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粟高考那年教育部不允许宣传高考状元,但是英德建校以后就没有出过成绩这么优异的考生，所以高考成绩出来后，英德校门口挂了几天庆祝的横幅——祝贺林粟同学和韩进同学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

  高卓这些和林粟韩进亲近的人，还没接受韩进出现在英德横幅上的惊讶,就看见了在横幅上紧挨着一起的两个人,私下里也挨得特别近。

  高卓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原来不是他想得太多，两人对彼此的关系很坦荡,在问道林粟和韩进在一起的时间后,他深深感慨原来一直都是他想得太少了。

  再想到这学期两人的异常，一个请假,一个转学，高卓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那时候两人应该是出问题了。

  高卓看了看林粟又看了看韩进,试探问道：“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什么破比喻，不过毕竟做了那么久同桌林粟还是听懂了高卓想表达的意思。

  “我爸妈是那么肤浅的人吗？”真要说的话可能王子与贫儿更合适。

  高卓也去过好几次林粟的家，他琢磨确实不管林叔叔还是周阿姨都不是以家世看人的父母，他问：“那是因为什么？”

  一旁的韩进听到两人对话，他对两人抓重点的能力都有些怀疑，忍不住道：“你好像对我们在一起并不惊讶？”

  高卓难得碰到一次韩进主动搭话,有些受宠若惊的回答：“进哥人品不差,高考又考出这么非人的成绩,担得起优秀这两个字，学委就更不用说了，品学兼优这几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

  韩进耐心的听着，想高卓的语文作文可能分还没有他高吧，这样没有重点的陈述明显得不到老师的喜爱。

  然而高卓的下一句话完全出乎了韩进的意料。

  “一个优秀的人，喜欢上另一个优秀的人奇怪吗？优秀的人在一起了才不奇怪吧。”高卓的语气理所当然,最开始他也惊讶过，不过后面想到两个人平日的相处，又觉得挺平常的。

  韩进看了高卓好一会儿，半晌后才笑着说道：“难怪林粟和你是朋友。”

  高卓挠头，悄悄的和林粟说：“学委，刚才韩进是在夸我吧？”得到林粟的肯定回答，高卓喃喃，“感觉他和才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其实还挺好相处的呀。”

  暑假结束，林粟和韩进没有任何悬念的考进了全国最好的那所医科大学。

  因为未来八年两人都将扎根在这所学校当中，林家和韩悦一起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也没说买给谁的，直接登记在韩进和林粟两人名下。

  其实林家不是买不起两套房，只是不好把韩悦排除在外，而且现在林粟和韩进关系不同，以什么名义送都让林父觉得眼皮一抽抽的跳，干脆就和韩悦一起出钱，反正关系都乱得算不清楚，干脆就先这么糊弄着，万一哪一天两人的就分开了呢。

  林父虽然不再强求把两人分割开来，但还是不太能接受韩进和林粟在一起，不过一个是疼了这么多年的心头肉，一个是亏欠多年的亲生孩子，再加上有个纵容孩子的老婆，他也没办法做个恶人，反正人生难得糊涂。

  就这样韩进和林粟到了首都后又过上了室友生活，那缸被韩进养得很好的小金鱼，也跟着两人换了新居。

  医学生的课业任务很重，从大一开始两人的课就排得很满，有课的时候他们就在学校食堂解决，家离得近没课了两人就走路回校外的家。

  暑假的时候可能是经过分别，两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牵手后，几乎是天天腻在一起，特别是韩进，他转校时很冷静，在韩悦精神紧绷的时候，他没有做出任何偏激的行为。

  林粟以为韩进与自己一样，有着坚定的信念相信他们总会在见面。所以对最后两边父母的放手，他虽然有惊喜，但也没一个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个形容放在韩进身上绝对不是夸张，整个暑假他都像怕他们再次分开一样，与他形影不离，被一种深深的不安感笼罩。

  没过多久林粟就察觉到了韩进的异样，他才发现对于从小都在离别中度过的韩进，他所了解的分离就是分离，再也没办法见到了。

  所以在韩悦把他们分开的时，他不觉得他的心会变，同样也不觉得他们还能再见，就像之前他经历过的每场分别一样，再也不见了。

  林粟没说破韩进的不安，而是装作没有察觉和他一起笑闹。他们去了游乐园，结伴爬过山，熬夜看过星星。在无人的房间里交换过亲吻，在热闹的商场中四手连弹了首钢琴曲，所有韩进错过的事情，林粟陪着他一件件补上，也和他制造了崭新甜蜜的记忆。

  所以等学校网上选课开放时，林粟抱着笔记本电脑，问过韩进要不要和他选同样的老师。

  韩进揉了揉他的剪短的卷发，想了想说道：“不用，你看了这些老师往年讲课的视频，已经有了人选。”

  林粟有些诧异，他问道：“你真的不和我选同样的课？”他和韩进同班，但是每门主修课都有好几位任课老师，不同的选修课上课时间也不一致。

  “怎么你舍不得和我分开？”韩进懒洋洋的说道。

  林粟耳朵有些红，反驳道：“谁舍不得和你分开了！”

  “真的吗？”韩进注视着林粟的面容，目光带着探寻，把林粟脸看到越来越红后，他才开口道，“好吧，是我有些舍不得，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小同桌了。”

  林粟吃软不吃硬，韩进一示弱，林粟的眼神也软了下来，他移开视线专注得看着选课界面，小声说道：“唔，其实我也有点不习惯。”

  韩进冷峻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他把头搁在林粟肩膀上，两人的脸颊亲昵的贴在一起，好像只要贴近林粟微凉的皮肤，他心里所有的烦躁与阴郁都被这种接触抚平。

  “林粟，如果在高考后，悦姐他们也没改变主意，你会怎么做？”韩进突然问道。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谈论那个充满压抑与汗水的初夏。

  林粟没有犹豫回答说：“去找你啊。”

  韩进没想到林粟会是这样的回答，林粟显然是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没等韩进开口，他就继续说下去：“我有你的联系电话微信，我会直接联系你，不过我也想过你出国后联系方式就不会用了，很可能我联系不上你。不过我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曾经的学校，你出国了总要读书，到时候我就在各大留学生论坛去找你。”

  “写什么我都想好了，来自中国a省的韩进，有个人叫做林粟的人找你，看到留言后请按照以下方式联系。”林粟专门研究过，当故事具备桃色或者金钱关系时是传播的最快的，在他计划中，已经想好韩进欠他钱和欠他情两个版本的寻人启事了。

  “要是还找不到你，我就每年放假去一个国家找你，要是还找不到你，我会一直在我和约好的地方等你，只要你可以来见我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我总有办法能再见到你。”

  “这么久的时间，你不怕累吗？”韩进的声音低沉发闷。

  “不会的，我说了喜欢，就会一直喜欢下去，除非你对我说了不再喜欢我了。”林粟理所当然的说道，他深思熟虑后才对韩进说了喜欢，那除了不再喜欢了，他们间不会有其他分别。

  韩进抱紧林粟：“你怪过我的不辞而别吗？”

  “怎么会呢？我知道你也不想的，如果是我，我也没有办法违逆悦姐的想法。”林粟偏头想看韩进的神情，韩进没动，他也不强求了，只继续说道。“他们是我的父母，也是你的父母，我知道的。”他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冷静忍耐下来。

  韩进抱着林粟的手臂又默默收紧了一点，他没想到他的想法林粟完全都懂。

  “差不多要到选课系统开放的时间了。”韩进开口。

  等着和男朋友谈心的林粟满头雾水，话题这么突然又转到选课上了？

  韩进见林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觉得太可爱了，他捏了捏林粟柔软的耳垂，轻松说道：“你快选吧，我们的课表没必要一模一样。比起同桌的身份，我还是更喜欢男朋友的头衔。”他所有的不安都被林粟抚平了。

  选完课后，韩进突然提议：“粟崽，我们去开升国旗吧。”

  林粟的头发都要炸了，他扑倒韩进身上去捂韩进的嘴：“谁准你叫这个称呼的，哥，你要叫我哥！”

  “嗯，我听到了。”韩进拿着手机很快就把第一学期的选好。

  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去看了升国旗，今年的他们没错过，之后的每一年都没有再错过了。

  年少不识爱恨，一心动就是一生。

  ——

  林粟飞快得吃着饭，这几年他吃饭的速度完全被课业和住院医训练锻炼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把餐桌上的饭菜吃完。

  中午他有三节解刨课要上，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他对着韩进嘱咐道：“我早上买得那块猪肉先别煮，我下午回来要用来练缝线。”

  说完他才发现韩进的今天有些不对劲，他走向玄关的步子停了下来，关切问道：“韩进你怎么了？是昨天没睡好吗？”

  韩进看了一眼林粟说道：“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

  应该是梦吧？

  韩进像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与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过去上演，悦姐死了，林粟与他记忆中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性格阴沉的谈延出现在他的身边，他说要照顾他，实际上确对他怀着深深的恨意。他一面把他当做唯一的孩子培养，又一面让他做各种的参与各种危险的活动。

  他怀着恨意活了下去，害死悦姐的人，是一个喜欢谈延的女人，习惯高高在上的人一句给她一点教训，就夺走了这个世界上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被收买的司机，花钱的女人，招惹人的谈延，恶毒的林粟，溺爱孩子的林家夫妇，甚至包括他，没有一个人在韩悦的死亡面前全然无辜。

  韩悦去世后他才知道自己不是韩悦的孩子，他的亲生父母是间接害死悦姐的林家夫妇，他报复了所有与韩悦的死有关的人，包括他自己。

  林粟死了，林家夫妇知道真相大受打击，他不亲近他们，但林家夫妇还是把林家的产业全部留给了他。悦姐死后，谈延就开始酗酒，在悔恨与自我折磨中没几年也去世了。

  一眨眼，他爱得人恨得人都不在他身边了。

  他一生都被命运愚弄，等他能左右旁人的命运时，也开始去愚弄旁人的命运，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恨他，他很开心，在破坏旁人的幸福时，心中才有久违的高兴。

  坏事做多了，早晚会有反噬的一天，而他也终于等来了那天。

  在他死得那天，他正看着一本随手抽出的书，是一本绘本，也不知道这样的书是怎么被放进他的书柜的。他等着他生命的结局到来，也不挑剔了，漫不经心的看到着手中的绘本。

  绘本说得是有个被人遗弃的小男孩，身世很可怜，疾病缠身从小就待在病床上，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陪着他的只有一缸鱼和窗外的一丛花。

  男孩神情孤独而渴望的望着窗户的方向，看着竟让他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动了些恻隐之心。

  那本绘本他没有翻到最后，就中弹身亡，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是男孩躺在病床上望着窗户的神情，他忽然懂了为什么男孩的眼神会让他触动了，那是对生渴望与热爱，明明都那么惨，他竟然依然强烈的想要活下去，想闻花香，想看鱼游，和他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绘本中的结局小男孩有没有被抢救过来？

  他这样的人活过来其实也不错。失去意识前这是韩进脑海中最后的念想。

  林粟见韩进出神，他的脸颊有些泛红说道：“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们还是去酒店复习看书，等放假后我们再回家来住。”说着他的眼神飘忽，不敢落在屋内的家具上，但是语气却坚定起来，“反正考试结束前，我不会回家睡觉了。”

  要是晚上在家睡，肯定会没完没了，不会有心思做其他事情。

  韩进有些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真的没事。”

  林粟还是有些狐疑，韩进刚才的神情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现在他的学业顺利，他们的父母也都认可了他们的关系，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会让他心绪变动。

  韩进目光温柔的看向林粟：“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好像还没说过我爱你。”

  林粟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情，他神情放松下来，他勾着韩进的肩膀，一点都不害臊说道：“原来是这件事，我一直知道啊。”然后在韩进的唇上亲了亲说，“我也爱你。”

  韩进蹲下身子把林粟顺手打成结的鞋带解开，又重新系上一个交叉结。

  林粟小声嘟哝：“打手术结顺手了。”

  “好了，你去上课吧。”

  韩进站在窗边看着林粟走去学校的背影，林粟说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只不过这样的话从林粟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咒语，他说得多了，他好似就真的变得温柔了。

  想到那个离奇的梦，韩进想或许有些人的存在就是让严冬变成童话吧。

  街上的林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他发现韩进看着他的视线，明亮的眼眸顿时变得神采飞扬，他冲着韩进招了招手，满脸笑意。

  韩进也轻轻一笑。

  初夏微风，阳光灿烂，一切都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