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作者:漫时      更新:2022-03-13 14:07      字数:10735
  两人来到李清民的住所,宫女献上清茶细点。李清民笑道:“六弟,我听你说的像是卫国的官话,你从前一直住在卫国吗?”

  王怜花放下茶杯,微笑道:“小弟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四处漂泊,住过好几个地方,可能是最近几年都待在卫国,所以听上去像是卫国的官话。”

  李清民点点头,说道:“你们母子这些年真是受苦了。你母亲现在在哪呢?怎的没和你一起进宫?”

  王怜花脸上神色黯然,说道:“大哥有所不知,家母早就仙逝了。她老人家若是尚在人世,这次小弟进宫探望父皇,她必会跟着小弟一起进宫的。”

  李清民见王怜花将进宫一事说得如此轻易,心想:“看来父皇心里并非没有他们母子,却不知为何从来没跟我们提起过他们。这其中必定大有蹊跷。”当下叹了口气,说道:“难怪我见到六弟,就觉得格外亲切,原来咱俩不仅是骨肉至亲,还是同病相怜的……”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忽见王怜花口中喷出鲜血,登时染红衣衫。

  李清民吓了一跳,他虽然想要给王怜花下毒,但绝不会在自己这里给王怜花下毒,那不是生怕自己背不上残害手足的罪名么,何况康敏给他的那包毒药,如今还安安稳稳地待在他的怀里呢,王怜花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吐血了?失声道:“六弟,你这是……”

  王怜花像是呼吸不上来了一般,狠狠抓住自己的衣领,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脸如白纸,全无血色,叫道:“这杯茶里有毒……大哥……你好狠的心!”说到最后,又吐出一口血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李清民霍地站起,浑身寒毛直竖,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算计。是谁在算计他?是李清盟在自导自演苦肉计?但见李清盟满脸是血,浑身抽搐,奄奄一息,显然所中剧毒十分厉害,李清民又觉得不像。李清盟就算要用苦肉计来陷害自己,也没必要用这样厉害的毒药。那是其他兄弟知道李清盟要来自己这里做客,暗中在茶里下了毒?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李清民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想起李清盟昏倒之前,说什么“大哥,你好狠的心”,显是认定这杯茶里的毒药是自己下的。

  他刚刚杀死康敏,这时见事态对自己不利,杀心又起,心想:“我不如先把他杀了,只要他死了,那可死无对证了。只是有不少人瞧见他来我这里了,我杀死他以后,可得想个法子,让父皇以为,他……他和段正淳一样被贼人掳走了。对,就这么办!我处理完他的尸体,就把自己打伤,假装是被那个掳走他的贼人打伤了!”

  李清民想到此处,伸手去摸别在腰间的匕首,忽听得脚步声响,四十几名御前侍卫如飞般赶了过来,说道:“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李清民脸色大变,终于意识到李清盟倒地之前说的那句话,是声嘶力竭地大喊出来的,显是李清盟担心自己昏倒以后,自己会杀人灭口,便用最后的力气,将在附近巡逻的御前侍卫叫了过来。

  李清民连忙松开腰间的匕首,单膝跪地,伸手抓住李清盟的肩膀,啜泣道:“六弟,六弟,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那四十几名御前侍卫赶了过来,瞧见王怜花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都是大吃一惊。

  李清民瞥见他们已经赶到门口,转头看向他们,满脸惊慌之色,叫道:“快!快!快把太医叫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御前侍卫应道:“是!卑职这就去请太医!”说着飞奔而去。

  跟着外面传来数名御前侍卫的声音:“卑职参见皇上!”

  李清民心中一凛,暗道:“父皇来得好快!定是那个给老六下毒陷害于我的贱人,听说我这边出了事,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父皇!”

  想到这几日父皇对李清盟的宠爱,再看他现在这副脸若白纸,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李清民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漫长,又似乎无比短暂,转眼间便即过去,李清民转头看向宫女,叫道:“快把库房里的人参、首乌、灵芝全都拿过来!不管有没有用,先给老六喂进嘴里!”

  他这句话一说完,皇帝的声音就自厅口传来:“像你这样给他喂药,他便是没事,也要被你喂出事来了!”

  李清民听皇上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意,不禁暗道不妙,心想:“难道父皇听信谗言,也以为是我给老六下的毒?”转头向厅口望去,见皇上大步走了进来,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父皇,儿臣刚刚和六弟坐在这里喝茶聊天,六弟喝了几口热茶,就变成这样了。儿臣六神无主,实在不是如何是好,还请父皇主持大局。”

  其实先前李清民邀请王怜花来他这里坐坐的时候,贾珂就在他们附近,听到了他们说话。虽然王怜花没有告诉贾珂他的计划,可是贾珂对王怜花何等了解,见王怜花如此痛快地跟李清民走了,哪会猜不到王怜花的心思。王怜花来李清民这里做客,贾珂就在附近闲转,一听到王怜花的喊声,便即赶了过来。

  贾珂虽知这一切都是王怜花安排的,但是瞧见王怜花脸上的鲜血,好不心疼,恨不得一脚将无辜的李清民踹飞,又想飞到王怜花身边,将王怜花抱在怀里,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份,他想做的这两件事,没有一件是他能做的。

  贾珂道:“还不让开!你趴在老六面前,能看出他中的是什么毒吗?”

  李清民见父皇因为李清盟呵斥自己,心中更加记恨李清盟,站起身来,为自己解释:“儿臣也是心里着急,担心六弟伤情加重,一时慌了手脚,竟然忘了站起来了。”

  贾珂却不理他,走到王怜花面前,对旁边的御前侍卫说道:“把你们殿下扶起来。”

  两个御前侍卫快步来到王怜花身旁,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贾珂将事先藏在袖中的瓷瓶取了出来,倒出一粒药丸,分开王怜花的嘴唇,将药丸放进他的嘴里。

  王怜花兀自双目紧闭,奄奄一息,贾珂将他的嘴唇分开,他似乎也毫无知觉,但就在贾珂将手指伸进他的嘴里的时候,他突然用舌头在贾珂的手指尖上舔了一下。

  贾珂知道事情仍在王怜花的掌控之中,登时放下心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皱着眉头,用手帕擦了擦王怜花脸上的血迹,说道:“这‘雪参玉蟾丸’据说能解百毒,也不知能否解了老六中的剧毒。”又道:“老六刚刚喝的是哪一杯茶?”

  李清民忙道:“父皇,六弟刚刚用的茶杯被他自己撞到地上了。儿臣和六弟喝的是同一壶茶,茶是翠云当着我俩的面倒进茶杯里的,茶壶就在这里。”

  贾珂看了李清民一眼,说道:“太子,你的意思是说,你和老六喝的是同一壶茶,老六身中剧毒,至今昏迷不醒,你却一点事都没有?”

  李清民听出皇上话语中的怀疑之意,不由又惊又怒,又很委屈,说道:“父皇,难道您怀疑六弟中的毒,是儿臣给他下的?”

  贾珂道:“朕自然不会随便怀疑自己的儿子,只是老六确实是喝了你这里的茶水,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若是不将这件事调查清楚,朕如何对得起老六,又如何对得起他母亲?太子,你也不愿落得残害手足的嫌疑,让这件事永远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吧。”

  李清民只得道:“这件事不是儿臣做的,儿臣问心无愧,自然不怕父皇调查此事。就怕有小人从中作梗,先是用毒药害了六弟,再用残害手足的罪名害了儿臣。还望父皇秉公处理,查明真相,还儿臣一个清白名声。”

  贾珂道:“你是朕的太子,朕若是连你的清白都护不住,做皇帝还有什么滋味。”吩咐道:“把都罗继捧叫来,让他带人将太子这里围住,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擅自离开。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

  李清民见父皇越说越急躁,显然是因为太医还不过来,李清盟性命难保而忧心如焚,先前因为父皇说他若是连自己的清白都护不住,做皇帝也没什么滋味而生出的欢喜之情,霎时间烟消云散,心想:“父皇对他如此宠爱,我若是不尽快把他除掉,太子之位迟早得拱手让人。”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声音微弱地道:“父皇……你……过来了……”竟是李清盟的声音。

  李清民心中凛然,向王怜花瞧去,只见王怜花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皇上。

  贾珂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脸上又欢喜,又激动,说道:“好孩子,你吓死朕了,知道吗?”

  李清民见父皇一副失而复得的模样,心中更加忧虑,暗道:“这毒药怎么就没毒死他呢!”

  王怜花有气无力地道:“父皇,我好难受……”

  贾珂道:“太医马上就到了。孩子,你坚持一会儿……”转头看向侍卫,喝道:“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

  王怜花有气无力地道:“没用……的……儿臣……儿臣中的这种……毒,不是太医能够解的……得……得有……得有解药。大哥……父皇……你向大哥要……要解药……救救……儿臣……”

  李清民又惊又怒,恨不得撕烂了王怜花的嘴,说道:“六弟,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诬陷于我!我什么时候给你下毒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给你下毒了?”

  王怜花有气无力地道:“父皇……在……在大哥袖……里……”说到最后,无力地瘫倒在侍卫的手上。

  贾珂看向李清民,问道:“太子,老六说的是真的吗?”

  李清民恨不得用匕首剖开自己的心,让父皇看看他是多么的清白,说道:“父皇,六弟中的毒若是儿臣下的,儿臣愿意立刻被柱子砸死!”

  李清民这句话一说完,便听得喀喇一声轻响自斜后方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是什么响声,便听到旁边侍卫叫道:“太子,快躲开!”同时身后一阵疾风刮来。

  李清民心知不妙,连忙向前疾奔,跑了一步,脚腕突然一歪,跟着摔倒在地。

  众侍卫惊慌失措之下,扑了上去,想要将李清民拽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不等他们赶到李清民身边,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根朱红色的柱子砸到地上,霎时间尘土飞扬,碎石四溅,几个跑在最前面伸手去抓李清民的侍卫,被这些碎石砸在脸上,登时鲜血淋漓,哪里还看得见李清民的身影。

  贾珂眼珠一转,偷偷看了王怜花一眼。

  王怜花满脸虚弱,神情憔悴,似乎命不久矣,却偷偷向贾珂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说:“被柱子砸死虽然很惨,但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可怪不得别人。”

  贾珂收回目光,满脸震惊地看着柱子,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颤声道:“快……快把柱子移开!”

  李清露送走李清民以后,回到房中,继续和薛哩聊天,听她说自己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宫里发生的事情。薛哩一直对皇后忠心耿耿,皇后去世以后,她便移情到她看着长大的李清露身上,对李清露自是知无不言。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道:“公主,出大事了!”

  薛哩微微皱眉,对这宫女的失态十分不满,但见李清露没有说话,她也只能沉默不语。

  李清露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意外,见这宫女脸色惨白,神情慌张,头发凌乱不堪,知道是真的又有大事发生了,定了定神,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道:“太子殿下被柱子砸死了!”

  李清露和薛哩同时一惊,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那宫女便将自己打听到的太子如何邀请六皇子去住所聊天,六皇子如何身中剧毒,如何说是太子给他下的毒,太子如何赌咒发誓,说若是自己给六皇子下的毒,就叫自己被柱子砸死,柱子如何在太子发完毒誓以后轰然倒塌,在场众人都毫发无损,只有发了毒誓的太子被柱子砸死了等情由一一说了。

  那宫女知道太子是公主的同胞兄长,兄妹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跟在公主身边,自然也是公主好了,她才能有好日子过,说到最后,急得快要哭了。

  那宫女又道:“皇上因为太子殿下刚刚发完毒誓,就被柱子砸死了,怀疑六殿下中的毒,真的是太子殿下下的。那些侍卫将太子殿下的尸体从柱子下面搬了出来,皇上哭了一场,便亲自将太子殿下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然后在太子殿下的怀里,找到了两包毒药。

  两位太医试了药性,说……说其中一包毒药,与六殿下所中剧毒是同一种毒,若非皇上及时给六殿下服下了能解百毒的灵丹妙药,六殿下早已毒发身亡了,而另一包毒药,是让人武功尽失的毒药,和……和公主中的那种毒一模一样。”

  李清露大吃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心想:“大哥和武林中人平素少有来往,这两包毒药绝不可能是大哥的……这两包毒药……这两包毒药一定是六哥的!是六哥和他那个朋友把我从地宫里救出来的。六哥把地宫里那些人都带了回来,他要拿到那些人手上的毒药,那可轻而易举。

  这根本就是六哥一手安排的苦肉计。他见大哥邀请他去住所聊天,于是将计就计,先给自己那杯茶里下了剧毒,等到父皇来了,就跟父皇说大哥给他在茶里下毒,然后用言语挤兑大哥,逼得大哥赌咒发誓,力证清白。

  不,还要更早一点,他跟大哥喝茶的时候,就将那两包毒药放进大哥的怀里了。以他的武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包毒药放进大哥怀里,当然一点也不难。”想到最后,不禁心如刀割,暗道:“大哥是冤枉的。我定要帮大哥找回清白。”

  薛哩蓦地里听说此事,不由心慌意乱,正自琢磨这件事会给活着的人带来多大的影响,忽见李清露站起身来,忙道:“公主。”

  李清露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要去见父皇。”

  薛哩叹了口气,说道:“奴婢陪公主一起去。”

  李清露点了点头,问道:“父皇现在在哪里?”

  那宫女说道:“还在太子殿下那里。”

  李清露听了这话,便带着薛哩赶去李清民的住所,遥遥瞧见宫殿前面站满了侍卫,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李清露想起大哥对她的好,眼圈一红,走到宫殿前面。

  众侍卫见到了她,连忙行礼道:“卑职参见公主。”

  李清露道:“我听说大哥和六哥出事了,我要进去看看。”

  众侍卫面面相觑,一个侍卫说道:“还请殿下在这里稍候,卑职进去通报。”

  李清露点了点头。不一会侍卫回来,说道:“殿下,皇上让卑职带您进去。太子殿下走得……不太安详,殿下有个心理准备。”

  李清露听到这话,突然间眼中珠泪滚动欲滴,用手帕擦了擦眼睛,说道:“我知道了。”

  跟着侍卫走了进去,只见父皇站在一株柳树下面,怔怔地望着柳树,脸上满是悲戚之色,李清盟坐在旁边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脸色惨白,嘴唇没有血色,一看就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七八个侍卫扛着一根朱红色的柱子从宫殿中走了出来,将柱子放在院子里。

  李清露忍不住道:“父皇。”

  贾珂转头看向李清露,说道:“你去看看你大哥吧。”声音低沉,神情萧索,心中似有无限的伤心。

  李清露忍不住落下泪来,说道:“父皇,我听说大哥给六哥下毒,大哥……”

  贾珂道:“他不止给老六下了毒,他还杀了人!”

  李清露一怔,说道:“大哥……大哥杀了谁?”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暂时还不清楚。侍卫在太子的房间里找到了几件刚刚洗过的衣服,上面还能看见几块没有洗掉的血迹,太子随身携带的匕首的刀鞘上同样沾着血迹。服侍太子的宫女太监,还有今天在宫里当值的御前侍卫们都说,太子今天身上穿的本来是那几件洗了的衣服,他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是后来才换上的。”

  李清露知道李清盟再得父皇宠爱,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买通宫里这么多人,李清民真的做过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由怔住,心想:“难道大哥怀里那两包毒药,真是他自己的?”

  便在此时,两个御前侍卫匆匆赶来,说道:“陛下,尸体找到了。尸体被两条被子裹着,埋在冷宫附近的泥土下面了。”

  李清露听到这话,不禁花容失色,心想:“大哥真的在宫里杀人了。”

  贾珂道:“死的人是谁?”

  那两个御前侍卫面有难色,说道:“卑职无能,暂时还不清楚死者的身份。”

  王怜花有气无力地道:“你们都已找到尸体了,怎会不清楚他的身份?死的是外面的人?”

  一个御前侍卫说道:“不,是因为……是因为尸体被利刃分成了十八块,脸上的皮肤也被利刃剥了下来,所以完全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了。现在只知死者是一个皮肤雪白,身材娇小的女人,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以上。”

  贾珂和王怜花大吃一惊,没想到李清民看着斯斯文文,暗地里竟然是个分尸爱好者。李清露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险些晕去,说道:“这不是大哥做的!这一定不是大哥做的!父皇,大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贾珂心想:“你先前不也为了甩掉律香川这个包袱,谎称刚变成太监的律香川想来御花园散步,还把律香川推进水里,试图淹死他么。既然妹妹能把情郎淹死,哥哥为什么不能把情妇分尸?”

  他没有理睬李清露,看向那两个御前侍卫,说道:“这人是在宫里死的,十有八|九是宫里的人。你们让都罗继捧带人去每间宫殿转上一圈,看看是否有人没有回来。尤其注意大理国镇南王那些侧妃。太子身上有地宫那伙人的毒药,镇南王那些侧妃先前都被关在地宫里,说不定太子身上那包毒药,就是从镇南王某个侧妃那里得来的。”

  适才贾珂从李清民身上找到了两包毒药,一包是贾珂趁乱放进李清民怀里的,另一包却是李清民自己的。贾珂和王怜花发现这包毒药竟然和姬苦情用的毒药一模一样,也觉大出意料之外,想不明白李清民已经贵为太子,怎会与姬苦情有所勾结。

  这时知道李清民杀死的人是个女人,年纪在三十岁以上,而段正淳那些侧妃大多都是这个年纪,再想起那包毒药,贾珂哪有不怀疑那个被李清民分尸的可怜女人,就是段正淳的某个侧妃之理。

  李清露听说父皇怀疑死者是镇南王的某个侧妃,不由心中一动,暗道:“难道大哥是为了给我出气,把那个张口狐狸精,闭口小贱人的秦红棉杀死了?”言念及此,心中登时感到一阵温馨甜意,随即想起如此维护自己的大哥,已经被柱子砸死了,这阵温馨甜意立时化为伤心愤怒。

  都罗继捧得了皇上的吩咐,当下便带人赶去镇南王所住的宫殿,询问了几句,便知康敏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又细细询问康敏离开时的衣着打扮,和死者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便即赶回太子的住所,将此事禀告给了贾珂。

  贾珂刚刚一直在想死的女人会是谁,因为死者身形娇小,皮肤雪白,觉得这女人极有可能是阮星竹,正自犹豫要不要将阿紫的身世告诉她,让她送阮星竹一程,就听到了都罗继捧的调查结果,不由大吃一惊,没想到康敏竟然就这样死了。惊讶之余,又觉诧异,问道:“太子为何要杀死镇南王这位侧妃?他们两个是旧识吗?”

  都罗继捧道:“回皇上:卑职确定死者是镇南王的康侧妃以后,便向镇南王其余侧妃打听过康侧妃的事。他们说康侧妃从前是农家女,十八岁那年和镇南王相遇,生下了一个儿子,但是儿子被父亲送给别人了,她也不知儿子如今是死是活。

  后来她父亲得了大病,撒手人寰,她便嫁给了丐帮上任副帮主马大元,跟着马大元在卫国生活。三年前镇南王妃去世,镇南王去找康侧妃,问她是否愿意和马大元和离,跟自己回大理国,康侧妃看中镇南王的荣华富贵,便抛弃马大元,跟着镇南王回了大理国。这是康侧妃第一次来咱们兴州城,太子殿下和康侧妃应该没有任何交集。”

  贾珂点了点头,问道:“康侧妃今天都去过什么地方?”

  都罗继捧道:“康侧妃离开住处以后,先去了一趟御花园,离开御花园以后,又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顿了一顿,又道:“卑职听在御花园里当值的侍卫说,康氏在御花园里待了很久,期间太子殿下来了一趟御花园,大概是和康氏说了几句话。因为太子殿下离开御花园的时候,专门向那几个侍卫询问过康氏的身份。”

  贾珂点了点头,看向发现尸体的那两个侍卫,问道:“你们在冷宫里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一个侍卫说道:“卑职也不知这是否算是线索。尸体外面裹着的那两条被子,都是放在冷宫里的被子。”

  李清露听到这话,霎时间脸色铁青,几乎吐了出来,说道:“是我先前用的被子?”

  那侍卫忙道:“卑职不知那两条被子,是否是殿下先前用的被子,只知都是放在冷宫里的被子。”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继续。”

  那侍卫说道:“我们还在卧室的地上找到了两根细细的长发,和死者的头发一模一样。”

  李清露脸色难看的可怕,说道:“是……是我先前住的那间卧室?”

  那侍卫小心翼翼地道:“好像是殿下先前住的那间卧室。”

  李清露顿觉一阵恶心,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心中恨极了李清民,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干净了。

  王怜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啧啧称奇,说道:“没想到太子看上去一本正经,其实风流得很。不仅喜欢偷别人的老婆,而且和人家快活完了以后,还要杀人灭口。父皇,太子做起这件事来如此娴熟,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宫里不知有多少地方,埋着女人的尸骨……”

  李清露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颤声道:“六哥,你别说了……”

  王怜花看着有趣,心想:“你把律香川推进水里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害怕?”脸上神情委屈,说道:“公主,那些女人又不是被我杀死的,我不提这件事,难道她们就不存在了吗?说不定你住的妩风阁前面的那一株海棠下面,就埋着一只女人的断腿呢。”

  李清露脸色惨白,说道:“六哥,你何必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来吓唬我!”

  王怜花又道:“说起女人的断腿,父皇,先前被你宠幸的那个小宫女,她不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了,而且尸体都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一双断脚吗?

  咱们先前怀疑了那么多人,就是没有怀疑太子,现在想想,那小宫女容色艳丽,身形窈窕,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谁知会不会是太子半夜出来散步,见到了那小宫女,一不小心,就把那小宫女的尸体剁成了十七八块,把她的一双断脚放在了床下,其他部位都埋在了别的地方,比如妩风阁的地板下面呢。”

  李清露明知王怜花是在故意吓唬她,仍不禁吓得玉容失色,伸手抓住贾珂的衣袖,说道:“父皇,你管管六哥,你管管六哥!不要让他继续吓唬女儿了!”

  贾珂道:“盟儿说的不无道理。你大概不知道,朕那个住在曼陀山庄的姐姐,生前最喜欢把活人制成花肥,埋在她的山庄里。”叹了口气,又道:“常言道:‘外甥像舅。’太子没有舅舅,只有一个姑姑,他和他的姑姑一样,喜欢把人的尸骸埋在自己住的地方,也未可知。”

  李清露头一回听说李阿萝有这等喜好,本来她见王语嫣性格绵软,温柔斯文,只道自己素未谋面的姑姑,也是这样的性子,哪想到姑姑竟然有这等喜好,和姑姑相比,大哥的喜好都算不得什么了。

  李清露越想越害怕,差点哭了出来,说道:“父皇,女儿今天晚上想去外面住。”

  贾珂道:“胡闹!难道你不怕再被人抓走吗?”

  李清露心想:“与其住在这遍地都是死人的地方,我情愿回山里那座地宫,哪怕睡在稻草上,也比睡在死人堆里好!”略一沉吟,说道:“那女儿回青凤阁的书房住,好不好?”

  贾珂道:“你那间书房连着好几条暗道,如今那几条暗道还没有填上,你睡在书房,和睡在街上,哪有什么区别?你若是实在害怕,就搬去枫霞殿和太后一起住吧。”

  李清露只好点头,心想:“倘若母后尚在人世,我就搬去和母后一起住了。”

  李清露是为了帮李清民找回清白才赶过来,随着证据越来越多,李清露也说不出李清民是清白的这种话来了。见李清盟并没有因为李清民给他下毒,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而记恨自己,李清露心下稍安,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向贾珂告辞,回了妩风阁。

  她坐在床上,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薛哩见她沉默不语,不敢打扰她的思绪,只是在旁边默默守着。

  李清露忽然道:“薛姑姑,你见过镇南王的侧妃康氏吗?”

  薛哩说道:“奴婢这几天不是待在青凤阁,就是待在妩风阁,从没见过康侧妃,公主殿下若是好奇她的事情,不妨把喜蕊叫来,向她打听一二。喜蕊的表哥是宫里的侍卫,这几天都在镇南王的住所附近巡逻,他们毕竟是亲戚,喜蕊难免听过一些闲话,公主或许会感兴趣。”

  李清露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劳烦姑姑把喜蕊叫过来了。”

  薛哩摇了摇头,说道:“这有什么劳烦的,奴婢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康侧妃是被太子殿下杀死的。”说着走出卧室,很快回来,身后跟着宫女喜蕊。

  李清露示意薛哩把门闩上,向喜蕊问道:“喜蕊,我前几天一直在冷宫待着,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镇南王的康侧妃,你认不认识?”

  喜蕊早就听说康敏的死讯了,这时见李清露向自己打听康敏的事,自然丝毫不意外,说道:“回公主:奴婢认得康侧妃,她在世的时候,奴婢还跟她说过两句话呢。”

  李清露道:“你认识她就好。我问你:她长得美吗?”

  喜蕊微微一怔,说道:“若论容貌,康侧妃自然比不上公主,不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康侧妃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她的容貌算不得多么出众,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李清露见康敏真的是个美人,还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心中对李清民杀死康敏一事再无怀疑,问道:“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喜蕊想了想,说道:“奴婢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听着便令人心生好感。公主,您不知道,镇南王那二十几位侧妃,不仅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脾气也都是万里挑一的火爆,就没有哪天不吵架的,而且她们总是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

  康侧妃脾气倒好,奴婢听表哥说,她是少有的几个从来不跟其他侧妃吵架的侧妃。而且她对奴婢表哥这些保护她们的御前侍卫非常客气,不像有些侧妃,根本不把御前侍卫当成人看,以为咱们这里是大理,指挥御前侍卫帮她们做事,可颐指气使了。”

  李清露正经打过交道的镇南王侧妃,就只有秦红棉一人,她本来以为康敏和秦红棉同为镇南王侧妃,性格只怕相差无几,李清民杀死康敏,说不定是因为康敏像秦红棉那样出言不逊,大发脾气,惹恼了他,他一怒之下,才把康敏杀死的。

  此刻见康敏在御前侍卫之中风评极好,方知是自己想差了,康敏和秦红棉根本不是一类人,而且康敏对御前侍卫尚且如此客气,对大哥这个西泥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更加不可能出言不逊,不免心灰意冷,心想:“看来大哥杀死康敏,真的是因为他喜欢杀人,而不是因为康敏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他。”

  随即转念,想起王怜花先前说的那些话,诸如妩风阁附近埋着女人的尸体,地板下面埋着女人的尸体,不由得浑身寒毛直竖,心想:“我决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正自寻思是去太后的枫霞殿借宿,还是去另外几个交好的妃子那里借住,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吵嚷声,不由心中一凛,暗道:“难道又出事了?”说道:“薛姑姑,你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薛哩答应一声,却听李清露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两人走到妩风阁外面,只见好些侍卫押送着宫女太监从前面经过。

  李清露心下诧异,叫住侍卫,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李清露叫住的那个侍卫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为难之色,但还是说道:“回禀公主:有侍卫在太子殿下的住所里找到了一些……一些东西。皇上见到以后,大发雷霆,说……说要把宫里所有娘娘都送回家去,让家人给她们另行婚配,从此就和皇上各不相干了。”

  这侍卫虽然说得含糊,但李清露哪会听不懂他的意思,霎时间脸色惨白,低声道:“你跟我说句实话,父皇在大哥那里,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