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发现了。”

  古往翻书的手停了一下,带着些微笑意地说道：“还算快的。”

  在他身旁有个脸上涂着重金属妆容的男人，此时挂着诡异笑容道：“您觉得他很不错？”

  “还可以。”古往靠在沙发上,指了指不远处位置,示意他坐下，“缪可，你出来找我有什么事？”

  “您会不知道吗？”缪可反问。

  他抬起眼睛,黑黢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那厚重妆容下的表情看不出来,但古往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古往想了一会,抬手打了个响指,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晃悠悠从半空中飘来,在他们面前倒满，古往接过一个酒杯，晃了晃杯身,喝了一点后，道：“我记得。”

  他当然还记得曾经和缪可做过的约定，不过……

  “你当时是和我打了一个赌,现在时间还没到,就要过来让我付赌约了吗？”古往倒是不太在意要付出的东西，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缪可却不是如此。

  一旦他付出赌约,那么缪可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千古罪人。

  平心而论,古往还不希望这么一个听话好用的手下死掉。

  缪可露出一丝笑容，对他来说，古往还记得这件事就已经是惊喜了。

  “是的。”他说：“我希望您能够立刻支付给我的报酬。”

  古往没有在说话，他的脸颊有些发红，进入副本世界后,游戏随机给的身体比较年轻，不胜酒力，以至于他的眼前有些发晕，不过意识还是很清醒。

  他深深看着缪可，记忆中那面容清秀而腼腆的年轻男人，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狂野的摇滚歌手，他的头发如同被雷电劈过一样根根直立，除了眼圈周围的黑色外，嘴角处还用口红涂了一个上翘的嘴角，但与小丑那种滑稽感不同，缪可的口红则犹如血盆大口，带着猩红的恐怖感，让人一看就感到不寒而栗。

  “可以。”古往收敛了笑容，他遥遥举杯，示意缪可一起碰杯，道：“当初我还担心你会活不下来，现在看来，是我太没有眼力了。”

  缪可摇了摇头，“先生，您看得并没有错，我确实已经死了。”

  他将死这个字咬得很重。

  与古往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很年轻，什么都不懂，被游戏选中后，他作死的做出了许多错误选项，而救下他的人就是古往。

  可以说，没有古往，他早就成了散落在历史长河中的尘埃。

  “我很感激您。没有您，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古往是个很好的老师，他没有嫌弃缪可的青涩和迟钝，耐心教导着他，为他开智，使他明理，同时也教了他许多非常有用的知识。

  正是因为新手时期被奠定非常扎实的基础，缪可才能活到现在。

  所以，缪可对于古往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但同样，他也在怨恨着古往。

  “您说要随时保持好奇，每个伟大人物的诞生都是由于好奇，才走入那历史的轨迹上。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当伟人领袖的料，那时候我认为自己天生就应该站在顶点上，可随着时间流逝，我并没有觉醒任何特殊技能，于是我便认命了。”

  “是您重新唤醒了我的这个妄念。”缪可一仰头，豪气的将红酒一饮而下，他用手背抹着嘴角，微低下头，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又狠又戾，“您让我有了野心，让我能够思索这个世界的本质，从而找出一条成就伟人的道路。”

  古往笑了一下，轻轻摇头，不再言语，他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好以整暇的看着缪可的独白。

  “从最初相见到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四百五十年了。”缪可咬着牙道：“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四百五十年，四个多世纪，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就算是个普通的猪，按理说也可以飞上天了，可是，缪可依旧没能成为伟人，甚至，他还只是个蜗居在兰京市的第4把手。

  论威望比不过巨星，论人望比不过阿允，论内政比不过米酒，就连小小的安保工作，他都比不过后来的姚成等人。

  缪可就这么一点点的看着他的位置被挤下来，人人都可在他头上踩一脚，如果不用最恶劣的态度来伪装自己，他连曲静云这么都比不过。

  不过他这人能力不行，去偏偏最会调节心理，从最开始的嫉妒不甘到如今的心静如水，缪可用了四百多年。

  他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呆下去时，平静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种改变来源于春风笑的到来，这才几天，整个世界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也正是因此，缪可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我们分别时，我和您打了个赌，赌我们再次相见时，我可以到达八级，您说不可能，而我觉得自己可以，现在，是我赢了。”缪可道。

  古往嗯了声。

  他当初只是想要鼓励一下这个好学的年轻人，毕竟，缪可给人的初印象十分乖巧认真，学习时更是如饥似渴，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都在学习，看着他的模样，古往就想起了在家中要考高中的弟弟，心中动了恻隐之心，便给他留了一点希望。

  说完之后，古往就已经忘记此事，他其实也不指望缪可会真的到达八级帮他，以古往现在的等级，这在普通玩家眼中算是天花板的存在，在他这里，不过是个【区区八级】而已。

  缪可大概也清楚这点，才着急的出来想要让古往兑换当初的诺言。

  见古往许久没有说话，缪可皱了皱眉，有些急切的解释道：“我作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虽然借助了巨星的帮忙，但更多的还是我自己的努力，八级比不过你们这些在外面晋升的玩家，可也是……”

  古往抬手，打断他的话说：“我认同你的等级，这一点不用再说。”

  自从燎原火做了那些事情后，在游戏里能够晋升到八级的名额就只剩下80个，除开之前没死的那十几个，剩下的，全被瓜分了，古往那时候因为燎原火的死而大受打击，没有去抢这些名额，等到他回过神，已经无法再插手进去。

  至于春风笑晋升，其实跟他没有多大关系，全是春风笑自己努力加强运而已，其实在他越来越偏激之后，古往就反思过自己不要过度保护，所以在他有了自保力后，古往就很少去关注他了。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古往问道。

  缪可勾起唇角，说：“我希望您能够帮我毁了兰京市和无影市，让这世界彻底变成一片荒芜。”

  古往倒是不意外他这种做法，他们的赌注是输的人要为赢的人做一件事情，但根据古往最近调查来的信息，再加上对缪可的心理评估，他毫不意外此人会选择如此做法。

  “可以。”古往没犹豫，点了点头。

  他本来也打算对这个世界动手，现在正好和缪可想要他做的凑到一块了。

  缪可的笑容越发渗人，他眯起眼睛，脸上的妆容就像是组成了一个笑容面具，谁也看不出来这面具后的深意。

  等到他走了之后，古往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这才转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女人，问道：“你觉得呢？”

  燎原火平静的飘在他的身后，古往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过来。

  等了几秒钟后，燎原火才像是理解了这是什么意思，慢吞吞地飘到古往身旁，被他一把捞住，放到腿上，一手按着她的头，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针，细细地缝着之前破碎的皮肤。

  “你也是个爱美的女孩，怎么现在这么邋遢？”古往边缝边吐槽，他缝纫的手艺早就练了出来，不比专业的入殓师差，甚至只要有工具，他还能帮燎原火把伤痕盖住，变得完全看不出来。

  可他最终没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

  燎原火的长相再与生前一模一样，也不是她，有了缝合痕迹，古往还能自欺欺人的认为她还有救。

  “缪可真的很有意思，是吧？”古往认真的往针孔里穿线，他笑容浅淡，眼神极为冷漠，一点也不像刚才好说话的模样。“救世主？呵呵，他想的太简单了。”

  “我动手之后，这颗星球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根本就没有给他当救世主的可能。”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已经四百多岁的缪可在古往眼中还是个和当初一样的年轻人，虽说在游戏里计算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一件事情，每个副本的世界流速完全不同，甚至相同世界出来的玩家，偶尔也会有对不上时间的错乱感，但在古往这样经历的副本时间超过千年的玩家来说，缪可的年龄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缪可心中真正的想法。

  缝完最后一针，古往用刷子拂过燎原火脸上细碎的灰尘，他动作轻柔，仿佛是在面对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没有哪个伟人会做他这种决定，想要救世，就先灭世，也真亏他能想得出来。”古往口中嘲讽，“出发点再好，也是枉顾他人性命，不过是在感动他自己罢了。”

  “果然，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说到这，他自嘲一笑，“……算了，我又是什么东西，哪有资格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