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与阳
作者:一喵九鹿      更新:2022-03-13 10:26      字数:5684
  她不能退缩, 沈珺悦在心中给自己鼓劲。作出一脸困惑的表情,又放低了声音轻声呢喃道:“妾是不懂, 到底有什么事情, 能比家人来的更为重要,又是什么事情, 可以让人罔顾骨肉亲情,十年不复相见。妾真的不懂”

  宁安的骄傲与洒脱仿佛只是一层外壳,而这层壳此时被沈珺悦几句话敲碎了, 她恸切道:“我不见他,并不是怨怪他, 更非迁怒于他。我只是我对不起阿昭, 无颜见煊儿”

  她艰难地说出这一句, 随即双手掩面,却阻挡不住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

  沈珺悦心中怦怦急跳,她有预感自己即将碰触到了谜题的答案,“公主这是何意?如何又牵扯到了悯王?”心想怎么盛临煊是如此,大长公主也是如此, 都觉得自己对不起悯王, 都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宁安移开双手,满脸的泪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急急掉落,“是我将阿昭的异状告诉驸马, 皇兄才对他有了猜疑”

  沈珺悦很是震惊了,她张着嘴:“这”

  宁安也是憋得太久了,这些事情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十几年来始终折磨着她,若非待在这水月庵中,每日侍奉菩萨,抄写经文,她恐怕自己真要被后悔与愧疚逼疯。

  话既已出口,宁安索性将自己的伤疤全揭开了,她凄怆道:“可笑我还懵然不知我与阿昭最为亲近,那个时候我明明已有所察觉却还不当一回事,每日只顾着自己玩乐,任事情最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是我毁了阿昭啊!”

  自小一起长大的侄儿思想出了轨,她意识到了却没有劝告引导,反而将这些事说与自己的驸马。偏驸马又向先帝示警,先帝因此对自己的儿子有了隔阂与防范。如此恶性循环,父子关系越发紧张,最终盛临昭选择起事逼宫,先帝也对他彻底失望。

  宁安跪倒在菩萨面前,“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对不起阿昭,也对不起皇兄,既做不好妹妹,也做不好姑姑我还怎敢再见煊儿”

  沈珺悦终于明白大长公主的心结是什么了!

  她后悔于没有及时阻止侄儿的越轨思想,又恨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加深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宁安大长公主必定是在出事后就想明白了一切,所以她才如此自苦。

  沈珺悦很是苦恼,这个问题太棘手了

  宁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沈珺悦手足无措,想设法安慰她,又觉语言太过贫乏。

  然而她们两人都没有发现,佛堂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夏冰脸色狰狞,一手握成拳死死地抵住嘴,另一手则五指成爪几乎要抠进桌案里。她眼中浸满怨毒,形如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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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沈珺悦无功而返,走的时候还惹了绘兰老大不高兴。

  将她们主仆送到门外,绘兰脸色十分不好看,对沈珺悦不客气道:“有个夏良媛时不时地发病刺激一下公主已经够烦人的了,如今又来了你这么个搅事的,公主要是伤心出个好歹来,你担待得起吗?”

  沈珺悦连连道歉,忽而又问她:“夏良媛如何刺激公主了?”

  绘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忽儿说悯王来接她了,一忽儿又对着虚空中的人影过日子,发起病来不论早晚,满嘴的太子殿下,可不一直刺我们公主的心么。”

  沈珺悦有些讶然,她忽然想到,宁安这么多年始终不能放下,也许也有因这夏冰时时在她身侧发病之故,她被提醒着,对侄儿的愧悔便永远不能稍减。

  绘兰说完便要关门,沈珺悦忙伸手挡住,继续问道:“为何夏良媛会跟着公主来水月庵,她自己的家人呢?”

  因沈珺悦惹了宁安伤心,绘兰正看她不顺眼,本想赶紧送走她了事,结果她还那么多问题,赶也赶不走,只好耐着性子回答:“她无父无母,本就是被公主所救,算是公主府的人。”

  沈珺悦眨眨眼,不解道:“她不是悯王的良媛吗?”

  “是啊,当年悯王时常出入公主府,这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的就与她有了私情,”说到这里她撇撇嘴,“就因为她,公主还被当时的太子妃怨怪,外面也风言风语的说得难听。”看得出绘兰对夏冰也很不满,提起当年之事很是嫌弃。

  “公主原本很生气要把她赶出府去,后来是悯王求情,再者,你也瞧见了,她不发病的时候可会做人,哄得公主又心意回转。她是麻雀变凤凰了,摇身一变就成了东宫良媛,只可惜,好景不长。唉~”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悯王没了,夏冰疯了,绘兰跟着宁安避居水月庵,当初多少看不惯、意难平的,如今也就这样了。

  沈珺悦觉得,绘兰这人好似心直口快,可是她心思通透,站在一旁事事看得分明,在这水月庵中活得比谁都清醒。

  这一日接收了太多信息,沈珺悦脑中如一团乱麻,觉得自己得静下来好好理理。

  -

  沈珺悦回了观月楼。

  成徽帝还在议事厅未归。她便吩咐李保准备文房四宝,想趁这点时间把那些信息都理一理。

  “皇上吩咐过,观月楼没有哪处是您不可去的,您若是想写字,不如到皇上的小书房吧。”李保上次因沈珺悦被罚俸,却因祸得福受了她丰厚的补偿,果然对她比之前更殷勤更尽心了。

  最近盛临煊晚上偶尔也会带沈珺悦在小书房待一会,写写小诗,画个小画什么的,故而沈珺悦去的也不少,里面也没什么要避人的机密,便点头应了。

  将宫人们都支出去,她坐在桌案后,提着笔在一张白纸上将先帝,宁安大长公主,盛临昭,盛临煊,承恩公,夏良媛等人分别用符号代替,列于纸上,又根据他们的关系,又写写画画,或者分别连线。

  当年的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当家主的偏宠后妻幼子,原配长子地位因此受到威胁,家中仆众也分成两派,偏偏幼子的外家是积年老仆,声势更大,而长子势弱,故铤而走险,想提前接手家业。

  姑母与长子关系甚好,姑父的丈夫又是家主的得力干将。姑母许是日常闲话时将长子的一些情况透露给了丈夫,而丈夫一心为主,就将长子不妥之事禀报给家主,家主因而对长子有了怀疑与防备。

  幼子的外家步步紧逼,长子最终走向了不归路。而家主则备受打击,身体状况变差,没几年便病逝了。幼子的外家怕长子坏事,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害。

  家业传给了幼子。幼子的外家得偿所愿,仗着幼子的势为非作歹,最终被幼子一锅端了

  沈珺悦对着这一纸关系琢磨。悯王据说是十分温和的一个人,这样的人,怎么就能下定决心起事逼宫了呢?

  悯王的爱妾,一介孤女,却被公主所救,得了个公主府出身。借着公主,又搭上了悯王,成为东宫良媛。

  沈珺悦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个夏冰,怎么那么像拿了女主剧本却最终功败垂成的白莲花反派呢?

  且今日见到的夏冰,跟发疯的夏冰,还有绘兰口中发癔症喊着太子的夏冰,大长公主她们大概与她生活的久了并不觉得有异,可是沈珺悦却觉得太违和了。

  沈珺悦不懂精神病分类,但是好似从前也没听说过哪个精神病人发病能有这么多种形态表现的,当然也可能是她见识少了,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夏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对此人的身份来历都有些怀疑。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继续留在大长公主身边,只会给身边人带来折磨,对所有人都有害无益。沈珺悦想把她弄走。

  “这是画的什么?”忽然一道声音在头上响起。

  沈珺悦吓得手一抖,墨点都溅到了纸上。她抬起头,看见成徽帝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她的“大作”,不由得气恼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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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盛临煊也知道吓到了她,摸摸鼻子,从桌前绕到桌后,先发制人地将搁下笔站起的沈珺悦抱到怀里晃了晃,口中念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已有一秋未见悦儿了,实在想念得紧。”

  这样的甜言蜜语他现在张口就来,沈珺悦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埋在他怀里哼哼两声,手却自动自发地缠上了他的腰背。

  深深地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沈珺悦才觉得紧绷了一日的精神有所缓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怀里,她也愈来愈放松了。

  盛临煊坐在椅子上,又将她抱坐在身上,指着那张关系图问她:“你这些条条圈圈的,画的是什么,朕怎么看不懂?”

  仗着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沈珺悦捂着嘴偷笑,口中却一本正经道:“臣妾画的是意象画,皇上看不懂,说明您的书画鉴赏能力还需要再提高。”

  盛临煊虽看不见她嘚瑟的样子,可是这纸上的玩意一看就不是认真作的画,故而戏谑道:“哦?那悦儿告诉朕,你这张画作又抒发了什么情怀,表达了作画者的什么感情?”

  “臣妾的这幅画,重于意,轻于形,皇上您看这些圈圈,表达了作者宽广的胸怀,而这些线条,则展示了作者正直端方的人品。这样空灵飘逸的风格,出世超脱的境界,自也不是寻常人就能随意参透的。”沈珺悦在他怀中摇头晃脑胡扯道。

  盛临煊被逗乐了,转过她的脸来。她的眼睛里蕴着笑意,已经憋不出要流淌出来,唇角也慢慢地向上翘起,主人想拉都拉不平,随着噗呲一声,沈珺悦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在自己怀里撒着欢儿,像一只故意闹腾主人的小猫小兔,闹得人拿她没办法了,却又对着主人撒娇卖痴起来,这样的娇甜可人,让主人再怎么被闹也甘之如饴。

  盛临煊与她额头相触,碰了碰又分开一掌宽的距离,低缓的嗓音如青瓷:“朕是寻常人?嗯~?”

  沈珺悦只觉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透着琉璃般的光彩,引人入胜。口中呐呐应道:“皇上不是寻常人,臣妾才是”

  这样又憨又软的小怂包模样,又招了盛临煊的眼。他唇角微勾,挑起一抹笑,瞧着她粉嫩嫩看起来十分可口的面颊,凑上前轻轻地吮了吮,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

  以那被吮过的地方为中心,红潮迅速蔓延了整张脸,又向修长细白的脖子进发,一点点爬进衣领内。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被点燃了,变得热烈、蒸腾。

  盛临煊心火燎起,全身紧绷,抱着沈珺悦的双臂一点点收紧。沈珺悦还坐在他身上,一下就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又羞又窘,脸上身上便更红得似要透出皮肤来。

  坐怀不乱的是君子,而盛临煊自遇见了沈珺悦,便不认为自己能成君子了。他密密地亲吻着,从她那细嫩的脸颊寻到那娇艳的丹唇,反复含吮、逗弄,又强势挑开她害羞闭合的唇齿交换气息。

  两人身体亲密地坐在一处,盛临煊的手又频频动作,沈珺悦如翻上岸离了水的鱼儿,无力地瘫在他身上,急促地喘息。随着他越发放肆的手段,发出微弱的咛语,迷濛着任他摆布。

  他温柔低哄,在她身上轻拢慢捻、抹弦弹奏;她声声呜咽,腰肢款摆弱柳扶风,欲迎还拒。

  急雨嘈嘈,春潮切切,曲调错杂,莺语不休。

  银瓶撞破,玉露乍泄,惊涛骇浪,拍岸不绝。

  盛临煊坚定而不容拒绝,将一池春水搅弄得波翻浪涌。若只看桌案之上,男人的衣衫齐整,女子的身上也只衣领处微微凌乱。

  良久,云收雨歇。

  盛临煊旗开得胜鸣金收兵,沈珺悦兵败如山溃不成军。

  看着怀中的女子,汗湿两鬓,眼波迷离,小嘴微张,面容慵懒泛着无限春意,全赖他揽抱着,才不至于滑落地上。

  沈珺悦仍未从方才的振撼中回缓,只能娇弱无力地倚靠着他,头软软地垂着歪在盛临煊肩窝处,一手搭在他胸口,浑身轻颤,肌肤战栗,极敏感柔弱的模样。

  盛临煊抒发了一身的火气,对比沈珺悦蔫花一般的情态,他则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餍足的男人抽出帕子帮心爱的女子擦拭掉沁出的细汗,又温存地亲了亲她的额角。

  看着她眼皮搭了下来似有了睡意,盛临煊又帮她整理好裙摆,才抱着她站起。

  沈珺悦被他起身的动静惊扰,口中呢喃“皇上”美眸只是半睁,并未清醒。

  盛临煊环着她肩背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臂,低声道:“睡吧。”

  他这么说,沈珺悦便就安然地闭了眼,脸在他胸口依赖地蹭了蹭,唇边仍有清浅的笑意,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睡梦中。

  盛临煊将她抱回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看着她乖乖睡着的样子,心中温软。

  观月楼中宁静安稳,而水月庵则阴晦沉滞。

  宁安大长公主自对着沈珺悦翻出了心底掩藏的痛处,便一直还沉浸在自厌自弃的情绪中不能回转。

  绘兰看她没了往日爽利飒然的样子,心中暗自焦急,不由得又埋怨起沈珺悦来。

  这便算了,到了夜间,夏冰那儿又闹起幺蛾子来。

  这日怎么算都不是她该发病的日子,且也没人刺激她,她偏偏却又发作了。

  水月庵中还有两个真正的比丘尼。她们一老一少,白天就出门到后山的一片菜地劳作,只有早晚课的时间才会在佛堂。那二位是真正的佛门中人,喜静,便住在第二进院子。

  而前面院子只有西厢的两间房能住人,便宁安一间,绘兰跟夏冰同住一间。

  晚上绘兰好不容易劝住了宁安大长公主,伺候了她睡下。谁知刚回到她与夏冰的房间,便见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朝着墙壁那一面的虚空温柔一笑,口中说道:“太子殿下,您来了。”

  她仿佛察觉不到绘兰的存在,眼里心里都只有她的太子殿下。只她这十年来疯疯癫癫的,美貌早已不在。如今眼窝深陷,头发半白,纹路深刻,形如老妪。

  夏冰说着话,颜面不受控地有些抖动,嘴角也微微抽搐。原本的柔美哀婉,此刻看来只令人毛骨悚然。

  绘兰看惯了她这个样子已没有什么害怕恐惧,只觉得——来了,又来了,这没完没了的折磨。

  摁着额角乱蹦的青筋,压抑着想要将她掀出去的暴躁,绘兰一再告诉自己:公主睡了,不要吵醒她,不要生气。

  那边夏冰已经扶着她的“太子殿下”坐下了,看她接下来的动作,分明是要给他倒茶喝!

  绘兰眉心一抖,立马闪身过去,五指摊开一伸手,便将夏冰塞给“太子”的那杯茶稳稳地接住了。绘兰险险地呼出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接住了。

  然而阻止了杯子落地的碎裂声,却阻止不了夏冰突然的爆发。

  她见绘兰接走了杯子,脸色立刻变得阴沉,瞪着绘兰恨声道:“为何夺走太子殿下的茶?!”

  不待绘兰回答,又接着大喊大叫:“为何连一杯茶都不给太子殿下喝!为何他的所有东西你们都要夺走!你们这些豺狼!畜生!”

  她一边喊一边往后退,后腰撞到盆架,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答应的加更因为熬夜头痛写到一半完不成了,对不住等待的小可爱们,所以今天赶紧多码点补偿大家,肥章请享用!加更的字数都是爱你们的形状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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