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救命啊！妖兽、妖兽进村了！！”

  “快去祠堂, 躲在先祖像那里！”

  “老人女人小孩进去！男人拿起武器往前冲！”

  “别后退！谁敢抢祠堂的位置，我杀了他！”

  ……

  那一天的事情，蒋星素记得很清楚。

  就在入冬的前一天, 他刚刚过完十二岁的生日, 从自家娘亲手中得到了一罐蜜饯, 弟弟妹妹为了能够吃到里面的东西, 正围着他不停的打转。

  就在蒋星素被这两个小孩的撒娇给弄得心软时, 从天而降一道刺目的光, 光芒久久不散, 并从中多出了一道法旨。

  自那之后, 原本不被妖兽侵扰的高禾村彻底成为了过去，无数的妖兽进入村庄, 它们把所有见到的东西全都吃入腹中。

  蒋星素护着弟妹躲在家里的地窖, 他的爹娘拿着武器跟随叔伯们离开, 再接着, 就是无尽的血腥与恐惧。

  尖叫声, 哀嚎声, 嘶吼声, 人类的, 妖兽的，那场战斗打了整整三天。

  “血流成河啊……”蒋星素绝望的看着古来，他瞪大眼睛，惊恐的比划了一下, “我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先祖的雕像被彻底打碎, 只剩下……那些没有理智的妖兽, 和到处漂浮着的人皮。”

  “我娘，我爹，我爷爷，他们都被活生生扒了皮，死时带着无尽怨气，看到我时，还过来掐着我的脖子，想把我一起带走。”

  “若是真的带我走了也好……但……我没想星阳和素月竟然偷偷跟在我身后，他们挡在了我面前，替我去死了……”

  “他们替我死了啊！”

  蒋星素哭的几乎要背过去，那肥嘟嘟的脸上满是鼻涕眼泪，表情狰狞难看，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此时的痛苦。

  “该死的是我！是我啊！”他抓着头发，恨恨的锤了两下，再抬头时，隐隐有些疯癫的嘶喊着：“我难道不想死吗？可我死不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这种人活下来了！”

  古来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言语。

  他知道蒋星素说的是真的，但越是如此，也就越表明他不可以信任。

  昨晚所见的两个纸人是他的弟妹，那纸人的命脉被看不见的‘大人’握着，除非他立刻将纸人夺回来，否则蒋星素就有叛逃的可能。

  古来敲了敲桌子，他微微抬起头，那双眼睛深沉而幽暗。

  “你依旧没有说那位大人的事情。”古来平静的问道：“他是怎么将高禾村变成现在这样？你又答应为他做什么？”

  “我……”蒋星素张了张嘴，那张脸憋得胀红，却偏偏吐不出一个字。

  古来见此，便明白那位大人在他身上施下了禁言咒，不得已任何形式向任何人吐露他的身份。

  “换一个问题。”古来没有再逼他，又指着门外，问了起来，“村外那些人全是幽魂？为何他们还会成长？蒋星斗的模样与十年前不同，高禾村似乎分了许多地界，做成这样有什么意义？”

  他问的太多，蒋星素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挣扎着站了起来，才缓缓开口道：“星斗哥他们……确实死了，我见过他们的皮，至于你说的成长……我不清楚，不过我猜测是因为那些皮没有死，他们就还有一丝希望还阳。”

  “那些地界……”蒋星素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古来一眼，才低声道：“是大人规定的，村口是人皮的住处，中间是怒王的底盘，最后才是我们住的地方……其他东西南北还有些妖兽小族，不过不足为虑，大人养着他们是用来玩的，这些妖兽没法在村里没法再使用妖法，只能任人宰割，我如果馋了，也会派两个人逮只妖兽过来尝尝。”

  妖兽吃人，人亦吃妖兽。

  这两者之间也说不出是谁先谁后，古来对此没有在意，他的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

  “豢养妖兽，画皮，僵尸，幽魂，纸人……”古来思索着这其中的关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幕后之人的手段通天，这类人所作所为不可能没有意义，一定有着一些特殊的原因。

  让蒋星素拿来纸笔，他根据记忆中的样子，画出了村落的平面图。又在蒋星素的帮助之下，把村子里的势力范围也标注上。

  他将图纸转了一圈，微微眯起眼睛。

  “这里……有点不对……”蒋星素也在看那张纸，他家祖父曾经是村子里有名的教书先生，所以他自小也是饱读诗书，自然看得懂这上面的图案。

  他指着最东边的一处道：“我记得这里有座坟墓，是大人来到后建的……素月曾经偷偷带我去过一次，可惜那里也没有能跑出村的通道……”

  “嗯？”

  古来猛地抬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素月带你跑出村？蒋星素，看来我之前说的地方有些不对。”

  蒋星素啊了一声，茫然的回望，突然，他明白过来，浑身颤抖，大叫道：“就、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素月、素月说了，只有我先离开村子，她和星阳才能对付那些画皮，跟着我一起跑！”

  “你妹妹比你聪明。”古来说。

  “那当然，那是我妹妹！”蒋星素颇为自傲的说道。

  不过很快，他又低落下来，“再聪明又能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被抽了魂魄，放入纸人里……”

  “你的纸人是那位大人教的？”

  “不是……是我从一只黄鼠狼那里学来的，它以前跟一个棺材铺的老板住，那老板心善，收留了重伤的它后，还给它取了名字……不过可惜的是，人的寿命太短，他们只相处了二十年。”

  似乎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事，蒋星素也渐渐放下了对古来的害怕，喋喋不休道：“星文哥，我跟你说，像黄鼠狼这样的妖兽很多，都被关在了四方监牢那里，我每次抓两只妖兽过来，说是想要尝尝肉，其实是把他们放走了……”

  “放走了？怎么放的？”

  “就……就那么放的啊……”看着蒋星素那无辜的脸，古来颇为无语，要是没猜错的话，他把妖兽抓紧府中后，就直接再从后门扔了出去，至于妖兽能不能活着离开，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应该没有妖兽顺利逃走，如果有妖兽出来的话，骊姬应该会告诉他，可是最终，她都没有说过这事。

  古来先将此事放下，将图纸上出错的地方划掉，重新写上坟墓二字，问道：“这是谁的坟？”

  蒋星素脸色古怪道：“是……先祖的坟。”

  “嗯？先祖的？”古来的手一顿，笔尖上的墨迹浸染了纸上的字迹，他看着那逐渐模糊的图案，喃喃道：“杀了全村的凶手……在给先祖建坟……”

  “东方，正东……”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也是先祖的后代？还是说……”

  古来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再看向纸张时，就已经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将图上的区域中心点连在一起，因为画的并不标准，所以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还没等蒋星素看清这是什么字时，古来先他一步将纸卷成一团。

  蒋星素嘟囔着说：“小气。”

  他已经确定古来不会对他动手，毕竟两人现在可以算是相互合作。

  古来笑了笑，“不是我小气，保险起见，我不能告诉你。”

  他难道知道了？

  一向头脑不太灵光的蒋星素在此时已经确定，面前的人或许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蒋星素也不再作妖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古来又道：“我能和你弟妹见上一面吗？”

  “这……”

  “放心，我有分寸，若是此行顺利，你弟妹也可以摆脱那位大人的控制。”

  “真的？”蒋星素心神略动，“那……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问问他们。”

  他果然有联系那两个纸人的方式。

  古来本来只想诈诈他，没成想他这么快就招了，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可是……”

  “你身上应该有你弟妹给的护身符，况且，你弟妹实力那么强，该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蒋星素又一次抬头挺胸，骄傲道：“那是！”

  他被说中心里的想法，招来纸人仆从，换了另外一身衣服，带着古来直直朝着内院走去。

  在这不长的走廊上，又有七八名长相相似，身材各异的美女或站或坐的搔首弄姿，见到蒋星素过来，便聚在一起，娇声的喊着老爷。

  若是寻常时候，蒋星素还得胡玩一阵，但现在，他心中有事，所以直接将人推开，拽着古来，匆匆忙忙跑到最里面的一间内室。

  一打开门，一股新纸和竹子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地板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纸，在桌子上，还摆着几个没有画上眼睛的纸人。

  蒋星素从一旁桌子中拿着蘸满朱砂的笔，捞起一个纸人，在它的双眼上点了一下。

  古来看出他十分用力，这种力气按理说应该要戳破纸人才对，可是他即便累的脖子上青筋直冒，这个纸人的眼睛也不过堪堪点上了一个小点。

  两点画完，他也就彻底累瘫在地。

  “大哥。”纸人动了动嘴，见到蒋星素，微笑起来，“怎么了大哥？”

  古来听出他是那名叫做星阳的男孩。

  蒋星素把事情简单一说，又指了指古来道：“星文哥找你们有事。”

  古来只觉得自己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包围，他拱了拱手，并未拿着亲戚的身份说事，直言道：“我有办法，能令你们从高禾村中出去。”

  “我们？”

  “你们。”古来肯定道。

  “……要如何做？”

  “很简单，只要你们把东边那座坟墓推了即可。”

  阴冷气息更重，古来却丝毫不惧，他直直盯着那纸人的眼睛，开口道：“那里埋着你们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