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明煦打球把腿摔伤了。

  是隔壁学校组织的友谊赛,但场地没有平整好，蔺明煦打中了三分球，同时自己也摔倒在地,爬起来时骨头疼,这才看到小腿上一片血迹。

  舒尤当时就在场边看比赛，瞬移一样冲过来,居然还能镇定打出第一个120。

  ……还好骨头没大碍。

  只是要修养几天,并且，最好别乱动。

  班主任一口答应,让舒尤暂时和蔺明煦当同桌,对他们俩上课交头接耳都选择睁闭一只眼。

  于是舒尤假装认真听课,手上写小纸条。

  【疼不疼？】

  【不疼。】

  【你中午想吃什么？】

  蔺明煦回：【家里送。】

  舒尤顿时羡慕了。

  算了算了,应该是蔺明煦受伤的原因。

  但是他还是发出了自己的小纸条。

  【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你失去了选择的自由,哼。】

  蔺明煦：“……”

  下课铃响了，舒尤推着蔺明煦的轮椅送他去上厕所。

  都是男生，所以没什么可避讳的。

  舒尤推着人一路走到最深处，伸出一只胳膊给对方当支架,然后脑袋往另一边转。

  “好了吗？”

  “没有。”

  “……好了吗？”

  “……没。”

  “哎为啥还没好？”

  蔺明煦面无表情回到轮椅上，“好了。”

  此时隔壁又冒出一句：“我还没好等等我？”

  舒尤：“……”

  不是,你隔壁乱答应什么？差评！

  在二人即将走出去的时候，隔壁终于开门了,个子高挑的男生走出来,惊讶了一下,“啊？不是我朋友啊。”

  “对不住对不住,”他憨笑说道：“我以为我朋友在外面催我。”

  三个人走出男厕所,果然有个个子矮一点的男生等在外面,见高挑男生出来,颇为不耐烦，“你怎么那么慢啊，我还得去买东西呢。”

  “这就来这就来……”

  俩人一前一后走远了，不知为何，舒尤觉得他俩之间氛围有点微妙。

  说不上来，好像和普通的同学不一样？

  蔺明煦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口中说道：“走吧，回教室。”

  ……这一整天，舒尤都被限定在蔺明煦身边，一直到下午体育课。

  体育课蔺明煦当然自动请假，舒尤跟着大部队先热身，蔺明煦在操场边，一眼看到队伍里，舒尤正和身边一个男生有说有笑。

  对方是新来的转校生，昨天才转学过来的。

  第一眼。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络。

  第二眼。

  转校生不知说了什么，舒尤咯咯笑得合不拢嘴。

  第三眼。

  老师让排队，转校生刚好排在舒尤旁边，跑步了，一边跑一边还在说话。

  蔺明煦：“……”

  他转头不看了，仔细盯着操场边大树下一朵小黄花。

  大概是天气转冷，小黄花蔫不拉几的，很快要凋谢。

  风一吹，啪嗒一下，小黄花掉了。

  蔺明煦：………………………………

  绕圈跑得气喘吁吁得舒尤一扭头，就看到场地边缘，轮椅上的蔺明煦眼神直勾勾看着某个没人的地方，像是在发呆。

  那种……不知道做什么的发呆。

  他心头没来由触动了下，转头对转校生说：“你晚上有空吗？”

  “有啊。”

  转校生看见他就忍不住笑，“你来找我就行。”

  舒尤用力点点头，答应了。

  体育课完了就是晚饭，然后就是折磨人的晚自习，上完了，蔺家来车接他俩，舒尤跟着上了车，还不忘降下车窗，冲不远处的转校生道：“别忘了啊！”

  蔺明煦听到了，面无表情道：“他是新来的那个？”

  “对啊。”

  舒尤纳闷道：“他就坐你前排啊？”

  “……不熟。”

  蔺明煦别过头去不看他，“我不像你，认识人那么快。”

  舒尤：“蔺明煦同学，你得和同学搞好关系啊！”

  “不然你看你受伤了，就我忙前忙后伺候你，是不是？”

  蔺明煦：……不，才不是这样。

  很多人愿意管他的，就像易地而处，舒尤要是受伤了，会有很多人关心。

  但是他只愿意让舒尤帮忙。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舒尤开始灿烂了，“你看我这么劳苦功劳，牺牲了自己的时间精力，你是不是要给我记一笔。”

  蔺明煦：“……嗯。”

  “你看我这么辛辛苦苦，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要给我表彰点什么？”

  蔺明煦：“……嗯。”

  “那你说准备给我点什么？”

  “……”

  半响，蔺明煦憋出一句话来，“你想要什么？”

  “先记着！”

  舒尤理直气壮道：“等我积多了，攒个大的！”

  对话差不多结束了，前面司机大叔忍着笑意道：“小蔺先生，到家了。”

  舒尤一点不见外，“行你下车吧，我得回去了。”

  他们两家是顺路。

  不料蔺明煦伸手拦住他，“你等会儿。”

  舒尤：“……咋了？”

  蔺明煦顿了顿，若无其事道：“你今晚睡我家吧，我给你多算一笔。”

  “额……”

  也不是不行。

  他俩这么多年发小，早就彼此家里睡熟了，打电话和自家说一声就行，甚至在对方这边放了好多衣服。

  舒尤只犹豫一秒钟，就答应了。

  他推着蔺明煦进了蔺家，果不其然受到所有人的欢迎。

  保姆阿姨：“哎呀舒尤来了！”

  舒尤：“王姨好啊！上回买的那个膏药您用着怎么样？”

  蔺妈妈：“哎呀舒尤来了！”

  舒尤：“阿姨好啊！阿姨您怎么又年轻了！再这样下去我得管您叫妹妹！”

  蔺爸爸：“哎呀舒尤来了！”

  舒尤：“叔叔好！叔叔您是不是最近瘦身成功了！快和蔺明煦差不多了！”

  蔺明煦还没走到客厅，舒尤已经被众人包围了。

  ……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将一片枯黄落叶飘在他头顶。

  蔺明煦：“……”

  因为今晚有舒尤在，晚餐都多加了三个菜。

  四个人其乐融融坐在餐桌边，蔺爸爸蔺妈妈一直给舒尤夹菜。

  “舒尤你多吃点，怎么光长个不长肉？”

  “哎呀，是得多吃点，现在长身体呢，营养得跟上！”

  舒尤来者不拒，全吃光了。

  吃完了，他推着蔺明煦去花园里消食。

  蔺家花园有蔺妈妈的精心打理，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状态。不过气候因素难以抗衡，花朵大多都到了花期，一些常青树木倒郁郁葱葱，也算一处美景。

  走着走着，舒尤看了眼手表，开口说道：“蔺明煦我出去一下。”

  蔺明煦：“……你去哪儿？”

  “去……”

  舒尤支吾了下，含糊说道：“我出去办点事。”

  蔺明煦眉毛一挑，“你办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咳。”

  舒尤还是神秘兮兮的，“我去找转校生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转校生。

  这三字像离离原上草，哗啦就烧起来了。

  蔺明煦手指僵了下，若无其事道：“那你早点回来。”

  “好咧！”

  舒尤乐滋滋从蔺家后门跑了。

  其实他今晚来蔺家住也有这个考虑，方便自己出去办点事。

  蔺明煦自己回了房间。

  路过客厅时蔺爸爸蔺妈妈问他，“舒尤呢？”

  “他出去买点东西。”

  蔺明煦毫无迟疑道：“马上就回来了。”

  “哦。”蔺爸爸蔺妈妈也没多想，“那你去厨房问问王阿姨咱家还有水果不，有的话切个果盘，等舒尤回来你俩一起吃。”

  ……还好蔺家五层楼，装修时搞了电梯。

  蔺明煦去完厨房，把自己塞进电梯里，独自回到房间。

  舒尤的书包就放在他床上，很随意的样子。

  蔺明煦随手摊开一本书，十分钟后，只翻了一页。

  ……不，他绝对不好奇舒尤和转学生去干嘛了。

  二十分钟后，蔺明煦眼前一页都没动。

  ……不，他绝对没有因为这事在乱想。

  三十分钟——一小时——一个半小时——两小时过去了，舒尤终于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冲进来，一屁股坐在蔺明煦床上，拿起桌上的牙签就戳西瓜吃，“哎呀妈呀，累死我了！”

  “他们家可太远了！还好我赶上了末班车！”

  蔺明煦心里一沉，“你去他们家了？”

  “是啊。”

  舒尤下意识回了一句，忽然眼珠一转，捂着嘴巴道：“嗯……我就是去拿点东西……”

  蔺明煦：……拿什么东西！不能明天学校再拿！

  舒尤开始吃水果，一口一个，一口一个，连续不停地吃，还低着头，仿佛怕被蔺明煦看见。

  蔺明煦已经看见了，心头更郁卒了，嘴上说道：“你慢点吃，别噎着。”

  “不会不会……”

  舒尤吃得更快了，半盘水果都进了他的肚子。蔺明煦暗自磨了下牙，见房门是关好的，忽然说道：“舒尤。”

  他声音压低了，很轻，“你过来。”

  舒尤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一眼。

  ……他眼眸里有熟悉的东西。

  舒尤立刻脸红了，“……你干嘛呀。”

  他习惯嘟囔了一句，人却条件反射走过去，靠近了，蔺明煦伸手，一把把他抱在轮椅上。

  舒尤不敢用力坐下去，虚撑着，一只手还捂着嘴巴，像有什么需要遮掩，显得氛围更奇怪了。

  蔺明煦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腰，把他压下去，坐实了。

  “……我想亲你。”

  一整天都在他面前晃悠的人此时终于抱在了怀里，蔺明煦忍不住了，“现在就想亲。”

  “……那哪行！”

  舒尤大惊失色，“不是说好了高考以后咱俩再试试吗？”

  “现在搞这个影响学习！”

  蔺明煦不想管那么多了，“……就亲一下，亲一下试试。”

  舒尤还是不同意。

  他嘴巴还捂着，露出来的眼睛又大又亮，漂亮极了，细密睫毛眨了眨，灵动得像小星星的闪烁，蔺明煦情不自禁，搂着他的腰贴近、再贴近……

  舒尤赶紧躲开，“不……今天不行！”

  “……为什么不行？”

  蔺明煦僵住，脑海中陡然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因为什么不行？”

  “因为……”

  舒尤磕磕巴巴的，“因为……”

  “因为转校生？”

  蔺明煦沉不住气了，咬牙问道：“你不想和我试试了？”

  “……什么鬼！”

  舒尤惊呆了，“蔺明煦你想什么呢！”

  “……”

  蔺明煦自知失言，别过头不说话了。

  舒尤懵了一下，“不是，蔺明煦你咋想的？”

  蔺明煦转回头盯着他，语气幽怨道：“……那你今天去干嘛了？”

  “额……”

  舒尤又卡巴了。

  他踟躇了好一会儿，才磕巴着说道：“你不是腿受伤了吗？”

  蔺明煦：“……所以？”

  “……你不是差点伤到骨头吗？”

  蔺明煦：“……所以？”

  “……转学生家里开饭店的！有名的大骨汤！”

  舒尤豁出去了，大声说道：“我就想去他们家学一下大骨汤怎么熬的，回来做给你补一补！”

  本来打算当秘密给对方一个惊喜的，结果当晚就揭开了。

  蔺明煦：“……”

  他突然感觉自己特别傻。

  “……不对？”

  蔺明煦忽然想到什么，不禁又问道：“那你回来干嘛捂着嘴，还不让我亲？”

  “……”

  舒尤面红耳赤，又不说话了——还捂着嘴巴。

  蔺明煦眉心一跳，伸手把他的手拿下来。

  舒尤嘴唇有点红。

  ……还有点轻微的水果味，和另一种味道。

  厨房里常有的味道。

  蔺明煦：………………………………

  他明白了。

  蔺明煦好一阵无言，片刻后他直接问道：“……你跑出去吃什么了？”

  “……就一点。”

  舒尤眨巴眨巴眼睛，“我就吃了一点点。”

  “因为他们家大骨汤太好喝了，附近又是夜市一条街……”

  所以他就尝了尝烧烤、臭豆腐、小龙虾……每样吃了一点点。

  回来还在楼下跑了一圈，以散掉衣服上的味道。

  蔺明煦无话可说。

  而舒尤的嘴唇还有点红。

  这一次……

  他没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