的头一次,我们上朝时,任首辅说出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足以看出天子的决心啊。”

  “这样有什么好处吗?”李氏问。

  大老爷解释道:“当然有好处,以前之所以出现藩王夺嫡,就是因为藩王权柄太大,而且都是由皇上一个人说了算,可若皇帝遵守礼制,那么继位就是立嫡立长,咱们太子正是既嫡且长,无论文昌侯能力多么大,他也斗不过整个文官。”

  李氏喜道:“阿弥陀佛,日后也避免了争斗了,我朝哪一次继位不是闹的兄弟厮杀。”

  “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按嫡长子继承,也该是宁王了……”但这话他没多说。

  宁王因为当年是太子的亲弟弟,封地居然都封到南直隶去了,建宁王府就耗资六百多万,还不算分到宁王的庄园钱财不计其数。

  但听说宁王这个人只爱修道,对别的不感兴趣,很会送礼,天子登基,他亲自送了自己研制的丹药,导致天子哭笑不得。

  会试一般是在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举行,在此期间,云骊特地随李氏去庙里进香,她把自己抄写的《心经》供在佛前,头一回这么虔诚,以前她是从来不信什么神佛之说的。

  接着,她又去了刘姨娘的长明灯前,心道:“姨娘,请您保佑您的女婿中了吧,等以后我们成婚了,再一起来看你,我会督促他做好官儿的,日后封诰命时,如果夫荣妻贵,我也会替您追封诰命的。”

  她双手合十,默念几声菩萨保佑。

  甫一出来,倒是看见云淑了,云骊奇道,她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她也想祭拜朱姨娘,可她没跟朱姨娘点长明灯啊,听说孔太太为了面子,还对外说她是嫡出的,那她生母以后就是冯氏了。

  云淑想的却是,等她嫁到孔国公家,她就有底气了。

  也会请父亲替她的姨娘点一盏长明灯,她会时时刻刻的记住的。

  出来时,姚纤纤正为了抽了下下签而烦恼,听说抽中的是四十七签,下下签,上面写的李商隐的诗中的一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这不是点明了说她求爱失败吗?

  也难怪她生气。

  姚夫人还在一旁哄着她,姚夫人自然是为儿子求的,儿子若中了,那就真的出息了。

  这些日子听说姚纤纤往云淑那里跑的很勤,云骊和她交情也不深,倒是她见云骊看过来,抹了抹泪,不知怎么的说起:“妹妹你是前程定了的人,肯定在心里笑话我吧?”

  这些日子云骊懒得和她们计较,不曾想倒是让她觉得自己因为云淑的关系矮人一等似的,故而皱眉:“我笑话姐姐什么,你又有什么是我能笑话的?”

  就是孔隽光她也是不喜欢的,只不过是怕裴度中不了,被势利眼们嘲笑罢了,到时候她是两边受气,所以有些感怀,不然她们还真的以为自己怕她了。

  此时,见云鸾过来,笑着道:“好了好了五妹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

  这就是云鸾,从小到大拉偏架。

  云骊顿时怒了:“二姐姐总是如此吗?分明是她先怪我在心里笑话她,我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姐姐就来定我的罪了。”

  云鸾何时见云骊和她顶过嘴,立刻拿出大姐姐的威严来:“成日家都说你是个知礼的,你就是如此和姐姐说话的吗?还有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也要做到让人心服口服才好,二姐姐既然要拉偏架,也要看人服不服,反正我是不服气的。”

  云鸾气道:“我不过是怕你们生口舌,倒是被你这般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既然你不知道,就该弄清楚再来,而不是一味的看似劝和,实则扣帽子在我身上。不过在佛堂,我就说一句佛经里的话,你这个人办事是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

  既然劝架就弄清事实的真伪,而不是针对别人。就像愚夫见人用手指月,人家本意是让他看月亮,他倒好,看人家的手指头。

  她说完就走,根本不理会云淑和云潇上来劝云鸾息怒。

  云潇见姐姐好心劝架,却被云骊怼了一顿,不由得气道:“指不定是她自己心情不好,见七妹妹说的婆家好,所以就生气了,在你身上发火呢。”

  这样的场合,云淑不会说什么闲话,一来她已经诰命在家中最高了,毋须再听犬狂吠,因为她已经胜出了。她不必说什么,云潇云鸾从小就因为刘姨娘的缘故恨她至极,又因为云骊也不老实,总想攀高枝儿,也活该如今被人嘲笑。

  不过,二姐姐的夫君还是白身,对于功名利禄十分向往,二姐姐已经是她的人了。

  六姐姐本就不喜欢云骊,其余的姐姐,除了皇后,都已经离她的生活很远了,等她发达了,她可以让孔隽光提携二姐夫和三姐夫,到底三姐懦弱,日子很不好过。

  还有陆表姐那儿,今年也要出嫁成为庆王长子妃,二人可以守望相助,而云骊呢……

  到最后,努力变成一场空。

  她那些所谓的诗文还有读书规矩,都是小道,女子最重要的还是品行,品行不端做什么都不成。

  孔太太听闻一眼看中她的时候,就是她能安抚孩子,而云骊则和小孩子拌嘴,从这里可以看出她品行好,而且能教养好后代。

  会试二月十八结束,按照往年的日子,一般是二月二十八日放榜。

  这十天,裴度回家休息了几日,就在家中看书,要不就射箭骑马,整个人显得气定神闲。

  大伯父则在会江楼定了最好的位置,这里能听到报喜人骑马路过,再送上泥金贴子,当然,这样的泥金帖子就是金花帖。

  二月二十八日

  会江楼的位置极好,章家男子坐在前面,大伯父还吩咐文懋:“若是中了,你就赶紧骑马过去裴家。”

  “是,老爷。”文懋在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姚夫人在李氏旁边坐着,只觉得浑身发软,她手里的佛珠掐个不停,十足的紧张。

  街道上已经有无数百姓围着,正在云骊准备吃茶时,突然快马飞奔而过。

  锣声一响,只听那人喊道:“捷报湖广武陵老爷,叶讳可宗,高中乙未会试第三百零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这是会试中了的最后一名,但尽管如此,中了就已经成功了,要知晓能中是多么的不容易。

  稍微不留神,又听几匹快马跑过,大家听着既没有裴度,也没有姚饶安的名字。

  二月的天,云骊竟然流了一身热汗,还不提姚夫人更是快晕倒,文懋心情更是焦灼。

  “捷报福建宁远老爷,潘讳文奎,高中乙未会试第二百三十五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大老爷突然来了一句:“这名字取的好,文魁啊文魁,难怪能中。”

  云骊不知道为何这么紧张的时候自己居然听了这话想笑。

  “笃笃笃”又有快马跑过,文懋撑不住了,进来吃了一杯茶,李氏替他擦汗:“我的儿,来这里坐坐。”

  云骊也道:“哥哥别着急。”

  文懋幽怨的看了云骊一眼,心道哥哥纯粹为你急的。

  此时,只听报喜人又喊:“捷报江西新建老爷,刘讳子钦,高中乙未会试第一百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这么快就第一百名了,姚夫人握着冯氏的手道:“我看饶安是没希望了。”

  冯氏劝道:“你也别太着急。”

  云潇倒是无所觉,一面和云鸾说话,一边拉着云淑说话。

  楼下有老百姓叽叽喳喳说有几个中了的,口吐白沫抽搐的厉害,云骊也是很担心。

  已经到了第二十名了,姚夫人已经是摇摇欲坠,云骊还苦苦撑着,她在心里默念保佑裴度保佑裴度……

  一瞬间就到了最后前十名,云潇忍不住笑着和云淑耳语:“我看是没戏了。”

  云淑也忍不住点头,要知晓上次裴度会试也不过第五十名,可现在都前十名了,不,前四了,还是不见裴度踪迹。

  一直装端庄的云鸾终于笑了出来,没中,没中就太好了。

  大老爷倒是站起来道:“只剩三名了吧。”

  云骊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连大老爷也忍不住道:“什么破茶,越吃越心烦。”

  她忍不住揪住帕子,又一匹快马跑过去。

  “捷报浙江金华老爷,孙讳子良,高中乙未会试第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最后一名,最后一名了……

  云潇看到四周放起烟花,楼下已经是人声鼎沸,她嘲讽道:“真无趣,看了半天别人的热闹。”

  云淑已经准备等着云骊破大防了。

  更有云鸾,其实她丈夫也参加今年国子监评考,结果名次不佳,参加不了会试。她自然也不愿意裴度讨好。

  ……

  “捷报浙江杭州老爷,裴讳度,高中乙未会试第一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呼啦啦,一群人全部站了起来,云骊双眼已经模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大老爷瞬时蹦了起来,方才明明说要文懋自己去裴家的,现在立马道:“赶紧把人手带足,别让哪个王八蛋把我的女婿榜下捉婿捉跑了,那帮王八羔子都守着呢,我听说有带了一百个护卫的,咱们家翻倍……”

  难以想象他一个老人,平日里颇为持重,如今却十分敏捷,仿佛准备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哥哥跑的都没有大伯父快。

  李氏大喜,“快,快传我的话下去,给下人双倍赏钱,说姑爷中了会元了。对了,还要赶紧回家向老太太报喜和往亲戚们四处报喜,快些快些。”

  荷香素文等人喜不自胜的走到跟前道喜:“姐儿,姐儿,姑爷中了头名,是会元了。”

  云骊已经不知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往左一看,姚夫人和姚纤纤泣不成声,大概是为了姚饶安没中难过吧,她们母子的希望破灭,至少还要等三年,才又有一个会试的机会。且姚饶安还不是举人,是监生,下次国子监的一等拿不到,连会试的资格也没了。

  而姚纤纤那个时候就二十一岁了……

  再往右看去,云潇嘴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似乎表示不可置信,云淑则紧紧抿着唇,前些天还拉偏架的云鸾一直在揉眉心。

  其他人如文龙倒是兴高采烈,文豪也紧随其后要去裴家玩儿,冯氏拦不住两个小伙子,拼命在喊小厮们跟上。

  真真是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云骊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儿真是刺激,但是又痛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