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荔见到蒋绯时，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蒋绯。

  因为，太美好了。

  和故事中那个咄咄逼人，霸凌过洛雪茶的人的形象，完全不同。

  蒋绯就在阳光市辖区的一个乡里学校，当小学老师。

  顾飞沉开车带左荔去往蒋绯所在的学校时。

  她远远的就看到蒋绯正带着二十多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在玩游戏。

  玩的游戏也很清楚明了，就是老鹰捉小鸡。

  蒋绯穿着蓝色的棉衣，衣服款式并不新奇。

  甚至还有些土，当然在这个时代的普通人看来，已经算是很好的衣服了，

  然而，联想到她的身份，就知道这样的衣服真的是十分的廉价。

  她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灰色围巾，笑得十分的甜美。

  那张脸，远远的看起来的确和如今的蒋琴琴很像。

  或者说蒋琴琴本身就是照着这张脸整的。

  孩子们也玩得很高兴，这里的墙漆都没有刷，或者说大部分的建筑如今都是这样的。

  窗外也写着优生优育等字样。

  总之，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小学。

  而蒋绯身处其中，就像是淤泥之中的一朵莲花。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好。

  原本左荔在听了顾飞沉讲以前的事之后，还以为蒋绯是那种大小姐的脾气。

  然而，她忘记了，人都会变的。

  尤其是经历过这样神奇的事情之后。

  “她一直在这里当老师，算起来也已经十多年了，我她的消息也是我替她瞒着的。”

  “那为什么不让他爸妈知道？”

  左荔没有忘记，在京城遇到李阿姨时，她那时候看着蒋绯的照片。

  ——如今想来可能芯子是洛雪茶的蒋绯的照片难过。

  能够看出来，李阿姨很想这个女儿。

  “她开始的时候，或许只是觉得自己的经历太过神奇。又加上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她想要清静。

  后来，她发现蒋家爸妈其实没有她也过得很好。

  或者说，在她心里面，她这条命不只是她的，还是你的。

  所以她想用这条命，做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又或者在她从根本上觉得，自己是比不上洛雪茶的。

  如果他依旧存在的话，会对不起曾经代替她活过几年的洛雪茶。

  而且一旦她出现的话，就需要和顾飞沉结婚。

  毕竟这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然而，喜欢顾飞沉的是洛雪茶，顾飞沉想要娶的人也是洛雪茶，而不是她蒋绯。

  所以最终，她选择让自己彻底的失踪。

  有些人在年少的时候，的确做过极其过分的事情。

  这些错已经造成了，比如说曾经的蒋绯，就曾欺凌过洛雪茶。

  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原本的洛雪茶死亡。

  这就是她犯下的罪孽，而她如今所做的，焉知不是轮回报应？

  她将用余生来偿还。

  而后来，在被洛雪茶救了，并且害得洛雪茶死亡后，蒋绯像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洗礼，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变化了。

  在洛雪茶使用她的身份的那几年。

  实际上蒋绯也一直都有自己的意识，她拥有自己的身体。

  只是谁也看不到她，包括占据她身份的洛雪茶。

  她像个游魂一样，跟在洛雪茶的身边。

  最初的时候，蒋绯也愤怒过。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份会被洛雪茶给占据。

  或许在被拯救的那一刻，她是有感激在的。

  但更多的还是恼怒，她不断的对着洛雪茶吼，让她把自己的身份还回来。

  可，为什么别人看不到她。

  明明她有身体！

  她自己能够触摸到自己的身体。

  而她也知道，洛雪茶拥有的那副身体，虽然长相和她一模一样，，但根本就不是的身体。

  总之，那个时候，她快要被逼疯了。

  这真的比坐牢还要更糟糕。

  一般人来的话，都会疯掉的。

  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针对她一般。

  或许真的是她做错了事，害的洛雪茶那么好的人为救她而死，所以她得到了惩罚。

  那种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她的日子，真的太难挨了，

  而且蒋绯还不能够离开洛雪茶周围太远。

  就像是在坐牢一般。

  而这牢房，就是以洛雪茶为中心的区域。

  后来渐渐的，或许是发现，无论她怎么吼，都没有人能够听到她的话之后。

  蒋绯整个人开始变化。

  她开始享受寂寞，并且开始有时间去回想自己之前那十多年做过的事情。

  尤其是每天看着洛雪茶用她的身份做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让父母为之骄傲，更让周围人尊敬。

  而以前她呢，她总是想要钓一个能够让她后半辈子生活无忧的男人。

  虽然长得漂亮，却也只是表面上的。

  一看内涵，实在是糟糕。

  所以她没有遇到过想要给予她真心的男人。

  因为从一开始，她自己就没有真心。

  没有真心，又何尝得到真心呢？

  蒋绯开始反思。

  她以最近的方式，目睹了顾飞沉和洛雪茶之间的相依相偎，以及后来的相爱相守。

  也目睹了好困雪茶执行任务的时候九死一生的场景。

  或是险些被敌人杀死，或是在沙漠雨林这种艰难环境之中挣扎求生。

  那个时候，蒋绯就不再恨洛雪茶了。

  甚至只受到了洛雪茶的正面影响。

  看着洛雪茶，她整个人的精神，就像是得到了一种升华一般。

  蒋绯开始思索，如果有一天她能够得到得回自己的身份的话，她要做些什么。

  她自言自语，单方面的和洛雪茶对话。

  哪怕洛雪茶听不到，但是她觉得自己就要这么做。

  并且在这些年里，她也养成了自说自话的习惯。

  甚至会去猜测，若是洛雪茶真的听到了她的话的话，会怎么回答她。

  渐渐的，因为有洛雪茶，她并不觉得寂寞。

  只是旁观着洛雪茶代替他活着的人生。

  很多时候，她觉得像洛雪茶那样活过才算不负此生。

  而不能像她以前那样坏而不自知。

  在危险来临之时，只能够连累别人，失去性命。

  总之，后来洛雪茶消失，蒋绯重新获得得到自己的身份后，她便想要过另外的生活。

  第一件事，不再做蒋家的女儿。

  她对不起父母。

  可不能对不起洛雪茶和顾飞沉。

  那时候的顾飞沉，就让她去当老师吧。

  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虽然那时候只是上到高中，但是从小家里教的那些知识就已经领先了旁的孩子一大步。

  所以来当个鲜血老师，是绰绰有余的。

  又有顾飞沉替蒋绯瞒着消息，这些年她才能够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当老师。

  听完顾飞沉的话，左荔也有些感叹。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洛雪茶代替蒋绯的身份，活的那几年，蒋绯居然一直都在旁观着。

  能够想象最初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无助与害怕，说不定还会破口大骂。

  在这个时候，左荔突然想起了，曾经她问过顾元正他们亲生妈妈的事儿。

  顾元正说过的一句话，他的妈妈并不是蒋绯。

  这是不是代表着，顾元正是知道些什么的。

  比如——蒋绯的存在。

  那边的蒋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扭过头来看向了他们，紧接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蒋绯如今也已经四十岁了。

  但是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整个人气质温婉，看上去就十分有亲和力，

  能够看得出来，那些孩子都很喜欢她。

  蒋绯遥遥的冲这边挥了挥手。

  她的手上戴着手套，虽然年纪大了，但看起来还是很俏皮的。

  蒋绯又扭头跟着小朋友说了句什么，没一会儿，不远处的一个老师就走过来，替他陪着这些孩子玩儿。

  而他自己则冲着他们招了招手，然后主动带着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室。

  这个学校没有两层建筑，并且占地面积也没有多大，大概就两亩地的感觉，但是却有一到六年级。

  不过因为学生少，还有现在有许多家庭不会把孩子送来上学的缘故。

  这个学校，一般不会同时存在，一到六年级，

  可能会有，一二三年级，后面三二四年级这样子，

  而一个老师，会教不同年级的知识。

  这种学校，在如今1982年的社会还是很常见的。

  这情况，会在1986年九年义务制教育实施普及之后，才会好起来。

  左荔还在想，等会儿见到蒋绯了，应该说什么。

  虽然她应该就是洛雪茶，但是她没有那些记忆了。

  谁知道，刚走进去，蒋绯用红色的热水壶倒了两杯热水。

  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左荔接过，道了声谢。

  “你就是洛雪茶吧，气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比以前那样子要温柔不少。

  不过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没有错，我原以为还要等上许久才能等到你。

  没想到，在四十岁这一年，就等到了你。

  顾飞沉没骗我，他说过，无论寻找到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找出来的。”

  左荔懵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直接道破了她的身份。

  她看了一眼顾飞沉，顾飞沉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意思就是让她自己和蒋绯说话，他不会插嘴。

  左荔便自己问道：“我应该就是洛雪茶，只是，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她的？

  我看起来应该……嗯，年纪对不上吧。”

  其实这个问题，左荔也想问顾飞沉。

  为什么他能够笃定她就是洛雪茶。

  虽然到现在，左荔隐隐之中明白顾飞沉没有骗她，但这件事情很神奇，不是吗？

  “年纪对不上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这么确定？你是想问这个吧？

  那是因为顾飞沉曾经说过，找到你之后，他会带着你来这里的。

  所以除了你是洛雪茶这个可能，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而且这世上谁都可能会认错你，但是我和顾飞沉不会，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说到这里，蒋绯眼眶红了红，四十岁的女人，浑身上下有一股书卷气息。

  此时红了眼眶，又像是回到了少女时期。

  “我一直很想当面跟你说一声，谢谢你。谢你当年挺身而出救了我，也谢谢你后来让我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我现在很快乐，特别快乐，多谢你，当然也要谢谢顾飞沉了。

  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和你说一声抱歉，很对不起当年犯下的过错。”

  左荔听着，也没有说什么原谅的话。

  毕竟那个被蒋绯害死的少女，听不到这番话了。

  她没有资格替那个少女原谅。

  可如今的蒋绯给人的感觉就很好。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是要在说那些事情，我现在并没有那时候的记忆。

  不过顾先生说我是的话，那应该就是，”

  “洛雪茶，你叫顾飞沉顾先生？”

  蒋绯听到左荔对顾飞沉的称称呼的时候，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左荔点了点头，随即脸红了。

  她想起原本洛雪茶比顾飞沉大上六岁的事。

  那时候，洛雪茶应该不是这么称呼顾飞沉的吧，

  她扭头看顾飞沉，果然发现顾飞沉的耳朵有红晕。

  “那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他的？”

  左荔看了一眼顾飞沉，问蒋绯。

  “我想想啊，你会称呼她老公，飞沉，小男友，更多的是叫弟弟。”

  弟弟两个字一出，这室内一片沉默。

  顾飞沉轻咳了一声，“这个称呼就不用了吧？我现在比她大上不少。”

  听到这话，蒋绯翻了个白眼。

  “你听，他就是这样子的。对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左荔。”

  “荔荔是吧？以后你就叫他弟弟。顾飞沉还以为你换个身份，他就能翻身当主人了是吧。

  我猜他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个称呼的事情，这怎么能行，咱们女人可不能被男人骑在了头上。

  现在是新时代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左荔听着蒋绯喊着如今时代感十足的口号的时候，有些尬。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走进办公室。

  “怎么有人在，老婆，是你的朋友吗？哦这是顾厂长。”

  进来的男人戴着眼镜，气质温和，乍一看竟有种和蒋绯身上差不多的气质。

  “没错，就是顾厂长带着他老婆来我们这里，中午你做几个好点的菜，我们要喝上一杯行老婆。”

  看到左荔有些惊讶的表情，蒋绯对她眨了眨眼。

  “这是我老公宁有志，也是我们这里的老师。

  他当年可是个下乡知青，后来就留在了这里教书。”

  也是，蒋绯都四十岁了，结过婚也很正常。

  只是事先不知道，所以惊讶。

  而且，曾经梦想着以后能够嫁给有钱男人的蒋绯，居然嫁给了一个乡村小学老师。

  “那你们有孩子吗？”

  蒋绯道，“我们没有孩子，我们不准备要孩子。”

  左荔听着也没有多说什么。

  且不说这是别人的选择，就是左荔自己，也不觉得一定要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