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琴酒的目光一瞬间从黑泽栞的身上移开。

  来电显示的名字非常熟悉。

  “波本”。

  正在他皱眉准备反应的瞬间，黑泽栞的身影在灯光下动了起来。

  她将双手高举，回头对准氙气灯。砰的一声过后，亮到发白的光芒在黑夜中散出一点余晕，随即消失殆尽。

  硝烟的味道弥漫在小小的露天楼梯平台之上，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她蹲下，将手中的枪支顺着地面滑出。那把小小的枪从她的手中一路滑倒琴酒的脚下，撞在他的靴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然后停了下来。

  黑泽栞仍然单膝跪在地上，她没有起立。她很清楚，远处有一位狙击手正瞄准着这个方向，起来的一瞬间，她仍然是琴酒需要的那个活靶子。

  即使安室透此时或许已经在远处替她做了第二套方案，她还是选择了由自己来行动。即使是琴酒，也不应当小看她求生的意志。

  远处的赤井秀一手指离开了扳机，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他原本打算趁着琴酒走神那个瞬间开枪将这盏灯打灭，以示自己的确就在附近。不过显然，身处局中的女人并没有将主动去按交出来的打算。

  同样惊讶的还有安室透。

  黑泽栞的贸然行动让他捏了一把冷汗，不过好在自己的电话也的确扰乱了琴酒解决问题的节奏，目前的情况下，他应该不至于一枪将黑泽栞击毙。

  电话被接了起来，琴酒没有说话，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黑泽栞。

  “为什么这次任务不让我参与？”安室透带着波本的语气质问琴酒，“我的印象里，医院这一块好像是我们共同负责，但我的搭档现在却跟着你走了。”

  琴酒的眼神瞟过一旁非要跟来的贝尔摩德，皱了皱眉。他不信任波本，其实也不信任贝尔摩德，但他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进行组织的内讧。

  “哼。”他轻声说道，“你可以现在赶过来，还来得及看到西拉临死前挣扎的模样。”

  安室透心头一跳。琴酒对黑泽栞的杀意明显，这怎么看也不是一件好事。

  思索片刻后，他说道：“刚刚我接到了朗姆从fbi处打探来的消息，他们安排的地点是丰原仓库。”

  与黑泽栞的信息对得上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熄灭部分琴酒的怒意。至少她说了实话，带来的的确是正确的信息。

  琴酒闻言，嘴角微微翘起，他看着黑泽栞说道：“是吗？等我解决完虫子之后就赶过去。”

  黑泽栞知道，安室透已经在尽力帮她的忙，不过当琴酒对一个人产生怀疑的时候，态度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而不是疑罪从无。

  “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她说道，“在你脚下的这把枪，你应该很熟悉吧？”

  这是一把产自德国的hk p7。标志性的延迟开锁装置和击发结构，让它在开枪的时候后座力减轻，打起来的时候也更加稳定。即使是黑泽栞这样没怎么练过枪的初学者，也很顺利地击中了附近的目标。

  这并不是当初安室透给她的袖珍手|枪，而是从科恩处搜身来的。科恩并不擅长用小型枪械，它原本的主人大概是谁，黑泽栞也有所猜测。

  琴酒。

  如果科恩不是听命于他，他就不会来得这么快。

  “如果我想要反抗的话，刚刚的那一枪应该打在你的身上，琴酒。”黑泽栞说道，“我只是想向你证明，那个人刚刚确实来过，而我还没有要失去性命的打算。”

  琴酒审视的目光仍然驻留在她的身上。他仍然觉得黑泽栞在撒谎，尽管这只是一种直觉，而他并没有证据。

  她突如其来的一枪将琴酒原本的计划搅黄。如果赤井秀一真的在附近，或许也正从狙击枪的镜头中看到了这一切。

  “我是个惜命的人，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而已。”黑泽栞继续说道，“或许这一枪已经彻底打草惊蛇。还是说，比起现在去追击你的宿敌来说，你更想杀了我泄愤呢？”

  冷风吹动了琴酒的长发，他锐利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他就知道，黑泽栞的目的只是想将他就此逼走，对于这样的小聪明，他并不打算给予饶恕。

  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怒意。而这份凶恶和憎恶的缘由所在，是出于单纯对她的不满。

  在许多年前，琴酒就已经是一个彻底不被人接纳的怪物，只有组织允许了他这样的存在。而她，被从小带入组织，应该也会像自己一样，成为那样的怪物才对。

  可她好像被人轻易地接纳了，为什么？

  琴酒慢慢地再次举起枪。黑泽栞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枪口，她的双手正在摸自己腿上的另一把枪。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到鱼死网破的程度，但是如果琴酒真的打算开枪——

  她也不会坦然就死。

  重生以来，她只要一看到琴酒的眼神，就觉得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但是真的要到最后地步的话，就算死她也会把他拖下水去。

  远处，架起火箭筒的男人用威胁地口吻对着趴在地上的狙击手说：

  “喂，要是打不中的话，你就以死谢罪算了。”

  赤井秀一轻哼一声，他当然会打中。

  要知道，二人之所以挑了这个地方，可不仅仅是因为它安全。更重要的是，这是曾经代号为苏格兰的诸伏景光牺牲的天台。

  “就算是为了他——”

  安室透开口说完这句话，伸手紧紧扣动了发射的扳机。手中的火箭炮筒中爆发出惊人的响声，巨大的后座力让他直接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

  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天空。远处的医院上空，突如其来的照明弹让周围变得亮如白昼。组织的众人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甚至有人探出头去看照明弹的轨迹来自何方。

  这是行动的信号，还是单纯的警示？黑泽栞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看见琴酒的双眼从凶恶一瞬间变成了恐慌。

  “退回来！”

  琴酒的呼喊声还没来得及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一声熟悉的闷哼声从基安蒂的口中发出。

  下一个瞬间，橘红色的脑袋上飙出红色的液体，她瞪大的双眸还没来得及眨，整个人的身体就向后倒去。扑通一声，身体倒在地上。

  液体汩汩流动的声响让鸡皮疙瘩在一瞬间爬满了全身，基安蒂惊骇的神情还没从脸上褪去，就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黑泽栞的牙齿在不自觉打架。尽管类似的情景已经见过几次，但她还是不能适应。

  远处，赤井秀一啧了一声。就在他刚刚瞄准琴酒手中枪支的时候，基安蒂突然就这么冲进了射程之中。

  “琴酒跑了，不过基安蒂死了。”他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安室透没说话。对于他们的立场来说，即使是组织中的恶人，也应当得到法律的制裁，逮捕的结果总比死亡强得多。不过基安蒂这种冷血杀手，竟然也有被人狙杀的一天，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三十秒的时间说短也短，急于确认黑泽栞安危的安室透拿着刚刚拆卸下来的夜视镜看着医院的周围……

  完全看不清楚。他直接把主意打到了赤井秀一手上狙击枪的倍镜上。

  “这东西可不是随便拆卸的。”看着心急如焚的安室透，赤井秀一慢悠悠地说，“你不是能从监听里确认她的情况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不确认琴酒的动作，安室透就不放心。

  正在这个时候，贝尔摩德的声音从窃听器中传来。

  “看来她说的是真话。如何？你去追击，我留下来看管她。”

  这个提议让琴酒陷入沉默，窃听器中一时只剩下黑泽栞的呼吸声。安室透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听到一声枪响。好在琴酒似乎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走了。

  赤井秀一收起枪，背在肩上。照明弹的轨迹已经让琴酒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进行的射击，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优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医院那边就交给你了。”他说道，“虽然现在很想和那位小姑娘见上一面，不过还是算了。”

  这句话听在安室透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刺耳，他眼睛一眯，直接把不爽写满了整张脸。

  “你没有和她见面的必要，她也没有认识你的必要。”安室透撂下一句话，踩着楼梯快速地离开了现场。

  赤井秀一听着他的脚步越走越远，一个人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他并不急着离开。对于琴酒，他有十足的了解。比起从远处对枪来说，或许近距离带冲突的追逐战更符合两个人对于决战的看法。

  他会在这里等到能够看到琴酒的车的那一刻，再与他好好地打上一个照面。红方的大部队就在不远处，但他并不想依靠众人的力量。

  他不会忘记，除了正义与邪恶的冲突外，二人之间的私仇。

  宫野明美的一条命，这笔账，今天算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