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赵叶青闻言端起桌上的酒杯，豪爽的仰起头一口饮尽，

  辛辣绵甜裹着花香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下去，

  烫热了五脏六腑。

  老板这一句“留在这里”也烫热了从小饱尝流离之苦的赵叶青的心，

  一瞬间几天来所有的惶惑，迷茫，怨怼，不甘，

  以及深深压在心底对未知的不安

  一时间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让他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沙漠中满身伤痕的旅人，频死之际突然看见了绿洲，

  赵叶青觉得这种感觉自己从未体会过，说不清道不明，

  好似一股暖风一股热流缓慢的流入了心田，

  眼眶中有什么掉了下来，潮湿的划过干燥的脸颊

  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辙痕。

  赵叶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擦了擦眼睛，

  涂夙夙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一口口抿着壶中的酒，什么也没有说。

  又过了一会，涂夙夙眼神望向满树梨花：“赵叶青，你是这一任照夜清。”

  赵叶青愕然的看向涂夙夙，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肯定是赵叶青，

  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却是自己的爷爷想了三天才起的。

  但是听着神秘老板这么刻意强调，

  难道是有更深的含义。

  也许是瞧见了赵叶青的表情，涂夙夙叹了口气，

  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随着涂夙夙越靠越近，一股冷冷的酒香裹着花香扑面而来，

  一只手由远及近，缓慢的印在了赵叶青的额头上，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发现已经站在了那片熟悉的混沌之中。

  赵叶青会举得熟悉，因为这和他得到薪火的那个地方极其相似。

  漫天的流光蜿蜒流转，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中间有一明一暗两股烟絮分外活跃，飘飘荡荡，

  不一会儿便各自分开越飘越远，

  一片轻盈的越升越高形成了蔚蓝的天空，

  一片浑浊的越落越低形成了苍茫的大地。

  又过了片刻，天地间渐渐有了树木花草，鸟兽鱼虫。

  世界逐渐来到了史前。

  又过了许久，飞禽走兽称霸的远古，

  有一个新的种族出现了。

  这些原始人为了生存下去，慢慢汇聚起来，

  形成了小小的部落。

  他们和野兽一样，茹毛饮血，

  也和野兽一样，惧怕闪电雷鸣。

  他们特别容易生病，寿命极短。

  这个时候，有一个特别奇怪的人出现了，

  别人看到雷劈之后产生的火焰，都会躲开，

  他却会靠近仔细观察。

  看到被火烧死的动物，也会撕一点肉尝尝。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长着长喙的奇怪飞鸟，

  停在一棵树上用嘴啄着，

  三两下之后就冒出了火星。

  他大受启发，

  自己折了树枝开始钻木取火。

  他建立了人类的国度，

  使人民不在食用腥膻的生肉。

  这个人，就是第一任焱帝。

  又过了片刻，曾经广阔的山野间出现了大量的部落，

  有一个寻常人家，出生了一个小男孩，

  他和其他初生的小孩一起，

  被送到了的部落。

  一群人中只有他掌握了薪火的力量，

  焱帝给他起了一个名字，

  叫做照夜清。

  让他协助自己，

  在虎狼环伺中保护孱弱的人族活下去。

  ——一代又一代，不同身份的男男女女得到这个名字，

  如暗夜中的荧火，

  他总会在人族有危难的时候出现，

  守护人族度过难关之后又消失。

  自始至终可能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他们自己也知道“照夜清”，只是日月不再时，那黑夜中仅存的希望之光。

  第一任焱帝早已羽化身归天地，后来的许多年。每逢人族有劫难，天地间便会有一位“照夜清”应运而生。

  所以说，人类又要迎来大劫？

  赵叶青触电一样惊醒过来，发现那只葱白的手还停在额头。

  忍不住有一瞬间走神：“老板的睫毛真长啊”，

  “看懂了？”

  涂夙夙舔了舔唇边的酒渍，眸光淡淡的看着赵叶青。

  梨花雨下，有风温柔，面对面静默无言的两个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纤细妩媚！多么浪漫的画面啊！

  身在其中的赵叶青却脑子一片空白！

  因为不耐烦绕来绕去的解释，涂夙夙选择直接将那些记忆送进赵叶青脑子。

  照夜清，永夜的萤火，果然是人如其名。

  “怎么会是我？”

  赵叶青平复了心情，拍着自己的脸，有些无法相信。

  涂夙夙垂着眼：“为什么不能是。”

  赵叶青明白了，身而为人，只要心中的火没有熄灭，

  谁都可以成为照夜清。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赵叶青此时热血沸腾，踌躇满志，

  摩拳擦掌的想要干一番大事业。

  收银小陶抱着一摞子账本路过门口，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插嘴：

  “离挑大梁还远着呢，你的力量一点都没掌握，出去碰见谁都是个死。

  先待在这里，努力变强才是最要紧的。”

  这句话虽然略有些扎心，但是好歹可以解释自己如今不人不鬼的状态，总归是一件好事，他还是他，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要作为焱帝传人走下去。

  “虽然现在对前路依然迷茫，但是我会努力跟着大家学习，早日完整的掌握薪火的力量。”

  赵叶青深吸一口气，对老板和小陶露出一个能晒伤人的灿烂笑脸，“不管怎么说，能认识你们还是很开心的。”

  白发少年小陶也笑了笑，拍了拍赵叶青的肩。

  月光明亮，夜风温柔。

  涂夙夙站起身，抖落了一地梨花。

  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酒杯，

  “走的时候收拾了。”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雾霾散尽现出来久违的纯净天空。

  大街上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热闹，

  平时嫌弃天气不好不爱出门的宝妈们，

  也都三三两两走出家门，

  推着婴儿车带着玩具，

  来到太阳底下晒娃聊天。

  街上大大小小林立的饭馆酒楼，都大开门户。

  整条街都弥漫着火锅、奶茶、红油宽粉、

  麻辣烫、咖啡、烤披萨的香气……

  桑台馆虽然是个酒馆，但也供应简餐，也接私人定制，

  这会儿刚刚正午，楼上已经坐满了人。

  赵叶青在门口帮着小庄一起招呼来往的客人，

  空闲时间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

  从未像此时一样觉得世界美好，

  蓝天白云如此可爱，

  他自己也有了新的身份，未来更有了无限可能。

  即便是有朝一日会消散在历史长河里，也将化为人族薪火的一份子，

  照耀着不同时代的族人，

  一直一直活在这个世界。

  看着人族岁岁不止，生生不息！

  子子孙孙，无尽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