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落在燎原火身上的杀意有如实质,那凛冽的气势让身旁的春风笑都觉得皮肤刺痛，心内发寒,他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往哥？”

  这并非是他想要出声打扰，而是必须要如此做，古往对燎原火的重视他十分了解,一旦在此时做了错误的事情，事后恐怕会追悔莫及。春风笑并不在乎燎原火，他甚至对她动过杀心，可这不意味着，他要亲眼看着古往动手。

  燎原火可以在任何人的手中死亡,唯独不能死在古往手中。

  春风笑上前一步，挡在了燎原火的面前，正面对抗,他所承受的压力更大，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紧，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异色双瞳中满是痛苦，“往哥……”

  他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冷静一点……”

  说完后，便觉得身上一重,万钧的压力蓦地压在他的背上，春风笑闷哼一声,即便是再挺直的脊梁此时也被压得弯了一些。

  “未必是燎原火做的，她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或许，我们该问问缪可，他才是持有喇叭的人……”

  这短短的一段话,就用了他所有的力气，春风笑额头被汗水打湿，面颊一片惨白，衬的他眼中神情越发的恳求起来，他努力张开双臂，掌心处的小剪刀越发的凝实，但很快就被他放弃，化作粒子飘散消失。

  他怔怔看着古往，这个人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古往的手死死攥在一起，眼睛通红，像只受伤的野兽，在用可怕的表情维护最后的尊严。

  “梦舟。”古往哑着嗓子开口：“你出去。”

  “可是……”

  “出去。”

  春风笑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空，他直起身体，看着古往，又看了看依旧静静不动的燎原火。

  “……好。”春风笑只得出去。

  他的表情不变，但心中却满是苦涩，燎原火在古往心中的位置，不管是多少年，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会有人撼动。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信号，一点也不利于他们组织最后的计划，可是……春风笑却没法改变。

  古往的生命形态早就与常人不同，他有的时候会露出让春风笑觉得奇怪恐惧的表情，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睥睨着一切的神情，在这种表情下，春风笑会想起……神。

  如果说古往已经成为了神，那么他留在人间门的唯一意义就只有燎原火，这位死去多年的玩家，是神明最后的人性。

  春风笑很难不去嫉妒，他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门，才只做到让古往对他另眼相看，但燎原火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达到了别人从未有过的高度。

  ……为什么她偏偏是个死人？

  春风笑叹了口气，他转过头，又看了眼背后的两人，清隽贵气的脸上闪过一丝脆弱，又很快隐去。

  “好玩吗？”古往的声音沙哑低沉，听起来十分平静，他静静的注视着燎原火，又重复问了一遍，“骗我，好玩吗？”

  只这一声，便让燎原火险些落下泪，她忍不住心里发酸，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

  燎原火被缝合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但她空洞的眼睛里却逐渐浮现出两颗眼球，接着，便是从头颅下长出了新的躯体。

  古往蓦地睁大眼睛，身体僵硬，一双狭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燎原火，指甲已经穿透了掌心，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流下，他怔怔看着，嘴唇紧抿，就连呼吸都似乎要停了下来。

  一直以来的执念在此时被视线，巨大的喜悦将他冲得有些发懵，古往的心跳都好像要跳出胸腔，无尽的渴望与得偿所愿的满足感，让他素来冷静的头脑也变得一片空白。

  他上前一步，想要伸出手去抱抱她，但……燎原火躲开了。

  “我不是我。”燎原火眨了下眼睛，也跟着涩声说：“你该清楚的，我已不是我。”

  她很想去回应这个拥抱，正如古往经历了许多事情一样，在被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燎原火的这部分记忆也在忍受孤寂。

  她是十六岁时的燎原火，这个时候的她是最活泼也最热情的时候，才刚刚被选中成为玩家，没经历过几场副本，关于那件事的计划也只设立个雏形，思想更是未发生改变，所以她对于古往的感情更深，也更难以割舍。

  燎原火的身形继续变化着，皮肤上被缝合的痕迹越来越浅淡，长发逐渐缩短，最后变成了利落的齐耳短发，她穿着一件有着向日葵图案的连衣裙，裙摆张扬，面容清秀，看人时，那双圆圆的杏眼里被水色浸染，莫名惹人怜爱。

  如果古来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现在燎原火的模样，并不是他在安颜记忆中看到的长相，而是更加陌生，也更加年轻的脸。

  她抬手挽了一下，耳朵上露出一个g形状的耳钉，古往一眼便认出，这是他们一起逛街时买下的耳钉，一枚放在她的左耳，一枚放在他的右耳上，但他那耳钉却在买下没多久就被弄丢，只剩下燎原火自己一个人带着。

  古往闭了闭眼睛，他不想再看这张脸。

  “我被留在了安颜的回忆里呆了四百多年。”燎原火轻声说：“这是我的计划。”

  她话音刚落，就见古往猛地抬起头，眼神阴骘而狠厉，他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你的计划？！你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计划了？！谁让你瞒着我的！”

  燎原火心中惊讶，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我……瞒着你？你真的不知道？”

  不等古往回答，她又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对啊，为什么会这样……我根本不会瞒着你……”

  “我对你一无所知，你什么都没和我说！都这种时候，你还想骗我！”古往对她极为熟悉，两人一块长大，燎原火这般精湛的演技，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

  燎原火更是难以置信，身体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小往，你为什么这么看我？”燎原火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她在这一刻恨不得自己真的死去。

  古往看着她这般凄怆恳求的眼神，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副场景每每回想起来，都仿佛是要将他千刀万剐般。

  “……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古往抓着他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捏碎，燎原火此时并不是真人，但她的皮肤上也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她疼得冷汗直冒，却不敢出声。

  变成这副模样，是她花费了极大代价才成功的，且这种状态下，无法使用任何异能，只能以普通人类的样貌去和古往对话，一旦她呼痛，就意味着古往会发现这点，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古往的眼中充满了恨意，“你知道吗？你是在我眼前被炸成碎片的。”

  燎原火呼吸一窒。

  “你瞒的我好苦，我根本察觉不到你的计划，等我猜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紧赶慢赶，最后赶到了你的结局。”

  他深深地看着燎原火，“那也是我的末日。”

  燎原火彻底没了声音，她知道古往说的是真话，如果两人立场互换，死的人是古往，恐怕她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但……她会选择复活古往吗？

  会选择让古往变成自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答案是不会的。

  燎原火会记住古往的一切，会用下半生永远怀念着古往，却不会打破生死的界限，让他跨过冥河再与她相遇。

  “这也不是我啊……”良久后，燎原火才开口。

  “这会是你，只要我能做到，它会让你回来。”古往面无表情，他下了狠劲，直接捏断了燎原火的手腕，再接着，他将燎原火付出巨大代价的身体，一点点地敲断。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只要你回来。”他说。

  燎原火竟露出一丝微笑：“是你会做的事情，小往，你总是这么偏激。”

  “比你这个圣母强。”

  “我不是圣母。”燎原火摇头，她的身体很痛，痛的让她想再死一次，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朗灿烂，“小往，我只想保护你们，但是当我到达那个程度的时候，就知道，它不会同意。”

  “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了。”

  “你既然与他合作，就要万事小心，如果我真的复活，到那时，我也不再是我。”

  她声音轻柔，目光坚定，“我问心无愧。”

  古往也跟着笑了起来，“你问心无愧？”

  “我一点点的搜集你的血肉，为你拼成一个完整的身体，我杀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的世界，最后换来你一句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18年前，你为了别人抛下我擅自去死！怎么？现在18年后，你又要为了别人死在我面前？”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那些让他执着的问题，在此时没有意义了。

  一来是16岁的燎原火不会知道未来的她在想什么，二来是，古往现在觉得那些都不重要。

  “缪可是吗？”他狠厉道：“你选中的是他？为了他，甚至不惜去偷了我的道具？”

  古往在很早的时候就对燎原火开了自己所有权限，她可以不用通知就拿走他的道具和点券，燎原火的身体被制作出来后，还是被游戏默认是个玩家，所以她依旧可以使用这份权限。

  现在，古往眼睁睁看着她偷了自己不少道具，全都赠予了他人。

  为什么会是缪可？

  他凭什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很快，又各自移开双眼。

  也就是在这时，天地震荡，古往回头去看，发现无影市的方位出现了一层巨大的蘑菇云。

  燎原火在他背后比了个“v”，冲古往吐了口舌头，脸上的泪痕消失不见，神情也没有丝毫悲苦，只剩下胜利者的炫耀，“是我赢了！”

  她替古来成功拖延了时间门。

  与此同时，燎原火偏头看了看一个方向，“它的监视消失了。”

  刚才的一切全是两人的骗局，他们之间门的默契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语，彼此的眼神就交代了所有，这些痛苦全是演给别人看的。

  “四百多年了……它倒是一直都这么闲……”燎原火说：“小往，别把这个世界给它。”

  古往没接话，冷声道：“冒牌货，想好怎么死了吗？”

  “别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