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庭院中。

  一连几日，都不见三殿下来哄，沈嘉宁情绪低落，也十分不爽。

  每日不佳的情绪仿若写在了脸上，沈随见女儿如此，稍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恰逢城阳侯寿辰，沈随一家受到了邀请，但原本并不打算过去，他想着保持距离，可如今又想带女儿去参加一番，就当散散心情。

  于是道：“阿宁啊，今晚为父带你去参加城阳侯府寿宴如何？想来定有许多美酒佳肴。”

  不料遭到嘉宁冷眼，她不赞同道——

  “阿父，我最不喜参加都城这种宴会了，装模作样的很，不想去。”

  那倒也是，沈随想着那自己也不去了，左右送件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礼物就是了。

  可一想到女儿即将成为皇子妃，又不免劝道：“当初是你自己与三殿下情投意合，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以你的身份定要参加许多宴会，逃也逃不了。”

  嘉宁本就丧着气，与平日小太阳的模样大相庭径，此刻摆烂道：“阿父别同我说三殿下了，想想便生气！”

  沈随无法，又问道，“你那酒楼何时开张呢？”

  “马上了，”说到酒楼，嘉宁心头的阴霾便散去了些，“我欲在三日后开张，如今已花重金在大街小巷托人宣传了！”

  “阿宁，其实烤肉店生意刚起来几个月，你无需如此着急，等稳定些后再走下一步，或许更稳妥些。”

  沈随感慨道，他不希望子女养成急功近利的性子，一有钱了就等不及地要赚更多的钱。

  “阿父，我等不急了，”嘉宁垂眸，但眼中坚定不减，“我想开一家书院，可以让寒门学子免费入学，可以让平民子女，也能从小受到良好教育，可那需要很多钱……是我开烤肉店子所支撑不起的。”

  “或许阿父看我是操之过急，可我真的很想那天快些到来，”嘉宁仰起头，望向天空，“从入都城的第一天，我就隐隐有此想法，后来是见一些贫民将子女教养成品行低劣之人，平头百姓若想读书，太过不易，我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记得她同三殿下说过一句话，自己吃饱没什么得意的，要让所有人吃饱才算。

  此刻女儿倔强坚毅的神色和言语，让沈随突感内疚，原来她心中有这般理想。

  而她眼中的清澈星河，便如同数十年前的他一般。

  他已年过四十，但也记得那时，他初来这个朝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被所有人误以为是个天才，那时他想改变这个朝代，想改变所有民众的生活……可后来因种种困难，放弃了，逃避了，他是个懦夫，不值得这么多人的崇拜。

  “阿父支持你。”他一字一字道。

  得到阿父的鼓励，嘉宁喜笑颜开，神色无比认真，“阿父，能做您的女儿，我真的很幸运。”

  在看到难民受冻受饿时，在看到未受教化的孩童学坏时，在看到平民被权贵欺压时，在看到农民子弟无钱读书时……她都能感受到，自己是有多么幸运。

  父女俩畅谈许久，才各自离去。

  ……

  当天夜里，都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城门紧闭，漫漫长夜中，仿若传来厮杀声。

  嘉宁忽地从梦中惊醒，可听外头一片寂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

  直到第二日，沈随下朝回来，一脸凝重。

  “出了何事？”嘉宁问，“昨天夜里似有动静？”

  “难不成是宫变了？”沈重锦说话无所顾忌，“不过我没听到任何声音。”

  自己睡觉时，像一头死猪，天塌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随坐下，拿起堂内茶盏，神情沉重，未喝一口又放下，“昨夜凌将军屠了城阳侯府满门。”

  ……

  正堂里突然的安静，昭示着沈家兄妹的讶异，一时语塞，甚至不太敢相信。

  “还好昨天我们没去参加城阳侯寿宴，对吧小妹？”沈重锦道人生无常。

  只是这话未免无情了些。

  嘉宁不理他，真是什么事都能开玩笑，只问阿父，“阿父说的凌将军可是程娘子未婚夫凌不疑？他为何这么做？”

  为何？

  沈随也不知，他忧心道，“人还没找到呢，找到了才知道，只是他拿了太子虎符调的兵，这事牵扯甚广。”

  “反正这事同我们家没关系，您也别太焦虑了。”沈重锦依旧是觉得跟自家没多大关系，不需要担心什么，想让老头别这么焦虑。

  “二哥，你若是不会说话，快去做你那木匠活吧，别在这儿惹阿父心烦。”

  嘉宁嗔怪道。

  沈随叹气，“阿宁，有一事你不知，三皇子与凌将军私交甚笃，只是平常不显，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三皇子为这事奔波一直未合眼。”

  三殿下和凌将军交好？

  嘉宁还真没看出来，也没听说。

  三殿下倒是对她藏了不少秘密。

  “你若无事，便去看看三皇子吧，”沈随现在也不吃醋了，只觉得三皇子若无人照顾，只怕是身体吃不消，“再带些好吃的过去，好叫他别太劳累。”

  “我才不去呢！”嘉宁蹙着眉，“阿父也会卖女儿了！”

  说着傲然离去。

  ——————————————

  平安酒楼。

  开张前两天，嘉宁看着出炉的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品尝时又想到了阿父说的话。

  于是将几盘子佳肴美食装进精致的食盒里，心中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仅此低头一次，这才提着食盒去了三皇子府上。

  甫一进府。

  就见文子端迎面从里间走出，踏着大步欲出府去，身后还跟着几个嘉宁眼熟的侍从。

  一眼便瞧见了走进府内，扬起笑容的嘉宁，子端拧眉道：“你来作甚？”

  只他这出口的四个字，就让嘉宁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彻底坍塌，扬在脸上的笑容不上不下，有些尴尬，“我想给殿下送些吃的。”

  在场的数道目光都落在嘉宁身上，她自觉长这么大从未这般低微过，无错处还要低头。

  “孤还有要事，你回吧。”子端面无表情地说着，又想到子晟之事，言语多了几分不耐，“别耍性子。”

  然后未等嘉宁回应，也未想等她回应，便径自离去，着急得很。

  嘉宁其实本来想问问他有没有吃，要不要让下属带上，路上可以吃……

  只是没有机会说了。

  她低头看着那精致好看的食盒，一阵心酸过后，想到来时对自己说的仅此一次，难过即消散了些。

  今日是三殿下真的有急事，只是嘉宁也忽然明白了，因为她选择了做三皇子妃，就注定，这不是一条寻常夫妻的路，她不能沉溺在情爱中，因为三殿下也不是个沉溺于情爱的人。

  不过——往后她再不会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