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阿椒用右手捂住耳朵,在爬出管道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丧失了什么器官。

  右耳的听小骨。

  作为人体中最小的骨头，没了听小骨,他的右耳也就听不到任何声音。

  “还好。”阿椒喃喃说着,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他之前一直担心自己使用技能时，会被直接抹去心脏，所以能不用就不用,与他所预想中的后果相比，仅仅是损失一只耳朵的听觉，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结果。

  眼前的光亮道路已经消失,这也意味着他此时彻底安全，通风管道里留下的空间不大,但对阿椒此时的身材来说，却恰恰是正好可以行动的。

  他顺着通风管道一直爬到了尽头，此时已经到了整个楼层的边缘，因为这是在一楼,所以阿椒也没矫情,直接跳了下去,立刻踩着墙角的边缘，找个监控死角蹲着。

  昨晚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整个大楼附近踩好点，所以此时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安全地带,本想着继续打开手机监控那边的房间，可想了想,阿椒放弃了这个计划。

  他仰头看着头顶，对从窗户口探出头的小胖子挥了挥手，露出灿烂的笑容,道：“hi。”

  柯沉那被挤成了一条缝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神色，他的表情阴沉，脸颊抽搐了几下，冷冷地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阿椒的笑容不变，“你猜猜看？”

  这种撩拨的态度让柯沉表情更加难看，他身边的血丝如同有意识一般又涌了出来，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阿椒对这种臭味并不陌生，他很清楚，这是只有腐烂的尸体才会发出的臭味。

  抽了下鼻子，她疑惑问道：“小沉，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柯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在二楼的窗户那边，几乎将半个身体垂直的探了出来，但因为身体太过肥胖，这种行为并没有让他有任何阴冷的感觉，反而多了一丝滑稽。

  阿椒静静等着一个肉球滚落，内心还有闲暇的想着这个高度到底能不能摔死人。

  柯沉如果从楼上自杀，那他到底算不算完成春风笑的任务？

  “你为什么会过来……”柯沉此时已经到了阿椒的面前，那股臭味也越来越浓郁，他伸出手，死死抓住着阿椒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渗入肉中，那满是肥肉的脸上无比的扭曲，“你为什么还活着！谁准许你活着的！”

  “我为什么不能活？”

  阿椒反问，他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不管是南和还是春风笑，都没有将十岁的柯沉放在眼里，仿佛这位阎王的转世，在曾经死亡的瞬间，便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权柄，如今的生与死，全都要看别人的眼色。

  可是事实真的会是这样吗？那可是阎王啊，掌管着不知道多少年的生死轮回，他对自己的死亡就没有一点预兆吗？对自己的转世就不做任何后手吗？

  阿椒的笑容一下又扬了起来，这一次，是比刚才更加疯狂的笑，他甚至抬手去触碰着明显不对劲的柯沉，在手下的触感是极为温热的□□。

  “小沉。”阿椒的声音轻缓温柔，他凑近柯沉的耳边，低声问道：“跟姐姐说说，我为什么不能活？”

  柯沉露出明显怔愣的表情，他似是有些疑惑，停了一会才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要从哪里说呢。”阿椒装作苦恼的歪着头，“啊对了，你知道姑姑的预言吗，就是说你是阎王转世，而我会杀了你的那个预言。”

  不等柯沉继续发疯，他就快速说道：“我们来打破它好不好？虽然你这个孩子又熊又怪又讨人厌，但是我从来也没想杀过你啊，我们可是家人，哪有家人会互杀的！”

  “你说对不对？而且一一姑姑的预言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肯定是想让我们破解的，再说了，你也不想死对不对？”

  “我现在就能杀你……”

  柯沉的话未说完，就见阿椒的手已经从脸颊滑到了他的脖颈上，细微的疼痛在脖子的皮肤中蔓延，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阿椒手中的细线，已经绕着他的脖颈缠了两圈。

  “我刚才~有些没听清你说的话。”

  阿椒笑眯眯的将手中近乎透明的细线勒的更紧了一点：“活着说，你希望姐姐再凑近一点听？”

  柯沉：“…………”

  他被吓傻了。

  柯沉呆愣愣的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总觉得她如此陌生，这种决定杀人时所动手的狠辣与冷酷，与她温柔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敢点头，那么这人肯定能直接用线把他的头割断。

  不等他回过神，阿椒就直接打乱他所有的思绪：“来，告诉姐姐，你想死吗？”

  柯沉没有说话。

  “那你想活吗？”

  “……我能活吗？”柯沉表情苦涩，“我可以活吗？”

  “当然可以。”阿椒松开了说中拿的线，从口袋里掏出应急绷带帮助柯沉止血，顺便将自己研发的纳米炸弹混着伤药一起绑在里面。

  他一脸正义凌然的模样道：“你这么小，为什么不能活！你不仅要活，你还要活的长命百岁，气死那帮傻逼！”

  柯沉盯着他，默默吐出两个字：“好假。”

  阿椒当做没听到，他是模仿古来的样子，如果柯沉觉得假，那也不是他演的假，肯定是古来本身就太虚假了。

  “好了，先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阿椒问。

  柯沉无语，他动了下身体，从阿椒的束缚中脱身，自己则落到地上，迅速跟他分开了几米的距离。

  “我们是敌人！”

  “现在不是了。”

  “你刚才还想杀了我！”

  “多大点事，你是男人，不要这么没气量，以后会没女孩追的。”阿椒张开双手，“你看，我现在都没有武器了。”

  柯沉还是不肯相信，而阿椒的耐性也逐渐告罄。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醉光阴说两句话就一队人屁颠屁颠的跟随他？我就不行？为什么？凭什么啊？要不再加把火？

  阿椒想到这，微微仰着下巴，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傲慢的鄙夷，“你只能相信我，否则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相信谁？”

  “如果顺应预言，我是最后要杀你的人，也就是说，在我动手之前，你会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人！”

  “怎么？你是想逼我现在对你动手？”

  血色的雾气渐渐蔓延开来，随着他的刺激，柯沉又一度变得失控，但阿椒却不再害怕，通过刚才的遇袭，他已经知道柯沉现在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根本使不出实质的攻击手段。

  柯沉他只会幻术，也只能用幻术勾出人们内心最大的恐惧，当有人看穿这一切时，也就意味着他的威胁将不复存在。

  再加上刚才的试探性动手……阿椒更加肯定，柯沉根本杀不了他。

  只要死不了，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阿椒决定浪一浪。

  他不再去模仿古来，带着明晃晃的恶意，直言道：“就算是一头猪，在知道要死的时候也会反抗，你现在跟我横什么？真正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我！”

  “你甘心吗？你就想这么顺着他们的意？就这么窝囊的任由他们决定你的生死？”

  “柯沉。”阿椒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你想……当一头猪吗？”

  “不！”

  柯沉狠厉的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你能做什么！”

  阿椒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想，打了个响指，恍然道：“我可以……带你下地狱呢。”

  “我们一起去地狱吧，那那里重新闹个天翻地覆，就像……十年前的某个人一样。”

  ※

  “光阴哥，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郎月星搓了搓手臂，忍不住的跺着脚说：“太冷了……肯定超过五个小时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古来没有说话，现在肯定不是合适的出去时时机，与其冒险走出那没有引线的黄泉路，还不如留在这里，和柯一一继续对话，从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想，但这些需要柯一一的回答才能够被证实，当她执意不肯说话时，那么对古来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古来抿着唇角，看向柯一一，“你的眼睛从小就能看到吗？”

  【从出生就可以看到了。】

  柯一一回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已经没有能够告诉你的东西，从她离开之后，我就看不见未来了。】

  【我现在所知道的，只有我十年前看到的影像，除非我能活过来，否则，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未来的模样。】

  对于柯一一的话，古来倒是没说信与不信，这里面肯定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

  通常来说，玩家通过游戏来到各个副本世界完成任务，这些世界中并不是虚拟，而是存在于各个维度的真实世界，他们所遇到的原住民全都是真正活着的“人”。

  所以很多时候，玩家完成任务，离开副本后，原本被占据的身体还会活下来，他们有的会遗忘掉自己的经历，有的则会被世界意志自动补全了消失的记忆，开始认为玩家的行为，就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

  古来在通关了几次副本后，曾经特地去论坛了解过这些知识，所有能成为玩家的人，也都来自被游戏侵略了的世界。

  但是在这里，却有一点不同，古来从到达这里之后，就只觉得有极为别扭的违和感。

  第一点，他们来到这个副本，并不是通过游戏发布的任务，而是参加了一个近乎玩闹兴致的特殊副本，才会在那之后因为表现良好，被这个世界的界主看上，主动联络，给予非常适合彼此的特殊道具，这才让古来起了点心思，带着团队成员一起来下副本。

  但是到了副本之后，不管是经历的剧情，还是所遇到的人，全都是主角的待遇，其他的玩家根本没有这种经历，这很不合理。

  古来可不认为阿椒就是天命之子，他这次入了副本，纯粹是心血来潮继续扮演着女人，如果这次他没变性，那么队伍里扮演柯羽的就是……阿茴？

  第二点，那就是这个副本和前面那个史莱姆老板的副本都着重介绍了直播，他们似乎是怕玩家忘记一样，拼命在各个地方加深对直播的记忆，正常来说，一个东西重要成这个样子，肯定会在之后不停的出现关于直播的各种举措，但可惜的是，直到现在，除了在第五层的蒸笼地狱里，被星象解释了一下直播间的用法外，根本没有任何重要用处。

  直播间的作用似乎只是为了给玩家提供各种数据，并且知道自己还能留在地狱里多少天。

  第三点，则是柯一一和那名玩家的事情。

  既然十年前那名玩家推翻了阎王的统治，让整个地狱重新有了另外的秩序，还有了柯一一能够窥探未来的眼睛，自然能够知道十年后，阎王会转世重生的事情，她为什么不斩草除根？留着阎王又有什么作用？

  还有，这个世界既然十年前就有玩家进入，那个不可说的玩家还做了这么厉害的事情，为什么游戏没有趁机侵略掌控？还需要和界主合作？

  甚至……古来隐隐察觉到一点隐晦的退让，从春风笑进入这副本中，当了个管理者后，就再也没有做出太激进的举动，就足以看出来。

  以古来对他的了解，能够让春风笑完全不敢大动的副本，估计也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闯过来的。

  以上三点完全没有任何解释，柯一一的身上应该可以挖出一些核心，但她的嘴巴太严，一旦涉及到十年前的核心，就会以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搪塞过去。

  古来在冰雕面前站了一会，也觉得有点冷了，他后退几步，避开冰雕后面的吹来的冷风。

  郎月星可能是被冻傻了，竟然跑过来敲了敲那块冰雕，羡慕地问道：“你被封在冰中就不冷了吗？”

  【傻孩子。】柯一一笑道：【你要是冷了，可以离我远一点，出了山洞，气温就会高一些，别感冒了，这里可没有能治病的药。】

  郎月星小心翼翼地看了古来一眼，见他点头，才快速的跑出了洞口。

  【你不走吗？】

  “不。”古来微笑：“我想再和你聊一会。”

  没有了郎月星，古来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和慎重，他之所以刚才不表露出来，是不想让那孩子感到担忧自责。

  本来那孩子便因为自己害的古来身入陷阱就痛苦不已，现在要是知道他们遇到的人十分危险，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是个好孩子。】柯一一说。

  “是的。”古来笑了笑，“才只有15岁呢。”

  【真好啊……这么年轻，我被带过来的时候比他大不了多少。】柯一一幽幽道：【结果，还没有享受过人生，就被冰封了十年。】

  古来没兴趣去和她互喂鸡汤，也不想再做无用功的事情，他伸出手，指向冰雕脚下的法阵，问道：“这里……是黄泉路的尽头吗？”

  【……你真是，这一点出乎我的预料。】

  柯一一叹息，【你竟然会察觉到这一点，我并没有告诉你这些东西才对。】

  “是真的啊……古来也跟着叹气，“原来……他们真的没死。”

  外面的尸体全都活着，怪鸟需要人类的血在喂养那些尸体，古来一直认为这是柯一一哄骗他们的谎话，但是在刚才确认了这里是黄泉的尽头时，就已证实了一切为真。

  “轮回盘在什么地方？”

  【那可不叫轮回盘……】柯一一小声的纠正了一下，【在我的脚下。】

  古来猛地抬眼，惊讶万分，“在你的脚下？你压着轮回盘！”

  【是轮回……算了，你说是轮回盘就轮回盘吧。】柯一一好脾气的应着，她的声音依旧轻缓，不疾不徐的说道：【是的，你要看看吗？不过现在看不了，还需要再等等。】

  “……你是自愿的？”

  【这有什么意义吗？自不自愿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柯一一回道。

  古来久久不能言语。

  黄泉路是用来送那些完成了地狱刑罚与其他愿意投胎转世普通魂魄进入轮回场所的道路，所以进入了这里之后，鬼魂会逐渐被消磨掉所有的恶意，犹如一张白纸一般。

  走到黄泉尽头，便会进入轮回盘，当这些幽魂随着鬼差的呵斥投入轮回盘中时，被写在生死簿上的命运就会在此时一一对应。

  而现在，柯一一告诉他，轮回盘在她脚下，她镇压着黄泉尽头，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当她彻底成了封印轮回盘的重要物品时，意味着从十年前阎王死去之后，就再一人能够投胎进入现世。

  十年……十年没有一个新生儿降世。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殷乐的记忆中，还有自家侄女出生时的画面。

  那个小孩模样可爱，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欣慰的笑……

  等等。

  古来后退了一步，他的猜想在此时变成了真相，甚至，真相还比他猜测的要更为恐怖。

  他张了张口，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不仅仅是外表感到冷，那冷简直深入骨髓，让他不自觉发着抖。

  古来的声音干涩，“这是你们的计划？”

  “在这十年里，被生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敢想，不愿想，不想去想，这个真相意味着什么。

  “是从……十年前开始布局吗？”

  “是那个玩家？”

  古来的脚下仿佛是踩着一张看不见的网，躲在幕后的黑手极有耐心，正静静地看着他越陷越深。

  他突然理解了自己和这些队友所处的位置。

  柯一一没有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因为这样沉默的态度，早就表明了默认的答案。

  两人之间的默契在此时体现出来。

  古来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味，才惊觉自己竟然将这里的事情看的极重，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

  “我还能出去吗？”

  【出去又有什么用？】柯一一反问了一句，【你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和我一起呆在这里等着。】

  她语气期待，【留下来吧，我希望你留下来。】

  “留下来就不会死？”

  【是的。】

  古来点了下头，他招了招手，让刚刚暖和过来的郎月星走到面前，抬手将冰凉的双手放在郎月星的脸颊上。

  看着他被动的抖了一下的脸颊，古来低低笑出了声。

  “光、光阴哥？”郎月星迟疑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

  “我没事。”古来收敛了一些笑意，他抬手按着自己的肚子，“就是觉得太可笑了一点。”

  “啊？”

  “你能想象吗？我们的到来，竟然在十年前就被注定了。”

  他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指着柯一一，这是一种极为不礼貌的行为，往常，他绝对不会对女性做出这种举动。

  “未来早就被注定了，我们都是提线木偶，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

  “他们早就知道！他们完全明白！却依旧不肯改。任由那些人的肮脏想法铺满整个人间！”

  “他们想做什么？哈哈哈哈哈疯了，真的都疯了！”

  郎月星还是很茫然，他啊了一声，看着古来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一向沉稳冷静的偶像如今变成这样，深受打击的模样让郎月星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击。

  我……我能做什么？

  郎月星想要安慰古来，但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眼见古来的情绪越来越崩溃，他情急之下，直接握住了古来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我很暖和，光阴哥，我给你、那个……暖暖手……”

  【好孩子。】柯一一说。

  “确实是好孩子。”古来垂下眼睑，他拍了拍郎月星的脑袋，“去外面吧。”

  “可是……”

  “我没事。”他抬手搭在郎月星的肩膀上，揽着他往外走去：“走吧，我也冷了。”

  【值得吗？】柯一一问。

  古来回过头，这时他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渐渐成了个疯狂扭曲的笑容。

  这种表情郎月星只在阿椒的脸上看到过，他有些害怕的缩了缩。

  下一秒，古来的笑容瞬间消失，又恢复成原来那温和的模样。

  【你……】柯一一有些惊讶。

  “我装的。”古来语气淡淡：“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说的不算。”

  “要打个赌吗？”

  “我觉得我不会死，你说……你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