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猎
作者:青木源      更新:2022-10-10 05:05      字数:10606
  这点伤对屈眳来说不算什么, 对于时人来说, 最怕的伤口是见血的那种。破皮见血之后, 原本一个小伤口,都有可能流脓加重伤势。屈眳见过不少公室贵族上了战场, 伤到了手脚,结果伤势加重, 最后不得不砍掉伤肢保命的。

  父亲这种小施惩戒, 最多把皮给打青,不伤筋动骨,也不破皮流血,已经很轻了。

  就只是痛而已。

  半夏见他脚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不假思索,直接搀扶起他的手臂。

  她把他的手臂给扛在肩上。屈眳低头就能看到她白皙光滑的面庞, 甚至还能清楚的看见, 她发鬓边毛绒绒的碎发。

  她头发多且密,就连额头那儿都密密的长了好些,发际线低, 显得一张脸就只有那么点大。发鬓挑出的那一绺头发落到他的手上,轻轻细细的蹭着, 从接触的地方带来一阵轻痒。那痒搔在心头,一路从手上传到他心底去。

  “还好吧?”半夏见他没迈步子, 不由得抬头问道。

  屈眳别开了目光, 耳朵绯红绯红。不过半夏也没看到。

  屈眳这里不是她第一次来, 不过她来的次数也不多。对这里的布局, 还是不怎么熟悉。

  到了室内,外头就轰然一声,大雨倾盆,雨势格外磅礴。

  “那些人肯定要翻车了。”半夏听到外面的雷声,笑道。

  贵族男子乘坐的车,是头顶上没有伞盖的驷车,遇到下雨天就只有生生受了,要不然躲到车底下也行。不过这两样,可真够把他们的贵族风范给弄的一点都没剩下。

  “你早知道,对吧?”屈眳见她幸灾乐祸,不由得也笑了。

  竖仆见两人进来,想要过来把屈眳从半夏身上挪开,但屈眳一个眼神过去,原本要围过来的竖仆们又垂首退下。

  半夏把他搀扶到内室的床上。

  当臀部坐到床上的时候,屈眳忍不住嘶了一声,半夏吓了一跳,“我弄疼你了?”说着她就去看他受伤的臀背。

  隔着衣物,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着急关切的目光好像透过了那层层衣料,逡巡在他的肌肤上。

  他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她是那样貌美的女子,不仅貌美,性情也可爱的很。这样的女子,试问天下男子谁会不喜欢她,谁又会对她无动于衷?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半夏瞅着他受伤的地方,她对这些皮肉伤还是有点经验的。跳舞难免有些扭伤之类的,有时候学生们嫌弃去医院麻烦,只要不是很痛,没伤到骨头,都是自学推拿,拿着药酒自己揉揉就好。

  不过她背包里可没有治这个的药。

  半夏对上屈眳莫名期待的眼神,后脖子的汗毛莫名的起了一层,她干笑,“这个我先到外面等等啊。”

  说着,她扭过头去,躲开瞬间屈眳变得有些哀怨的目光,让竖仆们进来替屈眳收拾。她自己就到寝室外面等着。

  她把屈眳送到寝室里来,就已经算不错了,就算是现代,女孩子也不好扛着男生到卧室去的。太危险了。

  半夏在外面老老实实等着,这期间屈襄派人过来找她,但是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离开不得,只能留在这里。

  “明天会放晴。”半夏看着外面的雨帘,撑着下巴,“下雨之后又放晴,应该会比较闷热。”

  也不知道屈眳身上带着伤会怎么样,可惜她当初就是出门旅游,背包里带着女孩子用的东西,还有一些应急药品,至于其他的,那就没了。

  “有冰块吗?可以给他敷一敷。”半夏问竖仆。

  贵族们有冬日藏冰的习惯。冬天里令人把冰块藏起来,等到夏天的时候再拿出来享用。

  竖仆应了一声。

  半夏站在那里,过了好会,才听到里面的动静平静了下来。屈眳让竖仆搀扶着出来。

  之前被半夏搀扶着进来,再被竖仆这么扶着,两厢对比就格外明显。竖仆察觉到屈眳那不悦的心情,越发小心,就连呼吸都放慢了,免得撞到他怒气上去。

  “怎么不躺着。”半夏看他出来了,下了一大跳。

  “你伤在那里,应该也坐不了吧?”半夏说着,不由得往他身后看了看。屈眳不由得有些敛然。他咳嗽了一声。

  半夏认真道,“你不方便吧?”

  屈眳现在恐怕也就只能趴着。可屈眳居然当着她的面,坐下来了!

  “父亲今日让苏己过来,所为何事?”

  “左尹今日在渚宫看到我给国君排了个舞……”半夏说着见着屈眳的眼神倏地锐利了起来。

  “苏己给国君跳舞了?”

  半夏摇头,“我没有,是国君让我去教那些舞伎。我教她们,她们跳给国君看。”

  屈眳的面色这才转好。

  “伯昭真的没事?”半夏说着还是忍不住往他的臀背上看。

  “……”屈眳原本打算说不碍事,的确也不碍事,除了疼点之外,也没什么,不过转念又改了主意,他浓眉微蹙,身子一动,似乎拉到了伤处。

  半夏立刻到他身后,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他的腰身。隔着衣物也看不出什么来,她迟疑一下道,“要不然还是回去躺着吧。”

  “躺着,怎么还能和苏己说话。”屈眳吸了口气,半夏想去看看,但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苏己有巫药,不知可以给我施用么?”

  半夏红了脸,“没有治这种伤的,再说了,你伤在那里,我怎么好下手。”

  说着,她低头下来,眼睛忍不住乱瞟。

  “要不然,你先休息,我待会等雨小了,就回去。”

  “苏己已经有段时间没见我了,回去了就见不到了。”屈眳说着,略略起身,不然脚跟压着臀部。

  “……”半夏总觉得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屈眳要面子,很容易生气,现在总觉得沉稳了点,但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这话别说了。”半夏道。

  屈眳看过去,见着她抿了抿嘴唇,“这话别说了。”

  “……为何?”

  “对女子说这话不好。”半夏想了想,觉得楚人性情直率,要是话说的委婉点,恐怕还听不明白,“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若是被其他女子听到了,说不定会误会的。”

  “误会甚么?”

  “误会你对她有意思啊?”

  “我对苏己的确是有意思。”

  半夏哽了一下,她看屈眳满脸认真,微微转过头眼去,“伯昭对别的女子也这么说的吧。”

  话语含笑,像是不经意间调笑。

  “苏己将我当成甚么人?”屈眳的脸色冷了下来,“是随意勾搭女子的浪荡子么?”他说着嘴角抿成一条线,“这话我就只对苏己一个人说过。”

  话语含怒,很显然是生气了。半夏原本不过是开开玩笑,谁知道他还真的生气了。她坐在那里半点都不动。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半夏看到外面的雨帘,“斗氏的那个家伙,一定会把车给翻了。”

  屈眳不答,只是两眼盯她。

  过了一会外面的雨势停了,半夏立刻提起裙子就跑。半刻都不敢多留。

  屈襄派来的人正在外面等她,看着她出来,送她回之前在宫邸里的居所去。毕竟天色已晚,而且刚刚还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道路泥泞不堪,也不好回去。

  她就在屈氏宫邸里休息了一夜。

  斗心回去的路上,走到半路,天降大雨,把他们一众人淋的狼狈不堪,不过眨眼间,道路上泥泞难走。一开始一会就能走完的路,花了好久才走完,等到家的时候,浑身狼狈,甚至头上的发冠都在大雨中被打的险些从头上掉下来,冠缨都结不住了。

  斗心回到家里,只来得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想起了在屈氏宫邸里那个女子对他说的那句话。

  回去的路上小心翻车。

  她当时这话,他并未放在心上,多看她两眼还是因为她那不多见的美貌。现在想起来,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有如此一遭?

  斗心披头散发,侍女取来布巾,为他擦拭湿透了的头发。他心情恶劣,因为侍女的手稍重了些,被他不耐烦斥责了一句。

  他之前听说左尹家里有一个贞人,擅长和鬼神相通,能预知晴雨。甚至这个贞人还被左尹给带到了军中。他听自己的一个族叔说过此事。

  不过这些他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卿大夫家里养那么几个能人异士,也不算什么。

  难道被他给遇上了?

  斗心想起那个女子的脸,越发想不通,左尹对那个贞人很是看重,除了他的那个族叔还有楚王之外,谁也没有见过他。

  难不成那个贞人就是个女子?

  可是看左尹平日的作风,不像会把女子带到军中。

  斗心想了下,也没能想出个大概。他今日可谓是干什么都不顺利,寻屈眳的麻烦,也被左尹轻松两下给挡过去了,看着左尹赔了钱财,还把儿子给打了一顿,其实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屈眳什么事都没有。

  无功而返,回头还被大雨淋了一场。出门之前明明已经让贞人为此烧灼龟甲占卜过,他记得明明是个大吉,谁知占卜出来的吉并不吉。还抵不得那个女子的一句话。

  斗心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里抖了一下。

  第二日,左尹原本赔付给斗氏的那些财物,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秦国季嬴的车驾已经到了郢都之外了,楚王还真的去问半夏几日里来的天气怎么样,然后派人去迎接季嬴。

  楚王对这个妻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因此哪怕季嬴都来了,半夏也没有从他面上窥见任何关于娶妻的欢喜。

  楚王看半夏时不时偷偷打量他,心知肚明是什么事,他把手里的箭矢一丢,苦笑不得,“季嬴才多大,十岁的稚女,寡人还能对着这么一个稚女有甚么情谊不成?”

  秦国频频和诸侯联姻,再加上每嫁出去一个公女,就要陪嫁好几个公室女子作为陪媵,到楚王求娶的时候,也就剩下幼女了。

  年幼的女子在诸侯们看来也不是问题,只要通过婚姻达成两姓之好,至于新妇年幼,那也没有什么,自己养个几年也没有什么。

  楚王却不是成年男子,他自己都还是个少年,对于同样年幼的季嬴,就没了多少耐性。

  “可是季嬴千里迢迢从雍城过来,国君若是不去看看,岂不是太冷落她了?”半夏在一旁道。

  楚王的兴趣爱好,投壶和操练舟师,偶尔一点时间来看看那些简牍,最后才是观赏一下歌舞。

  她听小臣们私下里嘀咕,说是因为秦国人来了,楚王为了表示对秦伯的尊重和重视,才收敛一点。不然照着以前的做法,恐怕又是天天饮酒观赏歌舞,让那些郑卫之女围绕在一旁。

  不过半夏觉得楚王收敛起来,是因为他腻味了而已。他继位以来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日子里。天天这么玩,也一定会烦。

  不过很快她就听到有人说,那个苏己才是国君的新宠。之前的郑卫之女也好,舞伎也好,都因为她的一句话被楚王给赶出渚宫了。

  半夏有点意外,然后担心这话要是传到季嬴的耳朵里,会让秦人反感。秦人在诸国里头是出了名的老实巴交和死板。基本上是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不然也不会被晋国人骗了女儿又骗粮食,最后晋侯许诺要给的土地也没有拿到。

  要是被秦人听到了什么,那就不太好。

  楚王丢了手里的箭矢,“你替寡人到季嬴那里送个物什。”

  他对季嬴没有兴趣,不过人已经来了,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

  半夏嗯了一声。

  东西都现成准备好的,是小儿玩的一□□具。

  现在季嬴已经到渚宫了,只是等昏礼而已。宫室早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秦人们千里迢迢,一时之间,很多东西都要整理。

  听到楚王派来的人来了,季嬴亲自接见。

  半夏看到季嬴那么小小一个,不由得有些咂舌。也不知道是因为营养状况还是什么的,哪怕是公室,小孩子总要比现代同龄孩子还要瘦小一些。

  季嬴年纪不大,身边还跟着傅姆。她让人从半夏手里接过楚王送来的东西,随意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让半夏退下。

  半夏退下,楚王问她,“看到季嬴长甚么样了?”

  半夏点头,因为楚王好奇,想好说辞。谁知楚王问了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到底半夏憋不住,“国君不好奇?”

  “好奇甚么?”楚王满脸奇怪。

  “季嬴长得甚么样啊?”

  “季嬴就那么点大,寡人好奇她长甚么样干甚么,”楚王莫名其妙,他一看半夏投来的眼神,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你告诉寡人,你现在在想甚么。”

  半夏满脸无辜,她睁大了小鹿也似的一双眼睛,“回禀国君,小女甚么都没有想!”

  “谎言!”楚王毫不留情的戳破,他从上首下来,蹲在半夏面前,他伸出手来,手指把她垂下的头给挑起来。

  他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对上楚王似笑非笑的眼,“苏己脸上藏不住心事,心里想甚么,寡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楚王里的话,威压十足,半夏被压的顿时就开始自救,她眨眼,眼神格外的无辜。她原来就有风情,只是自己不太知道,而且也不知道如何去开发利用。

  因为被楚王那么一胁迫,她求生本能就跟着上来了,她下巴被楚王捏着,试着往后挪了挪,结果楚王还捏着不放了。

  手里的那点肌肤莹润,入手比上好无暇的白玉都还要细腻。

  半夏知道楚王和屈眳不一样,要是屈眳敢这样,她抬脚就踢过去。对楚王不能用这招,她吞了口唾沫稳了稳心神。楚王面前那张脸稚气还没有完全脱去,只露出些许少年的影子来。

  对着这么一张脸,身为女人的危险感不怎么能冒的出来。

  “那国君说说,小女在想甚么呀?”半夏声音柔柔的,听在耳里格外舒服。

  这柔软的语调成功取悦了楚王,“你在想寡人平日那么好女色,如今却没兴致了对吧?”

  半夏被楚王说中了,眼神呆滞了下,“小女怎么可能这么想。”

  “寡人喜欢女子,也不是甚么女子都要。”楚王简直要被气笑了,十岁雉女,他疯了才有兴趣。

  半夏只是觉得楚王那么好女色,一段时间天天让女人围着他打转,没道理老婆来了,却半点兴致都没有。

  “国君……”半夏才说完,就觉察到楚王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又紧了一点。

  “寡人对你这样的美人感兴趣。”楚王说完,脸凑近上来。

  半夏一下伸手推在楚王胸膛上。

  楚王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大胆。”

  “小女是为了国君着想。毕竟季嬴来了。”半夏两手仍然推在他的胸口上。

  楚王眯了眼睛仔细打量她,似乎是猎手在掂量自己的猎物到底有多少肉。那原本因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因为他那张还没有褪去稚气的脸不那么让她难受了。

  半夏坦诚的受了楚王的打量。

  “国君看舞吗?”半夏问。

  楚王松开她的下巴,他看到洁白的肌肤上留下一点嫣红的痕迹。

  “你跳吗?”楚王问。

  他之前日日看的那些歌舞,都已经腻味了。光是听到那个曲调,就觉得想吐。她排的到还算是新鲜,不过看过她本人跳的,总觉得那些舞伎再跳,显得格外粗苯。

  “小女跳的难看。”半夏推辞。

  “……”

  半夏看到楚王的眼睛,见里头冒着不耐的神色,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了。这才令人拿来她专门做的舞鼓,给楚王跳了一支舞,好歹把他的脾气给哄好了。

  季嬴入宫,当初行婚礼的日期已经定了下来,不过后来又做了点改动。秦人原本心中不满,原本定好的日期说改就改,未免太无礼了。

  不过原本定好婚期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这才让秦人有些改观。

  楚王和季嬴行了婚礼,不过两个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岁。根本就不能做什么,何况礼节都很繁琐,一天下来十分累人。楚王和季嬴分别盖了被子睡了。

  几日之后,楚王陪着季嬴见了护送季嬴来楚的秦国上卿,表达了楚国想和秦国继续联盟的意愿之后,楚王离开去和楚国卿大夫会面。

  楚王一走,季嬴终于露出了一点稚气的神情。

  “季嬴。”秦国上卿白连伸手一礼。

  “季嬴记得临走之时,君父的嘱托。绝对不会让楚人把我送回秦国的。”季嬴端正坐姿道。

  白连点了点头。

  公孙缪开口,“听说楚国左尹宫邸里的奇人已经被楚子召入渚宫了。”

  公孙缪回秦之后,将在楚国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秦伯。秦伯对世上还有如此一个能通鬼神的巫人惊叹不已。

  楚人好巫,但楚人的巫人也不过是比别的诸侯国多出那么一点而已,要说有多厉害,也没有。

  如今却又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巫人。

  “召入渚宫了吗?”白连听到这个,不由得看向季嬴。

  季嬴挺直脊梁,除了自己从秦国带来的侍女寺人之外,所有人都退出去。

  公孙缪点点头,“正是。”他两手握在袖子里,神情凝重,“臣和斗克交好,从斗氏那里听来一些关于这个巫人的事迹。听说上次季嬴和楚子的婚期推迟,也是因为此人进言之故。”

  白连听后,看向上首的季嬴。

  季嬴点头,“这个我知道了。不知我能做甚么?”

  “国君有意再和楚国再结为婚姻,求娶楚国先君公女。公女出嫁,必定会陪嫁媵臣无数,如果此人能跟着媵臣入秦,那么对于秦国来说,如得天助。”

  秦国自从殽山惨败之后,元气大伤,但就算不和晋国相争,也不能避免战事,尤其犬戎等戎狄就在近侧,时常骚扰边境,抢夺人口。

  这些狄戎十分棘手,抢了人口牛羊就走。深入犬戎腹地,也有麻烦,犬戎所在之处的天气变化无常。常常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便是乌云滚滚。

  若是有这么一个贞人,能知道鬼神的意思的话,对秦军,甚至秦国的帮助都非常大。

  “我明白了。”季嬴点点头,公女们自小就在公宫中长大,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

  “国君会答应吗?”季嬴问。

  毕竟秦楚才联姻过一次,再联姻的话,也不知道楚王答不答应。

  “楚国去年才遭了旱灾,粮食歉收,后来又遭遇了诸侯联军南下。虽然楚国实力雄厚,但频繁征战,还是吃不消。和秦国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楚子为何不为呢?”

  “如果楚子应允,还请季嬴安排此人入陪嫁媵臣里入秦。”

  季嬴听后,点了点头。

  若真有楚女入秦,那么的确是由君夫人来安排公女陪嫁的嫁妆。

  “只是,这种人,楚人应该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白连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如何才能让他入秦?”

  公孙缪想起今日来从斗克那里知道的些许关于那个贞人的事迹,“这位好像……是个女子?”

  “女子?!”白连惊讶道。

  不过一想起每逢干旱负责向上天祈雨的巫人,基本上都是女子。白连就没有方才初听到时候那么惊讶了。

  “所以,女子的话,又在渚宫之中,交于季嬴比较好。”

  季嬴颔首,“季嬴明白了。”

  白连还是不能放心,一直出了渚宫的大门,“此事交在季嬴的手里,还是不妥当。”

  这事就算是交给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来做,恐怕都不一定办的好。更何况还是一个幼小的女子。

  “那人是女子,那么事情倒是好办了。”白连想着叹了口气,“不过人在渚宫,还是有些麻烦。”

  “我听说此女是被楚子从左尹召来的。楚子好女色,该不会是……”白连说到这里,看了公孙缪一眼。

  关于这个,公孙缪也知道。

  “至于这个再看看,不过若真是如此,那也是一桩好事,楚子好色,等到他新鲜的势头过去了,那女子恐怕也不会在渚宫久留,到时候办事便方便多了。”

  若是男子,那肯定要以名利相诱,姿态要摆足。可若是女子,女子天生势弱,而且心智比起男子也没有那么坚定,不管是劝说她还是送她入秦,都要方便的多。

  哪怕她不愿,也有很多办法让她愿意。

  楚王对这位君夫人是真的没有意思,他已经到了知道女人美丑的年纪,但是季嬴还是小小的一团,站在那里,都还没有他胸口高,看着和他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妹妹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他喜欢打猎,喜欢和小臣们玩闹,甚至喜欢看苏己跳舞给他看。

  若是说他喜欢什么女子,那一定就是苏己那样的。而不是和自己妹妹一样大小的稚女。

  楚王照样上天下地的胡闹,把新嫁来的季嬴给丢到脑后。

  今日楚王带了半夏还有几个卿大夫家的子弟,一股烟跑出了渚宫,到郢都郊外打猎去了。

  半夏和楚王共车,楚王疯起来是真的疯,他在车上命令御手直接往前冲。这时代的造车技术再好,减震还是不能和现代相比。她在车上吓得两手紧紧抓住车轼,死活都不敢放开。

  楚王见状,反而笑的更欢了,车马的声音惊动了走兽们。楚王和老练的猎手一样,很敏锐的捕捉到野兽的动静,立刻抽箭就射。

  半夏只听到左右有什么嗖嗖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都恨不得趴在车轼那里。

  屈眳充当左翼,和斗心的车成左右两翼架势,把楚王的那辆车保护在中间。

  左翼充任车左,他看到半夏在楚王车上吓成那个样子,偏偏楚王还继续前行,不由得揪紧了心。

  “有鹿!”楚王身边的车右喝了一声,楚王立刻张弓就射,结果一箭射空。楚王丝毫不气馁,立刻寻下一个猎物。

  车马隆隆里,这一片的飞禽走兽在一群年轻人手里倒了大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夏才从驷车上下来。在车上要站着,而且还要保持平衡,不能让自己被甩出去,这对她来说简直比跳了一天的舞都还要累。

  半夏从车上下来,直接扶着树干在河水边把肚子里的东西几乎要吐干净。

  她吐出最后一口酸水,虚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喘气。

  正眼冒金星,眼前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生的漂亮,带着男子的刚硬,但又不失柔和。手里拿着一只竹筒。竹筒是新砍的,上头的剑痕都还是新鲜的。

  屈眳单腿蹲在那里,把手里的竹筒往半夏手里送了送,“喝吧。”

  半夏接过来,竹筒是屈眳自己砍的,水也是他自己接的。

  竹筒内的水清澈干净,还泛着淡淡的竹香。半夏没和他客气,在车上那么折腾了一通,下来之后,又吐的胆汁要出来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来客套。

  何况和屈眳,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客套必要。

  她一口气把那带着竹香的水全都喝光,嘴里的苦味因为被水一冲,淡了许多,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屈眳看她似乎喘过气来了,脸色也好了许多。这才放心。

  见她身形趔趄,向后倒去,他伸手正好把她给抱在怀里。

  他现在身上没有着甲衣,靠在柔软的织物,半夏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会。楚王在河水的另外一边,和其他人一道忙着处理那些猎物。

  自己亲手猎来的,和别人都弄好的,意义完全不同。楚王兴高采烈的处置那些猎物,暂时还没有空档来找半夏。

  半夏手脚发软,她靠在他胸口,闭上眼睛。只要她的耳朵往他的心口再近一点,就能听到跳的飞快的心跳。

  为了行动方便,半夏今日换了男子的装束。不过即使换了男子的装束,不管从哪里看,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像男人的地方。

  在驷车上的那会,她几乎精疲力竭,只有现在才勉强休息一会,发髻蹭在他喉结上,带来清凉柔软的触感。

  女子和男子很不一样。屈眳实在遇见半夏之后,才有这样的感触。柔软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和男子完全不同的躯体,柔软而馨香,散发着浅浅的热意,纤细的只要他一条胳膊,就能轻松抱住。

  她没有半点戒心的靠在他身上,酣然入睡,低下头来都能听到她浅浅的鼻息。

  发丝在喉间还有脸上轻轻蹭过,乌黑亮丽的长发即使和男子一样,都在头上盘起来,也依然不改它的妩媚诱人姿态。

  微风扬起细碎的发丝,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轻轻撩动。

  四周很安静,渐渐的屈眳的心里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竹笋,无需雨水的滋润便茁壮长起来。

  他伸手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只要他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

  这样柔软妩媚,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他不由得心跳如鼓,口干舌燥。

  男女那回事,到底怎么样的?

  屈眳低头闻了闻她的发丝,半夏好洁,楚国也多水,每日都要沐浴。发间是兰草的清香,嘴唇凑过去,柔软的发丝在唇间激荡起阵阵极其轻却又撩动心弦的痒。

  那股痒从唇上荡开来,钻入心底,让身上的热更加火热。

  每逢仲春,是楚人和中原的男女相奔时刻。这个时候,诸侯们会在社宫主持年轻男女裸奔于林,让他们在林中野合繁衍。这个时候贵族也会来,若是有相中的,也会来上一段。

  可他之前对此没有兴趣,女子对他来言,甚至还没有云梦泽的那些野兽来的有趣。

  但现在他却想要亲近怀里的女子,他……想看看宽大袍服之下的躯体是怎么样的。初见她的时候,从奇怪上衣里展露的一段纤腰,勾起他所有的旖念。

  他低头在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柔软的触感让他笑了笑。然后环住她的那条手臂动了动。将她搂的更紧。紧紧贴合的身躯才能让他此刻好过点。

  若是她醒着的话……醒着的话……

  屈眳有些头痛,她醒着的话,会怎么样。

  半夏稍稍休息一会,睁开眼,低头看到一条手臂圈在自己的腰上。抬头就看到屈眳正垂首盯着她。

  目光灼热。

  半夏一动,没有挣脱开。

  她呼吸不由得一紧,开始紧张起来。

  孤男寡女,哪怕之前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也会生出别样的暧昧。男女之间似乎是本能作祟,呆在一块,总要有点别的东西才算正常。

  半夏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放开,待会人要过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两个人在这里偷情,防备着突然有人过来一样。

  屈眳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在她恼怒的要打他的时候,突然松手。

  半夏捂住额头他亲过的地方,整张脸都气鼓鼓的。

  “不要和男子单独相处。”屈眳道。

  半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回头就走,经过刚才的休憩,体力稍微恢复了一点,但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她走的一脚高一脚低,屈眳几步赶过去,一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好让她借着自己的力道走的稳当点。

  “你们在这。”斗心寻过来,看到屈眳正搀扶着半夏,笑了一声。

  屈眳冷冷瞟了他一眼,斗心道,“若不是国君有令,我不会过来。”

  斗心说着,眼睛再次在半夏脸上流连两圈。

  半夏没搭理他,这样看她的人不少,只不过在渚宫里,这些人因为她是楚王身边的人,都会收敛克制一点而已。

  所以斗心她并不放在心上。

  她一脚下去踩到一个软趴趴的东西,她低头一看,见着自己的脚底下横着一条有小木棍粗细的蛇,她那一脚下去是实打实的。蛇受了惊吓,回头对着她的脚就是一口。

  脚上传来的刺痛,让半夏惊叫一声。

  而后响起来的是女孩惊慌失措的尖叫,“啊——”

  她整个身子一软,靠在屈眳身上,伸手指着就要往草丛里头窜逃的蛇。

  斗心抽剑直接干净利落的把蛇斩成两截,他一手持剑把死蛇给戳起来,满脸的莫名其妙,“一条蛇而已。”

  半夏看着死蛇张嘴吊挂在铜剑上,几乎还能看到牙。

  她嗓子眼里抽噎了几声,反手抓住屈眳,死死不放,“伯昭,我被蛇咬了,被蛇咬了!”

  一时间以前看过的,在野外被蛇咬伤,没有及时得到治疗一命呼呜的新闻。

  这里没救护车,也没有医院,更别提抗蛇毒血清!

  半夏顿时就吓哭了。

  “有毒吗?”半夏抓住屈眳的手。

  屈眳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直接往明亮处走。

  楚王正在和几个小臣在处理猎物,其实就是楚王在一旁看而已。

  楚王听到杂乱的脚步,见到屈眳抱着半夏大步走出来。

  楚王瞬间沉下脸,目光里染上了深深的不悦,“这是做甚么?”

  苏己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就像已经是他拥有之物。不允旁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