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到
作者:一喵九鹿      更新:2022-03-13 10:30      字数:5699
  废后之事盛临煊曾与沈珺悦闲聊中有提起过, 沈珺悦有些诧异于他对周馨岚的态度。

  怎么说呢, 虽然知道承恩公之事,但是她也了解成徽帝并非冷血无情之人,相反正因他重情重义,才会对悯王之死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也因此而无法原谅承恩公府。

  可是周馨岚毕竟与当年之事无关, 即便他因她的出身不喜,应也不至于如此不顾念旧情才是。

  可是不管是从玉璧口中听来的帝后之间种种事情,还是沈珺悦自己所亲身感觉到的, 都表明成徽帝对那周馨岚,当真是一点感情也无。

  她虽然纳闷, 但是皇后已经被废,那些原因便也没那么重要。沈珺悦想过便算, 毕竟这段日子,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废后诏令颁布的当天夜里, 盛临煊派人传话宸福宫, 言道当日朝堂事忙, 便不进后宫了。

  这样的时候常有,沈珺悦也习以为常,只叮嘱来人回话时让成徽帝莫要忙碌到太晚,注意身子, 早些歇息。

  盛临煊听着李荣的回话,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便又接着批起了奏折。

  戌时末, 他搁下御笔,伸展着身子站起来往外走。李荣忙忙地跟上,赶上去为他披上一件披风。

  深宫静谧,今夜月明星稀,带着凉意的月光如银漆洒下来,在这高高的宫墙上便像覆了一层寒霜,宫道上的青砖一方方也似泛着光,便是不用宫灯照明都得看得清前路。

  盛临煊踏入后宫,却不是去往宸福宫的方向。他转过一道宫门,眼前这条道便只通往一座宫殿。

  栖凤宫中。

  周馨岚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面色淡然,对镜一下一下仔细地梳着头发。

  容嬷嬷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想着她从那么一点点慢慢长大,情窦初开的年纪爱上自己的表哥,又得偿所愿,满怀欢喜地嫁给那人,成为全大盛最尊贵的女人。

  然而她含苞待放脉脉等待的盛放季从未来过,直到如今,她曾经的骄傲与棱角还不曾磨灭,但是她却已经快要凋谢了。

  “娘娘”容嬷嬷呜咽一声,拿帕子紧紧捂住嘴,仍挡不住从心底逸出的声声悲鸣。

  周馨岚抬眸看她,忽而柔婉一笑,道:“嬷嬷哭什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去,朝站在另一侧的穗禾招招手,“过来,给本宫梳妆。”

  穗禾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劝道:“可是娘娘,现在已经”

  周馨岚霎时变脸,将梳子狠狠拍在桌上,狠厉道:“闭嘴!本宫还没死呢,让你干什么便干什么!”

  穗禾被她吓得抖了抖,忙伸手拢住她的头发道:“娘娘息怒,奴婢这就给您挽发。”只是一时紧张,手上一个不慎便扯断了她两根头发。

  “奴婢该死——”

  “贱婢!”周馨岚头皮吃痛,倏尔站起来,回身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穗禾脸上,“你是不是以为本宫被废了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告诉你,便是本宫被废了,也轮不到你一个个小小贱婢来作践本宫!”

  她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的温婉在,容嬷嬷心头剧痛,扑上去抱住她哭道:“娘娘!您心里难受便对嬷嬷说罢,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啊!”

  周馨岚嘴里叫骂着却又挣扎不开,闹了半刻钟才停了下来,无力地瘫坐在地,哭出声道:“嬷嬷,我该怎么办啊——”

  她知道周家的情况肯定好不了了,可是自己出不去栖凤宫,见不到太后,身边宫人便是能出去的,也必是被慎刑司的人跟着,想去慈恩宫报信根本也做不到。

  在这宫中她最大的倚仗便是太后,可是如今求救无门,她深深觉得自己便同那落难的凤凰一般,连宫中那些鸡一样的贱妾都不如。

  其实周太后倒是有想过来看看她,只是被身边的春嬷嬷劝住了,此事于礼不合,自来只有晚辈给长辈请安的,哪有当朝太后去见皇后的。

  春嬷嬷又自告奋勇,代太后来探问,只是她受了成徽帝的暗示,每次只是走个过场,纵回去慈恩宫也都只说周馨岚一切都好。

  今日李荣亲自来宣了皇帝的废后旨意,周馨岚只觉悬在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却也真真的砍了她的半条命去。

  周馨岚拒不接旨,然而这一份圣旨也不需要她接。李荣甩袖便要走人时,周馨岚却将他拦下,说要见成徽帝。

  不提她如何以死相逼,只说盛临煊,李荣回去提起后,他却觉得,便见吧,这么些年,也该好好儿的做个了断。

  栖凤宫门口仍守着慎刑司的人,盛临煊来时也没让通传,一路畅行无阻地进了来。

  皇后被圈禁时,其宫中的宫人也没有少过,直到今日废后的诏书下来,内务府的人才调走了大部分宫人,但也留下了她身边原本就重用的几个。

  今夜是穗禾值夜,只容嬷嬷实在不放心,便也陪在周馨岚身边。

  盛临煊进来时,便见周馨岚正抱着人痛哭流涕,再没了往日端着架子的高傲样子。

  李荣一声“皇上驾到”惊醒室内三人,周馨岚与容嬷嬷相扶着站起身来。

  她拿帕子胡乱擦一擦脸,仍是泪眼朦胧的样子,哑着嗓子喊盛临煊:“表哥,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盛临煊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挥一挥手,李荣便让容嬷嬷与穗禾跟着他一起出去。

  待人都出去了,他才带着淡淡的嘲讽道:“表妹以命相挟,朕又怎么能不来?”

  周馨岚被他话一噎,眼中又落下泪来,伤心道:“若不如此,表哥又怎么肯来见我?我实在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惹得表哥这样厌弃我?”

  盛临煊手背在身后,唇边噙着凉薄的笑:“你不懂?你身为周家人,怎么会不懂?”

  这句话倒叫周馨岚委屈起来,激动道:“你讨厌周家,便是祖父、父亲他们做了什么,我一个晚辈又能如何?!我又有什么错!我一心一意地爱你,你为何这样对我!”

  “你爱朕?”盛临煊嗤笑一声,“你谁也不爱,你只是爱朕的权势地位,只是爱你自己。朕只是区区嫡次子的时候,朕眼高于顶的表妹,可曾爱过朕?”

  盛临煊可不会忘记,他幼时常去承恩公府,因大人们的私心,面上总是对他比哪个孩子都好,于是周馨岚不忿于他夺走祖父母们的宠爱,小小年纪便常以恶毒手段害他。

  其中有一件事尤其严重。

  不知周馨岚从哪里打听到的,总之她偶然间得知他曾因食用番邦进贡的一种叫“黄芒”的果子之后会身体不适,便故意将黄芒汁掺在别的果子做成的糕点中端来给他。

  幸好他对这刁蛮骄纵的表妹无甚好感,只是那时当着她父母的面不好做得太过,便拿了一块糕点,但也只咬了一口。

  虽只是一口,也叫他吃尽了苦头,回到宫中不久全身就起了红疹,呼吸困难,当夜还发起高烧来。

  太医一看便知他是误食了黄芒,先帝大怒,下令彻查。

  自知道儿子不能食用黄芒以后,这东西宫中便再没有过。故而一查便查到了承恩公府,也查到了周馨岚。

  只是碍于当时的皇后周映婉的面子,便是查到是周馨岚所为,也不能对她如何。最终便是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发卖了几个,做糕点的厨子打死了两个,而周馨岚则只是被以年纪尚小不懂轻重为由轻轻放过,斥责禁足了事。

  那时她年纪尚小,心性残忍狠毒却还不太懂得掩饰,而盛临煊已经十分厌恶于她。

  周馨岚显然也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着急辩解道:“那时是我年幼不懂事”

  “年幼?”盛临煊冷冷地盯着她,“表妹莫不是以为只有这些事?是了,你视人命如草芥,便是取了谁的性命,也是一概不上心的。如此,朕便好生提醒提醒你

  ——”

  周馨岚在他这样的眼神里往后退了一步。

  盛临煊仍盯着她,口中嘲弄道:“悯王去后,所有人都道朕会成为太子,想必你的父母亲在你跟前说的也不少罢?你们家想着将你嫁给再朕,再出一个皇后,好维持周家的荣华富贵。而你,自然也是愿意的。”

  “不仅愿意,你还容不得任何人破坏。”说到最后,他语气中终于带了些沉怒。

  “你的庶妹养了一只猫儿,朕去承恩公府时撞见了,觉得那猫养得肥肥胖胖甚是有趣,便逗弄了一把。

  其后你庶妹找猫而来,朕便与之说了两句话。那时你看见了吧?只这两句话,便害了她的性命。周馨岚,她只有十一岁,便不是与你同母而出,你又怎下得了那手?”

  从盛临煊提起庶妹、猫儿开始,周馨岚的脸便刷一下白了,眼睛睁大,整个人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语无伦次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她是自己落水溺死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实在懒得再看她,盛临煊撇过脸去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应该不用朕再告诉你了罢?

  她却泪水涟涟地冲上来,想要抓住他的手。

  盛临煊避开她的碰触,带着恶意道:“当年若非朝堂局势不明,承恩公府又步步紧逼,你以为朕会娶你?像你这样的女子,朕想一想都恶心,如何能与你做夫妻?”

  周馨岚终于崩溃:“不!她该死她该死她该死!凭什么我日日奉承讨好都得不到你一个笑,她却轻易便得到了!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勾引姐夫,那是她该死!”

  盛临煊听在耳中,对她已然失了耐心。

  那时候周馨卉才几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且因是庶出见人便有些胆小怯懦,从来也不敢主动到他跟前来,跟别提什么勾引了。

  若不是那只猫儿是她养了许久的爱宠,她担心那猫怕生会伤了他最后反而不好,也不会忍着害怕跟他说话。

  真要说整个周家唯一个干净人,大概就是那还来不及长大,便被其嫡姐亲手扼杀的周馨卉了。

  盛临煊眼眸微眯,只道:“周馨岚,你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狠毒啊。”

  她凄然一笑,含恨道:“我狠?我才是你的妻子,可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反倒对着后宫里头那些贱人温存!你说我狠?是啊,我恨不得划花她们的脸!

  在盛临煊看来,周馨岚已不能以常人看待,自己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此行也不过是为了来问一句:“过往如何,朕已不想再追究。朕问你,你是要去冷宫,还是去净心庵,自己选罢。”

  亲自来,不过是不想让她再闹腾,而这也是为了周太后。

  承恩公府的处置结果他是骗了周太后的,周家人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回原籍去当个乡绅富户?流放的路途三千里,那些人养尊处优,能不能活着走到西北都要看运气。

  故而在周馨岚的问题上,他办得松一些,便当是对周太后的补偿了。

  这样的结果周馨岚自然无法接受,她踉跄着扶住桌子,频频摇头道:“不,我哪都不去,表哥、表哥你是我的,我是皇后,我应该得到最好的,我才是最尊贵的那个,我是皇后啊,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栖凤宫里!”

  盛临煊眼神幽暗,忽然点点头,再不多看她一眼,便大步往外走去。

  “表哥、皇上!”任她如何叫唤,盛临煊的脚步都没有片刻的停顿。周馨岚看着他决绝冷漠的背影,心底泛起阵阵寒意,如坠冰窟。

  -

  “姑母——!!!”

  “嗬——”周太后一头冷汗地惊醒过来。

  守在旁边的春嬷嬷忙扶起她喂水,关切道:“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周太后喝了几口水,抚着急跳的心脏,再要回想,却又记不起梦中之事。只那声姑母仿佛就在耳边,倒确实听得真切,便不安道:“好似梦见了岚儿”

  “您看您,又在操心这些事了!”春嬷嬷有些无奈,也不欲与她多说,便扶着她重新躺下,只道:“外头天还未亮,天冷得很,您可别又着了凉,躺下再睡会儿罢。”

  看看外面似乎确实还黑着,便是心里装着事睡不着,可也没有大半夜不睡觉起来坐的道理,便只好又躺下了。

  床被松软,辗转了小半个时辰,还是又睡了过去。春嬷嬷听着周太后那些翻来覆去的动静消停了,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已经得了成徽帝的口信,知道周馨岚这两日便要被移出宫去,怕周馨岚走之前还来烦扰太后,皇帝嘱咐她安抚好周太后,先瞒过这两日,待周馨岚出宫后再告知太后。

  春嬷嬷最是了解周太后,想瞒过去也不难。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越是防着,却越是躲不过去。

  刚重新睡下的主仆两个不多会便又被外头的动静吵醒。听清楚外面的那道声音,春嬷嬷只恨自己那口气松得太早了些。

  周太后早已自己坐起了身子,听见外面的声音,便将惊诧的目光投向春嬷嬷这边,此刻天也不过才蒙蒙亮,屋内光线不明,太后急着掀被下床,却又视物不清,脚放下来却半天没踩到鞋子。

  她着急起来,忙冲春嬷嬷招手:“外面阿春你快来帮哀家一把!”

  春嬷嬷万分不愿,在心中暗暗祈祷外面那些太监宫人们赶紧将人拦住抓走了才好。只这边对着周太后面上却不好露出分毫来,便磨磨蹭蹭地下了榻。

  到了周太后近前,她腰一弯,假意要给捞鞋子,却“哎哟”一声扶着腰蹲坐到脚踏上。

  周太后被她吓了一跳,眯着眼睛看清她脸上痛苦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发急:“阿春,你怎么了?”

  “老奴、老奴好似闪到腰了”

  周太后六神无主,“怎这么不小心,你先别乱动,哀家叫人进来。”说着便要赤足踩下地来。

  春嬷嬷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身子一歪便赶紧拦住她道:“娘娘不可,您快别动,这大冷的天赤足踩地受了寒可不是好玩的,奴婢没大碍,坐一会歇一歇便好。”

  “你也小心太过了,这不是都铺了毡毯么——”

  外头又是几声喧哗,周太后听着那声音身子一哆嗦,原本被春嬷嬷转移回来的注意力又到了外头去,她便惴惴地又要起身,道:“不行,哀家听着那声音不太对,还是出去看看吧”

  -

  宸福宫,昨夜沈珺悦刚准备要睡下了,盛临煊却一身寒意地来了。

  沈珺悦从床上起来,盛临煊本不欲她忙碌,只是她碰一碰他的身子,却觉得他衣衫尽透着凉意,而他素来温暖的大手也不似往日那般热气足。

  便撒娇卖痴地推着他去了净房,让人送了耳房备着的热水来,忙忙地伺候了他擦洗更衣。

  盛临煊看着她小妻子似的围着自己团团转,在热气氤氲的净房里,粉嫩面容沁出细汗,两颊绯红,如绽放的花朵诱人采撷,一时心头火热,便出手偷袭将人擒拿到怀中,低下头去——

  免不得又抱着她放肆了一回。

  沈珺悦明明是好心好意地陪着进去帮忙他净身的,最后自己却被里里外外浇灌了一遍。盛临煊将她吃干抹净,拿大氅将人裹住,便把她从净房里抱了出来。

  晚上用膳时进的不多,盛临煊这会运动了一番便觉得饿。最后还是沈珺悦这里齐全,命人端上来一碗鸡丝面,又窝在他怀里,陪着他吃了点儿,才一起钻进暖融融的被窝里,相拥睡了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肥章,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七 12瓶;芒果果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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