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生意

  在粗壮茂密的树木之上,在浮云涌动的山峦之上，在高远灰白的天空之中，有一只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怪物,正高高在上地俯视这片天地。它的脑袋是个深灰色的、又圆又扁的蘑菇头、它的身子上细下宽，像个变异的蘑菇杆，这朵巨大恐怖的「蘑菇」脑袋上,套着两个交叉的白色圆环，圆环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数不清的眼睛,如果不细看，会以为那是一个装饰用的头箍。而在它的身下，十六条可怖的触手,就像十六根浸透毒液的藤蔓,将整颗深水星牢牢捆缚,整颗半沦落的星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牢笼。

  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高空中，所有眼睛半睁半合,像是一头等待猎物成熟的巨大猛兽。

  迟意深见过它,就在重生之前，就是这么个东西从高空之上降落,而它只是落在地面,就带走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那一刻,人类就像一群被砖头砸中的蚂蚁,他们连惨叫与挣扎都没能发出,就一瞬间蒸发了生命。

  而在迟意深注视它的第三秒,这头巨大的怪物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它脑袋上那两个交叉圆环中,密密麻麻的眼睛一只接一只睁开，齐齐朝着迟意深转了过来，那其中有一只似乎被染上漆黑的墨水，呈现粘稠的、麻木的、无法动弹的状态。迟意深认得那只眼睛，那是在迷雾之林副本当中，被他用心灵阴影攻击过的那一只。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迟意深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他再跳转其他副本，都再没有所谓的「监管」跳出来，为什么他准备的应对和后手一个没有用上，为什么真相在深水星公开，那个所谓「主神」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因为这只怪物在等，在等着他这个位面商店的店主主动出现。

  在那怪物望过来的一瞬间，它脑袋微微一动，圆环下面裂开了黑洞似的大嘴，接着，一道巨大的尖啸海浪一般朝着迟意深席卷而来，裹挟着仿佛排山倒海的威势，企图将迟意深这个弱小的人类击成碎裂的泡沫。

  与此同时，迟意深周身亮起了微微的白芒，光芒当中，一座建筑的虚影从他身上浮起，这道投影是全透明的状态，只有边缘和棱角勾勒出白色的线条，像是一张线稿的全息影像，那是位面商店的投影，它将迟意深包裹在其中，就像是龟壳包裹脆弱的鸡蛋，那道尖啸在抵达迟意深耳边前就被商店的投影阻挡住了。

  见状，那头怪物明显愤怒了，它裂开嘴，发出更长更强的尖啸，在它持续不断的攻击下，位面商店的投影发出仿佛玻璃被石头砸中的啪啪动静，在系统战战兢兢随时准备带着宿主跑路的担忧中，它终于还是顽强地抵抗住了这一波攻击，那些能将人震碎的恐怖音波仿佛隔了好几重真空玻璃，只剩下模糊嘈杂的一点声响。

  意识到无法击倒这个看似渺小的人类，那头怪物闭上了嘴巴，圆环上无数只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迟意深，那眼神阴冷邪恶，普通人看上一眼就要被吓得精神失常。

  好在迟意深上辈子就和这个怪物正面对视过，这辈子先是在蓝星上直面过那条触手的目光注视，又在获得进化钥匙后接受过玄幻侧的影响，现在直面这怪物时，虽然依旧会紧绷，但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恐惧。

  第一次穿梭到八级位面时，位面商店的防护罩被那些怪物一砸就碎，但是这一次直面能摧毁九级位面的十级怪物，位面商店依然坚强地抵抗住了袭击，看来最新一次的升级以及那六十八枚穿梭水晶没有白花。

  发觉那头怪物只是在高空中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既没有利用它的那些触手攻击，也没有企图靠近的意思，迟意深沉吟了片刻，从仓库中取出一架飞行器，这是一种可以让人站在上面维持平稳的工具，在这样一头怪物面前，迟意深不愿意坐着。这种闲散的姿势会让他失去部分警惕。

  那怪物一直关注着他，见他忽然升起来，并且越靠越近，它似乎以为找到了机会，裂开大嘴就朝着迟意深咬了过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它咬在了位面商店的投影上，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牙齿让位面商店的投影裂开蛛丝一样的纹路。

  【宿主！赶快离开！】

  迟意深：“不，我再花费五十枚穿梭水晶，你帮我加固商店的防御。”

  自从上一次升级后，位面商店跟迟意深的绑定加深，他走到哪里，就能控制位面商店移动到哪里，不再只能固定在某个角落。

  随着他利用飞行器升到空中，位面商店的投影也跟随着升到高空，像是盾牌一样包裹在他周围。

  听到向来吝啬的宿主果断表示要加钱，系统立刻噤声，默默将店主账户上的成就点转换成穿梭水晶，又将这些穿梭水晶投入商店，于是怪物刚刚咬出来的裂纹眨眼就消失不见了，怪物依然不肯松嘴，它那十六条触手无数次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抓住面前这个被无形之物保护住的渺小人类，但又由于种种顾虑没有实现，只是依旧用嘴巴死死咬住位面商店，那些密密麻麻填满了圆环的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迟意深，那目光竟然既嫌恶、又贪婪。

  咔嚓，又一道裂缝在位面商店上爆开。

  系统惊叫道：“宿主，该走了！”

  迟意深却越发冷静，“继续加固。”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好几次，当位面商店第六次加固时，巨大怪物的牙口已经无法啃动位面商店这块硬石头，它慢慢松嘴，庞大得像山岳的脑袋扭过来，万分邪

  异地盯着迟意深。

  见这东西放弃了攻击，万能的金钱再一次战胜了恐怖，迟意深心里微微松口气，“它是什么？”

  此时真正来到深水星上，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像是病毒一样不经系统同意就疯狂涌了进来，系统卡顿了两秒，才回答道：“这是原始怪物摩厄多，传说中是生存在人类集体意识海洋当中的怪物。”

  这段话的信息含量极大，让迟意深顿了那么两秒。原始怪物？难道还有现代怪物？人类集体意识海洋是什么？

  但是眼下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因为他注意到摩厄多那些眼睛正无规律地到处转动，似乎在寻找位面商店的弱点，而它的十六条触手正不断震颤，仿佛要将自己从某个束缚中挣脱出来，迟意深有预感，假如让这个怪物的触手挣脱出来，位面商店就算再加固几层也阻挡不住它的攻击。

  迟意深：“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东西滚出深水星和蓝星？”

  他现在怀疑那些被束缚不动的触手其中有一条就伸进了他的家乡。

  系统：“让深水星和蓝星的文明等级进化成功，两个世界的壁垒就会加厚，自动将摩厄多排除。”

  然而现在并不能做到，他转而问：“这怪物能不能沟通？用什么方法？”

  从刚刚的试探和观察当中，他发现摩厄多有智慧，但智力明显不高，他一边为这个发现欣喜，一边又觉得悲凉，就是这么个智力不高的东西，上辈子毁灭了他的家乡，这辈子又把深水星玩弄在鼓掌当中。

  系统：“有的，宿主需要修习古代语言。”

  迟意深皱眉，“哪种古代语言。”

  系统：“哪种都可以，无论是深水星上的、还是蓝星上的，只要是蕴含力量的语言就可以。”

  迟意深目光盯着摩厄多，口中飞快道：“多少钱？”他已经准备好付出几万成就点的代价。

  系统：“一千成就点。”

  迟意深：……

  他目光稍稍往旁边的小云朵斜了一眼，不太相信这么便宜的价格。但他并没有犹豫，飞快兑换了这门语言。

  兑换成功后，迟意深张嘴，对着面前的原始怪物摩厄多吐出一句话，“要不要进行一桩买卖。”

  摩厄多不断震颤触手的动作忽然停了，它那些到处乱转的眼睛也停止了，在凝固一瞬后，它们纷纷朝向了迟意深的方向，每一只比人头还大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人类身影。

  “弱小的蚂蚁，你在跟我说话？”摩厄多发出了蔑视的声音。

  迟意深压下一个正常人对于仇人的憎恶，他想摆出正常谈生意时的态度，但是他无法面对摩厄多露出笑容，脸上的肌肉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它们僵硬着，不愿意提起一分一毫，他不再勉强自己，只道：“我想，生活在集体意识海洋中的霸主，庞大的原始巨物摩厄多，应当不会畏惧一个弱小人类提出的意见。”

  摩厄多的确是个智力不高的家伙，这表里不一的恭维竟然取悦了它。它眼神中的邪恶退去稍许，只是贪婪依旧存在，它表现出了一点耐心，“好吧，你说说看。”

  迟意深：“我想请你放弃对深水星和蓝星的侵略，作为交换，我会将我最大的财富，最大的依仗，我的金手指——位面商店系统赠与你。”说着，他扯过旁边的小云朵系统，将它举高到了摩厄多面前。

  系统：？？

  为了看清这个小东西，摩厄多的眼睛几乎挤成了斗鸡眼，但是一个瞬间后，它那些眼睛里的贪婪更浓了，微微裂开的嘴巴里甚至流出涎水。

  “你真的愿意把它交给我？失去了它，你将失去一切，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

  迟意深终于能勾起嘴角，他微微昂头，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两个世界的安宁，我愿意奉献一切，毕竟人类就是这么愚蠢又容易自我感动的生物，关于这一点，我想伟大的摩厄多应该见识过太多。”

  的确，摩厄多见识了太多了，尤其是深水星，那些愚蠢又弱小的人类，经常会为了同伴的性命牺牲自己。所以它毫不犹豫就相信了迟意深愿意为人类献身的话。

  而系统也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因为它坚信一个奸商不舍得毫无保留地自我牺牲。

  作者有话说：

  想过要怎么写这一章，包括主角扛起大炮跟怪物打架，包括主角怎么跟怪物拼个你死我活，然后我忽然又想起主角是个防御全靠商店的弱鸡。哎。还是让他本本分分做个奸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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