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塔。

  就静静地伫立在栖龙城外，也不知道有多少光阴，在凡夫俗子的眼中，那是亿万年来亘古存在的神物。

  甚至有传闻，那是九域之中，支撑天地的神柱，不可轻易靠近。

  无论是神物也好，废物也罢，总而言之对于平常人，那不过是一根茶余饭后偶尔会谈及的身外之物，并不会有太多关注的目光。

  但于楚尧而言，那是老海口中最让他向往的圣地。

  同行的几人看到楚尧的目光，随着接近荒塔而越的狂热，无不又是好笑又是好奇。

  “到了。”

  金一鸣抬起头来，望向高高耸入云端的灰黑色建筑物，饶有意味地说道。

  众人都暂时停下了脚步，学他一起抬起了头来。

  那柱子，不，荒塔之高，当真是无可测量，仿佛是穿入云端之上，穿入宇宙之间，穿破亿万星河，直达天涯末端。

  几个人都是天之骄子，然而一望见这荒塔，却无不油然而生一种深深地自卑感，深深地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楚尧却是身子微微颤抖，一步步走上前去，想要触摸他心中圣地的砖瓦。

  手触碰到了塔身。

  入手处，潮湿而破败，混杂着千万年的雨水、尘土、青苔，楚尧抬起手来，就看到掌心满是泥土与污渍，仿佛此地已经荒废了千万年。

  其余几个人也都围拢上来，望了一眼，金一鸣便皱起眉头道：“这就是传说中至高无上的荒塔？看起来似乎早就无人打理了，荒废了只怕不止几百年了……”

  姜凰儿也轻叹一声道：“莫非当真只是一座荒塔？”

  “楚尧，你一定很失望……吧？”

  她刚刚望向楚尧，却现楚尧的眼中却反而射出更加狂热的光芒，明明掌心只是一抔泥土，肮脏污秽，他却仿佛是在望着黄金宝物一般。

  众人无不为之绝倒，便是郭少阳也忍不住苦笑道：“你这人，当真是痴得很……”

  “你们不懂，这可是荒塔的泥土啊……”

  金一鸣拿扇子敲在楚尧的头上，摇头道：“无药可救了你……”

  熊奇呵呵憨笑两声，却绕着荒塔跑了起来，边四处打量道：“不知道这荒塔有没有入口，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

  姜凰儿也走上前去笑道：“怎么，就算是有入口，难道你还打算爬上去看看不成？这可是号称天柱的圣地，高有亿万丈，恐怕便是一辈子也爬不到顶的。”

  熊奇涨红了脸，却唯独不敢对姜凰儿无礼，小声喃喃道：“难道好奇看看都不成么？”

  楚尧也缓过神来，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查找，五个人兵分两路，寻找着这荒塔的入口。然而直到这方圆百丈的荒塔走完，两队人马在另一端汇合，也没有现任何门户。

  “连门都没有，难道就是一根实心的大柱子？那可当真就无趣的很了……”金一鸣皱着眉头，拿扇子拍打着自己的掌心。

  楚尧忽地嘿然一笑，身子一蹲，跨个马步……

  众人：“你……你该不会是想！”

  “当然！”

  只听闻嗖的一声，楚尧猛地一跃而起，身子如同离弦之箭，刹那间便飞腾而起七八丈有余，随后右手一伸，便攀爬在了塔身之上。

  金一鸣拍了拍脑门，无奈道：“楚尧，我知道你很疯狂，我也知道这是你毕生所仰慕的圣地，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是啊楚兄，这荒塔有亿万丈高度，莫说是你，传闻就是金丹境的绝世高手，以大神通力施展法力，扶摇而上，却也不曾到达过荒塔的顶端。”郭少阳也皱起眉头。

  楚尧回头一笑：“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想试试，距离决战还有七天时间，我爬个三天三夜再下来也来得及……”

  “那我们怎么办！”熊奇高声吼道。

  “你们……要不就先回去？”楚尧摸了摸后脑勺。

  “……”

  姜凰儿嫣然一笑：“算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肯定劝不动的，我就留在这里等着他，你们就先回栖龙城吧……”

  “那好吧……”郭少阳和金一鸣对望一眼，无奈苦笑。

  俩人拉着气呼呼的熊奇，一起朝着回城的方向走了。

  楚尧对着姜凰儿一笑，却也没有多说，他知道，姜凰儿也是一样，既然决定在这里等待，自己劝也劝不动的。

  两个人心意相通，对视一笑，姜凰儿便走开了几步，在一棵古树之下盘腿而坐，闭目开始修行。

  而楚尧，则是长吸一口气，开始了攀爬荒塔的征程。

  这虽然是他临时起意，然而对他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比是他追逐老海的脚步，追逐成为荒人的梦想，从来不会想起，却也时刻不会忘记。

  既然到了这里，就理所应当该这么做。

  楚尧一跃而起。

  又再度升高了二三十米的距离。

  然后……

  继续。

  荒塔到底有多高？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有过答案，楚尧为了追寻老海的脚步，曾经看过许多资料，然而却没有一本书中有确切答案。

  有许多志怪小说中，将荒塔描述成撑天的柱子，天有多高，荒塔就有多高，若是当真爬到塔顶，伸出手去，就可以摸到天际的屋顶。

  这当然是愚昧无知的百姓编造出来的传说。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便是真正的修行者，也无人得知。

  楚尧虽然修为仍旧只是锻体境七重天，然而经过云海幻境之中的生死搏杀，此刻距离突破八重天也只是咫尺间。

  但就算他只是七重境界，肉身之横，真气之强，却是早已经稳稳攀至锻体境的巅峰，甚至于比之真正九重天巅峰之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他一旦用力，就仿佛是一只人型猛兽般，轰然直射九霄之上，每一次攀爬飞腾，都有二三十米的高度。

  看起来，就仿佛是一支不断朝着天际射出的箭矢。

  箭矢射天。

  虽然可笑，却也可敬。

  不知不觉间，夜幕早已深沉。

  姜凰儿睁开眼睛，从修行之中缓过神来，抬头却早已看不到楚尧的身影。她微微一笑，算算已经是过了三四个时辰，以楚尧的度，恐怕此刻已经攀爬到了上万米的高度。

  上万米。

  早已经远远过了九域之中近乎全部的山峰绝顶。

  恐怕，距离真正的云端，也已经相隔不远了。

  虽然他们也曾驾驭灵舟到达过如此高度，但那是借助灵器法宝，而楚尧此刻，却是凭借凡胎，生生地攀爬到达天际。

  此刻的楚尧。

  浑身瘫软无力，似乎已经精疲力竭，汗珠不断地从额头，从浑身上下所有角落涌出，仿佛也带走了他所有的体力。

  任凭他肉身之强横，几乎是冠绝天下亿万众生，但硬生生以凡胎，直直地攀爬而上，直达万米的高空，这等极限，却仍旧是耗尽了他的体能。

  夜色！

  天幕！

  残月！

  荒塔！

  还有……

  如同蝼蚁一般，攀附于荒塔之上，却怀揣着化作神龙梦想的少年！

  这一切，构成了一副诡异而又让人热血激荡的画卷。

  “我若是一个不小心，从这个高度摔下去的话，恐怕会摔得连骨头都碎成渣渣吧？”楚尧自嘲地一笑，朝着大地望去，在夜色之中，却是什么都望不见了。

  低头不见大地，抬头不见塔尖。

  茫茫宇宙，无尽虚空。

  此时此刻，楚尧仿佛身处于无边无涯的亘古旷野之中。

  “楚尧啊楚尧，你还胡吹大话说要爬他个三天三夜，结果才几个时辰就受不了了么？如果你只是这样的程度，还谈什么纵横九域的梦想？！”

  继续。

  向上。

  楚尧一声怒吼，在无尽的黑暗与荒凉中，震撼四野，却又仿佛淹没在了夜色中，波澜不惊，消于无形。

  他的背后，一尊洪荒巨兽的虚影霍然而生，体内的升龙真气与嵩阳真气齐齐爆而出，那尊巨兽也爆出荒古的青黑色，与纯阳的金黄色交织的神彩。

  陡然间，仿佛照亮了夜色。

  楚尧在无边黑暗中大放光明。

  上！

  体力耗竭，那就用真气！

  升龙真气与嵩阳真气一经施展，楚尧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身躯，仿佛脱胎换骨，刹那间沸腾起来，脚下一用力，身子竟是直直提升了近乎五十米的高度！

  “咦？我全力之下，居然一跃而起到达了五十米？什么时候我的力量又暴涨了啊……”

  兴奋莫名的楚尧，哈哈大笑，身子却是丝毫不停，右手伸出猛地抓住塔身的砖石，微微停顿，随后呼吸一顿，再度拔地而起，又是堪堪飞腾而起五十米的高度！

  夜色之中，万米的高空之上，这一个逐梦的少年，正拼尽全力，攀爬而上！

  而在荒塔的顶端。

  无限高的顶端之上。

  却坐着一个男人。

  满天星辉，残月微光，茫茫宇宙，无尽虚空。

  都在塔顶之下。

  都在这个男人的脚下。

  他沉静如水的神情忽的微微一变，低下头去，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上，似乎微微浮现出一抹轻笑。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