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作者:黑荨      更新:2022-10-10 08:44      字数:11212
  裴露不知道李家的小少爷已经醒了,醒了之后又被吓晕过去了,裴露现在全身心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只鬼身上。

  因为已经点电影院近距离超大真实体验的感受过一遍,所以这会儿虽然抖了一下,但总不至于惊叫出声。

  倒是一直被裴露抱着胳膊的司廷,虽然离那伤号有点远,但是对方呼吸发生变化那一瞬间,他就发现了。

  可对方的呼吸就只重了那一瞬,然后马上就晕了。

  司廷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裴露都等了这么久,见这大鱼一点都不害怕,不由得就有点失望,她见司廷朝李叶秋的方向看,怔了一下,然后问:“怎么了?”

  司廷猜测:“他好像醒了。”

  “真的?”裴露惊讶的将电视摁了暂停键,然后打开灯,朝李叶秋的方向看过去。

  对方的姿势果然稍微变了,但是两双眼睛还是紧紧的闭着。

  裴露不解的看司廷。

  司廷看看电视上那只被暂停了动作的鬼,猜测:“被吓晕了。”

  裴露:“……”

  裴露那为数不多的良心疼了一下,然后她皱眉跟司廷说:“那怎么办啊,他还能醒吗?”

  这小少爷本来就有心脏病啊,经得起这么吓吗?

  司廷坐在李叶秋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给他接杯水来。”

  “哦,”裴露乖乖点头,然后找了个玻璃杯,接了一杯水。

  她还特别贴心的问司廷:“他现在还晕着呢,能喝……”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司廷已经接过她手里那杯水,往李叶秋的脸上倒了下去,那姿势跟她当初把一碗热汤扣在裴帆脸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但是看对方那平静的表情和捏着杯那漫不经心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上帝派来的神使在往一个倒霉信徒的身上浇圣水。

  司廷能感觉到李叶秋的情绪,他的情绪已经低落了下来,甚至有了几分求死的意志。

  这位小少爷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就算是怀着浓重的仇恨也是茫然的。

  只有那种掉进海中的窒息之感才能让他回忆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凉白开浇在他的脸上,那种溺毙在水中的窒息之感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对死亡的恐惧再次将李志秋的脸在他脑中放大。

  李叶秋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通红,心脏剧烈的跳着,从没跳得这么快过,就像是快死了一样,让他喘不过气。

  “冷静一下,否则你的心脏病就要复发了。”

  一个淡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李叶秋感觉到的不是海水那种刺骨的冰寒,他被一种温暖给包围了,屋子中有一股淡淡的甜酒香,闻起来很舒服,不像腥凉的海风。

  李叶秋使劲睁开眼睛,想看看他现在到底在哪。

  这时,窗外的夜空中炸起绚烂的烟花,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多、都要响。

  五彩的烟花升空,在热闹的夜空中欢呼着绽放,将夜空点亮宛若白昼。

  裴露“啊”了一声,转头对司廷笑着说:“新年快乐。”

  司廷也朝她浅笑:“新年快乐。”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空荡的心脏有什么东西在爬,有些钝疼,还有些痒。

  裴露笑着给了司廷一个大大的拥抱,似乎是要感谢他在这样的日子里陪在自己身边。

  这样做过之后她自己也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直接转头跑回了屋子里,一边跑一边喊:“我给小柯打电话拜年!”

  司廷的动作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被女孩双臂环抱过的地方像是烧起了一圈火,他清晰的看见女孩粉红的耳尖,他的指尖在那空掉的玻璃杯上重重的摩挲了一下,用了些力气。

  “咳……”

  李叶秋终于伸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水渍。

  他的双眼终于从一片水雾中聚焦,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头,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脑中冒出来,他一时接受无能,只能茫然的开口发问,声音还有些初醒时的沙哑。

  “这是哪?”

  司廷拉着他的胳膊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对上那双无底黑瞳,李叶秋脑中那团东西总算像是见到了火星的信子,被点了一下,“轰”从脑中炸开了。

  他想起来了。

  是他大哥干的!

  爷爷刚改的新遗嘱里,将李家大部分财产全都留给了他。

  他一向是那个最受长辈们疼爱的,他知道这样可能对自己的大哥不太公平,但是怪就怪他大哥心术不正。

  这不是他自己说的,是他爷爷说的,他们兄弟俩父母去世得早,几乎就是被爷爷给一手带大的。

  他们李家是做实业发家的,旗下产业相对扎实传统,这两年娱乐圈风向很好,于是李志秋就像涉足影视行业。

  这倒没什么,毕竟这也是门生意,好好也是能赚钱的。

  可是李志秋搞的那都是什么?

  结识一些心术不正的有钱人,投资拍烂片合起伙来洗钱,他旗下的女明星被严格且不合理的合同剥削、压榨,甚至还被用来交易。

  甚至有个小明星被逼着卖身,用作李志秋与合作伙伴拉关系的工具,对方性子烈,愣是在李家的公司堵到了老爷子,老爷子也是这样才知道李志秋干的那些勾当。

  老爷子气得进了医院,但不时不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志秋被对家给举报了。

  那些洗钱、贿赂、不正当□□交易、偷税漏税等桩桩件件的罪行所涉及的金额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那天,李志秋痛哭流涕的在老爷子的房门外跪了一晚,把嗓子都哭哑了,最后还是李老爷子心软了。

  对于老人而言,大孙子和小孙子是一样重要的,只不过小孙子体弱多病,他总下意识就多宠着一些,而大孙子是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自然就严格一些。

  可是李志秋不懂老人的苦心,他太急功近利了,太着急证明自己的了,所以走上了歪路。

  他哭得太惨了,第二天嗓子都失声了,所以,虽然第二天老爷子找人帮他疏通了关系,但是却悄悄找自己律师改了遗嘱。

  可是老爷子不知道,他身边的大管家已经被李志秋给收买了。

  所以李志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失望又愤怒。

  这么多年,因为李叶秋的孱弱和纨绔,所有人都知道,李家将来的掌舵人会是李志秋。

  尚未尘埃落定的事情,听多了就变成了真的,在李志秋这么多年的固有认知中,继承人的身份早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万万没想到,爷爷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就因为这点错,就要剥夺掉属于他的权利。

  所以李志秋出离愤怒了,他开始一蹶不振,整日出去厮混。

  他周围那些人就开始给他出昏招,在一个醉酒的晚上,憋屈了好几天的李志秋壮着胆子找上了李老爷子,爷孙俩在书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李叶秋那晚出门看赛车了,他自己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玩不了这种惊险的东西,他就看着,其实这样也是危险的,老爷子管他管得很严,他是偷偷来的。

  李叶秋自己也承认,他被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仗着身后有人惯着自己、容忍自己,所以就不学无术、无法无天,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借口,肆无忌惮又任性的活着。

  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蛋,他不理解爷爷的孤独和辛苦,直到他性命垂危,躺在病房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爷爷是在书房里不慎摔了一跤才病危的,他的身体本就不健康,年纪大的人经不起这么摔。

  李叶秋那糊涂的脑子难得清醒了一次,觉得这次的事情很可能不是这么简单的。

  所以他刻意套了李志秋的话。

  李志秋那天晚上喝多了,他不是故意要推老爷子一下的,他很慌,所以露了些马脚,正好就被李叶秋给捉住了。

  老爷子现在躺在重症病房中人事不省,医生说很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其实李志秋是相当矛盾的,感情上他希望自己的爷爷活着,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爷爷。

  父母去世的那些日子里,都是爷爷陪他们过来的,怨恨有,但是感情也有。

  可是听爷爷那话中的意思,他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爷爷这次还能清醒过来,他恐怕连最后的财产都保不住了。

  李志秋正纠结着这件事情,手下的人就告诉他,他的好弟弟好想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正在跟高层商量着对他不利的事情。

  李志秋这才真被逼急了,谎称带着弟弟去海上庆祝新年,然后将他扔下了游轮。

  这只是一场海难事故罢了,没人会查到真相的。

  当这些残酷的事情全都一幕幕在李叶秋的脑海中重现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但同时他又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他的毛病他知道,他心脏不好,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那种难受到快要死去的感觉让他在悔恨中流泪,一边流泪懊悔一边自虐一般的承担着身体给他带来的那濒死般的重压。

  有时候李叶秋就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他想死,仿佛这样,对爷爷的愧疚之感就能少一些。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死,爷爷还活着,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知道他死了,他得多难过。

  可他没想到,为了那点钱,他的亲哥哥李志秋居然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李叶秋的思绪又开始乱了,他艰难的抓着沙发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

  这套衣服套在他身上明显是不合身的,他一米七五的身高和瘦小的身材穿上这套衣服,手都没法从袖口里露出来。

  而且后脖子的地方很不舒服,他猜着是连衣服的吊牌都没摘掉。

  李叶秋慢慢消化着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自己流血坠入海中,身负重伤加之心脏病发作,他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他偏偏就被人给捞起来了,这个人将某种神秘的东西从他的伤口注入他的血液,让他起死回生。

  李叶秋的心中翻卷起惊涛骇浪,他终于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他的病!

  他的心脏!

  这种程度的伤,那么冷的水,就他这样的身体,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但是这么难受的时候,心脏处的抽痛感却是情绪带来的,没有任何生理上的负担。

  他震惊的看向司廷。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廷见这个男人终于不愣神了,便静静看着他,然后平静道:“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总之,你想活着报仇。”

  对方这话表达得很清楚,结合他自己脑中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牵连,他马上就知道了,对方救了他的命,还治好了他的心脏病。

  “你的病没好,只不过,它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司廷就像是有读心术一般。

  往常,他会收取对方的全部灵魂,那样献祭者的命也就消失了。

  但是李叶秋的仇恨比之那些杀虐之欲太小了,所以他才没死,司廷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说到底,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完全压抑体内的诅咒,但是他没有。他能阻止“它”停止吞噬那些残暴的君主,但是却忽略了这种微小的愿望。

  在这样不尴不尬的情况中,李叶秋现在该算是他的仆人,但是他可不需要什么仆人,据他了解,这世界也不需要这一套。

  “我……”李叶秋不是很明白他的话,他呆愣愣的抓着自己的心口说,“不算人了吗?”

  司廷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曲起的长腿上点着,半天才找到说法:“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是你依然可以依照自己的意志支配自己的身体,你并没有变成行尸走肉。”

  李叶秋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一向桀骜的少爷第一次向别人低下他的头颅,他知道,尽管对方一副绅士的模样,彬彬有礼的对他这样说,可是他依然不自由了,他的命是对方救的,他欠了对方很大一笔债。

  “谢谢。”

  裴露其实对李叶秋的事情好奇得要死,她想偷听来着,但是她又怕一直不跟叶柯打电话,对方会担心。

  所以裴露还是忍痛收住了吃瓜的冲动,给叶柯打电话了,电话一秒就接通了,叶柯在那边大声嚷嚷:“亲爱的,我看见你发给我的照片了,你没回家吗,怎么跟司先生一起吃的年夜饭啊!”

  裴露给叶柯发的,就是刚才两个人在饭桌前照得那张,那是用司廷的手机照的呢。

  裴露已经跟叶柯说了,她将对方送的手机给司廷的事情,叶柯一点都不介意,她说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拿去打年糕我都没意见的。

  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其实叶柯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的,裴露托她找人调查裴家,她已经拿到一些东西了。

  这家人其实挺简单的,因为穷,但也因为穷,裴帆在外面欠了一大笔赌债,现在都没敢跟家里人讲。

  叶柯就觉得这一家人不憋好屁,因为裴萌萌以前在这里的时候,这对夫妻不说虐待,那些是不咸不淡的,没有裴帆待遇好。

  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尚且这样,刚认回来的能有多热乎。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裴露就对叶柯说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叶柯的肺都要气炸了,跳着脚的嚷嚷着现在就回去给她撑场子,裴露好说歹说才让她消气。

  “咱们不回去了,离他们远远的,咱们没了他们照样能活,我看他们不能卖女求荣了能不能豁出去把儿子给卖了!”

  裴露也挺生气的,但是刚才吃饭的时候跟司廷描述这些的时候,那股子火气已经发得七七八八了,叶柯这样的暴脾气,她反而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那个司先生家里破产得可真是时候,你不白养他啊,有事他是真上。”

  这大冷天的,真要让好友自己走回去,她都得心疼。

  叶柯觉得这种晦气事情还是少提为好,确认裴露现在很安全而且有人陪着,她转而问起了剧本的事情。

  裴露这两天忙来忙去的,还没来得及着手干,叶柯听说他一字没写,大骂她是个鸽子精。

  小姐妹斗了几句嘴,最后裴露听见电话对面有人催促叶柯去什么地方,她就主动跟对方提着挂了电话。

  叶柯又不放心的嘱咐了裴露几句,电话中才传来忙音。

  裴露退出通话界面,这才有功夫去看手机里面的消息。

  似乎意识到她是打定主意不接电话了,所以赵雅珍发了大段大段的消息,母女两个人下午去超市的时候顺手加了联系方式,这会终于不用发短信了。

  赵雅珍一连发了十条消息,有语音有小作文,语音里面还能听见裴帆乒乒乓乓发脾气的声音。

  赵雅珍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裴露总结出来就是当父母的都不容易,他们也觉得对不起女儿。

  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今天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她在外面他们很担心,让她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乱跑,赶紧回家去。

  裴露没回。

  现在,对于那一家会算计的人,她还是最有价值的时候,她就是得让他们看看,她不是可以随便揉圆捏扁的柿子。

  一开始那样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算了,可一旦裴帆招惹了她,就必须道歉,必须悔过。

  裴露捏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紧,粉嫩的指尖都变成白色。

  她对着那一条条的消息冷笑了一声,然后给手机充上了电,跑出了房间。

  李叶秋已经结束了司廷的谈话,靠在沙发上整理思绪,见裴露出来,下意识觉得这个姑娘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他又想不起来。

  他见过的人太多了,想讨好他的人也太多了,他不可能全都记得住的。

  只是,李叶秋还是努力想了一下,然后不确定的问:“你是兴市人吗?”

  他虽然经常到处乱跑,很多时间还待在国外的外祖家,但是他待的最多的还是兴市,如果真的见过她,那大概率就是那里。

  “嗯,以前在兴市,我叫裴露。”

  李叶秋一拍脑袋:“你就是裴家那个孩子。”

  裴露笑盈盈的看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李叶秋:“以前是。”

  这个以前就用的很妙,一下子就勾起了李叶秋的好奇心,但是他自己现在还是一笔糊涂账呢,怎么可能有心情去八卦别人家的事情。

  李叶秋不知道自己又在沙发上靠了多久,这才开始关心起自己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司廷是不会耐心的跟他解释这种东西的,倒是裴露,对李叶秋来了兴趣,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开始跟他闲聊了起来。

  裴露对待李叶秋的态度非常随意,她以前就不想存心讨好李叶秋,现在就更是了,李叶秋喜欢她这种态度,聊了聊着开始向她借手机。

  裴露看看他身上这身明显偏大的衣服,猜着这少爷身上的东西怕是全都葬身大海了,于是便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李叶秋打了一个电话,裴露知趣的避开了,她敲响了司廷的房间。

  男人给她开门,裴露就钻了进去,然后问:“那个李叶秋,咱们怎么办啊?”

  “送他回家。”司廷的床边放着一本倒扣的书,刚才明显是在看书,他在看世界史。

  “他是自杀的吗?”裴露好奇的问。

  “不是,是他哥。”

  裴露:“!”

  裴露嗅到了瓜的味道,兴奋的搬着墙边的凳子坐到了床边,然后双手托腮一脸兴致盎的凑近司廷。

  腿贴上他的腿,开心的眨眨眼,压低了声音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在外面聊了那么久,他肯定跟你说了吧。”

  司廷看着就是那种对吃瓜没兴趣的人,裴露都这么疯狂的暗示了,对方还是只“嗯”了一声。

  那绝不是敷衍,那就真的只是懒得八卦,裴露发誓,她从这男人眼中看见了一点兴趣缺缺的模样。

  她憋着嘴,拽了拽男人的袖子。

  司廷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想知道什么?”

  “都想知道,他有让你保密吗,你跟我说说嘛。”

  这些个豪门恩怨啥的,以后留下来当写作素材啊!

  司廷从没跟人这样唠过磕,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在思考怎么跟裴露说。

  但是裴露以为他这样还是不乐意张嘴呢,撇着嘴把司廷的胳膊甩成了荡秋千:

  “哥——廷哥——哥哥——”

  “你说说吧!”

  那一声哥拐了八个调子,阴阳怪气又娇滴滴的,听得人手痒。

  但是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就跟个无辜的小动物一样看着你,你还真没法打她。

  就是她平时磨着叶柯跟她熬夜打游戏的语气,那种从不跟外人撒的娇。

  以往她这么跟叶柯说话,虽然每次都能得偿所愿,但是次次都得挨一顿骂不可,只说再这么讲话就把她浸猪笼。

  但是裴露不管,她私下里跟关系最好的朋友就是没节操又没脸皮。

  也不知怎么的,司廷这两天任她叭叭任她为所欲为还大冷天正好接她回家的一系列举动让她觉得,司廷真的不是外人了,所以她像只文静的小猫咪,开始对自己信任的人亮爪子亮肚皮了。

  那一声拐了八个调子的“哥”让司廷的手一个不稳,险些没抓住手里的书。

  他的耳朵有点痒,捏著书的手也有点痒,他想捏住那双怪里怪气还娇滴滴的红唇让她闭嘴,又想捏着她细白的脖子让她再叫一声听听。

  司廷捏一下自己的眉心,压住心中奇怪的想法,终于把那本书放下了。

  裴露见他松动,眼神更亮了,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司廷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了:“你想从哪开始听?”

  裴露吃够了李家的瓜,李叶秋早就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了,还跟他道了谢。

  “我需要在这里借住一下,你介意吗?”

  他刚才跟守在爷爷身边的高叔通了电话,高叔是一直跟着老爷子的秘书,也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若说这个时候还有谁是值得他信任的,那么就只有高叔了。

  但是吃一堑长一智,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哥哥都要杀了自己,更别说其他人了,所以李叶秋没有透露更多信息。

  “那你介意睡沙发吗?”裴露真诚反问。

  这就是个两室一厅,裴露不可能将自己的房间让出去,司廷也不是那种性子,所以这位少爷要是想留下来只能睡沙发的。

  李叶秋一噎,手下意识的碰了一下屁股底下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劣质沙发。

  “我可是病号!”

  裴露很遗憾的耸耸肩:“那你只能……”

  “我知道了我知道!”李叶秋没好气的抱着保证重新躺了回去。

  裴露贴心的给他找了个小毯子,屋子里的地暖很足,就算不盖小毯子都不会挨冻的。

  更何况,司廷所说,这家伙现在已经不是病号了,等他休息好了,他会比以前那个得了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少爷要健康。

  裴露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她也有点困了,于是她又看了李叶秋一眼,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她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李叶秋正跟个熊孩子似的在外头嗷嗷喊饿。

  “终于有人出来了,有没有饭啊?”他已经不请自拿从冰箱里找了点零食,但是大少爷娇贵惯了,想吃饭。

  裴露惊讶:“司廷没管你吗?”

  李叶秋一听见司廷的名字就有点怂,昨天各种各样的情绪一块压在心里,那种仇恨的念头侵蚀掉了他一部分理智,可是现在又清醒了一些,想起司廷那样的存在,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怕那个男人,更不要说敲门找他要吃的了。

  见他可疑的沉默,裴露很友好的给他热了一颗巧克力麻薯面包,还给他一袋牛奶。

  李少爷估计也是摆正自己在这的位置了,他在歪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少爷,但是在这还真就没什么人权,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裴露也叼了个面包,她看看自己手机上赵雅珍发过来催她回家的新消息,想了一下,终于回了一条。

  让裴帆给我道歉。

  赵雅珍那边就跟正在盯着手机一样,她这话发出去不到半分钟,那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但是入耳的并不是赵雅珍的声音,而是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

  裴帆都快气疯了,从昨晚的疯癫开始,睡了一觉好不容易气顺了些,正好看见他妈在跟那个黄毛丫头讲话。

  于是他一把夺过手机就打了过来,给裴露剥去了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劈头盖脸的就开始骂:

  “裴露,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敢让我道歉,你算什么东西,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再让你回裴家,你别以为……”

  裴帆的话还没说完,赵雅珍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气,一把就将裴帆的电话给抢了过来。

  赵雅珍都快急疯了,她给裴露发了一夜的消息,好不容易对方有了回音,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怎么能这样呢!

  裴峰也知道裴露现在很重要,听见裴帆这样犯浑,气得站起来就要给他一巴掌。

  但是这一气之下,他忘了自己手里还夹着半根烟,那根烟落在他大腿上,把他给烫了一下,裴峰的巴掌就没挥出去。

  “露露啊,我是妈妈,你别听你大哥胡说,他这个人就是说话难听,其实没有坏心眼的……你到底在哪啊,赶紧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裴帆气不过,冲过去还想抢手机。

  其实刚才话一说出口的时候他也有点后悔,但是他一向都是做事冲动不过脑子的,说了也就只能是说了,他也不会拉下脸道歉的。

  裴帆还在那里鼻孔朝天的喘着粗气,一副没顺过气的模样,裴峰那边却忽然接了个电话。

  “不用再劝我了,除非让裴帆给我道歉,他不给我道歉我就不回去。”

  裴露冷冰冰的这样说,然后直接挂掉了电话,赵雅珍再打,她就不接了。

  讲完电话,她哼着歌打开手机,想点个外卖。

  喝着牛奶的李少爷凑过来问:“你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不在裴家了?”

  裴露看了他一眼,想着自己吃了好多李家的瓜,人家裤底儿都被扒没了,那她稍微分享一下自己的烂事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些都不是秘密,李叶秋自己出去打听也能打听到。

  “嘿……这都什么事儿啊,你可真倒霉。”李叶秋如此评价。

  现在他都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最倒霉的倒霉蛋了。

  裴露耸肩,想问他要不要吃什么,就见司廷终于从房间出来了。

  李叶秋刚才还跟裴露一块悠闲唠嗑的劲头就没了,安静的跟个鸡崽子似的,半晌憋出一句:“司先生早。”

  裴露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朝司廷晃晃手机:“想吃什么?”

  司廷老早就听到这俩人在外面的动静了,但是他没动,那时他的书还有最后几页就看完了。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但是一本厚厚的历史书他也看了很久。

  其实他是不用睡觉的,甚至是不用吃东西的,但是老话说得好,入乡随俗么。

  “你决定就好。”

  司廷朝浴室的方向走,裴露于是问李叶秋。

  李叶秋真的饿了,一个麻薯一袋牛奶根本不顶饱,于是被问到的时候他不客气的要了面条。

  只是今天也不过初一,他们能选的店面实在有限,裴露自己不想做饭,这两个男人也不会下厨,她只能选了一家没休假的店。

  这家快餐店是连锁的,味道有最基本的保障,不说多好吃,但是肯定不会踩雷。

  刚下了单,赵雅珍那边就又来了电话,裴露随手就接了起来,然后是裴帆气急败坏的声音:“裴露……”

  裴露“啪”就挂了电话。

  她只想听裴帆道歉的声音。

  那边,裴帆被气炸了。

  赵雅珍看他气得直哆嗦,也有点心疼,心里埋怨起女儿的不懂事来,大过年的,非要闹成这样吗?

  但是从刚开始挂了电话就一脸凝重的裴峰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裴露到底上哪去了?”

  赵雅珍被他这罕见的严肃表情给吓一跳,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裴峰“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那模样把还想发火的裴帆都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必须让她赶紧回来,你以为我那工作是什么,那可是一块肥肉,谁都惦记着呢!刚才大虎跟我说,刘麻子带老婆找王家送礼去了!”

  这可真把赵雅珍给吓着了,他们家就是那种不会过日子的人家,手里可一分余钱都没有。

  现在这笔钱花完了就全都指望着裴峰年后出门去赚了,那个好工作要是没有了,他们家可真揭不开锅了呀!

  “那怎么办呀……”她一下子就急了,转头看裴帆,“你就服个软,给她道个歉吧!”

  裴帆就是那种非要有人将后果掰开揉碎了摊给他看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的人,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拉不下那个脸。

  他心里也害怕,他打牌还欠了二十万呢,他都没敢说。

  因为他知道家里没钱,家里最后的积蓄上次就被他给输光了。

  但是他给裴露道歉?

  那个死丫头昨天摔了他一身菜的事情怎么算?

  他手心和膝盖全都是被碎瓷片划出来的口子,现在还疼呢,这又怎么算?

  赵雅珍看出了他的犹豫,没忍住拍了他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给她道个歉怎么了,要是她跟王昆的事真能成,你以后就是王家的小舅子了,到时候要享什么福没有,王家那么有钱,聘礼就能拿好大一笔呢……”

  裴峰也着急,他知道赵雅珍这话就有些不切实际了,但是王昆能看上裴露的概率还是很大的,要是这事儿真能成,他那工作就保住了。

  所以裴帆必须给裴露道歉,先让她回来。

  见自己亲爹也这么看着自己,裴帆下意识就想缩脖子,他还是气得满脸通红,觉得自己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那股子火气在他的五脏六腑乱窜,烧得他心肝肺哪哪都疼。

  他都快气炸了,他想大喊大叫,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裴露抓过来打一顿,但是裴峰对赵雅珍说:“你现在给裴露打电话,还有你……”

  他看向裴帆:“你给她道歉,让她回来。”

  明天就是初二了,王家一早就回村探亲了,那是他们去探望的最好时候,要不这个空档拜访王家的人可多了去了,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家。

  裴峰在裴帆的心底尚有几分老子的余威,毕竟裴峰以前可没少教训他,他现在大了,裴峰追不上他了,但是那毕竟是一份相当于童年阴影的存在。

  见裴峰动真格的,裴帆又喘了几下粗气,但是对上裴峰那东西一切的眼睛,他又有点心虚。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裴峰已经知道他又输钱的事情了。

  可是怎么会呢?

  不会的。

  上次帮他还上赌债的时候裴峰就说过,他要是再去赌,就打断他的腿,可是裴峰这不是从来都没提起过吗?

  这件事又在裴帆的心里过了一圈,他都开始有点心虚了,最后是咬着后槽牙答应下来的。

  于是赵雅珍又拨通了电话,这好几天了,全都是她在跟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沟通,连她都觉得有点累了。

  心里埋怨着这个女儿当惯了大小姐,根本不懂事。

  很快,电话那边就又接通了。

  “露露啊,”赵雅珍又堆起了笑,“你先别挂,你哥来给你道歉了,是他不好,让他该好好跟你讲啊,你们兄妹俩就是有误会,解开就行了……”

  说着,赵雅珍就把电话递给了裴帆。

  裴帆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还是别扭,裴峰在后头推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的接起电话。

  “你回来吧,我不找你麻烦了。”

  裴峰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裴露笑了。

  挨着她坐在沙发上的司廷忍不住朝她看去。

  不是那种恬淡的笑,也不是那种俏皮灵动的笑,女孩的下巴微微扬着,琉璃一样的眼睛里闪着高傲的光,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

  裴露扯了扯嘴角,又甜又耐心的说:“裴帆,你懂什么是道歉吗,道歉得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