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静云们没有回答,她们的表情逐渐阴沉，死死盯着古来，黑白分明的双眼中逐渐蔓延猩红的血色,站在最前面的曲静云动了动手指，自她们的脚下黑色的影子蔓延开，她两臂张开，握住身旁分魂的双手，接着，其他的曲静云也是如此动作，彼此的双手相握,待到所有人都连接在一起时，她们的掌心涌出大量的鲜血。

  滴答。

  滴答。

  粘稠的血顺着她的指间往下流淌，在这寂静的房间中尤为清晰，木质的地板上很快就聚集起一滩滩黑色的血潭，微微泛着些许的涟漪。

  阴冷的气息随之而来，阿椒深深吸了口气，从曲静云那边传来的怨气让他虚幻的身体变得凝实起来。

  他瞥了眼古来，后者微微闭着眼睛,但唇角却噙着笑，似乎并不因为眼前的一幕而忧心。

  阿椒却不能放松，论起演技,十个他也不过一个古来。现在他搞不清这是古来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

  这两种选择就会带来两种不同的结果，他们如今处境艰难，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否则就真的万劫不复。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很清楚,古来此时正在为了能让两个人都活下来而努力着。

  作为同伴，作为队友，阿椒不想当一个拖后腿的人。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让他心情烦闷，按照他的喜好，此时应该放出所有的底牌炸死她丫的，只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就算之后会缺胳膊断腿也是值得的，但是，古来显然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做法。

  他总想着要得到双赢的局面，可双赢又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阿椒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压下心头暴怒的情绪，学着古来的模样，也在云淡风轻的笑。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古来看不到身后的阿椒是什么表情，就算看到也不会在意，他继续问道：“曲静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你……”曲静云目光惊疑不定。

  “我什么？”古来站起身，他朝前走了一步，而这一步，并未等来应该有的杀机。

  曲静云没有动手。

  她动摇了。

  古来抿着唇角，双手在身侧攥紧，唇角逐渐扩大，双眼带着咄咄逼人的锋芒。

  他很快走到了曲静云的正对面，与最前面的曲静云之间仅差一臂的距离，伸出手，就能碰到她的肩膀。

  曲静云后退了一步。

  阿椒的眼神微亮，他也看出来了，古来在与曲静云的交锋中占了上风。

  这一局成了。

  “回答我！”古来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逼问着。

  曲静云连连后退，表情也逐渐变得崩溃。

  古来的脚下踩中了她的血，湿软而阴冷的触感顺着鞋底往上蔓延，裹挟着一股怨恨的愤怒影响着他的神智，皱了下眉，他本想强行忍着，后来一想，顺应这种影响也不错。

  他双目圆睁，继续厉声喝道：“说话！”

  古来之前表现出来的无害彻底消失，现在的他，犹如正在举枪对准猎物的猎人，而曲静云，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只要她露出一丝破绽，代表着死亡的枪声就会带走她的性命。

  “我……”曲静云依旧没有办法回答。

  但是在她旁边的曲静云却欲言又止，她，或者说她们，在这一步步的退缩中，与彼此有了分歧。

  分魂虽说是从本体分裂而出，但是每一位对应着不同年龄段的曲静云，随着经历和阅历的增加，她们的想法也有些变化，自然不会与以前的自己完全站在同一面。

  二十几岁的年轻曲静云想要抗争，四十多岁的则打算投降，还有十几岁的表示胆怯，悄悄松开了紧握彼此的双手，缩在队伍的最后面，想要伺机逃跑。

  “你无法回答？”古来冷声反问，“你根本没有想过我的问题，是不是！”

  曲静云表情一变，她惊骇的看着古来，身体猛然哆嗦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不是……我可以……可以说的……”

  “那你告诉我，你觉得值不值？”

  曲静云依旧没有说话，她慌乱的摇了摇头，但身旁的分魂却大声道：“值！”

  这位从面相看只有二十多岁的曲静云梗着脖子，大声喊了起来，“我一命换那几千人的命，值了！”

  “就算我死了，不被人知道又怎么样？”

  “我求的又不是名和利！”

  “像你这种被安颜教授保护在温室的花朵，怎么可能会明白我们的想法！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追求名利，我们为理想而死！死而无憾！”

  古来讥讽道：“死而无憾？就凭你这只鬼吗？”

  “鬼又怎么了？！你觉得我们做不到吗？！活着的时候我们都和你一样是人啊！”

  这位分魂红着眼，瞪着古来，不顾其他人的拉扯，凄厉喊道：“你以为你们遇到的鬼，就真的全是凶鬼恶鬼吗？！你知不知道，你们杀死的鬼中，有多少是为了保护人类而死的！”

  “但我们从没有怨恨过，我们不觉得亏！我们从来没觉得亏，值！”

  “值啊——！！”

  她语气激烈，情绪激动，眼神如火焰一般闪耀，即便此时她的脸色苍白，表情狰狞，从脖颈处还有着阵阵的黑气冒出，像是要将古来喉咙咬断般满是恨意，但古来却不觉得恐惧，他眼中的讥讽消退，转为沉静地看向她，继续平静的说道：“你们没有救下任何人。”

  “你所谓的牺牲，在接下来的灾难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因为你们现在的出现，导致整个立新屠宰场都被隔离，几千人无法回到市区接受保护，媒体，民众，官方，政府，对这里的一切全都一无所知，最后，你们等来的只会是几千具尸骨，整个立新将成为一片鬼窟。”

  他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刀，刺穿了曲静云的心脏，鲜血淋漓。

  “你们的努力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

  “曲静云，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和你做的事情全都被人利用了？”

  “你谁也救不了。”

  在场的人中，绝大多数的曲静云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恨意，她们似乎不能理解古来的话语，认为古来实在蔑视她们的努力和牺牲。

  少部分人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有的人嘴唇发抖，眼角的泪水忍不住流出、

  但只有一个人，用着近乎哀绝的眼神恳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个人就是最靠近古来的那位曲静云，也是最开始将他带上二楼的曲静云。

  古来嘴唇微动，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下一句话。

  “我们……我们该怎么做？”她问道。

  古来说：“离开这里。”

  “你知道我们做到这一步准备了多久吗？”曲静云叹息说道：“除此之外呢？”

  “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古来不肯退让，“只有这一个办法，否则所有人只能一起死。”

  “包括你？”曲静云问。

  “包括我。”古来面色平淡地说。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曲静云才移开目光，在确定古来不会逃避之后，原本的愤怒已然消退很多。

  曲静云回头，也不见她做了什么动作，那些被古来分裂的分魂们又再度聚集起来，他说道：“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古来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尽快给我答复，时间不多。”

  阿椒沉默着跟了上去。

  在古来关上门的瞬间，他原本平静的脸色不可抑制的露出了扭曲的神情，额头上满是冷汗，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很多。

  阿椒见他捂着胸口，身体发软的扶着墙，立刻紧张的凑过去，撑住了他慢慢倒下的身体。

  因为刚才吸收了曲静云的怨气，现在的阿椒也能够触碰到古来的身体。

  阿椒四下看看，扶着古来往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走去，那里是礼堂工作人员用来服务二楼客人时呆的休息室，进去之后，里面摆放着许多茶叶礼品和统一制服。

  从这堆东西里翻找了一下，他很快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硬塞在古来手中，让他对着牛皮纸袋大口呼吸。

  “过呼吸症。”阿椒知道古来还能够听到声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尽力安抚道：“你太焦虑了，放松点，没事的，咱们已经度过了第一关。”

  阿椒并不太会安慰人，他自己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过呼吸症是荀医生记忆里搜索得来的名称，这是需要病人自己扛过去的病，他能做的就是安慰。

  过了一会，古来才终于缓过来，低声说了句“没事了。”

  阿椒仔细的观察着他，不肯放松，手中还在不停的拍着他的后背，“现在没药，等回去后我给你做个检查。”

  古来又大口的呼吸了几下，温和的说道：“应该不会有下次了，身体有些弱。”

  这是实话，古来的心理素质极为优异，这也是他在新手期间唯一能够被系统夸赞的优点，即便所处的境地再危险，他也能找到漏洞，并引导事件朝着自己想要的剧情发展。

  现在会因为紧张而过呼吸症发作，是原身时云齐的缘故，他有轻微的哮喘，刚才他和曲静云的对话让身体过于紧绷，以至于引发这病症，古来强忍着才没让曲静云看出来哪里不对。

  不过，病症发作的时候真的和要死了差不多，大脑一片空白，四肢不受控制，就连呼吸都变成了负担，即使对着纸袋大口喘气，也不过是强迫性的机械运动，眼睛根本看不出东西，一片漆黑，差点让古来真的坚持不下去。

  他心有余悸地说：“……你还是尽快帮我调理一下身体吧。”

  阿椒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四肢，道：“难！”

  尽管阿椒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那种鄙夷的神情还是不近让古来感到无语。

  “行，懂了。”

  古来说。

  他们在这休息室里安静了一分钟，阿椒飘到了门口，在门把手那里放置了三个炸弹，又在其他的角落里也布置了后手，等一切做完，他才看向古来，双臂抱胸，挑着眉问道：“大哥，现在能和我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停了下，他又道：“咱们两个，真的是同一世界的人吗？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古来无奈的笑了笑，温和道：“我们当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死了。”

  阿椒：“…………”

  靠！他竟然也噎我！我姐姐果然是跟他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