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程叙言的表态
作者:木子金三      更新:2022-12-19 14:59      字数:3951
  “大人多虑。”程叙言诚恳道:“国朝内山峰耸立,下有厚土承载,天如何能塌。”

  参政诧异的看向程叙言,意有所指:“可若有人执意掘峰,又当如何?”参政叹道:“山峰倒塌,再无物可承天,天地重归混沌,众生俱苦。”

  程叙言敛目,为参政重新续上一盏茶,“世人多盲,灵慧者甚少,焉知不是掘峰而是剥去腐料?”茶水落入盏中悠悠,伴着程叙言清越的声音悦耳动听。

  参政眸光一颤,他摩挲着茶盏,“这话本官倒是不解了?”

  程叙言道:“山峰耸立倚靠基石稳固。若基石,山峰倒塌也不过是早晚。”他拨了拨茶沫,茶水入口的前一瞬他抬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参政再看去,程叙言已经敛目饮茶。参政端起茶盏,随后又放下,发出轻微的脆响:“可总得循序渐进才是。”

  程叙言莞尔:“怎么不是呢。”

  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将参政惊了个呛。

  黄豆大的雨珠疯狂砸落,天地间一片浩荡之声。参政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猝不及防对上程叙言的目光,参政勉强笑笑:“夏日天热,天热……”

  这场大雨来的猛烈,头顶的黑瓦被敲击的叮当作响。

  参政离开后,程叙言一个人立在窗前,风裹着雨丝吹向他,湿了他的鬓发,连眼睫也蒙上细密的雨滴,雾蒙蒙瞧不清。

  “叙言哥,你在想嫂子吗?”时明为他披上大氅。

  程叙言不语,屋檐上的雨水汇聚成珠,又连成串的落下,在地上溅起水花消散无形。

  这么短短的一会功夫,地面已经有大大小小的水洼,在雨珠敲击中,晃晃悠悠映出这院中之色。

  来来去去总归是圈在里面的。

  程叙言如此,卓颜如此,程偃亦然。他们皆是这院中水洼,艰难求存。

  程叙言虽未根除嘉州府的弊病,可他已经将病灶大头除去,涂上良药。程叙言扪心自问,他对得起嘉州府的百姓。

  剩下的,程叙言得为自己家人考虑,众生平等,他的妻儿他的父亲同样也是人,本该护着。

  再者,天子与太子终归是亲父子,天子一时怒意上头收拾儿子,若程叙言依言照做,回头天家父子和好如初,程叙言万死不足以泄愤。

  史书所载的教训,莫再重复。

  参政在府衙留宿一晚,次日雨势渐歇,他便乘车离去。官员私自离开任地是大忌,参政此次来也是担了风险。可若他不亲自来,又如何能确定程叙言的态度。

  程叙言收拾洪知府等人的时候可是一个狠辣利落。

  车轮在泥里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以致车身都微微颠簸。参政却未在意这些不适,心中大石落地,他安心了。

  参政最怕程叙言是敌对势力的人,抓着太子的痛脚狠戳。但事实比参政预想的好多了。

  然而他刚松口气又飞快提起来:得赶紧给上京去信。

  他这边已经跟程叙言谈妥,上京可千万别出乱子。洪知府等罪人若是能半途被屠,倒是“皆大欢喜”。

  参政立刻探出车身吩咐手下,“你们现在立刻……”

  雨幕连天,两道疾速的身影迅速冲入。

  嘉州府的大雨连下五日,程叙言叫人时刻留意飞灵江及各支流情况。稍有残缺立刻叫人修补。他带着人风里来雨里去,在暴雨中护住这一方安宁。

  雨后程叙言又命人注意“杀毒”,时下没有细菌的说法,皆是以秽物称呼。程叙言层层下令,将一切处理妥当。

  繁重的公务压着他,程叙言只能在入睡前想一想妻儿。

  他已经表态,上京又有卓楠星看顾,想来卓颜应是无事。

  夜风卷了乌云,掩住月华。

  偌大的宫殿在夜色中笼罩一层厚重。

  皇后取下碧玉耳坠,她看着铜镜中泛黄的人像,眉眼冷厉:“倚藤院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芳兰挥退帘后的两名宫人,这才低声道:“没,那位主儿犟着呢。”

  皇后默了默,随后哂笑一声:“她倒是个有骨气的。”

  芳兰取了一把檀木梳,为皇后缓缓梳理青丝。

  少顷,皇后拨弄自己耳后的一缕发:“芳兰,本宫真的老了。”

  那一撮发丝中夹杂着七八根银发。

  “娘娘莫忧心。”芳兰劝道:“明儿奴婢让御膳房给娘娘备一道墨云羹。”主料是何首乌和芝麻。

  皇后叹道:“岁月无情,谁也逃不离。”

  她缓缓起身,芳兰立刻放下木梳搀扶她。

  “年少时,本宫心里也是这般念着圣上。为了圣上,本宫什么委屈都能忍。”

  天子登基前也曾寂寂无名,皇后那时候也被其他皇子妃刁难,受太妃责难更于宫中罚跪,她都忍了,唯恐因己身对丈夫有半分不好。

  那时天子不是君,只是她心中十分喜爱的男人,她的夫君。

  可是如今又是何模样了?

  她虽为皇后,也只是皇后,后宫里的美人如同每年春夏的花,只见花开不见败。

  她还爱着的男人,早对她没有情爱。

  芳兰颤声唤:“娘娘……”

  皇后摆摆手:“本宫想得开,若想不开焉能撑至今日。”

  她的确有意为难卓颜,不过也就饮食上罢了,她知道卓楠星和新城县主进宫的用意,却未阻止。

  皇后的本心不是对付卓颜,而是通过刁难卓颜,迫使卓颜向宫外传信,向程叙言传信。

  面对身怀有孕的妻子的求助,程叙言还能那般铁面无私?

  可除了卓楠星和新城县主给卓颜带些吃的,卓颜并未有动作,甚至都不愿在天子面前诉苦,唯恐给程叙言在后方添麻烦。

  后面洪知府等人被抓,程叙言搜罗一通账册派人上京,确实令皇后有些慌乱,皇后也恼上卓颜,卓颜为什么不向她夫君传信,为什么不求救。

  皇后派人送去的食物对卓颜而言也愈发苛刻。

  卓颜就那么喜欢她的夫君?可岁月流逝,色衰爱弛,再回想今日种种,卓颜是否悔不当初。

  皇后想着想着头又疼了,情绪似波涛翻涌,激得她无法入眠。后半夜皇后才堪堪睡下。

  次日她起得晚了,来请安的妃嫔早被芳兰打发离开,皇后在园子里赏景,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

  皇后瞥他一眼,回殿内去。她接过信件迅速浏览。

  “是个懂事的。”皇后舒展眉目,令芳兰将信件烧毁。

  晌午时候,换了一人进倚藤院送饭食,卓颜暗暗提心。待人走后白术打开食盒,发现菜肴再无荤油味,悉数是淡口的小菜,连点心也换成百合糕红枣糕,还备有时令果子。

  卓颜第一时间不是开心,而是警惕。但用银针试过后,菜肴皆是无毒。

  卓颜知道这个想法蠢,但她一时不明白皇后转变态度的原因。

  半夏劝道:“姑娘,不管有什么,既然食物送来,您好生吃些罢。”她们姑娘瘦的下巴都尖了,这可是妇人孕期。

  卓颜心事重重,她尝了一筷绿蔬,也不知如何炒的,绿蔬清甜又脆口。卓颜忍不住多尝几口,白术和半夏一直为她布菜,一刻钟后卓颜扶着肚子在屋内走动,耳根微红。

  白术抿嘴笑,但还是小心给卓颜揉着胃。

  卓颜有一段日子未吃的这般满足,走着走着眼皮子开始打架。卓颜昏睡前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傍晚时候送饭的人再次来临,仍然是清淡可口的小菜,半个时辰后,太医前来为卓颜号脉。

  “脉象平稳,宜人可安心。”太医宽慰道。

  卓颜掩去眼中的讥讽,面上谢过太医,命半夏送太医离去。

  然而太医未回太医院,而是前往中宫。

  “卓宜人脉象较寻常妇人微弱,唇色淡,想来是母体供养不足。且……”

  皇后:“且什么?”

  太医犹豫道:“卓宜人恐是怀的双胎。”

  “什么?!”皇后叩住扶手,尽量平稳道:“可否能调理回来?”

  太医为难,此前他也为卓颜号脉可并未号出双胎脉象,只有一种可能。

  另一个孩子太过弱小。

  太医斟酌道:“回娘娘,现下卓宜人的身子需得以药膳滋补才行。”

  皇后看向芳兰,芳兰温和道:“太医这边请。”

  不多时芳兰回来,从袖中取出两张药膳方子:“娘娘,您看。”

  皇后略通些药理,默了默:“好生伺候着,本宫不想听到坏消息。”

  芳兰躬身应是。

  卓颜也在琢磨,今日一切太过反常。她在屋中来回踱步,灯火悠悠映着她的侧脸,温婉动人。

  忽然她顿住,“我知晓了。”

  半夏和白术齐齐看向她。

  卓颜刚要言语,腹部却一阵疼痛,白术和半夏大惊,赶紧扶着她躺榻上,然而卓颜神色愈发痛苦,短短一会儿功夫汗水浸湿她的脸,“……孩子…”

  “好痛——”

  半夏咬咬牙跑了出去,看守的小太监并未呵斥她,反而关切问:“半夏姐姐何事惊慌?”

  半夏:“我家宜人腹痛难忍,恳请公公行个方便。”

  “半夏姐姐稍等。”小太监立刻去太医院寻太医,同时有人朝中宫而去。

  皇后惊道:“卓颜腹痛?”她想到太医说的卓颜双胎之事。

  芳兰宽慰道:“娘娘,胡太医已经过去,想来很快有结果。”

  皇后板着脸,少顷亲自摆驾倚藤院。

  小院里灯火通明,皇后刚至院门便听到女子短促的惨叫,皇后眼皮子一跳。

  好在太医施针后,卓颜的疼痛缓和,慢慢睡过去。半夏和白术心疼的为她擦拭,更换衣物。

  待二人回过神来,皇后已经离去。

  说来也是虚惊一场,卓颜今日已经克制,分明是进食的正常量,但身体未受住才有这般反应。究其原因还是她营养不足,偏腹有双胎。可惜卓颜现在还不知情,她略通药理,却不擅长此道,号不准自己的脉。

  半夏明了原因后,趴在床边无声哭了半宿。姑爷,您早些回来罢。

  程叙言从睡中惊醒,将外间的时明也惊起来,不多时时明掌灯进来:“叙言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程叙言扶额,才发现额间有细密的汗,“楠星的信件还没来吗?”

  时明摇头。

  “那长行的呢?”程叙言又问。

  时明还是摇头。他见程叙言面色凝重,宽慰道:“叙言哥,没有消息才是好事。说明上京的偃叔和嫂子一切安好。”

  程叙言吐出一口气,心里莫名慌的厉害。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一日将所有事件处理完,好立刻回京。

  他想亲眼看看他爹,看看妻子。妇人怀孕辛苦,卓颜是不是瘦了,是不是吃了许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