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栞的眼睛虽然被安室透遮了一半，但耳朵听得清清楚楚。沉闷的机械音刚刚确实叫了她的行动代号。而且只叫了她的，没有叫波本。

  为什么？因为刚刚进来的时候，刷的是她的id卡吗？

  机械音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先进来的人会是你，这在我意料之外。”

  她没有逃避，抓住安室透的手轻轻放下，看着那一具已经称得上是腐烂的身体。不敢相信，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的“人”，还能够思考和表达。

  “别害怕。”安室透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不是那具身体在操控这里。”

  身为公安，对于死物和活物，他还是能够轻易区分的。说着，他的手电筒灯往上打了打。

  在那显示屏上面不久的地方，一个方形的透明玻璃匣中，放置着什么东西，连接着一堆的线路，看上去像是肉色的一坨，还在蠕动。

  “是大脑。”安室透冷笑一声，“原来如此，这才是《魍魉之匣》的暗示。”

  黑泽栞瞪大了双眼，她盯着那堆难以描述的东西，看着眼前的屏幕上的光标再次跳动起来。

  “看来你还带来了其他人。我没有耳朵，只能从数据分析中知道他是个男人……不过从声纹来看，并不是琴酒。”

  机械音响起，答案的指向性越发明确。

  这个人就是组织的boss……吗？黑泽栞看着眼前的尸体和大脑，不敢相信。琴酒也好，朗姆也好，都听命于这样的一个“人”吗？

  “乌丸莲耶。”安室透的口中吐出一个名字，“乌丸集团的创始人，乌间医院的投资人。如果你还活着，应该有140岁高龄了。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死亡战胜了你。”

  但他这样，能够算得上真正意义的死亡吗？

  黑泽栞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一切。组织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研究？

  “你说得不太对，不知名的年轻人。”光标再次闪动起来，“是我战胜了死亡。”

  黑泽栞皱着眉。比起秘密本身，眼前的情景更像是科幻片或者恐怖片的现场。

  刚刚他说到数据分析，可是……他如何接收信息？如何听？如何看？如何思考？

  一边想着，她回头看向身边的安室透，只见对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当初hiro看到的，大概就是大脑装在匣中的模样吧。”他叹了口气，“让他不由想到了京极夏彦作品当中，少女的头颅被装进木匣之中，但却没有死去的样子。”

  难怪贝尔摩德说，一般人见到那样的场景，腿都会软。

  黑泽栞仍然不敢相信。

  “当你年迈的时候，想着长生不死，制作了贝尔摩德作为试验品的第一批药物；当你接近死亡的时候，想着返老还童，制作了江户川柯南他们第二批药物。”安室透说到这里，不无嘲讽地说道，“可你又都没有赶上。第一批药物出现的时候，你已经足够老了。第二批药物出现的时候，大概连同你的身体都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吧？”

  然而乌丸莲耶又不能算是真的死了。他无眼可看，无耳可听，但又好像的确能够思考和发号施令。

  沉闷的机械音发出了不自然的笑声：“请感叹这是医学与科技的力量。光是将肉|体与意识剥离，我们就研究了几十年。”

  安室透发出了一声冷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要破坏你的大脑，你仍然会彻底消失。”

  毕竟大脑并不会长腿离开，对于现在的乌丸莲耶来说，只剩下被动等待组织的救援而已。

  “哦……”机械音仿佛经历了一会儿思考，继续说道，“这样说，好像的确是身为入侵者的你们获得了胜利。”

  黑泽栞的手指抓着安室透的手，用力到微微发白，她总觉得眼前的景象不太对劲。或者说打从一开始，这个人仿佛就希望他们能够进来一样，游刃有余。

  “西拉。”机械音叫了她的名字，“上个月的十三号，你私自离开了一趟基地对吧？”

  呆楞了一秒之后，一股恶寒从头到脚，黑泽栞忍不住将牙齿咬紧。

  “我和琴酒说了这件事后，竟然发现比起背叛组织，他更相信你只是贪玩所以跑了出去。”机械音说道，“现在看起来，是我赢了。”

  琴酒……从一早就知道她离开过基地？黑泽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屏幕。她无声无息地走，又无声无息地回去。从基地出逃这件事，只是她在重生之后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人，会注意到她这样的小人物短暂出逃？

  “因为你的出逃，本来不同意这个计划的琴酒，最后还是同意了启用你作为计划的一份子。”说着，机械音又发出了不自然的笑声，“你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你绕开了医院内的陷阱。真是遗憾，我还以为你会单纯地死在一片火海之中呢……”

  “你们想得美。”她轻声骂道。

  “不要这么生气。能够得到青睐，本身就是因为你足够有趣的性格。”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在这里等待很久了。虽然进来的人并不是我预想中的人，数量也不够多，但场面依然在计划之内。”

  安室透没有说话。他的手电筒在周围打了一圈之后，将弯曲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眼前的情景与刚开始思考的决战相差甚远，他需要思考出如何能够谋求胜利的契机。

  “门口的认证装置，其实谁都能够开启，只是如果不是认识的人的话，会触动一道很有趣的机关。”机械音继续说道，“既然欢迎你们来到这里，说明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什……”

  还没来得及疑惑，黑泽栞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突然动了动。随后她惊诧万分地发现，她身后地一端地板正以极快地速度翘起来。

  机械的声音继续在二人身后想着，眼前的场景如同匣子最后的开盖正要合上一般，能够通向外面的地方越来越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个人一时间甚至没法站稳。

  安室透立刻反应过来，纵身跳上翘起的那一面，回头将手伸向黑泽栞。

  “小栞！”

  黑泽栞赶紧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使劲往上攀爬。

  机械的速度胜她一筹，眼看着就地面越来越高，她冷汗直流。一只手抓着安室透，另一只手用力地扒着正在上升的地板。一抬头，清晰地看到了安室透眼中的惊慌。

  手上的力量越来越重，本来就不擅长攀爬这类体能训练的她，只觉得双手从来没有这么疼过。虽然安室透已经竭尽所能拽着她的手，但就连他自己的身体也在不断上升的地板上摇摇晃晃。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会一起出事的。

  如果不是她在这里的话，或许这个人就可以轻易地逃脱了吧。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之中，她瞬间觉得自己拖了后腿。

  犹豫的瞬间，黑泽栞双手卸力。眼看着二人拉在一同的手指越来越少，安室透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咬紧牙关，显得十分痛苦。看到他的神情，黑泽栞心中浮现出诸多不忍。

  尽管二人从相遇到相爱都充斥着谎言，但是不管是曾经的少年时代，还是后来的公安卧底，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的生命。

  而她也一样，就算重来一次，也依然选择去面对无数可能性中最危险的那一个，只为了救他的性命……

  如果就此结束的话……

  “组织会毁灭，但我会永生。”机械音在身后再一次响了起来，“至于你们……就给我陪葬吧！”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人如意！

  黑泽栞咬牙，双手拉住安室透的手腕，空隙越来越小。千钧一发之际，安室透手中抽出一根黑色的绑带缠绕在她的手腕，死死扣住。

  这就是传说中的伸缩吊带吗？她瞳孔微缩，仿佛看到了希望。

  随着绑带上的拉力，她的手臂被拽得生疼，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但绑带是有用的，巨大的力量让她整个身体腾空起来，朝着缝隙滑去。

  她的右臂好像已经被勒得失去了知觉，血液完全流动不了。但她心里很清楚，她正向着安室透的方向滑去。脱力的感觉让她头昏眼花，眼前的东西也看得不太真切。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拽着她的腰腹，将她从狭小的空隙中拽了出来。

  只听一声巨响，上升的地板合上，她的几缕头发被夹在缝隙之中，硬生生扯断，好在借用伸缩吊带之后，她只是整个人摔在了安室透的怀中，除了擦伤之外，并无大碍。

  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刚刚关上的房间轰然作响，热浪从刚刚关上的金属板上陡然传出。没来得及离开金属板的她发出了一声闷哼，紧贴着金属门的手臂上传来剧痛，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低头一看，原本白嫩的手臂上出现了水泡，创面已经开始泛白，灼热的刺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快走！”

  顾不得疼痛，她被安室透抓着手腕，几乎是拖着身子一路奔逃。

  身后的热浪随着他们奔逃的身影不断滚滚而来，火热的空气将氧气的占比无限挤压，肺部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就要喘不上气。

  所幸通道虽然弯弯绕绕，但也只有一条，安室透拽着她没命地往前跑，从刚刚的入口冲了出去。大门紧紧关上，二人看着眼前破门速度还算快的公安大部队，总算松了口气。

  安室透简单地对方交代了情况之后，回过头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刚刚那个房间，构造用的板，和焚化炉差不多。”安室透说道，“真是简单直白的陷阱。虽然已经做好了绝对不要进入房间的心理准备，但真没想到还有地板翘起来这样的设计。”

  如果刚刚没能及时逃出来，结局大概是被烧成灰烬吧。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黑泽栞仍在余惊之中，“可……‘他’自己也在里面啊。”

  “不知道。不过，高纯硅质矿物质材料的话，1500度也能够承受。”安室透猜测道，“他的大脑或许仍然能够保存下来也不一定。至于身体，本来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没用的东西了，用来当诱饵，再合适不过。”

  如果当时进入的人多，或许已经被一网打尽。安室透梳理头绪，思考着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道说……医院也只是诱饵？”他喃喃猜测道。

  可是对于刚刚的场景，他又要如何解读呢？

  “别想了。”黑泽栞开口说道，“等一切结束之后，就会水落石出了。”

  安室透放下思绪，点了点头。黑泽栞身上有伤，主要还是刚刚的擦伤和烫伤，眼下身处的地方就是医院，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安室透还是决定先将她送回去。

  “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他说道。

  汽车打上了火发动，他说起了刚刚与同事交流的前方战局的情况。正面交锋上，红方并没有落下风。

  “今天过后，波本也好，安室透也好，都不会存在了。”他轻声说道，“剩下的只有公安警|察降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