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川微僵,有一瞬失神。

  但他自追随沈惑后，对沈惑的崇拜已经达到偏执地步，很快又用力摇头,说服自己：不，他就是神。

  试问还有谁能救下无妄城这么多人，无偿地替他们解决吃喝问题，养活他们？在这个丧尸、怪物横行的末世，又有谁能把被感染、异变的人救回来？

  恐怕全球最厉害的病毒学教授都做不到。

  那么能做到这些，又愿意无偿拯救世人的人，不是神,是什么？

  尤其在孟一川眼里，沈惑还强大、圣洁、悲悯,拥有天使的羽翼。

  虽然对自己忽然信神感到费解，但追随沈惑这半年来产生的信念，并未立刻崩塌。

  他很快回神,目光更冷，一刀劈向吕临。

  对面的空间能力者立刻将吕临救走,梁博士冷笑，怒道：“执迷不悟,也好，干脆让你们当场看看，被你们捧成神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说着他从口袋中一瓶喷雾,对准被锁链困住的沈惑喷下去。

  沈惑瞳孔骤然紧缩，一直维持冷静的面容出现裂痕，内心深处竟有一瞬恐惧。

  是的，恐惧。从逃离实验室后，他再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会在自己的信徒面前,从拯救世人的神，变成毫无神智，只会发狂伤人的丑陋怪物。

  所有建立在谎言和虚假上的赞美都会崩塌，人们将惧怕他，憎恶他，发现他是个虚伪的骗子，根本不是什么神。甚至他们会恨他给大家洗脑，咒骂唾弃他，他会以最丑陋的怪物模样死去。

  不，不能那样，他不是故意给大家洗脑，那是治疗后遗症。他宁愿悄无声息地死在阴暗的角落里，也不愿迎接那些憎恨嫌恶的目光。

  沈惑瞳孔微颤，想躲开喷向自己的雾化药剂，可身体却僵住，无法动弹。

  一切就像慢镜头，他眼睁睁看着那些雾化的小水珠密集散落在空气中，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梦幻的色彩。

  四周忽然安静，一切嘈杂都渐渐远去。

  沈惑痛苦跪倒在地，竭力想用手捂住脸，可他的手被锁链绑缚，只能任凭羽毛从眼睛中、皮肤下长出，撑破粘膜、血管，流下血泪斑斑。

  他被绑缚的手臂也在扭曲，变成鸟翅，五指变成钩爪。甚至脊骨也在变形，弯曲成鸟脊，不再挺直。

  他痛苦地蜷成一团，周身羽毛杂乱生长，很快变成一个半鸟半人的怪物，不复之前圣洁。

  在场神侍都愣住，躲在殿外廊顶，透过窗观看宋云蔚也彻底愣住，五指抓紧廊顶横木，半晌才在心中骂出一句：这群畜生。

  无论如何，沈惑曾救过那么多人，不该被这样对待。

  可宋云蔚也没想到，只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占据上风的形势，忽然就急转直下。

  怎么办？人已经快彻底堕化，该怎么救？草，要是小鹿在就好了。

  宋云蔚拧眉，捏着横木的手不自觉又用力几分。

  此刻，怔愣的神侍们终于回神，看见沈惑的样子，他们脸色忽然发白。()

  怪、怪物，他是怪物。忽然有人颤抖出声，甚至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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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惑蜷缩的身体一僵，似乎要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可其他神侍看见他的动作，也下意识后退，神情戒备。

  尤其看清他那张一半是人一半是鸟，流着血泪的脸时，神侍们更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人甚至将原本用来对付梁博士等人的武器，忽然挡在自己身前，不知是自卫，还是在对准沈惑。

  孟一川更是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不敢相信：“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怪物？你不该，你怎么能是怪物？你应该是神，应该高高在上，怎么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孟一川不断摇头，一步步后退。

  他的父亲是被丧尸咬死，母亲被一只鸟类怪物杀死，还有弟弟、妹妹，一家人都死在这种丑陋的生物手里。

  他憎恨这些丑陋的生物，恨不得杀尽所有丧尸和怪物，可为什么，偏偏他追随的神也是怪物？

  他怎么会追随一个怪物？

  孟一川嘴唇颤抖，神情崩溃，仿佛信念在崩塌。

  梁博士满意看着这一幕，心中终于舒畅，余光又瞥向沈惑。

  这样才对，匍匐又卑微，才是一个实验体该有的姿态。之前沈惑借着能力特殊，竟然敢跟组织对抗，还真以为组织奈何不了他？不过是末世突然到来，无暇他顾罢了。

  梁博士轻呵一声，又开口：“看到了吧，这个叫沈惑的家伙，不过是个觉醒了精神系能力，擅长洗脑的怪物。你们都被他欺骗了，他是个把自己伪装成神的骗子，用能力不断给你们洗脑，让你们信仰他，为他卖命。

  “现在，我帮你们把这种精神控制解除了，你们还不醒悟，还要给他卖命？”

  孟一川后退的脚步一僵，忽然像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对，他之前被洗脑了，一定是沈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他洗过很多次，否则他怎么会追随一个怪物，甚至狂热膜拜对方？

  那是个怪物啊，跟杀死他家人的那些丑陋生物是同类。

  孟一川手中的刀落地，终于忍不住崩溃，抱住头喃喃：“他是怪物……”

  杨天宁也被眼前变故震住，可当看见孟一川和一些神侍的反应，他神情更不可思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无论怎么样，他都救过大家，保护着无妄城的每一个人，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尊敬和追随。”

  说完他又朝孟一川怒喝：“孟一川，你跟在神身边，亲眼见证他救过多少快异变的人，你的信仰就这么脆弱，这么容易动摇？”

  td，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孟一川被洗脑过？没有吧，孟一川又没异变过，难道是他来无妄城之前的事？

  说到来无妄城之前，杨天宁又想起一件事，忙吼：“你以前不是说神救过你，你就这么忘恩负义？”

  孟一川身体一震，缓缓放下抱着头的手，眼神茫然。

  梁博士

  ()  轻笑开口：“那种救人方法啊，呵，你们真以为怪物会救人类？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无妄城越来越多人开始异变？速度也在加快？

  “你们不是科研人员，恐怕不知道，感染有两种方式，一是病毒传播，一是精神感染。而怪物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对人进行精神感染，所以答案很明显不是吗？先将人推入地狱，再施恩救出，同时洗脑，谁能不死心塌地追随？”

  孟一川闻言，身体又一震。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那他被救时……当时围攻他和母亲的鸟类怪物……杀死他母亲的鸟类怪物……难道……

  孟一川身形颤抖，本就崩溃的神情更加摇摇欲坠。

  “神……沈惑，你当初救我的时候……”他声音艰涩，开了口，却有些问不下去。

  沈惑此刻却反而异常冷静，听见孟一川的话，甚至轻嗤笑了一声。

  其实他早有预料，甚至在力量第一次失控时，就在等这一天，不是吗？建立在虚假和谎言上的信仰，本就是空中楼阁，轻易就能被摧毁。

  只是他没想到孟一川会这么怀疑。

  他确实在救孟一川时，给对方洗过一次脑，因为治疗。对方那时快异变了，那也是他第一次使用治疗能力。

  沈惑一直觉得，他救孟一川，孟一川也算“救”了他。因为那次救人，他感受到被需要，找到了继续活着的意义。

  所以他对孟一川还不错，给对方在无妄城第一大权力，哪怕这人背着他做一些事，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如果不是对方非要对林空鹿动手，他不会把对方赶走。

  说实在的，他可能愧对任何人，但绝没有愧对孟一川，另外他着实没有先杀人再救人的变态爱好。

  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孟一川能这么问，显然是心里已经这么想。也对，人类怎么可能相信怪物？

  沈惑不屑在这种境况下自辩，只垂眸冷笑。

  孟一川仿佛被这笑刺到，面色忽然涨红，咬牙道：“难道不是？如果不是，你可以自证清……”

  “够了！”杨天宁听不下去，厉声打断。他不清楚那些人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知道，以沈惑的自尊，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解释什么。

  另外，做人得讲良心。

  他直接抓起枪，对那些愣住的神侍说：“你们这些人，如果还有记得沈惑恩情的，就跟我一起救人。”

  说着他抱紧枪就朝梁博士等人扫射。

  神侍们互相看一眼，犹豫两秒，最终只有一半人加入战斗。杨天宁和这些人配合，形成包围圈，逼近梁博士等人。

  可毕竟少了一半战力，对面的觉醒者又厉害，打得分外艰难。

  梁博士冷笑一声，也不拖延时间，抓起沈惑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又审问：“那个实验体呢？”

  沈惑闭着眼，没说话。

  梁博士发怒，将他头发抓紧，又道：“我再问一遍，那个叫林空鹿的实验体呢？”

  殿外的宋云蔚闻

  言()，狠狠皱眉。这个神经病博士不仅折磨沈惑?()，还想抓他弟弟？

  但眼下他没功夫多想，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出手，立刻一脚踹向玻璃。

  沈惑恰在此刻睁开眼，冷冷看向梁博士。

  梁博士一愣，忽然一把甩开他，怒道：“行，不说是吧？吕临，把他的嗓子毁了，让他再也没法使用能力。反正他不说，无妄城有的是人会说。”

  宋云蔚就在这时踹碎玻璃，破窗而入，闻言脸色骤变，指尖亮白色电弧瞬如闪电，直逼梁博士命门。

  特么的，这群人太不是东西了，有这么折磨人的吗？

  他出手狠厉，直接就是奔着取命而去。可对面有空间能力者，迅速将梁博士瞬移走。

  梁博士险些丧命，心中也一惊，急忙道：“是中央基地的人，围杀他。”

  杨天宁倒是心中一喜，见宋云蔚是来救沈惑，也顾不得想他不是自己人，当即也喊：“我掩护，你快救他走。”

  宋云蔚见对面的空间能力者瞬移太快，心知久战不利，干脆拽起沈惑就逃。

  梁博士的人立刻要追，但被杨天宁带人拖住。

  宋云蔚趁机带沈惑飞奔到殿外，轻松翻上墙，准备离开神殿。

  可就在他们翻到墙顶，要离开时，一道枪声忽然枪起。沈惑闷哼一声，险些从墙上摔下。

  “草！”宋云蔚脸色骤变，干脆一把捞住人，从墙上跳下。

  主殿内，被制服的杨天宁不敢相信望向站在门口，握着枪的孟一川，两秒后，忽然破口大骂：“姓孟的，你还是不是人？你刚才要杀他？”

  孟一川握着枪的手不住颤抖，艰难道：“不，不，他是怪物，我、我……”

  他是人类，杀怪物是应该的。可沈惑又救过……不，不不，他刚才只是阻止，是怕怪物出去后伤害城里的人，对对，他是阻止，他没想杀对方，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开了枪……

  孟一川神情痛苦挣扎。

  杨天宁气得不停咒骂：“……白眼狼，忘恩负义，卑鄙小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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