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失败。

  秦越一直密切关注着此事进展, 他几乎是马上就收到了消息。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一瞬郁懑上涌，他一抬手狠狠把传音玉符掷在地上, “噗”一声直接碾做齑粉。

  心腹左右大气不敢喘, 缓了半晌, 才小心翼翼问：“尊主，那我们……要撤吗？”

  这临时发动的猛攻, 为防泄密, 事前没有透出半点风声，底下魔修连战两场，除了一开始的先机外, 也不算占了太多便宜。

  秦越瞥了说话的心腹一眼, 冷冷道：“蠢货！！”

  已全线压上去了, 激战正酣，贸然后撤必吃大亏。

  方才战意无限热血上涌的感觉已全然被浇熄, 秦越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冷冷盯了战场半晌，切齿道：“由东自西, 徐徐收拢，慢慢后撤。”

  ……

  姬玄渡随即接讯，他嗤笑一声。

  收起传音玉符, 姬玄渡另一只手还拎着苏云的耳朵, 揪得她哎哎叫：“干嘛呢你？！”

  她万万没想到, 自己还有被揪耳朵的一天, 话说这不是女性教训男同胞的标准姿势吗？

  嘶, 还挺疼的。

  她赶紧把自己的耳朵抢救出来, 不服气了：“我这不是心里有数吗？”

  她身上这么多的剑符和防御法宝符篆, 赫连风一时半会肯定啃不下她的，眼见不好她不会掉头吗？江元子他们一直紧追在后面呢。

  “我不把他引出来，掌门伯伯他们动手也麻烦。”

  必要时也没法放开手脚护她啊！

  她这个才是最佳策略好不好？

  就是这个赫连风真的太厉害了，苏云咋舌：“他居然这么快劈开了大阵，他的剑真的太了不起了！”

  剑修，终身修一剑，剑在人在，剑断人亡，其他丹道符阵俱不理，将一柄剑修炼到极致巅峰。

  难怪剑宗人不算十分多，却以战力稳居东洲第二宗的位置，仅仅只在九华宗之下。

  姬玄渡和云长虚二人固然也极厉害，战力威名一贯与剑尊并驾齐驱，但苏云还没看过他俩以真身全力大战的，今日赫连风是她见识的第一次超级大能爆发式全力一击，真的惊艳到了她了。

  就很厉害。

  她胆子大得很，且方才一直心里有数，半点都不带怕的，这会回忆起来还津津有味惊叹连连，姬玄渡又气又憋，恼了要骂她却顾忌人多，不肯落她面子也不肯当众就私事争执，只得憋着。

  偏苏云还兴致勃勃和他讨论那赫连风的惊艳一剑。

  姬玄渡一点都没感到惊艳，他就记得当时他看见这冲天而起剑光时候的心脏骤一缩的感觉。

  姬玄渡：“……”

  苏云还拉着他的手和他说，时不时仰脸期待他回应，他运气半晌，最后憋出一句：“也就那样。”

  他们是想把赫连风逮住，但对方背水一战全力爆发，作为战力和赫连风不相上下的姬玄渡，他心里明白，那大阵临时布置，又缩减调整过，要禁锢成功确实不太容易。

  成功率本就五五之数，对方挣脱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他们布置一切的时候，首要目的是保护苏云。不论什么情况之下都以苏云安危为先，赫连风为其次。

  逮住固然好，逮不住也不十分惋惜。

  苏云安然无恙就行。

  他恼敲她的头：“还不换了衣裳？！”

  瞥她一眼，见苏云还披散头发外衣没穿，滚得一身尘土，也不整理，净顾着仰头眺望着云长虚追去的方向。

  他怒哼了一声，直接把她的脸掰了回去。

  “喂喂，干嘛呢你？”

  ……

  再说御阵宗往东。

  云长虚已追出千里之外。

  银光剑光暴涨，如闪电般疾速横扫，乍然照亮了整个阴沉沉的山麓。

  成功截停了赫连风。

  赫连风提气急纵，高大的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往左一闪，避过这一道炫目凌厉却内含摧枯拉朽之力的银白的剑光。

  他立在山巅，玄紫奔雷剑斜指向地。

  剑光撕裂了云层，压得低低的阴云经受不了这连续搅动，雨淅沥沥洒了下来。

  春雨绵绵，山风一吹，扑了两人一头一脸。

  两人都没有放灵力出体，任由这越来越大的雨水浇透了一身。

  云长虚紧紧抿着唇，银白身躯如标枪一般挺拔，屹立在天地之间。

  永不褪色，永不倒下，这抹清冷的银白，永远是世间最耀目的色泽。

  曾经，赫连风与他并肩而立，耀目一般无二。

  可今日，他被这灰蒙蒙的雨水浇了一个透，再也没法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两人无声对视，曾经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纵横沧澜，最后成就玄门两大擎天支柱。

  云长虚清冷寡言，此情此景，原不必再废话半句，但沉默良久，他还是问了一句：“赫连，这是为何？”

  短短一句，压抑的痛心痛惜难以言喻。

  赫连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水光一隐，被滂沱大雨打落不知是泪是雨。

  “没有为什么。”

  因为贪婪，因为不甘，事到如今，已不必再说了。

  两人大战了一场！！

  赫连风要远遁撤去，而云长虚要将他留下，两个当世战力最强悍的剑修大战在一起。

  昔日关系最好的朋友最终拔剑相向！！

  战得风气云动，天地色变，方圆千里竟瓢泼大雨都浇不进去，一大片的山头被夷为平地。

  最后赫连风还是逃脱了。

  正如苏云所料，这边是己方阵营的腹地，云长虚顾忌己方的修士，到底有掣肘。

  这等级别的战斗，往往一线变化就能改变战局。

  最终赫连风一剑悍出逼退云长虚，负伤掉头瞬移离去。

  大雨，哗啦啦而下，浇透了刚轰出来的千沟万壑。

  云长虚伫立许久，定定看着赫连风远去的方向。

  他喉结滚动片刻，闭了闭眼，转身。

  江元子立在一侧。

  方才他不好插手，更生怕波及另一边的营地和正在交战的弟子们，一直负责牢牢堵住南边以防剑光突围。

  江元子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长虚？”

  云长虚摇了摇头：“回去吧。”

  江元子长长吐了一口气，唉，回吧，拿不拿得住也算了，反正赫连风也不可能再把手伸进核心了，也无大碍了。

  ……

  雨还在下。

  越往西南，就越小，渐渐停了下来。

  云长虚江元子没有再追。

  再往前，穿过战场前线，就抵达魔修占据的区域了。

  赫连风停了下来。

  滴滴答答，他衣袖下摆不断往下淌着血，滴落在泥土里，和带着斑驳焦黑的赤色混在一起。

  他曾经为守护这片土地流过汗流过血，不过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赫连风站了片刻，慢慢走了过去。

  ……

  不多时，就抵达了另一边。

  当然，此刻魔域这边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满怀期待，结果还是失败。

  凤千音满心焦郁愤怒，见了赫连风，不复当初态度，她哼了一声，恼怒道：“这般千载难逢，这般就手擒来，你居然失手了？！”

  她冷笑，上下打量对方一眼，所谓剑尊，不外如是罢了！

  秦越没有吭声，事实上，他也愠怒得很。

  他以为赫连风必定得手，他甚至准备的多个辅助手段去配合他，他甚至连事成后如何尽快取得九窍聚元鼎和灵芯以及飞升后如何接手魔渊都考虑过了。

  凤千音挑剔看着赫连风一身的血衣，大乘期大能，随意透点灵气出体，就滴水不沾了。

  她呵呵冷笑：“这是演的哪门子戏？”

  既然选择了叛出，就少来这一副颓唐低落的模样，还装什么呢？哼！

  赫连风撩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一个自以为是的东西，也配讥讽他？

  赫连风直接一抬手，一道细细短短的紫色银光轻闪了一下，直接没入了凤千音的眉心。

  紫光速度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而凤千音距离赫连风又太近。她仗着赫连风不可能伤害她，抱臂嘲讽直接往前几步。

  而秦越等人冷眼坐在原位，骤不及防，根本拦不下来。

  凤千音眼前紫光一闪，眉心就一凉，她感觉有什么直接进入她的识海，盘桓其中，驱之不动。

  “你！这是什么？！”

  秦越等人一惊霍地站起起身，凤千音按住眉心尝试用混沌空间驱融，谁知那道剑形紫光竟纹丝不动，牢牢镶嵌在她识海深处。

  凤千音又惊又怒，还不待她质问，赫连风冷冷挑唇一笑：“此乃元剑，我在它在，我亡即毁。”

  也可随时驱动，让凤千音痛苦万分。

  这是专修剑道的修士独有的，元神凝剑，修为臻至顶峰方可成，可种进另一修士识海，效用可走两个极端，但随主人心意，可保护对方，也可如同中蛊。

  这枚元剑，如他妻儿在，当保护他妻儿所用。

  可惜孑然一身，便一直留存。

  剑尊之尊，岂是凤千音这等玩意可冒犯的？赫连风毫不犹豫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正好，这女人是个什么货色，赫连风一清二楚，心魔誓都怕她耍花样。赫连风也十分了解凤千音的装备，元剑乃大乘修士元神蕴养千年方成，他本命剑的化身，除非仙器级吧，否则是动不了。

  单看半仙器凤千音都无可奈何，就知混沌空间能否消融了。

  赫连风冷笑一声，直接拂袖离去，丁点面子都不给凤千音留。

  他和秦越凤千音只是买卖，要他像凤千音身侧那群男人般受其颐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

  凤千音气疯了。

  她根本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元剑这种玩意，竟连混沌空间都无法动融。

  “你别急，我先给你看看。”

  秦越心情其实很不虞，但还是勉强压了下来，温声安抚凤千音，给她察看并试图抽离。

  折腾了半宿，四人上阵，结果很遗憾，那枚紫光小剑纹丝不动。

  凤千音何曾吃过这种亏，她气死了，直接把一室的摆设都砸了一个稀巴烂！！

  “赫连风！！！”

  可她即便恨得两肋生疼，除了骂几句，却并不能如何了。

  ……

  苏云大约没想到，原来你侬我侬，地位堪比妖王敖辛的剑尊赫连风，最后和凤千音的关系居然是这样的。

  真是，让人畅快啊！

  这应该算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十分遗憾，可惜她不知道，也没法欢乐吐槽了。

  秦越就根本欢乐不起来，一室他闲时挑选甚是喜爱的摆设全部被砸了个精光，飞溅的碎瓷还弹到他一脸一身。

  秦越脸色不可抑制地阴郁一瞬。

  不过背对他的凤千音并没看见。

  半晌，秦越收敛起来，声音还是那般温柔，他缓步上前握住凤千音的手：“你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会弄出来的。”

  “嗯。”

  凤千音眼睛都气红了，被秦越心疼拥进怀里，她攥住他的衣襟，暴怒过后终还是现了几分软弱，“幸好，我还有你们。”

  ……

  看足一场好戏的敖辛，缓步出了秦越的魔宫。

  回到敖辛那座金碧辉煌的移动道宫，心腹手下上前低声问：“主子，那咱们现在……？”

  没想到这么把握十足的行动，居然还是失败了，不由得让心腹对凤千音成功飞升的希望又降几分期待。

  自然而然，又想起之前联络主人的苏云和姬玄渡。

  敖辛坐下，不疾不徐呷了口茶：“不急。”

  这边确实有些让他失望了，但还不至于，凤千音是屡受挫折，但东西二洲联盟距离压倒性优势还远着呢。

  急什么？

  只不过，敖辛用碗盖拨了拨浮沫，他想，或许他可以先试探一下凤千音，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