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仙萱笑着反问了一遍，她迈开四条纤长的腿，姿态端庄地走到了古来的身前,离得近了，那介乎于和善与威胁之间的压迫感让古来心中一紧。

  时云齐的身高不算矮，大概在178左右，两人面对面站着,仙萱却比他高出三十厘米以上，需要他仰着头才能够与之对视。

  个子矮小的人，天然便处于弱势,古来对上脸，一时没有说话。

  沉默在两人中蔓延，直到仙萱又一次开口说道：“我一直以来就只想好好活下去,可是……它始终不愿意让我活着。”

  “它指的是谁？”古来紧盯着她。

  “你明知道答案,就没必要让我说出来吧。”仙萱的脾气很好，也许是这么多年一直代入人类母亲的位置，使得她对上古来这堪称冒犯的话十分包容,就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无奈中还带着一丝好笑。

  她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古来的额头,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渗到心中，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脑海里便多了一段记忆。

  在眼前最先出现的一道极为宽广的河流,河水在夕阳照射下映出一个很模糊的身影，随后，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古来认出这张脸是燎原火的脸。

  他心中微凛,不太明白燎原火怎么会和仙萱搞在一起，如果情报没有错的话，四百多年前的大灾变就是燎原火的手笔，她扼制了仙萱的复活，这两人彼此打的你死我活，古来都不会觉得吃惊，怎么现在看起来，她俩的关系极好？

  燎原火穿着一件向日葵图案的过膝长裙，露出洁白的皮肤，她的眼睛圆润且无害，眼尾下撇，因为笑容灿烂而微微眯起，看起来就像是小鹿的眼睛一样，充满了惹人怜爱的神色。

  莫名的，看着燎原火的这种表情，古来的唇角也不自觉的勾起。

  “仙萱。”燎原火靠在桥边，看着桥下的涓涓流水，声音清脆地说：“你没有退路了，如果不和我合作的话，就只能死了。”

  “我还可以继续沉睡……”仙萱的相貌与现在出现的没有差别，但表情却不再这么游刃有余，反而带着心虚的慌张，“只要我继续睡下去，游戏就找不到我，他很快就会放弃这个世界，不再伤害我的孩子们……”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它既然能派我来，就已经猜到你的应对，如果你真的沉睡，那么……抱歉了。”燎原火叹了口气，她伸出手，将腮边的乱发挽到而后，轻声说：“仙萱，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只不过，过程会非常惨烈。”

  “……我……”

  “人类的灭亡和只消失一部分，你要如何抉择？”燎原火拍了拍仙萱的手，她脸上的笑容也浅淡了一些，“我们活着就是要不停的做出选择，为了最终的目的，每个选择背后的结果都要想到，我现在的位置有很多人盯着，和你太亲近反而成了坏事，所以能为你做的不多，可即便如此，我也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仙萱，你不要犹豫了，上纪元你便犹犹豫豫，于是没能赶上最后的决战，沉睡了数十万年后，在新的时代，难道你也要如此犹豫，放弃大好的机会吗？”

  燎原火说到这，停了一下，见仙萱神情动摇的厉害，又继续道：“我们不是敌人，真正的敌人是将我们拉进这里的[游戏]。”

  “它才是真正的畜生。”

  “被它听到的话，你可惨了，那混蛋最小气了。”仙萱噗嗤一笑，她抬手按在自己的脸上，那唯一露出来的红唇微动，说：“败给你了。”

  “燎原火，我的性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古来紧紧抿着唇角，额上滴下一滴汗水，他在强迫自己不去细想这段话所要隐藏的真实含义。

  “燎原火已经死了。”他的喉间干涩，“你的计划落空了。”

  “不，是成功了。”仙萱说：“她在和我合作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她命不久矣。我也是基于此，才会和她合作。”

  “燎原火是我见过的最真诚也是最会为别人着想的玩家，她的意志早已脱离了我们能够想象到的阶段，是真正的圣人。”

  仙萱认真地看向古来，她后退了两步，与古来拉开距离，在半空中勾弄着手指，直接从他的背包中抽出了一片半透明的薄纱，她将薄纱披在肩上，古来惊讶的发现，这纱衣竟然和她身上的广袖留仙裙融为一体。

  她说道：“这是我给她的信物，你拿着它找过来时，我就知道你是燎原火找来的人。”

  古来咬着舌尖，口中已满

  是血腥味，他一直想要避开这些麻烦，没想到麻烦反而会自己靠了过来。

  和仙萱交好并不是一件好事，作为上纪元被淘汰的玩家，仙萱本不该存在。

  可偏偏，燎原火救下了她，甚至，还与她密谋要做一件大事……

  古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实力，他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见仙萱问道：“你这孩子，又想要做什么呢？”

  这是将他的问题又重新送了回来。

  古来愣了愣，他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想法。

  仙萱笑道：“你也没有答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找呢？”

  她的手又点了点地下，“这片土地是我亲手种出来的，很久很久以前，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星系4528万光年的星域都是我的合法所得，成为玩家之后，能够走到我们这个地步，手中的资源是你想象不到的，如果你帮我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旧时代晋升的方法。”

  “我知道你不需要，可你的同伴总是需要的不是吗？门外的女孩，你觉得她可以到八级吗？旧时代晋升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实力到了，就可以一步登天。”

  古来呼吸一窒，仙萱的笑容越发地深沉，她悄声说：“古来，你也可以相信我。”

  在接触到古来的时候，仙萱不仅可以输入自己的记忆，也可以查看别人的记忆，因为整个世界都是她制作的，所以游戏的屏蔽对她不起作用，她很轻易的就知道了古来的一切。

  仙萱的本意是想要和古来拉近关系，但这反而弄巧成拙，让古来一下清醒过来。

  他很想要能够晋升的方法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冒着让亲人死亡的危险来做这件事情。

  仙萱，踩到他的逆鳞了。

  古来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我拒绝。”

  ※

  身旁的门被打开，阿茴仰着头看向古来，后者神情轻松，笑容越发地温和，“久等了。”

  阿茴歪了歪头，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塞在了古来手中，“吃。”

  古来无奈，但在阿茴执着的目光中，还是将那颗糖吃了进去，水蜜桃的甜味从舌尖传到了心底。

  甜丝丝的。

  “糖……”古来蹲在她的身旁，学着她的模样一起望天，“很好吃。”

  阿茴嗯了一声，她指着外面的雨幕说：“等会走吧，下雨了。”

  潮湿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天幕阴沉，四周静寂，唯有雨声在密集的响着，古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茴侧过头，深深地看着古来，她觉得古来此时脸上的笑容像是一张面具，那双眼睛就和深林中的清潭一样，冷的让人心生畏惧。

  她想了想说：“我不喜欢雨。”

  尽管她的真名叫做章雨茴，但她却十分讨厌雨天，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下雨会带来许多变数。

  阴冷的体温，无法避免的疾病，还有被雨水冲刷下的血迹……这些她生活中习以为常的画面。

  “以前下雨的时候，我总是要担心阿椒会死在我的怀中，他小时候身体很弱，所以我一直都期望着每一天都是晴天。”

  “我们的雨季很漫长，就像是永远都看不见头一样，我为了能够得到食物，必须冒雨带着阿椒去杀人，他们并不会因为天气恶劣给我加钱，也不会觉得我们是小孩就有优待……阿椒说过让我不要接雨天的单，可是他不知道，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带着他前往第四区，让他在我完成任务之前，呆在一个温暖干净的屋子里……有时候为了防止他死在那里，遭到我的报复，雇主还会给他请医生做治疗。为了能让他呆的更舒服点，我会特意拖延完成任务的时间。”

  “等阿椒大一点的时候，我就不想带他出去了，他太聪明了，所有的机械和数学只要看一遍就会，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偷偷跟着那些做武器的人学，最后，学成了很有名的……杀手。”

  “其实，我更希望他可以在教室里上课……我没有上过学，但我看过第三区的孩子上课时的模样，当时我觉得好嫉妒，同时也很愤怒，我觉得阿椒也应该在里面，你说呢？”

  “他不会同意。”古来说。

  “是啊……他不会同意。”阿茴双臂抱膝，轻声说：“醉光阴，我的故事很长，我希望你还有能够听到它的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各种话题，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