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看了眼躺在地上艰难蠕动的任俊明,又看了眼面前姿态嚣张的春风笑，沉默了几秒，又再次看向了任俊明。

  春风笑：“…………”

  他盯着古往那在他和任俊明两人中开回穿梭的眼睛,没好气地说：“谢谢你帮我打败了任俊明！”

  古往嗯了声,“举手之劳。”

  这四个字可比任何侮辱或嘲讽的话更令春风笑觉得难堪,他脸色铁青，双拳握紧,满腔怒火,古往却不再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而是重新回到钢琴之上。

  春风笑最终忍下了所有的怒火，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脚步声逐渐在这个空寂的房间中回响，吸引了跟在春风笑身边女人的注意。

  长长的黑发顺着脸颊两侧划过,女人缓缓叹气头，露出了一张满是缝合痕迹的脸，她的眼睛空洞,脖子以下竟然是一张张有着狰狞面孔的脸。

  古往轻轻叹了口气，他停下手指，将女人的黑发挽到耳后，道：“不用着急,快结束了。”

  春风笑身形一顿,接着更加快速的走出房间。

  在路过任俊明的时候,还泄愤似的踢上了一脚。

  古往轻笑,对女人无奈的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成熟啊。”

  女人没有回应，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将那些要挣脱开的脸重新裹回了身体内部。

  古往的表情阴沉。

  他重重锤了下钢琴键，刺耳的低音带着暴躁的情绪,古往冷声说：“不要动。”

  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往身体里塞着这些脸。

  “我说不要动！”

  他猛地站起来，伸手去拽着那些黑发，但他是人身，根本无法触碰到女人，最终只能看着她把那些脸全部吞入。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不是告诉过你现在不能吃吗！”

  面对毫无反应的女人，古往所有的怒意几乎到达顶峰，又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有办法解决事情的无力感，他的内心觉得极为别去，却偏偏无处发泄。

  燎原火身上的这些脸全部来自于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杀死的冤魂，无影市的世界能量特殊，非常适合燎原火的复原，所以在春风笑邀请他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直接进来了。

  事情一开始也按照他的预想进行，燎原火吸收了大量的鬼气，原本脸上密密麻麻的缝合线都因为皮肤的愈合而少了一些，正当古往满心欢喜打算继续下去的时候，她突然间发了疯。

  这种发疯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疯狂，而是原本应该如同形式走肉一般的人，在一瞬间有了自己的意识，尽管这种意识是不听指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足够让古往欣喜若狂。

  他以为这是燎原火复原的机会，但是没想到，一切努力不过是一场空。

  这里，是燎原火曾经来过的世界，当年她在这里留下了一些布置，四百多年过去，那些布置一直没有人碰过，以至于再次回归，燎原火与那些东西产生了共鸣，才导致现在的变故。

  古往厌恶着这种变故，这是虚假的镜花水月。

  燎原火依旧没有意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曾经的自己所操纵的傀儡。

  “你这个笨蛋，要是以后醒过来，再想起现在的事情，可不要埋怨我啊！”古往望着燎原火，他的眉眼间透着一股疲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人的额头，只要一想起那么骄傲的女人此时竟然变成傀儡，便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他自责又痛恨，难受的想要把这个世界再次毁灭。

  “唉，算了。”古往叹息，“我是上辈子欠你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梦舟应该不会找到你留下的东西，怎么？难道是想要我拿吗？”

  “……嗯，这也不太对，如果要我拿的话，当初你就不会说那句话。”

  古往仔细思考着，却始终没有想到答案，于是他索性不再去想，往旁边让开了些许的位置说：“再弹一首吧。”

  女人慢悠悠的漂浮在他的身边，长发飞散，一缕黑发敲在了琴键上。

  “弹你喜欢的春夜？”古往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或者是小来喜欢的远航？”

  悠扬的乐声缓缓传出，温柔又安静，像是春日的夜晚，在静谧中等待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古往一点也没有意外，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女人会选择什么。

  “又弹琴了？！”春风笑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想要回去再听一曲，但是刚要动身，脑海里浮现出古往所说的举手之劳的画面，顿时心头火起，哼了声，不打算再靠近那里。

  这时候，任俊明也终于爬出了方便，春风笑看着之前那让自己几乎无力反抗的九级玩家被改造成一个人体椅子，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他站在走廊的一旁，看着这椅子里面完全扭曲的骨骼，嘲讽道：“怎么？还不打算去死？”

  任俊明停下脚步，椅背正中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春风笑。

  后者倒是没有在意，他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道：“我要是你，早就死了！被弄成这个样子还想活着，你难道那么怕死吗！”

  “当然……怕……”

  任俊明早就有些不太正常，他的身体逐渐像素化，血肉与骨头变成了极为模糊的像素点，以至于现在的他就像是被突然从游戏里拽出来的npc，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春风笑不屑道：“也是，如果你不怕死，也到不了九级！”

  任俊明轻声道：“他很强……不止……九级……”

  春风笑眯起眼睛，皱了皱眉，冷笑不已，“这还用你说？”

  “你的心乱了……”任俊明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东西的孩子，他笑嘻嘻的说着，“乱的好啊，你根本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

  春风笑瞥了他一眼，怒喝道：“滚！”

  任俊明依旧在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嘴巴分的极开，即便是像素小人的形象，也能看出一丝诡异来。

  春风笑不再和他纠缠，转身的瞬间，所有的暴怒和不甘心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令人心惊的平静。

  古往不止九级的事情，根本不用外人再说一遍，没人会比他更清楚。

  在春风笑还不到八级的时候，便觉得古往是高不可攀的八级玩家，一心想着朝他追赶，可是等他到了八级，却比之前更加敬畏古往。

  因为同样的八级，他却完全赢不了古往，甚至连一丝胜利的可能都没有。

  那个时候，他就在心中猜测着古往是九级，到了现在，被确定升为九级玩家的任俊明，在遇到古往的时候，连一分钟都没坚持住，就被揉成一团，做成了椅子。

  而目睹一切的春风笑，甚至都没有看出来，古往的天赋技能到底是什么。

  除此以外，那原本以为只是行尸走肉的燎原火，竟也像是有了意识，刚才还和他一起弹了钢琴。

  如果当初只有古往的话，那么春风笑或许会打算拼上一把，可如果带上同样实力强劲，以一己之力摧毁整个游戏顶级玩家构成的燎原火，这样的组合，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春风笑……甚至都不敢真正的去往上想着古往的等级。

  万一真的是……那个从未见过的级数，那古往还是古往吗？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放心。”

  突兀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春风笑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惊惧地看着站在身后的古往，脸都白了。“你干什么？！”

  古往笑起来，有些怀念地说：“好久没见你这幅模样了，怎么？是被我吓到了？”

  春风笑很快平静下来，甚至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情。

  古往顿时觉得无聊起来，不再就此事调侃，而是指着身旁的女人说：“我带她出去转转。”

  春风笑：？！

  他猛地抬眼去看燎原火，这女人原本空洞的双眼竟然有了点点的光亮。

  “她快醒了！”春风笑不禁脱口而出。

  “醒？哦，对，在你们眼里是醒……”古往口中喃喃，随即含笑摇头，“不是……还早呢。”

  春风笑却不肯相信，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表现出来，无意识的握紧手掌，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你们打算去哪里转转？”

  “还没想好，先在无影市里看看吧。”

  春风笑的眉头紧蹙，一直盯着燎原火看个不停。

  古往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有个事情，想要你帮帮忙……”

  春风笑的心提了起来，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了毁灭无影市或者毁了整个世界，星球爆炸之类的画面，对此，他竟然有些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雀跃。

  他唇角翘起，“可以，我有一个要求，你要带着我一起。”

  “啊？”

  古往愣了愣，表情有些古怪，想了几秒钟后才说道：“你也要去？”

  不等春风笑回答，便点了点头，说：“行吧，一起去。”

  “好，我要做什么？”春风笑问。

  古往说道：“给我一点钱，我想买些东西。”

  春风笑这次立刻给了他一张能够无限使用的副卡，有了这张卡，古往甚至可以买下整个无影市。

  古往笑了笑，说：“没想到，我还有从你那里要钱的时候啊。”

  春风笑也跟着说：“是啊，以前都是往哥给我钱。”

  古往叹了口气，道：“好了，不要说过去的事情，走吧跟我去趟菜市场。”

  春风笑：…………？？

  “菜、菜市场？”

  “对呀。”古往拍了拍肚子，“有点饿了，买点菜回去煮着吃，你有想吃的菜吗？”

  春风笑：“……我要牛排。”

  ※

  “真是太奇怪了。”阿椒晃了晃终端，疑惑道：“难道是坏了？”

  “怎么？”他山石问道。

  “我都给时云齐发了这么久的信息了，他怎么还不回我？”阿椒把终端的页面给他山石看，有些不耐烦的说：“他到底啥意思？咱们还等不等？”

  他山石想了想，最后做出决定：“不要等了，直接去和安颜教授见面。”

  “我们会死的。”阿椒摇了摇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没有时云齐，安颜教授可不会对咱们放水。”

  “呆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那也比送死好！”

  金目这时突然出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快点决定，安颜教授好像打算进来了！咱们这个位置也不是最佳的逃跑方位，他要是进来，咱们可没办法跑！”

  “所以说，换个地方吧。”阿椒翻了个白眼，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那个……”于白举起手，他对上这些人的看过来的目光，脸上留下一滴冷汗，说：“我……我有个主意，安颜教授好像没杀过人，我去和他交涉，然后让他放咱们一马。”

  话音刚落，等待他的却不是夸奖，而是三双含着嘲弄和冷漠的双眼。

  “小朋友。”阿椒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虽然不知道你是有什么误会，不过你看哥哥们像是傻瓜吗？”

  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动动你的小脑袋瓜，觉得我留你一命就是真的在乎你吗？去找安颜教授告状，再泄露我们的位置，好让我们一起死，是不是啊？”

  “不是啊！我没这么想过！”于白大声喊道：“我和你们是一伙的好不好！在兰京市当人类那么舒服，我干嘛还要回无影市当□□丝啊！”

  阿椒：“呃……因为你的家人在那？”

  “我爸妈十几年前就死了！”

  阿椒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道：“……这么说，你是真的想要帮我们？”

  “当然！”

  “怎么帮？”他山石问道：“你能做什么？”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也没有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山石的时候，于白有种被看穿的难受感，他定了定神，拍着胸脯道：“那个时云齐说我是什么主角，你们都是听时云齐的，有这个身份，难道还不能让安颜教授听我们的？”

  “不够。”他山石摇头，“还缺少点东西。”

  “这么说也对。”阿椒摸着下巴，仔细想着要怎么做，突然他脑中灵机一动，刚要开口，就听他山石道：“你要说自己知道时云齐的位置。”

  阿椒翻了个白眼，泄气的躺在地上，“我不想和你这家伙一块，来个笨蛋跟我组队啊！”

  金目挠着脸颊，嘿嘿笑了笑，“那啥，你们在说啥？”

  “你没听？”

  “听了，没有懂。”金目老实说道：“能不能解释一下啊？”

  阿椒不是古来，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但因为金目并不是那种会拖后腿的队友，他也没有隐瞒，指着于白说：“安颜教授又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我以前听过他的传闻，说他脾气爆裂，嫉恶如仇，无影市成立之初大多数的恶鬼伤人事件都是他解决的，所以于白就算在他面前出现，只要他不展示自己的价值，最多只会被保护起来。”

  于白狠狠点头。

  “姚成说要让于白告诉他时云齐的位置，就更简单了。”阿椒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种解说的工作好麻烦，莫名有些佩服起古来那孜孜不倦的教导精神。

  他坐起来，开始从口袋里拿出一些低功效炸弹分给众人，“安颜教授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时云齐，只要用他就能够牵制住安颜教授的一些精力。”

  “有用吗？”金目担忧的又望向远方，“他现在的表现可不像是会在乎学生的人啊。”

  “那就让他变得有用。”阿椒看着他山石，后者的表现依旧沉稳，“你见到安颜的时候，除了要告诉他时云齐的位置，还要把巨星和他在一起的事情也说出来。”

  于白微微一怔，皱着眉头，说：“可以，不过我担心教授不会上当。”

  “再加一条，比如说，巨星找到了能够让人类拥有影子的办法。”阿椒露出一丝微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有着稀碎的粉末。

  于白咽了下口水，艰难的抬眼说：“显……显影剂？”

  阿椒打了个响指，“猜对了~”

  “我能不能不用啊？”于白额头上冒着虚汗，“我听说用了这个的人，最后都会发狂而死。”

  “那就去……”

  “你不会死。”他山石堵住了阿椒的话，为了防止于白有逆反心理，他将显影剂拿过来，直接洒在了于白的头顶。

  于白蓦地睁大双眼，看着脚下出现的影子，顿时觉得很是奇怪。

  “只要在三天内洗个澡，就可以了。”他山石说。

  “那要是安颜教授朝我泼水怎么办？”于白有气无力的问着，现在显影剂都撒上了，再抵抗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相信他们说的话。

  “交给我吧，我给你做个简单的防护。”阿椒道。

  等到一切都做好后，于白咬着嘴唇，对他山石说：“大哥……你一定要注意啊……可千万别把我打死了……”

  为了能够让安颜教授不怀疑于白的出现，他们决定使用苦肉计，而他山石现在的身体是几人中最瘦弱的，所以于白选择他来进行这个计划。

  “放心。”他山石说。

  “等……”

  “不用等。”

  于白只觉得鼻子一痛，接着眼前一黑，再也不省人事，临睡前还隐约听到阿椒说：“……要不再换个主角？”

  别啊！我还能抢救下的！

  他在心里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