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院案首
作者:木子金三      更新:2022-10-20 12:33      字数:3818
  下午申时院试结束,待官兵收走考卷答卷,草稿,考生们才能离开。

  程叙言没抵住心底好奇,出号舍的时候飞快往旁边看一眼,发现之前低泣的人竟然是位头发银乌相间的老者。

  程叙言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低泣,一次次的打击拷问内心,是否就此放弃。

  他脑袋晕晕乎乎,程叙言还以为是日晒的缘故,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

  程叙言强撑着出考场,易全山立刻挤开人群过来,惊道:“叙言,你脸怎么这么红。”

  程叙言心里一咯噔:“叔,立刻送我去医馆。”

  他上辈子生来带病,平时便很小心,院长也教过他相关知识。程叙言知道被虫咬后发热,很大几率会致命。

  他不能死,程偃不能没有他,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死去。

  “让一让,人命关天,劳烦让一让……”

  易全山背着程叙言,从来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奔跑着。他心跳的极快,他怀疑自己一张口一颗心是不是都要蹦出来。

  “叙言你撑住!!”

  易全山不知安慰程叙言还是安慰自己,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担心程叙言,天天在考场外晃悠,熟悉周围环境。

  他一个猛子冲进医馆:“大夫救命啊,人命关天!!”

  这话一出,坐堂大夫都顾不得眼前的病人,立刻让药童把人带去内室。

  易全山刚把人放下,程叙言就一阵发颤:“叔,拿痰盂。”

  药童刚拿过来,程叙言就趴在床沿呕吐,只他这三日没吃多少东西,吐到后面都是酸水。

  他彻底失去意识。

  易全山急的汗流浃背,想要上前推醒他又不敢,只能望着坐堂大夫。

  这位大夫看容貌刚到而立之年,有些年轻,易全山心里没底。

  大夫撩起程叙言的衣袖,见他左臂的红疙瘩,心里有数了。

  “还算送来及时。”大夫调侃道,缓和紧张的气氛。

  之后大夫给程叙言施针,开方子,不仅有内服还有外用。

  药童端来一盆冷水和面巾,大夫吩咐道:“你给这位公子把体温降下来。”

  “我来吧。”易全山接过活计。

  黄昏时候裴让寻来,他看着病床上神色憔悴的程叙言,一时难言。

  半晌裴让道:“其他人受不住,在客栈休息。”

  易全山点点头,随后又道:“劳烦裴公子给知礼传个话,让他将叙言的换洗衣裳带过来。”

  裴让抿了抿唇:“叙言他……”

  “大夫说病情控制住了。”易全山估着时间,把程叙言额头上的冷巾子拿下,放冷水中浸了浸,扭至半干又搭他额头。易全山做的专心,都不知裴让何时离开。

  内室点了灯,易全山看着程叙言叹气:“你们父子怎么轮流着进医馆。”

  只愿苦吃够了,往后顺顺利利。

  自陆氏去世后,程叙言几乎没生过病,有时候难受也硬扛过去。他早该病一场,也免得这次病情似海水冲击。

  还好没影响院试。他意识模糊了都还念着。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依靠能抓住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易知礼带着程偃到来,易全山用热水给程叙言擦身体,换上干净衣裳,又小心给他喂药。程偃一直很安静。

  易家父子轮流守夜,时不时给他换面巾,子时程叙言的高热终于退下。

  易知礼差点激动的蹦起来,好悬才忍住。

  当程叙言再次醒来后,他靠在程偃的怀里,程偃喂他吃粥。

  程叙言难得窘迫,“我自己来。”他很虚弱,声音也轻轻的。

  程偃笑道:“你照顾爹那么久,不许爹照顾你?”

  程偃眼底有淡淡的青痕,明显没睡好。昨夜他看着程叙言昏迷不醒,脑中闪过一张稚嫩憔悴的小脸。忽然就清醒了。

  他的叙儿,他的叙言。

  程叙言在医馆养了两日两夜,直到左臂的红疙瘩也慢慢散去。易全山和程偃才同意他离开医馆。

  这一次看病花销又去掉三两银子。这个价钱在郡城很公道,毕竟程叙言捡回一条命。

  裴让他们已经退掉客栈房间,在城边包下一座小院子,程叙言过去与他们汇合。

  “程兄,你没事吧。”

  程叙言笑道:“没事了,不必担心。”

  裴让拍拍他的肩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叙言借裴兄吉言了。”程叙言还像模像样的拱手一礼,惹来裴让瞪他,众人也跟着说笑。

  众人注意力都在程叙言身上,没注意程偃。

  裴让跟程偃接触过几回,此刻见状有了猜测。

  “好了,你快去休息罢。”裴让开口。程叙言大病初愈,其他人自然不闹他。

  回到屋子,程叙言在桌边坐下,屋内虽然光线微暗,但打扫的还算干净。

  易全山给他们倒水,却发现水凉了:“我去烧水。”

  易知礼左右看看:“我我也去。”

  屋内只剩程偃和程叙言。

  程偃关切道:“可有难受?”

  岁月也不知是优待他还是漠视他,程偃的眼角生出细纹,可那些浑噩时光仿若不存在,他的目光仍维持在年轻时候,刚历过大难,又抚平伤痛带着温柔。

  没有饱经岁月的沧桑,却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发。

  程叙言摇摇头:“我没事。”

  “你常说的就是这句。”程偃拿方帕给他擦汗,“担子都在你肩上,你绷久了自然受不住。”

  屋内昏暗,程叙言起身将窗户支的开一些,他盯着外面的野草,跟程偃说起这次院试的试题。

  程偃温声道:“科举久了,题不好出。只能刁钻着来。”

  程叙言深表赞同。忽然他道:“爹帮我看看我答的好不好?”

  父子俩谈论的认真,易全山进屋添上热水就带着儿子出门买菜。

  如果程叙言没生病,他们或许会在郡城找活,赚点小钱给叙言买份礼也好。可眼下叙言刚有好转,他们放心不下。

  天黑后,程家父子俩躺在一张床上,程偃侧身轻轻拍着儿子的心口。

  程叙言:………

  程叙言无奈:“爹,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这种哄睡方式。

  “不是把你当小孩。”程偃眉眼一弯,又转移话题,语气笃定:“你这次至少在甲科。”

  甲科是院试前十的统称,常作廪生。

  程叙言他们之前科考皆需廪生作保,其每年油水不少。

  闻言,程叙言挑了挑眉:“这么相信我?”

  程偃笑容不变:“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程叙言:………

  程叙言哼了一声,睡觉。

  程偃盯着他的睡颜,听他呼吸声逐渐平缓,他才点点程叙言的额头:“傻小子,这院案首你也能争的。”

  次日程叙言是被鼻尖的痒意激醒,他睁开眼,入目是一簇头发。

  程叙言立刻抬眸,果然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爹。”

  “嗯呐。”程偃欢快应声。

  父子二人起床,程叙言跟其他人打招呼,程偃也学着儿子跟其他人打招呼。

  众人善意回应。

  早饭后,有人来邀请他们参加文会,程叙言婉拒了,裴让他们十分理解,出门后也帮着程叙言解释。

  人家命都差点折在郡城,这时候把人叫出来吟诗作对,是缺心眼还是缺大德。

  不过裴让他们参加文会有弊有利,院试的时候,裴让就觉得此次的经义题太难。若说他心中原本有七八分把握,此后便只剩四五分。尤其是第二场那道无情搭的经义题,根据前言不搭后语的题目破题,实在难为他们。

  有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就答了,恐怕现在都忘记当时的作答内容。

  还有考生直接考吐了,单纯字面意思。

  于是这几日有人鼓动众人去官府闹,院试题太难,对他们不公平。

  裴让回来后,只跟程叙言单独吐槽:“他们说的轻松,去官府闹什么?”

  闹到最后让整个国朝的人都知道他们此地的读书人有多废物?

  那才叫颜面扫地。

  程叙言应了一声,附和裴让的话。

  此次又非科举舞弊,院试题太难这种理由太荒谬。况且在整个国朝来说,这次院试题的难度约摸在中等。

  如果出题者存心提高难度,那么诗赋,律法,甚至算学都可深入。到时候嚎叫的人恐怕比现在多一半。

  程叙言垂下眼,盯着不远处的半旧花瓶出神,果然他学的还不够。

  院试尚且如此,乡试呢。

  他扪心自问,若是诗赋,律法,算学三类考试题目加深难度,他能答上吗?

  程叙言只有五成把握。

  小院里的气氛逐渐压抑,易知礼没事不敢出门,心中也对科考产生极大的畏惧。

  太难了。

  难怪县城和镇上的秀才老爷备受尊敬。

  终于,放榜的日子到了。

  天微微亮,程叙言就听的屋外的响动声,其他人都起来了。

  他想了想也起身穿衣。

  裴让见他,惊道:“你起这般早作甚?”

  其他人也望过来,跟着劝:“是啊程兄,病来如山病去抽丝,你可不能轻心。”

  程叙言低下头,仿佛赧然,他轻声道:“我念着今日放榜。”

  其他人:这就没法子了,原来大家都一样。

  程叙言飞快扫过其他人一眼,他们都一样。没有谁特别。

  众人简单用过早饭,各自的身边人都去帮忙看榜。

  易全山不认得几个字,所以这事交给易知礼。

  裴让带的人是裴家的小厮,认几个字没问题。

  众人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易全山端来茶水点心,也不见人动。他们这般紧张模样,与旁边无忧无虑的程偃截然相反。

  “咳——”

  其中一人起身,“在下想起一事,需得交代兄长,先行失陪。”

  他们租的小院离官衙有大半个城的距离,这一来一回实在等不住。

  有了第一个人,很快就有第二个,最后连裴让也坐不住。

  程叙言只好随他一道,没想到他们在半道撞上回来的易知礼。

  对方激动的抓住程叙言的胳膊,“院案首,叙言哥你是院案首啊——”

  街道两边的人齐齐看过来,嚯!好俊秀的后生,好年轻的院案首。

  裴让猛的转过头,又是案首,那叙言岂非是“小三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