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我想你了)
作者:田园泡      更新:2022-10-17 06:05      字数:9575
  平时的陆枕像一块温润美好的玉。

  浸润在阳光下,就连蝴蝶都想亲近。

  现在的陆枕如深谷寒潭,他白皙如玉的手隔着一层料子按在苏邀月的肩膀上,强烈的冷白色肌肤贴着小娘子身上的正红色袄裙,极明显的反差色,带着一股强势的占有。

  绣球灯光被外头吹进来的风弄得忽明忽暗。

  苏邀月望进他的眼里,宁静到阴冷的地步,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

  没错,这才是陆枕的真面目。

  这个冷情冷肺的男人。

  冷白的手指勾住苏邀月的下颌,小娘子颤抖着眼睫闭上眼。

  她的唇脂抹得很厚,中间的唇珠漂亮极了,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天生就适合被吻。

  苏邀月练习过,这个角度的她最漂亮。

  脖颈微微扬起,露出一点下颌线。唇瓣饱满而晶莹,还能看到垂落下来如扇子一般的眼睫。

  清纯又诱惑。

  陆枕俯身过来。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苏邀月猛地一把将人推开,然后一连串打了十几个喷嚏。

  陆枕:……

  男人叹息一声,将她抱起,放进被褥里,面团儿似得裹起来。

  “睡吧。”

  苏邀月本意也不是非要勾引陆枕做点什么事情,她需要的只是第二日让人看到她从陆枕屋子里出来,坐实自己小妖精的罪名,让永宁公非赶她走不可。

  当然,陆枕这边她是必须要抓着的。

  陆枕越喜欢她,她在永宁公面前的筹码就越大。

  陆枕起身,正准备去吹灭那盏绣球灯,突然脖子被小娘子勾住。

  苏邀月躲在清水色的被褥里,露出瓷白小脸,像裹在青叶中的白玉兰花苞。

  “奴好喜欢公子。”

  像陆枕这种闷骚男,最喜欢绿茶甜妹妹了吧。

  直球女对于闷骚男的冲击是最大的。

  果然,陆枕双眸眯起,苏邀月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呼吸沉了下来。

  “喜欢我?”陆枕声音暗哑,指腹摩挲过苏邀月的面颊。

  苏邀月看着黑暗中,陆枕这张堪称鬼斧神工的俊脸,点头道:“喜欢。”

  【喜欢你的脸。】

  男人笑了笑。

  抚在她面颊上的手指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重新坐回了书桌边,然后继续读书。

  苏邀月:……

  陆枕的屋子里烧着炭盆,里头的炭可比苏邀月那个院子里用的好多了。

  因为撩汉失败,所以苏邀月心里存着气,虽如此,但被褥实在暖和,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得温暖至极,可她也不忘自己的任务。

  晨曦光色初显,苏邀月就感觉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陆枕起身了。

  听说陆枕现在不时的就要去永宁公的书房里接受考核。

  苏邀月立刻抱着被褥坐起来,她低头看一眼青白色的褥子,上面模模糊糊都是她的口脂。

  睡觉的时候蹭上去的。

  苏邀月伸手碰了碰唇,指尖又染上一点嫣红。

  嗯,很好,幸亏抹得多。

  小娘子起身,在陆枕出门之前从后面抱住他。

  “我去去就回。”他道。

  “那你早点回来哦。”

  “嗯。”

  冬日清晨的天,一路过去陆枕只看到扫地的奴仆。

  奴仆们低着头跟他行礼,陆枕微微颔首。

  奴仆等世子从面前走过,才偷偷瞧上一眼世子尊贵的背影。

  尊贵的世子爷穿着袄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奴仆拿着大扫把,双眸猛地一下睁大。

  房廊下,有丫鬟从陆枕身边走过,按例娇羞脸红的行礼问安,等陆枕走远,才敢窃窃私语。

  只是今日的窃窃私语似乎声音大了一点。

  陆枕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他一路走至永宁公书房前。

  当今陛下也不是每日都上朝,事情多的时候七日休沐一天,事情少的时候三日上一次朝。

  最近事情不算多,永宁公也有时间来教导陆枕。

  碰到永宁公上朝的时候,陆枕会早些来。

  永宁公不上朝的时候,陆枕会准时到,按照现代时间点,大概是早上五点,比如现在。

  “父亲。”陆枕进入书房,上前行礼。

  “嗯。”永宁公又宿在书房里了。

  永宁公兼内阁大学士之职,朝廷之上很多事情都要经过内阁之手,因此,永宁公平日里也颇为忙碌。

  永宁公将今日的题目递给陆枕。

  陆枕看完,开始写文章。

  一篇文章,用了半个时辰,几乎不用思索,直接就写完了,流畅至极,一个错字都没有。

  永宁公将奏折合上,接过陆枕手里的文章仔细看了一遍,发现真是圈不出一点错误。

  虽十分满意,但永宁公不能表现出来,他怕自己这个儿子骄傲。

  永宁公作为严父,始终贯彻的都是打压教育。

  永宁公按下陆枕的文章,询问他道:“你那通房可还安分?”

  陆枕想到苏邀月那个小作精,忍不住勾了勾唇,“很安分。”

  “嗯,下去吧。”永宁公这才真正满意。

  男人转身,永宁公低头准备继续看奏折,突然,他又猛地抬头,然后气得胡子都差点竖起来。

  只见男人月白色的袄袍后背上印着一个鲜明的口红印子。

  红艳热烈似烟火,连边缘都清晰可见。

  “荒唐!”永宁公大怒,手里的砚台都砸了出去。

  砚台砸在陆枕脚边,陆枕转头看向永宁公,皱眉不解,“父亲?”

  “你你你……”

  “父亲,怎么了?”

  “你这后背是怎么回事!”

  苏邀月正在吃陆枕的早膳。

  浓稠的燕窝粥搭配上一碟小菜,营养又美颜。

  当然,燕窝粥是苏邀月点的,旁边寒酸的小米粥才是陆枕喝的。

  陆枕从外面回来,苏邀月赶紧把旁边的小米粥端起来送到陆枕面前。

  “公子,奴给你吹凉了,快吃。”

  陆枕低头看一眼粥,再看一眼苏邀月。

  他走到木施前,伸手褪下外袍扔上去。

  外袍被挂在那里,后背明晃晃的一个口红印子落在那里,招摇至极。

  就如同雪地里的一抹妖异红梅。

  “这是什么?”

  “呀!”苏邀月捂嘴,“这是什么?”

  陆枕:……

  男人伸手捏住苏邀月的面颊,指腹擦过她尚残留着一点口脂的嘴唇。

  “是什么,嗯?”他倾身过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视。

  苏邀月莫名觉得有些胆寒,还有一点腿软。

  “是口脂……”

  “谁的口脂?”

  “奴家的。”苏邀月双眸氤氲,声音越来越细,带着委屈,“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只是,太害怕了!”说完,苏邀月猛地一下扑进陆枕怀里。

  男人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

  他低头看向苏邀月的发顶。

  小娘子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昨日管事能给奴送来碎炭,明日就能将奴赶出府去,奴孤身一人,如同无根浮萍漂浮,奴太害怕了。”说着说着,苏邀月真心伤心起来,眼泪烫湿了陆枕的衣襟。

  【好害怕,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苏邀月越发抱紧陆枕,一副恨不能将自己嵌进他怀里的模样。

  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像是天降的一株浮萍,落到水里,随波逐流,不知往何处去,现在也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何处来的。

  在小娘子的啜泣声中,陆枕阴沉的面色缓慢松动。

  他抬手,按住苏邀月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身为瘦马,不知父,不知母,确如无根浮萍一般,飘到哪里算哪里。

  人活着,若无根,那便如行尸走肉。

  陆枕深深叹出一口气,似是妥协了。

  “以后不能再这样干了。”

  “嗯,奴知道了。”

  苏邀月冒了一个鼻涕泡,眼睛红通通,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委屈巴巴可怜死了。

  她抓着陆枕的袖子,就跟孩子拽着妈妈似得不肯放。

  “奴给公子洗干净。”

  “不必了,天冷。”陆枕伸手替她擦去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子。

  指腹被浓密的眼睫扫过,那股瘙痒直接掠进了心头。

  陆枕眼尾微暗的收手,走到圆木桌边坐下,苏邀月乖巧的跟上来,像只黏人的小奶猫儿。

  让陆枕想到了送给顾深栖的那只黄白奶猫儿。

  听说顾深栖给它取名叫粉鼻,因为那只小奶猫儿的鼻子是粉色的。

  现在小娘子鼻头微粉稍红,双眸水漾盈盈的,跟那只小奶猫儿如出一辙。

  “用早膳吧。”说完,陆枕低头看向自己的小米粥,然后再看一眼苏邀月的燕窝粥。

  “公子要吃吗?”

  “……不必了。”

  因为口红印事件,所以永宁公怒不可遏。

  将陆枕罚锁在书房里,除了每日里由长泉送饭外,外人一律不准靠近。

  尤其是某个通房。

  永宁公是永宁公府的权威。

  苏邀月又被塞回了那个破院子里。

  管家被陆枕教训过了,再也不敢给苏邀月送碎炭来。

  苏邀月坐在暖乎乎的屋子里,她双手托腮,转头看向黄梅,“公爷那边怎么样了?”

  黄梅道:“公爷本来要将娘子赶出府去的,幸好公子甘愿受罚,只求公爷让娘子留下,公爷这才网开一面。”说到这里,黄梅看向苏邀月的视线就跟看到了红颜祸水一样。

  但更多的却是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的敬佩。

  谁能想到呢,自家神袛一般的公子,居然会折在这样的女子手里。

  苏邀月转了转眼珠子,“哦。”

  结局不错。

  看来陆枕对她上了一分心。

  长泉按照永宁公的吩咐去给陆枕送饭。

  书房内没有给炭,陆枕冻得手指僵冷,依旧在抄书。

  永宁公罚他抄书三十遍,不抄完不准出来。

  长泉心疼自家公子,偷偷带了暖手的小铜炉。

  陆枕抬头看他一眼,“谁让你带的?”按照陆枕对长泉的了解,长泉可不是一个细心的人。

  “是苏娘子。”

  果然。

  陆枕将小铜炉搁在膝盖上,一只手盖住。

  暖流从掌心顺着血脉延伸,缓慢温暖他僵冷的身体。

  陆枕想到昨日里小娘子躲在他怀里哭泣的画面,这朵小浮萍,终归还是为他生了根。

  “下去吧。”

  “是。”

  长泉退下去了。

  陆枕起身,走到圆桌边打开食盒。

  只见里面是一个雪白的圆盘,上面是一个巨大的蛋包饭,蛋包饭上面画了一个可爱的哭脸。

  陆枕忍不住又笑。

  他拿起筷子,戳住那个哭脸,然后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

  香甜软糯,蛋香十足,火候恰到好处。

  这东西该又是那别出心裁的小娘子做的。

  虽没有上次那牛排合他的胃口,但也不差。

  陆枕心情不错的将这份蛋包饭吃完,然后捧着小铜炉继续抄书。

  因为陆枕的主动认罚,所以口红印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苏邀月一看,这不行呀。

  看起来药还不够猛啊。

  “娘子,有人来寻你。”黄梅领着一位老嬷嬷过来。

  那老嬷嬷上前行礼,并将一份信件递给苏邀月,“娘子,这是我家夫人给您的。”

  苏邀月捧着茶盏,喝上一口里面的牛乳道:“我不识字。”

  老嬷嬷:……

  “黄梅,你先下去吧。”苏邀月吩咐道。

  黄梅警惕地看了一眼那老嬷嬷,不肯走。

  苏邀月笑道:“是我让她来的。”

  黄梅面露疑惑,这才退下。

  屋门被关上,屋子里头没人了,那老嬷嬷上前,直接口述,“我家夫人说,娘子只管开价,只要您离开公子,不管什么价,她都给的起。”

  老嬷嬷挺着腰板,用鼻孔看苏邀月。

  昨日,苏邀月差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婢去定远侯府送信,那信估计也是让路边的什么穷酸书生代写的。内容不外乎就是:想要她离开陆枕的话,就给她送钱来。

  更加通俗一点理解就是:拿钱砸她,万事皆可商量。

  “我要一亿黄金。”

  老嬷嬷:……

  面对老嬷嬷的沉默,苏邀月皱眉,“我说少了?”

  老嬷嬷:……

  “苏娘子,我家夫人准备了一千两银票给你……”老嬷嬷威逼利诱的话还没说,就被苏邀月一把抽掉她手里的银票,并不耐烦的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

  真穷酸,还侯府夫人呢。

  老嬷嬷:……

  老嬷嬷把消息带回去的时候,王氏正在喂洛川吃药。

  王氏虽原谅了她,但洛川确实又大病了一场。

  心病难医,上次的病还没好,这次又发作了。

  不过此次,王氏并没有把她送到清觉寺去,而是就让她待在了侯府里。

  虽然洛川说谎,让侯府丢尽颜面,但她与王氏的感情反而更进一步。

  “她真收了?”

  “是啊。”老嬷嬷疯狂点头。

  洛川皱眉,明显的不相信。

  “母亲,苏邀月这个人心机深沉,定是准备拿了钱不办事,你没要个凭据契约吗?”

  笨蛋夫人王氏恍然。

  她只想着拿钱砸人了,忘记要凭据了。

  “你再去一趟……”王氏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有女婢送来一份东西。

  那是按了苏邀月手印的契约。

  大致意思就是她收了王氏的钱,自愿离开陆枕。

  “这苏邀月,当真是为了钱?”洛川依旧心存怀疑。

  王氏却冷笑一声,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她还算脑子清楚,现在拿钱,总比等到年老色衰爱迟的时候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好。这样的出身,顶天就是个通房,公府是容不下她的。”

  因为陆枕被关禁闭了,所以苏邀月也不好时常出去。

  每次出去都要被管家派人盯着。

  苏邀月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管家派来的嬷嬷守在那里。

  “这么冷的天,劳烦嬷嬷了。”小娘子垂首站在那里,看起来乖巧极了。

  “不麻烦。”嬷嬷敛眉,脸上却满是讥讽之色。

  大家虽然同为奴,但这位嬷嬷显然觉得自己这种靠卖劳力的,比苏邀月这样以色侍人的高尚多了。

  “外头冷,我煮了红豆年糕汤,嬷嬷进来用一些吧。”小娘子一点都不恼怒,反而带着一股讨好的意思。

  “不必了。”嬷嬷说完,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大冬天,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红豆年糕汤,实在是一种享受呀。

  “嬷嬷不愿意进来,那就在廊下喝吧。”

  苏邀月指了指房廊下面一角,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要下雪了。”

  嬷嬷已经站得双脚僵直,屋子里头喷香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她松动了。

  只是喝一碗,应该没事吧?

  苏邀月笑盈盈的将嬷嬷领到廊下坐着,贴心地送上一个软垫,然后捧上一碗红豆年糕汤。

  嬷嬷坐在那里,从窗户口就能看到里面的苏邀月。

  小娘子回到屋子里,背对着嬷嬷坐在那里刺绣。

  嬷嬷略看一眼,发现绣的是一对鸳鸯。

  虽绣艺不错,但嬷嬷一想到这只是一个通房,还妄想跟世子爷同为鸳鸯,真是笑话。

  嬷嬷慢吞吞地吃完一碗红豆年糕汤,那里正好有冬天的日头照过来,嬷嬷坐了一会儿就撑不住在那里打起了盹。

  一会儿一个,猛地惊醒抬头看一眼坐在里头安静刺绣的苏邀月,才放心下来又垂首。

  一会儿又猛地醒过来,看到依旧坐在那里刺绣的苏邀月,再次低头打盹。

  黄梅背对着嬷嬷刺绣,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指都在哆嗦。

  娘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枕的书马上就要抄完了。

  这次永宁公可是气得不轻。

  陆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酸胀难耐。

  他起身,用热水浸泡毛巾,敷着手腕,坐在榻上歇息。

  书房的窗户开了一角,能看到院子里开的正盛的梅花。

  陆枕望着那梅花,冬日暖阳从窗户口涌进来,照在白玉地砖上,有漂浮的灰尘静止在半空之中,四周都安静极了。

  光斑明灭之间,一道声音响起。

  陆枕睁开眼,就见长泉领着一个小厮过来。

  长泉手里捧着装满了炭火的炭盆,小厮手里提着食盒。

  看起来是永宁公心疼儿子,送来了炭盆。

  “啪嗒”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陆枕继续闭眼假寐。

  长泉将炭盆放在地上,点燃。

  炭盆的暖意缓慢晕开,食物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陆枕身上被盖上了一床松软的被褥。

  男人闻到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

  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白净妩媚的小脸蛋,穿着那件灰色的小厮衣裳。

  被陆枕发现时,小娘子的脸上露出惊惶之色,她转身立刻要走,却被陆枕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怎么来了?”

  苏邀月被男人一个抡圈,倒在了被褥上。

  隔着一层被褥,苏邀月压在陆枕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小娘子咬唇,大胆道:“我想你了。”说完,苏邀月伸手勾住陆枕的手,“公子的手好冷,奴给你暖一暖。”

  永宁公望着外头滴水成冰的天,开始自责自己对陆枕是否太过严厉。

  这么冷的天,连个炭盆都没有给他送。

  他立刻吩咐管事,往书房内送个炭盆。

  管事应声,去安排了。

  过了一会儿,永宁公又叫来管事,问,“炭盆送了吗?”

  管事赶忙道:“送了,让公子的贴身小厮长泉送去了。”

  “嗯。”永宁公点头,吩咐管事下去。

  几分钟后,永宁公放下奏折,在屋内踱步。

  不如他悄悄去看一眼吧。

  也当松快松快筋骨。

  永宁公想罢,随手拿起木施上的一件大氅披上,然后出了书房。

  陆枕的书房在距离永宁公不远的地方。

  永宁公一路过去,看到路上到处都是结冰的地方,再看那被冻得蔫吧的绿植,更觉自己有些过分了。

  这么冷的天,他还没有给陆枕准备炭盆,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

  永宁公加快脚步,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守在门口的小厮。

  那小厮冻得搓手,看到永宁公过来赶紧张口要行礼,永宁公一根手指抵住唇瓣道:“嘘。”

  他可是悄悄来的。

  小厮点头,退到一侧。

  永宁公只想偷偷看看自己的儿子。

  毕竟他是个严格的父亲,不太会表露自己的爱。

  永宁公从开着的院子门里进去,穿过房廊进入甬道,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书房左顾右盼的长泉。

  再顺着那开着的半扇窗子,看到躺在榻上休息的陆枕,以及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纤瘦少年。

  那少年趴在被褥上,跟陆枕十指相扣。

  永宁公震惊至极,急速快步向前。

  长泉看到永宁公,大惊,立刻张嘴大喊,“公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永宁公的大腿,被怒气正盛的永宁公一脚踹开!。

  长泉在地上滚了三圈,还欲要去抱住永宁公的大腿。

  不防永宁公老当益壮,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他猛地一脚踹开书房大门,就跟那捉奸的正房似得,一把就揪住小厮的衣领子,将他从榻上拽了起来。

  小厮惊恐转头,扎起的头发散落,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来。

  “父亲。”陆枕下榻,将苏邀月护在身后。

  永宁公瞪着眼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厮混的男女。

  终于再经受不住。

  可毕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手了。

  永宁公硬生生抗住了那股怒气,他的心里多震撼,表面就有多平静。

  “君闻,你的书抄完了吗?”

  “回父亲,还没有。”

  “继续抄。”说完,永宁公看向苏邀月,“你跟我出来。”

  “父亲。”陆枕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要阻止。

  永宁公看向这个不听话的逆子,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只是因为年纪轻,所以不懂事。

  “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苏邀月跟着永宁公到了他的书房。

  小娘子伸手拨了拨自己散乱的头发,瓷白的手指穿过纯黑的绸缎长发,一副美人懒梳妆的模样。

  “你倒是看起来半分不怕。”永宁公坐在书桌后,冷眼看着她。

  苏邀月小小幅度地歪了歪头,无辜且震惊,“奴当然怕了。”

  永宁公可不信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奴只是真心喜欢公子,不愿意让公子独自一人受苦。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小娘子声音软绵绵的,像江南烟雨。

  “一个瘦马,哪里有真心。”永宁公拆穿苏邀月的把戏。

  苏邀月脸上甜蜜的笑意缓慢褪去。

  她伸手勾了勾头发,细软的发梢绕着指尖转。

  “奴对公子,就是真心的。”

  “比真金白银都真。”

  永宁公嗤笑一声,明白了苏邀月的意图,“要钱?要多少?”

  终于上道了。

  苏邀月左右看看,吃力的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到永宁公的对面。

  永宁公:……

  苏邀月坐下,平等谈判,“奴跟公子是真爱。”

  要加钱。

  “你该知道,按照你的身份,跟君闻是没有结果的。趁着你还有筹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看清现实。”

  苏邀月单手托腮。

  “其实,奴倒还真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永宁公的雷霆之怒终于来临。

  入夜,陆枕被从书房里放出来。

  管家在前面领路。

  陆枕跟在他后面,问,“月儿怎么样了?”

  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一言不发。

  陆枕皱眉,心头一沉。

  管家将陆枕带到了永宁公的书房前。

  书房前有一处院子。

  此刻,那院子里灯火通明。

  六个家仆拿着麻绳和又粗又厚的板子站在那里,院子正中间有一个长凳。

  陆枕站在长凳前,表情阴郁下来。

  永宁公从书房里出来,他站在门口问陆枕,“你当真要保那通房?”

  陆枕挺直背脊站在那里,身上的袄袍随风鼓起,袍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开口道:“是。”

  永宁公面无表情地抬手。

  六个家仆直接冲上来,将陆枕绑到了长凳上。

  粗实的麻绳束缚住陆枕的双臂和双腿,寒风冷冽之中,其中一名健硕的奴仆扬起那又厚又重的板子,朝陆枕的后背打上去。

  陆枕闷哼一声,受了一板。

  “没吃饭吗?”永宁公道。

  那家仆立刻咬紧牙关,又加重力气打了一板子。

  可陆枕毕竟是世子,家仆也不敢下手太重。

  永宁公转身进了书房,然后取出一根长鞭,一把推开那名家仆,手中的长鞭抽到陆枕身上。

  “啪”的一声,长鞭划破男人后背的袄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又是一鞭子。

  中衣也破了,染上明显的血渍。

  管家还有家仆们站在一旁,看着永宁公这样不知抽了多少下,直到陆枕后背血肉模糊一片,那伤口都跟袄袍粘连在一起了。

  管家上前,试图规劝。

  可永宁公反手连管家身上也抽了一鞭子。

  管家赶紧往旁边躲过去。

  那边,长泉知道情况不妙,急匆匆去寻了吴氏。

  吴氏正在养胎,听到这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却并不急着去帮陆枕,反而还在慢吞吞的抄经,任凭长泉跪在外面。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吴氏才姗姗出了院子,往永宁公的书房赶过去。

  彼时,陆枕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吴氏哭喊着出现,一把抱住永宁公。

  “公爷,不能再打了!君闻要被你打死了!”

  吴氏身怀六甲,伸出双臂抱住永宁公。

  永宁公不敢强力挣脱,往前走了几步被吴氏死死抱住,这才气喘吁吁的停手,可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地挥着鞭子,“你松开我,看我不打死这个逆子!”

  鞭子都未落到实处,吴氏算是看出来了。

  这是打完了。

  “快,快把君闻扶下去!”吴氏神色焦急的吩咐救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长泉第一个冲上来。

  陆枕身上满是冷汗,那冷汗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湿了一半袄袍。

  永宁公打的太狠,男人几近昏厥。

  麻绳被解开,男人冷白肌肤之上青紫一片。

  他的身体向下滑落,站在旁边的吴氏也顺手虚虚搭扶了一把。

  她的指尖略过陆枕手指。

  【怎么没打死他呢。】

  陆枕摔在地上,吃力地掀起眼帘看一眼吴氏。

  “君闻,你没事吧?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找医士呀!”吴氏朝身后的管事嚷嚷,满脸担忧。

  陆枕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挣脱开吴氏的手,倒在了地上。

  青石板砖上沾着他的血,跟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水沾湿在一起,结成薄薄的冰。

  陆枕躺在那里,就跟躺在棺材盖上似得冷。

  后背很疼,撕裂一般感受不到皮肤。那血蜿蜒开来,顺着青石板砖的缝隙纹理流淌,汇成一股小溪。

  一滩一滩的堆聚,沾湿了所有人的鞋底。

  雨水打在脸上,像针刺一般阴寒,留在他深陷的眼窝处。

  陆枕屈了屈指尖,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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