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作者:五军      更新:2022-09-16 16:55      字数:4381
  贺晏臻对于do的了解,是源于他某次买用品的时候,评价中有人讨论到了几个词语,跟他平时见过的字母不一样。

  他一时好奇,搜索了一下,从此了解到了另外两个词。

  贺晏臻承认自己有一点doance的倾向,然而只是有这样的倾向而已,他享受控制感,也享受何意对他的依赖,但他并不会完全沉迷于此。因此他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欲望。

  韩阿姨看他目光微微闪动,在他开口之前,先道:“你不必着急承认或否认,因为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贺晏臻不明所以:“还有谁?”

  “你的恋人,你知道did吗?”

  贺晏臻犹豫了一下,问:“disciativeidentitydirder?多重人格障碍?”

  韩阿姨却摇摇头:“不是这个,是daseldistress文学作品中古老的危难少女主题——总会有年轻单纯的少女被困,等待骑士的解救。当然我们这里指的是那些有心理创伤的sub。他们通常会有不幸的童年或其他被虐待的经历。”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贺晏臻皱眉。

  韩阿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道:“你太紧张了,晏臻,你妈没有提到你的恋人。”

  贺晏臻微微后仰靠在座椅上。他承认自己很紧张,韩阿姨的年龄和外表都很具迷惑性,让人以为她是温和的大姐姐,但世界上,她总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店。

  贺晏臻看了眼手机,考虑着何时离开。

  韩阿姨看出他的抗拒,直言道:“梁老师希望我能为你提供帮助,她只说了你的问题,但我认为你并不需要心理疏导。你的倾向只是一种小众的爱好,是你个性使然。之所以问起你男友,是因为以我的经历来看,很多sub都有情绪创伤。他们才是需要被帮助的人。”

  贺晏臻微微蹙眉,仍旧沉默地看着她。

  “尝尝这茶,这是我爱人亲手采的,今年的雨前茶。”韩阿姨抬手示意他眼前的杯子,笑了笑,“她知道我有胃溃疡,所以存放了半个多月才寄给我。”

  贺晏臻礼貌性地抿了一口,这茶不甚讲究地冲在陶瓷杯子里,茶汤清亮,香味不足,却又有种奇异的舒缓作用,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的童年是不太幸福。”贺晏臻决定放下一部分戒备,最终道,“您想说什么?”

  “我担心他的心理状况。”韩阿姨道,“就我所认识的s,相当一部分都有心理创伤。他们容易对有do气质的人产生依赖,因为后者在精神层面更为强势。ds关系的核心其实就是权力的让渡,他信任你,给你控制他和伤害他的权力,从而从你身上获得慰藉,期待你是拯救他的骑士。但实际上这种关系十分危险,因为一旦他的骑士离开他,他受到的伤害会加倍。”

  贺晏臻:“……”

  “有心理创伤的人需要被更小心的对待。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的心理咨询,而非拯救他的恋人。”韩阿姨道,“我今天聊起这个,并不是以咨询师的身份来劝导你,而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很担心另一个孩子是不是处在被伤害的关系中,又无法自拔。”

  谈话的走向完全超出了贺晏臻的预料。

  他以为今天要面对的是一位长辈苦口婆心地让自己专注学业,不要为了恋爱本末倒置。但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从头到尾都不在他的身上。

  她的关注点是何意。

  何意的童年的确不幸,贺晏臻也的确自认为是只为何意冲锋的骑士,热情地守护在何意身边。

  直到去年,何意再次受挫后,贺晏臻忙于比赛没再出现,只隔着电话线诉说自己的忙碌。

  如果是普通恋人,那这不过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问题,他们结束异地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假如真像韩阿姨所说,何意是一个有心理创伤的,将他视作拯救者的危难少年。那去年的冷落对何意而言,无疑是少年落难时,看到骑士转身离开。

  贺晏臻:“……”

  贺晏臻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一直难以释怀的是何意为什么放弃得这么决绝,一点儿余地都不留,一点预兆都没有。他们两年的甜蜜,他为何意做过的那么多事情和保证,好像都抵不过那几个月的疏忽。

  何意既没有主动沟通,事后也不要他解释。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了解到事情的本质——他跟何意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健康的恋人关系。sub在危险时的表现,便是沉默。

  贺晏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发出声音,他又咳了一声,这才低哑地问:“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有心理创伤?”

  他顿了顿,又道:“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同样的经历不一定会有同样的影响,是吗?”

  “是这样。其实你可以深入地了解下他的过去,接触下他的朋友和同学。这一点不难判断。”

  韩阿姨将自己的名片推过去,对贺晏臻道:“你以后想要跟我聊天,可以打上面的电话。我知道你很排斥你妈的安排,你单独的约见,我不会告诉她。”

  贺晏臻站起身,接过名片,转身走出去。

  工作室外面阳光明媚,白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贺晏臻驻足良久,反复想着韩阿姨的那几句话。

  他登上q,看何意的空间里的那些留言。实际上,这些已经能窥探出他曾经的状态,贺晏臻却不想立刻回头去问。他在工作室外面的台阶上坐了许久,最后想起何意曾经有过一个很喜欢的男神。

  何意对那人仰慕至极,上大学后都念念不忘,贺晏臻突然想知道,在那个强大优秀的男生眼里,何意是什么样的。

  他无从得知那人的联系方式,只知道对方考入了隔壁学校。幸好,他在那年陪何意逛街时,曾加过何意班主任的微信号。

  王老师的微信更新很频繁,几乎每隔一两天都会发关于学生的内容。

  贺晏臻庆幸自己这两年没删对方,他犹豫着给这位王老师留言。

  晚上十点,王老师终于给他回了信息。

  “你要问什么?”

  贺晏臻深吸一口气,给对方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那边接通,传过来正在响个不停的下课铃声,以及学生们下晚自习收拾书本的嘈杂声。

  贺晏臻小心组织着措词:“王老师,我是何意的同学,也是他的恋人……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跟何意同届的学生中,有一个考入q大的,您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何意怎么了吗?”王老师却问。

  贺晏臻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万分恭敬地表示,自己只是有事想向那位同学了解,如果可以,麻烦老师代为转告,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对方。

  王老师却仍是问:“何意怎么了?”

  贺晏臻:“……”

  “请你如实告诉我,我才能考虑是否帮你。”王老师说。

  贺晏臻怔了怔,只得道:“他前不久跟我提了分手,我现在联系不到他,又想了解他过去的情况……”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何意说过那位同学很优秀,现在也在北城,我之前没接触过他的高中同学,这次就想了解下他的以前,我知道这样很冒昧……”

  贺晏臻说完,又诚恳道歉。

  王老师那边却陷入了沉默。贺晏臻耐心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叹息。

  “何意那一届的高考生,”王老师说完开头,便又顿住,缓了缓,“成绩最好的,就是他。”

  “你说……什么?”贺晏臻愣住,心想开什么玩笑?

  王老师道:“他曾经提过一次,要向某同学学习。但实际上,我们学校并没有这个人。那时候我担心他压力太大,平时又比较自闭,是心理出了问题,所以为他联系了一位临床心理的医生。但随后,他的父亲来学校大闹,要给他办退学,这事就耽搁了。后来我再找他聊心理医生的事情时,他表现得特别抗拒,甚至上我的课都不愿抬头看我……”

  “……”

  “何意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自觉最刻苦,但又最让人放心不下的一个。上次看到你们时,他明显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自信了,开朗了,身边还有了朋友。

  王老师一直因为被何意排斥而感到无奈,她也缺乏跟这种学生打交道的经验,于是只得保持距离。

  那次见何意在新学校有了转变,她内心仍是高兴居多。虽然加了贺晏臻的微信,她也从不主动打扰他们,因为她能感觉到,高中生活对何意来说并不美好。

  但是今天,贺晏臻却来找她,问起了那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被何意臆想出来的人。

  贺晏臻一时手心冰凉,他先安慰老师,自己只是在很早之前听何意说过,一直在心里记着。现在何意参加了学校的交流项目,一切都好。

  等挂了电话,那股彻骨的寒意才从手心开始钻进臂骨,随着血液倒流进入心脏里。

  贺晏臻想起何意提过,米忠军到高中的学校大闹,随后班主任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何意也说过,他从未跟那位优秀的同学说过话。

  贺晏臻惊觉自己用god去偷窥p的过去时,仅仅窥得了油灯照亮的一角,他忽视了灯外,吞噬着何意的无尽黑暗。

  那是来自米忠军的威胁,是何意从幼年起就在不断被加深的伤害。

  升学宴上,何意曾向他无助地恳求——你能不能放我走。从圣岛回来,在中转机场休息时,何意也说过,他惧怕米辂。

  米家是何意打不赢的风车。

  痛苦的绳索被人小心地勒紧,贺晏臻大口喘着气,他放下手机,转身,看到了当初何意做家教时的桌子。桌子最上层的抽屉里,放着那个他送给何意,后又被米辂打碎的八音盒。

  他的许诺跟这个八音盒一样,不堪一击。

  贺晏臻咬紧了牙关,他握拳,重重地砸向桌子,一下接着一下。外面有人砰砰敲门,贺晏臻全然不顾,直到很久之后,他爆发出一声痛喊,抬手盖住了眼睛。

  大三的期末考试悄无声息地接近了。

  梁老师找了个机会,问朋友贺晏臻的情况是否正常。

  自从那晚的爆发后,贺晏臻终于不再执着于寻找何意了。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每天除了上课便准备法考,甚至偶尔会提出跟贺爸爸参加应酬。

  “以后工作,少不得要跟各路人马打交道。”贺晏臻神色淡然,令人看不出破绽,“我跟着我爸,把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见,哪里做的不好也让他指导我一下。”

  梁老师总觉得他的转变过于突然,忍不住问:“那何意呢?”

  “我们已经分手了。”贺晏臻说完,想了想,“爱情并不能解决一切。”

  梁老师点点头,表示支持。然而又直觉没这么简单,贺晏臻不是知难而退的人,这次的转变太生硬了。

  她找到朋友,询问贺晏臻心理疏导的情况。

  朋友却道:“晏臻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并没有给他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他也说过,以后不会再来找我。”

  当然她没有说出全部。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贺晏臻出现在了她的会客室。

  最后一点雨前茶已经喝完了。她问贺晏臻是否要来点饮料或咖啡。

  贺晏臻摇了摇头。

  “我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有心理创伤,”贺晏臻站在门口,半天后,终于艰难地问出下半句,“那他,是不是离开我比较好?”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调整了百叶窗,将夕照挡在外面,安静地与他对望。

  贺晏臻又道:“每个人都活在幸存者偏差的世界里……我在我的世界里待太久了。”

  “你打算做什么?”她问。

  “没什么。”贺晏臻道,“他其实已经很强大了,他是自己的骑士。”

  而我这次,不做他的恋人,我愿意做他手里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