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又在争吵了。

  古来躺在散发着木质香味的摇椅上, 微微闭上眼睛, 对此并没有感到太过奇怪和痛苦。

  这一切他早就已经习惯，或者说，不得不习惯。

  任谁听了十年一模一样的争吵, 都会是和他相同的表现。

  这份烦躁嘈杂的声音再也不能让他感到焦虑, 古来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摇椅，在上面发出富有节奏的响声。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决定与他山石参加副本的情况。

  面对一千点券, 古来并没有动心，他因为曾和春风笑有了交易, 点券数量在二十万，区区一千点券, 他并不在乎。

  不过关于他山石的副本，他倒是有了兴趣。

  带着阿椒一起去看了看，最终，三人达成一致，进入他的副本。

  之前他山石有说过他不参加与未来科技无关的副本, 不过这次的副本却与别的不同, 他能清楚的从里面获得想要的好处, 但也明白凭借他一个人无法度过其中的危险，所以就来找了同盟。

  现在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他这次的身份有些问题。

  加西亚·布尼安，今年54岁，是一名即将死亡的侦探。

  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 古来再次睁开眼睛，他拿起身旁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摩挲着玻璃杯的边缘，抬起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与周围的墙壁一样，这上面也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

  每一张都是同样年轻的脸。

  太年轻了啊。

  古来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啪！

  仿佛是沉闷的打击声从楼上传了过来，接着便是女人刺耳的尖叫，和男人无助的呻吟，在昏暗的房间中犹如突然亮起的闪电，照耀出古来此时苍白瘦削的脸。

  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不复年轻时的迷人，里面只剩下沉闷和些微的疑惑，但很快，这一切又恢复平静。

  当楼上的争执到达顶峰时，古来还侧了侧耳朵，对此饶有兴趣的听着夫妻间的互相指责。

  沉闷模糊的男声说女人在偷人。

  刺耳尖锐的女声说男人在出轨。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曾让着谁，矛盾更加冲突起来，这也就变成了更加悲惨的现实。

  是男人死了？还是女人死了？

  又或者是两人同归于尽了？

  古来毫无同情心的猜测着，他在声音短暂停歇时曾想过是要回到床上补眠，还是继续在摇椅上呆着，可等到那争吵继续响起来时，他就明白自己还是不要动比较好。

  当楼梯上的铁门被打开时，楼上争吵声音瞬间消失。

  潮湿腐朽的气息在房间里到处蔓延，粗重的脚步声犹如巨人一样带着压迫的窒息感，奔涌而来。

  “加西亚！你还活着吗！上面那两个混蛋吵到你了吗？！”

  粗鲁的分辨不出是男还是女的声音在门口喊道。

  古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挣扎着站了起来，他都能听到自己腰椎处的骨头发出一声惊悸的咔嚓声音，缓了好久，他才站直身体，捶着腰部，整理了下衣着打开门。

  “还活着。”他对外面身穿女仆装，却身高两米五的“巨人”道：“我没有事，放心吧，安妮。”

  被称为安妮的女仆挠着自己枯黄的褐色头发，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还活着就太好了！雷思丽小姐说希望你能原谅她的宠物。”

  “我没有在意。”古来半耷拉着眼睛，慢吞吞道：“你让她也不要在意，我不会举报她非法饲养重声怨灵。”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雷思丽小姐都养了那玩意十年，你要举报早就去了！”

  古来想要后退一步，避开安妮的口水，但这位有着巨灵人血统的女仆除了身体高大外，动作也极为灵敏，狠狠抱了一下他，给他本就难熬的身体来了一次雪上加霜。

  古来疼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几乎不能动弹，连女仆按照巨灵人习惯给他的来了个口水浴都不知道。

  “加西亚，你身上的死气更重了。”安妮吸了吸鼻子，抹着那些口水，想要扒光古来的衣服，让其流遍全身，这一次，被回过神的古来坚定不移的拒绝了。

  “那好吧，你注意身体，什么时候死了记得喊我一声，否则尸体在屋子里臭了的话，会让雷思丽小姐头疼的。”

  忠心耿耿的女仆说了句让人感到无语的话。

  “知道了。”古来点了点头。

  安妮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变了加西亚，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被恶灵附身了吗？”

  古来只能学着加西亚的模样，板起脸，对着她冷声道：“滚！”

  “这才对嘛，刚才加西亚果然是因为快死了才变好的。”安妮说道。

  无力的看着安妮，他连反驳的情绪都没有了。

  在安妮离开后，古来没有再躺回摇椅，而是去了盥洗室，看着镜子里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古来不禁露出奇怪的表情。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会觉得很惊讶。

  因为加西亚侦探的脸与他原本的长相极为相似，除了瞳孔的颜色和脸上的皱纹外，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不同世界相同长相的人。

  楼上出现弹珠滚落的声音，古来垂下眼睫，用修长的手指将身上的西装马甲脱去，露出苍白纤细的身体，他转过身，后腰处已经变成一片白玉，正在往后背蔓延。

  安妮小姐留下的口水有着很好的抑制作用，只要不在乎这东西的来历，就能够将其当成是万能的灵药。

  巨灵人是个历史非常悠久的种族，但由于长相丑陋，模样蠢笨，又好生吃血肉，所以一直被人族排斥，居住在巨泽之野，从不到人类社会中来。

  直到三百年前，一名探险家因为受伤来到巨灵人的族地，被他们热情的招待了一番，更是发现巨灵人的口水有着独特的疗伤作用，比圣殿发的万能药水还好用，便收集了不少，拿到城市中贩卖。

  这么做可以算的上是损害了圣殿的权益，经过一番审问，探险家说出了巨灵人的这个能力，很快圣殿组织人手，决定征服巨泽之野。

  然后，被巨灵人打的差点灭了传承。

  圣殿实力一落千丈，从全国最大的信仰之教降为三流教会，要不是千万年来的传承使其底蕴深厚，熬住了这次的灭顶之灾，否则，圣殿就要被彻底从历史上抹去。

  但即便是三百年后的现在，圣殿的光明女神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第一圣神，而是与其他六个神明共同治世，成为至高七神之一。

  巨灵人虽然有过这么一次蛮横的举动，但其性格还是很单纯温和的，所以接受了其他神明的邀请，进入人类社会。

  在人类国家中，他们刚开始过的并不算好，因为学不会人类的礼仪，也不愿意去学，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每一件都可以达到顶峰，所以时常被那些狡诈的人类欺骗。

  不过骗他们也是需要勇气和运气的，没被巨灵人察觉还好，一旦被发现，那么欺骗他们的人类将会承受巨灵族的诅咒，彻底飞灰湮灭，连魂魄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已经很少会有人有胆子骗他们了，大部分的商人都老老实实的诚信做人。

  安妮是个心地很好的巨灵人，她是最先察觉到加西亚被死气缠绕的人，时常过来看望加西亚，并用自己的口水给他疗伤，压制诅咒蔓延。

  古来几乎控制不住的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倒不是他的想法，而是加西亚自身的习惯，作为一个重度洁癖，他厌恶一切脏东西。

  巨灵人的口水千金一克，还是市场上的紧俏货，几乎所有人都在求着巨灵人吐口水，可是现在却被嫌弃的不行，这要是被人知道，各个都得骂他不识货。

  忍着疼痛将口水均匀的抹在背部，感受到丝丝凉意，古来才松了口气，他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重新开始穿衣服。

  衬衫，马甲，领带，每一件都必须要做到一丝不苟。

  古来看着镜子，即使年过半百，他也依旧如同年轻时一样。

  每一点都不肯改变。

  客厅上方的争吵又开始了，这一次却只是普通的吵架，没有刚才那让人惊惶的声音。

  古来穿上黑色的西装外套，朝着楼梯上走去。

  22步。

  他来到了顶楼的天台上。

  由于这座被称为钢铁之城的纳特拉城早就被污染的煤烟覆盖，天空一年到头都是阴沉沉的，还有着让人窒息的灰尘，所以在这座城里的诡谲要比别的城多不少。

  他走到了栏杆边缘，对着那躲在阴影处，正在互相指责吵架的两个半透明魂体挥了挥手，这两只赶紧闭上了嘴，不再发出让人心烦的噪音。

  “重声怨灵。”

  古来念出他们的名字，这是不被政府允许饲养的生物，一经发现，应该立刻销灭。

  但这两只是雷思丽小姐的父母，她养了他们十年，养的他们从一个小小的怨灵成长为重声怨灵，除了不停的重复死前的那一幕，这两只在安妮没来之前，可以说是整座公寓的守护者，抵抗了不知道多少次来自外部的危机。

  古来吹着风，抬起手，一张白色的纸鸟从黑云中飞射而出，他接过纸鸟，掏出一枚硬币塞进纸鸟的口中，一道微亮的魔法阵在它腹部亮起，纸鸟也化作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他忠实粉丝的求助信。

  【亲爱的加西亚先生：

  您好！

  我很抱歉又一次给您写了信，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正如我之前对您所说的事情一样，我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那一直存在脑海中的幻听幻觉，竟然变成了现实。

  就在我写信的三个小时前！我亲眼看着那没有脸的猴子闯入邻居家，然后他抱着我邻居的头跑走了，还在此之前对我竖了个中指，这……这就是我曾经的朋友皮斯啊！

  我们曾经度过非常有趣的童年，但是随着我的成长，我不能再与它一起玩耍，这让皮斯非常生气，始终认为我抛弃了和它的友谊。

  它还对我说，等到明天便会过来要我的命，我求助于警察，可是警察却说凶手不可能是一只幻想出来的猴子，而非要将我当成犯罪嫌疑人，加西亚先生，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想到您，想要您帮帮我，就如同之前帮助我妻子一样。

  我现在正在抱着我那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她是个小天使，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没了她的母亲，现在只能靠我自己，为了能够守护住女儿，我愿意付出一切！

  加西亚先生，我知道这是非常厚颜无耻的事情，让您这么一个大侦探为我这个平民奔波，但还是希望您能可怜可怜我，我也会为此付出您理想的报酬。

  如果您同意接下这单，请到布朗大街258号警局来找我。

  在此，希望您能生活愉快。

  永远爱您的克鲁斯。

  纪元历15年2月】

  古来将这封信很快看了一遍，神情几乎没有变化。

  他拿着信，重新下楼，临走前还冷冷的看了一眼重生怨灵，后者更加害怕，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再出声。

  得到了答复，古来心情也就好了一点。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打开灯，从精致的书桌中抽出了侦探的日常档案，按照克鲁斯的名字开始寻找记录。

  终于，在一个月前，找到了来上门求助的受害者克鲁斯。

  【纪元历15年1月2日，13时25分25秒，今天的第三位客人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他名叫克鲁斯·瓦伦，是东城区的一名中产家庭的主人，月薪在1000磅，但却比较拮据，所有的钱全部用来还房贷，由其妻子的工资来维持日常开销。

  他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身上穿着许久没有熨烫的西装，黑色的外套配咖啡色的裤子，裤脚和袖口都有同样的污渍，根据颜色可以看出已经存在很久了，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清理，应该是没有发现这些。

  克鲁斯求助的内容是说自己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最近更是听到妻子在和别人密谋要杀死他，然后离婚的事情，可是在他用监控魔术24小时监控妻子时，却从没有发现这一幕。

  他还说自己家从小就能看到或听到幻觉和幻听，使得他六岁时才知道幻觉不是家人，他做过相关灵能力的测试，但得出他是一个普通人的报告。

  他的幻觉帮他度过许多危险，一名叫做皮斯的猴子更是替他死了两次；一名叫□□丽的小狗，帮他追到了自己的妻子；一名叫做妮可的狐狸，帮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种种种种，他的一生都处在幻觉的帮助中。

  他希望我能帮助他解决这一切，但在我耐心听他说完后，克鲁斯先生突然站起来，说谢谢我的帮助，我并没有帮到他，这种反应让我有些疑惑。

  克鲁斯先生说，我以后会帮到他，所以提前说一声谢谢。

  我稍稍调查了他，结果很令人惊讶。

  克鲁斯先生瞒过了我的观察，他是个月薪只有100磅的普通工人，从来没有结过婚，也没有过女友，那套西装是他为了见我，可以在中城区行走而特地买下的二手货。

  我并没有觉得他很有趣，这种人，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和生命。

  ※封存※】

  古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加西亚侦探的记录，这份记录主观意识很强，但却能够让他更好的揣摩到加西亚的心情。

  根据他的分析，这名克鲁斯先生可能有妄想症，由于他是个很喜欢幻想的人，当幻想逐渐在增加，他便分不清现实和望向，从而让人觉得他在撒谎。

  他那一天来到中城区求助，有三种可能。

  一是由于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幻觉幻听，在医院又没有检查出什么效果，才会冒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找加西亚。

  二是他一直异样的表现让常人受不了了，所以跟他打赌，一气之下来到了中城区，害怕被加西亚怀疑，所以编了个谎话过来。

  三是他确实拥有异能力，不过是非常少见的能力，他看到的东西确实是真正存在的，但是确是在未来，他眼睛里看到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古来将这三种可能写出来，放在了面前，仔细思索了一会，将第二种拿出来扔掉。

  剩下两种他也拿不定主意。

  “看来，必须得去看看了……”古来这么说着，重新安排人去往警察局里。

  不管是哪个时代，警察局里始终都是繁忙无比的景象，加西亚是个小有名气的侦探，所以跟这些人很熟悉，很快就见到了被关着的克鲁斯。

  “克鲁斯先生。”古来对他说道：“你现在好像遇到麻烦了。”

  克鲁斯松了口气，“太好了，加西亚先生您终于来了！”

  古来没有看他充满感激的目光，而是呆在外面，翻着从警察手中拿到的记录。

  “你……杀了三个女人是吗？”

  “不！才不是，我是被冤枉的！就跟我信上写的一样，邻居是被我的朋友皮斯杀的！”

  “那只猴子可是除了你以外没人见过啊。”古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你也没有邻居，根据调查，你是住在下城区的人，中城区没有你的住处。”

  克鲁斯嘟囔道：“那是我未来的房子，说那个女人是我的邻居有什么不对？”

  “你也没有结婚，更没有女儿。”

  “未来会有的，我现在要是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古来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反正他是觉得挺好笑的。

  他让警察打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由于腰部的疼痛，让他无法坐在地上，只能站着，居高看着克鲁斯。

  “你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如果你想让我为你找到真相的话，就该将一切告诉我。”

  “可……我现在没钱啊。”克鲁斯有些难为情。

  “不要钱。”

  一听见这话，克鲁斯头摇的更厉害了，“免费的东西更贵。”

  “哦。”古来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克鲁斯赶紧去拦。“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请您一定要原谅我！为了我未来的女儿，希望您能帮帮我！”

  “说吧。”

  克鲁斯露出了有些纠结的表情，停了一会，才斟酌着语言道：“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其实是知道自己有病的。”

  “我从小就可以看到那些东西，在别人眼中可能会恐怖的存在，在我这里其实都是很平常的朋友，随着年龄增长，我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于是开始无视它们。”

  “刚开始很成功，那些朋友们以为我是在做游戏，学着我的样子也不理我，就这么度过了两年多的时间，当我开始工作时，我发现自己不再能看到他们。”

  “这让我失落又庆幸，后来，就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最近，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些朋友，他们不再对我和善，而是怪罪我抛弃了它们，皮斯是其中最生气的，为了能够让我后悔，它要杀了我的邻居，也就是我未来的老婆。”

  古来温和道：“你的老婆？可这么说的话，你的女儿就不会出声了。”

  “我又不会只有一个老婆。”

  古来：“…………”

  你说的很对。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了。

  古来道：“那只是幻觉。”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克鲁斯点了点头，“我之所以会在凶案现场，也是因为想要阻止皮斯杀人，但还是晚了一步……皮斯说下一次会杀了我的朋友……”

  古来皱了皱眉，“你的这个朋友是在说我？”

  克鲁斯点了点头。

  “又是在未来？”

  “不是啊，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吗？”

  古来：“…………”

  他很想告诉克鲁斯不是，但还是忍住了，比起这个时候翻脸来让不知名的东西祸害他，现在安静一些比较好。

  “又在乱编！”等在门口的警察不屑的撇了撇嘴。

  克鲁斯的提审对话里经常有着前后不搭的证词，他一会说自己是上流新贵，一会说警察局里全是黑色的瘴气，还说在院子里埋着三个人的尸体，结果警察们以为他是拥有灵视的高能力者，立刻跑出去挖了半天的地，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一具尸体，反而挖出了警犬藏着的零食。

  最后一查背景，好了，是个下城区的工人，这样满口谎话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加西亚先生。”克鲁斯抬起头，他的长相平凡，却有着一双猫一样绿色的眼睛，这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

  “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古来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渴望的认同，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道：“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克鲁斯道：“你是眼见为实党吗？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就可以看到别的东西，那么在你眼中的实物，你认为他是真实存在的，在别人那里却是虚幻的东西，那么，你要怎么证明你看到的真实？”

  古来想了想，摇头：“没有办法证明，能看见的只有我一个人，对于别人来说，只区别于相信我和否认我两种，而不是证明我看到的东西是否存在。”

  “你作为被关押的犯人，在无法分清现实和妄想的时候，其实已经洗脱了嫌疑，你被抓捕时，手里没有血迹，没有工具，监控镜注意到了你所有的行动，所以你已经可以无罪释放了。”古来笑了起来，语调很温和的说：“你可以跟我走了。”

  克鲁斯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狂喜，他站起来，将脚上的锁链拽的噼啪乱响。

  “您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出去了？”

  “当然。”

  古来咳了两声，他还有一个重要情报没有说。

  监控镜看到了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那邻居家的债主，由于这一家人借贷之后就没想过还钱，所以债主走投无路之下，选择杀死了她的母亲和妹妹，债主随后也自杀在自己家中，用割下来的头颅充当了光明神的祭祀。

  作为光明神的虔信徒，现在竟然用人头作为祭品，害怕污染掉光明女神的权柄，圣殿的牧师特别要求不准将此类案件报道出来。

  就是因为在商议此次案件，才让克鲁斯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被释放。

  “我就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克鲁斯高兴的等待着锁链解开。

  “今天一定要吃顿好的庆祝庆祝，加西亚先生，我们去黑夜之家怎么样？”

  黑夜之家是一个很有名的酒吧，里面的酒水以天价著称，但只要买下一杯酒，所得到的服务也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

  按照克鲁斯的性格，只要去吃了饭，那结果一定他请。

  不过古来却不打算去应他的约，只摇了摇头说：“我不饮酒。”

  “那……那我们可以去别的餐馆。”他又说出几个名字，古来全部摇头。

  “其实，您自己做的饭我也可以接受的。”

  “我不吃东西。”腰部玉石化，这让古来不再需要进食，他看着彻底傻掉的克鲁斯，笑了笑说：“跟我来吧，你如果要吃，就需要自己做饭。”

  “没问题！”

  克鲁斯很有干劲的说。

  他做饭的手艺不能让人恭维，闻着味道就已经够了，克鲁斯却能够面不改色的全部吃完。

  “我是在贫民窟里长大的，比其他人好一点的是我父母健在，他们用了一辈子的时间让我能够进入下城区，但是没等我回报他们，就已经死在了一场霜冻中。”

  “人的命很贱的。”克鲁斯把盘子上的菜水也舔个干净，就很自觉地去刷碗了。

  古来一时没有说话，他对于这些话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抗拒，毕竟阿茴也说过同样的事情。

  等他刷完碗，在楼上那吵架的声音中，古来示意他坐在自己面前，“我们来聊聊。”

  “聊什么？”克鲁斯很随意的拿起了一个红橙果吃了下去。

  他口齿间全是果子的清香，“我会把知道的东西全部说出来！”

  古来并不相信。

  “你作为异常，眼中所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我是正常人。”克鲁斯非常认真的强调道：“非常正常的人。”

  “不，你不是。”古来摇了摇头。

  “正常的意思是大众，要把所有人都磨炼的只剩下一种个性，这种毫无特色又充满特色的人，才能被称为正常人。”

  “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绝对不是正常人。”克鲁斯许久没有说话，吃下了最后一口红橙果，等全部咽下去后，才道：“正常还是不正常有什么区别？在我的眼中，我才是正常人，你们才是异常。”

  “我所看到的世界，天空是红的，大地是蓝的，每个人都有着一副表情面具，你现在带着的是平静的白色面具，肩膀上还有着许多很可爱的幽魂，每一个都在大张着嘴嘴巴想要吃下你，不过他们已经吃了很多次，都发现吃不下去，所以你现在应该放心，至少目前是死不了的。”

  他不伪装的时候，语气有一些刻薄。“你的胸口前悬着一颗黑色的心，等到心脏被完全拔出去后，你就彻底死去了。”

  “那么，本来该时日无多的大侦探，为什么要执着我这么一个小人物的世界？”

  “我看到的东西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我不正常，但我真的不正常吗？我看到的东西别人就真的看不到吗？你不是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每个人都在想什么啊。”

  “也许你才是唯一的异类，毕竟你的腰上还被诅咒侵染，这可是在几十秒内就能死亡的诅咒，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古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他很平静的听完克里斯的牢骚，最给他倒了杯水。

  “正常，或者不正常，这一点无关紧要，当你成为天王之后，你的力量是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即使是有些怪异，也会被认为特立独行。”

  “真正掌控世界话语权的是拥有力量的人，这种抽象的概念，根本没有正确答案，当别人认为你异常，你就是异常，关于你否异常这一点反而无关紧要。”

  “我想问的是，你眼中的世界。”

  古来再度重复了一遍，“不要再编些谎话来骗我，现在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必须是真实的。”

  不等克里斯回答，他率先开口道：“在你那里，我真的是人吗？”

  “……是。”

  古来扬起微笑，道：“原来，我不是人啊，我是什么形状的？圆形球形还是圆柱体？”

  “是朵花的形状。”克里斯犹豫着道：“很漂亮的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