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瞧着杨康脸上的关切之意,心下又感动，又庆幸，暗道：“只要康儿不知道身世,他就永远是我的好儿子,幸好那天晚上我及时赶到，否则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杨康见赵王看着自己怔怔出神,奇道：“爹爹？”

  赵王回过神来,对杨康道：“没事,我只是在想李铬的来意。”

  杨康心想：“爹爹刚刚明明是在看我，绝不是看着我在想别人，为何要撒谎骗我？”赵王对他一向疼爱有加，什么事都放手让他做，对他也从无隐瞒，这还是头一回撒谎骗他。杨康心中奇怪之极,但见赵王有意隐瞒，便没有继续追问。

  便在此时，门外传进来管家的声音：“王爷,世子，李铬公子到了。”

  赵王道：“请他进来。”

  门帘掀开，一人身穿绣花锦袍，从外面走了来，只见他约莫五六十岁年纪，容貌清秀，双目有神,依稀还能看出几分赵王的影子。

  这人拱手行礼，笑道：“草民李铬，参见王爷和世子。”

  赵王和李铬多年不见,对李铬的印象还停留在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那时李铬因为父亲犯下谋逆大罪，他自己从小就被贬为庶民，性格自卑敏感，又因为太皇太后对他十分宠爱，说话行事自负猖狂，很不讨人喜欢，此刻见他这般斯文有礼，不由一怔，然后笑道：“子卿何必如此多礼，咱们从前还经常在宫里玩，如今反倒生分了。”

  李铬微微一笑，说道：“铬一介草民，王爷能记得铬的名字，已是铬的荣幸，铬又岂敢在王爷面前放肆无礼。其实今天有事找王爷的是忠顺亲王，但因忠顺亲王自己不方便过来，所以让铬代为传话。”

  赵王见李铬竟然不声不响地和忠顺亲王勾结在了一起，惊诧之余，又生几分警惕之意，笑道：“不知忠顺王兄有什么指教？”

  李铬微笑道：“王爷误会了。忠顺亲王并不是派铬来教训王爷的，忠顺亲王只是知道王爷如今的处境以后，担心王爷无力应对眼前的危机，就帮王爷想了个办法，王爷若是依计行事，或能渡过难关。”

  赵王和忠顺亲王从前有过一些龃龉，但他们毕竟是亲兄弟，这么多年过去，关系不好也不坏。但说忠顺亲王会如此热心地帮自己出主意，助自己渡过难关，而且还不求回报，赵王半点也不信。

  赵王叹了口气，说道：“本王遭到奸人陷害，如今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人人都避本王不及，忠顺王兄这时竟然还惦记着本王，常言道‘患难见真情’，这话果然不假。不知忠顺王兄想出了什么办法，还望子卿赐教。”

  李铬笑道：“赐教可不敢当。王爷想的这个办法和杭州城外的一个村子有关——”

  赵王脸上色变，说道：“康儿，你去陪你母亲说话，我跟子卿单独聊聊。”

  这还是赵王头一回和别人谈事让杨康回避，杨康很是诧异，想到赵王先前撒谎骗他，也是因为李铬，心想：“爹爹不是很久没有和李铬见面了，甚至还奇怪李铬怎会突然拜访吗？李铬明明只是爹爹很久没有来往的表兄，爹爹为何会因为他变得如此奇怪？”

  杨康心下诧异，却不显露出来，点了点头，说道：“是，儿子这就去陪母亲。”

  他走出书房，假装去找母亲，但是绕着花园走了半圈，便折返回来，走到书房外面的灌木丛后面，先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个洞，然后蹲下身来，用灌木丛挡住自己。

  随着他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个洞，书房里的声音便源源不绝地传了出来。

  只听赵王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牛家村的事的？”这句话声音极轻，又因太过激动，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简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说出来的话。

  杨康听到赵王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记事以来，从没见过父王如此失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父王怎会如此惊恐？他想要凑到窗前，看看屋里的情形，但又担心会被屋里的人发现，略一迟疑，还是决定躲在灌木丛后面不动。

  李铬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爷或许以为自己当年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了，但其实还是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逃出了王爷的掌控的。”

  赵王道：“你们突然提起这件事，是想要什么？”

  李铬笑道：“王爷误会了，忠顺王爷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派铬来提醒王爷，世子并非王爷的亲生儿子，王爷何必宁可自己有杀身之祸，也要护着别人的儿子？

  杨康万没想到自己偷听赵王和李铬说话，竟然听到了这个秘密，不由全身颤动，心想：“假的，假的，他说的是假的！爹爹，你快反驳他啊！你快反驳他啊！我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怎么可能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可是等了良久，赵王都没有说话。杨康暗暗心焦，忍不住咬住自己的嘴唇，又想推开窗户，质问赵王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赵王终于道：“你们是要我将这些事情推到康儿头上？”

  杨康见赵王没有反驳李铬的话，心中登时一片冰凉，随即意识到李铬是在劝赵王让自己认罪，不由大怒，险些咬破了嘴唇，心想：“我纵使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但父王向来待我很好，和待婵儿没有任何分别。父王绝不可能让我认罪的。”他想到的婵儿是包惜弱和赵王的女儿李明婵，比他小了五岁，包惜弱怀着李明婵的模样他都见过，李明婵自然是赵王的亲生女儿。

  李铬摇头笑道：“忠顺王爷不是要王爷这么做，是劝王爷这么做。王爷心里应该清楚，西泥国这次有备而来，咱们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推出去顶罪，是不可能堵住他们的嘴的。

  世子一来地位尊贵，是王爷的儿子，二来从前一直在帮王爷打理青龙会，西泥国手上既然有能指认王爷的证据，必定也有能指认世子的证据，王爷若说这些事情都是世子做的，王爷也被世子蒙在鼓里了，西泥国即使不满意这番说辞，也不能说王爷说的是假话。

  毕竟他们又不知道世子并非王爷的亲生儿子，王爷已经大义灭亲，将自己的独生爱子推出来顶罪了，如果世子真的是无辜的，王爷又怎会冤枉自己的独生爱子呢？

  忠顺王爷请王爷三思而行，莫要因为这些年的养育之情，就舍弃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别人的血脉。何况王爷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郡主着想，那可是王爷和王妃的亲生女儿。”

  赵王沉默许久，问道：“李铬，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本王可不相信你们是因为关心本王，才来向本王献计。”

  李铬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是个聪明人，铬相信王爷一定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也愿意跟王爷说实话。忠顺王爷心怀大志，看不惯当今圣上——”

  赵王大惊，脱口而出：“你们想要造反？”

  李铬又是一笑，说道：“王爷何必说的如此难听？忠顺王爷绝非想要造反，只是想要匡扶卫国，不教李家江山断送在当今圣上这无知小儿手上罢了。太平王一生保疆卫土，鞠躬尽瘁，最后却被当今圣上安上侵犯寡嫂的罪名，处以宫刑，变为废人。王爷难道不害怕自己会变成第二个太平王吗？”

  赵王沉默片刻，说道：“你们何必拿太平王兄当证据说服我。忠顺王兄现在派你来拉拢我，造反这事，他至少也已筹谋四五年了吧。我知道以忠顺王兄的性子，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李铬笑道：“王爷果然聪明。不错，忠顺王爷确实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如今万事俱备，可能只差王爷和其他几位王爷这缕东风了。”

  赵王看着李铬，问道：“倘若我不答应跟你们一起造反，你们打算怎么说服我？”

  李铬笑道：“那铬只好去找王妃，跟她聊聊当年牛家村发生的事情了。”

  赵王大怒，喝道：“李铬，你敢去找王妃，我就扒了你的皮！”

  李铬笑道：“王爷扒了我的皮也没用，就算拔掉我的舌头，把我活活打死，然后把我的尸体扔到乱葬岗，那也没用。王爷应该清楚，忠顺王爷身边会说话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杨康听到这里，心中隐隐感到莫大的恐惧，但仍然懵懵懂懂，不知这恐惧因何而来，只是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手，手掌冰凉，全是冷汗。

  赵王听到这话，颤声道：“你知道……”

  李铬笑了笑，说道：“是，我知道前几天被王爷拔掉舌头，活活打死，尸体扔到乱葬岗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觊觎王妃的疯子，他是王妃从前的丈夫，也是世子的亲生父亲。”

  杨康听到这话，正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他浑身都冷，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下意识地咬住牙齿，免得发出声音来，可是两排牙齿都在不住打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心想：“原来那人……那人才是我爹爹……我……我亲眼看着他杀死了我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书里完颜洪烈在中原遇到杨康，还专门提到杨康不在叫他爹爹，改叫他父王了。我昨天忽略了这一点，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