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八
作者:青丘一梦      更新:2022-10-03 13:44      字数:4231
  众人这便往和玉那边去了,到时侍女正服侍和玉饮水,二楼楼梯上声音一响,和玉便听见了,忙回头看了过来。

  此时见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来,和玉便浅浅笑了一下,倚着床头轻声唤了人,“嫡额娘、宋额娘、大姐姐、晖儿。是和玉让你们担心了。”

  ——语中仍透着掩不住虚弱。

  “这没什么。”敏仪为和玉拢了拢披肩,觉着她手还是冰冰凉,便一拧眉,又问了侍女:“给格格用过药了吗?”

  和玉侍女星子忙恭敬回话道:“格格回来,一说不舒坦,便有用过太医给救急药。”

  “那就好。”敏仪打量着和玉面色,见她脸色青白毫无血色,又试了试心口,只觉手下砰砰地跳,心中暗叹一声,却仍旧安抚道:“和玉快别怕,嫡额娘来了,就没事儿了。今儿那博尔济吉特氏冒犯,嫡额娘必要给你阿玛送信,让他参达尔汉亲王世子教女无方不可!”

  和玉笑容恹恹,却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嫡额娘,不值当。何必为了小女儿事,和博尔济吉特氏结了冤仇呢?”

  “不算什么,他家如今还有几分实权,仗着个公主就敢来京城放肆?也不看看这爱新觉罗多少公主。”敏仪听了这个火气更大了,拍了拍和玉手,安抚道:“和玉放心,这口气,定不能平白压了!我阿玛哥哥如今都跟着在塞外,那达尔汉亲王还敢在万岁爷面前掰扯不成!”

  这话满屋子也就敏仪有这个底气说出来了。

  弘晖星星眼看着额娘难得霸气样子,钦羡极了。

  翼遥也若有所思地看着。

  宋知欢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额头,没说什么。

  敏仪又问:“告诉你们庶福晋了吗?”

  星子回话道:“格格不让。”

  “也罢。”敏仪也想到了李氏身子,便也点了点头,坐下等太医过来。

  太医说法仍是老一套,肺脉虚弱气血不足波及心脏,不构成心疾只是比旁人虚弱些,若好生将养着,于寿数无碍。

  敏仪命人给了太医封赏,又让画眉送了,回来牵着和玉手,低声道:“你好生养着,不必担忧别。外头事儿,都有阿玛和嫡额娘呢,你是小姑娘,只要打扮漂漂亮亮做些姑娘该做事儿。今年玫瑰开极好,改日身子好了,你和你姐姐制些胭脂怎样?回头送给小姐妹们,也是一桩美事。”

  和玉点点头,答应了。

  翼遥自告奋勇要留下陪和玉,敏仪略想想,也点了点头,只叮嘱:“好好儿看着妹妹,夜里妹妹若有不适,快命人去找额娘。”

  “唉,遥儿知道了。”翼遥点点头,答应了,又看向星子,“还不快寻一套新衾枕锦被出来,晚间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们格格守夜了。”

  星子忙答应了一句,笑吟吟下去准备。

  和玉拉着翼遥手,弯着眼睛笑着,惹得翼遥忍不住伸手去摸她头。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走了。

  踏着夕阳余晖,弘晖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宋知欢与敏仪携手走在后头,踩着树影儿说着话。

  敏仪忽地回头看了一眼余晖中七巧阁,轻叹一声,道:“有时我想着,和玉身子,这样也好。咱们遥儿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远嫁,凭着我和贝勒爷情面,还有宫里贵妃娘娘劝着,万岁爷也不会让遥儿远嫁。

  和玉却不同了,不养在我膝下,没得了娘娘看重,与我关系虽也亲近,但和遥儿是万万比不得。我也拖不出脸面求人留她,不然妯娌间也不好说话。如今,她身子这样,也没人会让她去和亲了。”

  宋知欢抿了抿唇,握了握敏仪手,没说话。

  敏仪转过头来,与她相视一笑。

  宋知欢记着历史上弘晖便是□□岁上没,于是这两年格外注意些,预防着各样疫病、天灾,却没想这日弘晖与人在外玩耍,忽地被人抬了回来,满身血,当即心里一震。

  敏仪手止不住地抖,宋知欢按了她一把,压下心口慌乱起身吩咐:“快把大阿哥抬到里头去,太医呢?这是怎么回事?”

  “已有人去请了。”弘晖身边小厮忙回道:“咱们阿哥和别府几位阿哥在庄子上玩儿,本来都是好好。骑马回来,偏在街上,那马忽地不听话了起来,一下子把咱们阿哥摔了。小们紧忙借了马车送阿哥回来。”

  他看着也是战战兢兢模样,宋知欢忙过去摸了摸弘晖手,又呵斥凑在弘晖身边丫头嬷嬷们,“还不快散开!阿哥这一身血,也不知道去打水来洗一洗!像什么话?”

  她素日和蔼没个架子,乍然露出冷脸来,众人皆是心中揣揣,当下忙散开了,各自忙碌去。

  弘晖自幼乳母与贴身侍候哭泪人一样,又急又悲。

  宋知欢悄悄儿用身躯、衣袖遮掩着往床边几上茶杯里加了两滴灵液,胜在今日她穿着大袖衫子,遮掩着也方便,那边又是死角,没人看到。

  敏仪看着儿子样子止不住心慌,一面抬手掩着心口急促呼吸着,一面怒骂道:“阿哥才多大,就敢让他骑马回来?都没了成算不成!都该撵出去!”

  一面骂,她一面冲了过来,因双腿发软,不免脚步踉跄,室内侍人见了更是慌乱不已。

  宋知欢拧眉斥道:“都慌什么?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敏仪已顾不上这些了,匆匆握住弘晖手,流着泪唤道:“晖儿、晖儿,看看额娘啊!”

  弘晖倒有些知觉,努力握了握敏仪手算回应,嘴唇蠕动两下,有气无力、声如蚊呐,“额娘……晖儿胸口、头和腿都好疼。”

  宋知欢匆匆倒了一小杯底儿清水来,端着杯子轻声道:“晖儿,你先别急着说话,喝口水润润嗓子,等会儿太医来了又要接骨,有疼呢。你放心,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腿摔了一下,休息些日子就好了,别怕,啊。”

  敏仪颤抖着手接过要喂,宋知欢无奈拍了拍她,自己给弘晖小心喂了下去。

  甘霖入口,弘晖只觉一股清凉之感压下了身上各处火辣辣感觉,胸口憋闷辣人之感也淡去不少,这时太医也被人拉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忙着给弘晖处理伤势。

  宋知欢拉着敏仪出来,在外间榻上坐了,端了一盏茶给她,仿佛在安慰敏仪,又是在安慰自己,“喝口水,别急,别怕,晖儿会没事儿。”

  敏仪浑身连带着牙尖儿都在颤,看着宋知欢红着眼安抚自己,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知欢,晖儿……晖儿他……”

  “会没事儿。”宋知欢喂敏仪喝了两口水,伸手揽着她,一面轻轻抚着她脊背安抚着,一面一遍遍重复着,“会没事儿,会没事儿。”

  二人互相紧紧依偎着,仿佛都在汲取力量。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天色漆黑了。

  翼遥匆匆赶过来,眼窝含着泪看着内间,几次伸手不敢推门。

  敏仪紧紧抱着翼遥在怀里,宋知欢紧紧握着炕边柔成和她手,三人坐在炕上,眼睛紧紧盯着内间门,互相给予力量。

  这时太医出来,对着众人施礼,道:“阿哥伤势已尽数处理。腿部骨头折了,已接上了,好生养养,便无碍了。头部许有淤积,但脉象显示并不严重,胸口伤势不算太重,从疯马上跌落下来,这伤算是万幸了。都是水磨功夫,且慢慢养着吧。”

  敏仪当下长长舒了口气,红着眼圈儿对太医道:“劳烦太医在我这府里耽误两日。”

  然后自有诸多繁杂事,敏仪听闻弘晖无大碍登时软了身子,却也勉强坐着,揉了揉怀里翼遥头,轻声道:“遥儿吓坏了吧?跟阿娘回去睡,好不好?”

  宋知欢看着她样子,左右是不放心,还是黄莺看着敏仪手脚发软样子,心一横,站出来道:“侧福晋、大格格,奴婢这命人将内屋炕彻彻底底扫出来,但请二位陪福晋一夜。”

  “就这样吧。”宋知欢于是点头答应了,又命柔成回去取衾枕。

  黄莺闻此大大松了口气,敏仪也没怪黄莺自作主张,她今日本就慌坏了,晚间有个人陪着也好。

  如此过了一二日,弘晖总算醒了。

  当时敏仪正在弘晖床边对着账册,不时抬头看看弘晖,满是不放心。

  “……额娘。”

  忽地听了声响儿,敏仪惊了一大下,抬头一看,见弘晖睁眼看着自己,忙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翼遥也紧忙过来,弘晖喊了一声,“姐姐……”

  翼遥忍着眼泪连连点了几下头,弘晖又四下看了看,哑声问:“宋……”

  “阿娘回去梳洗了,她在这儿陪了额娘几日,今儿回去盥洗换衣裳。”翼遥忙答道。

  弘晖虚弱一笑,这时太医也进来请脉,又问了弘晖感觉,好半晌,长松了口气,对敏仪道:“四福晋大可放心,阿哥算是挨过这一遭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敏仪双手合十连声道。

  太医又叮嘱了些后续将养注意事项,敏仪千万谢道:“谢过林太医了。这些年,这府里事儿多劳你了。听了晖儿事儿,和玉身子也不大好,还得请太医顺路给和玉把把脉看看。”

  林太医忙答应了一声,敏仪命人将上等封赏给林太医,又道:“有一匣子新花样珠绒花儿,还有两匹霞影纱好料子,你女儿不是要出阁了吗?就给她做添妆吧。”

  林太医千恩万谢地答应着,敏仪亲自送他出门,回来方细细看着弘晖半晌,好一会儿,方才颤声道:“晖儿,日后万不可骑马了,这回让额娘好担心!”

  弘晖惨笑一下,点了点头。

  这时宋知欢也快步赶了回来,见他醒了,心忽地落了地,红着眼圈儿看了他好半晌,方才轻声道:“日后做事稳重些,你额娘吓坏了。”

  弘晖轻轻笑了一下,应了一声,也觉疲累了,敏仪忙哄他睡下,方才与宋知欢、翼遥往外屋去了。

  “晖儿事查怎样了?”宋知欢倒了三杯茶,三人各分了一杯,端起来痛饮了半盏,动作中都透着如释重负。

  她问敏仪道。

  敏仪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毫无头绪,只怕……也只能是意外了。”

  宋知欢紧紧抿着唇,没说什么。

  翼遥死死咬着牙,忽地站了起来,“我去给阿玛写信,我就不信,还有查不出事!”

  “这事只能查不出!”敏仪是这一屋子里最不情愿说这句话人,却也只能拉住翼遥,任由泪珠儿顺着她脸颊划下,颤声道:“兄弟手足相残,万岁爷不乐意看到。这事情最后只能是个无头公案,不如咱们自己认了是意外,若实在纠缠,万岁爷也要烦了。”

  翼遥咬牙半晌,忽地狠狠在炕桌上砸了一下,怒道:“多早晚,多早晚我要那起子人都不得好死!”

  “遥儿。”宋知欢唤了翼遥一声,对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翼遥猛地点头,眼泪一颗颗地砸进地毯里,被厚厚粗绒线吸收,再不见踪影。

  这事儿并不难查,动手人做并不高明。

  是呀,都是孩子呢,能做多高明?

  敏仪猛地抱住翼遥,痛哭出声,发誓似发狠道:“便是个孩子,我也要他日后给我晖儿偿命!”

  谁能想到,就因为在尚书房里小摩擦和弘晖出头几次,便能有人要对弘晖动手呢?

  实在是……唉!

  宋知欢看着雕花木门,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世道啊,小孩子能因嫉妒狠成这样,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这什么世道啊……”宋知欢猛地卸力倒在了炕上,闭了闭眼,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