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这次回来没有上山, 她既然答应了姜城，自然就做得到。

  这个时候小孩子们已经放假了，不管春夏秋冬, 小孩子就没有喜欢留在屋子里, 一个个捂得严严实实, 都出了门。小棠棠最小, 可是这种招猫逗狗事儿, 从来少不了她。

  小狼和小棠棠都是一样, 在京北时候像个人样, 看着倒是老老实实乖乖巧巧, 但是回到家乡就不同了, 一下子显出小孩子本质，又活泼又调皮。

  小狼没有了沉稳, 小棠棠也没有了乖巧，两个小家伙儿穿着旧衣服，跟小毛猴儿一样，窜来窜去。

  别看在京北时候她唐妙把他们看紧, 但是回到家乡倒是不拘束那么多。很是由着他们。

  “小哥哥，你快一点呀！”

  唐妙争想着呢, 就看小棠棠提着小水桶, 站在院子里着急转圈圈。

  小狼……小狼在茅房。

  “快了快了！”

  “你刚才就说快了！”小棠棠揭发了小哥哥谎言, 又说：“快点哦。”

  小狼惆怅嘟囔：“管天管地, 管人拉屎放屁。”

  话虽这么说, 还是抓紧, 很快跑了出来，他说：“好了。”

  他很快窜了出来，说：“走吧走吧！”

  两个小家伙儿赶紧各自提着小水桶去了老屋，此时小虎已经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了。眼巴巴终于等到他们了，对着屋里就是嚎唠一嗓子：“走啦！”

  老姜家小萝卜头们齐刷刷窜了出来，有人背着小竹篓，有人提着小水桶，大家准备都很齐全，他们这一次是去他们秘密基地——杨树林小池塘。

  冬天向阳屯儿凉飕飕，一阵风吹过，穿少人立刻就会觉得透心凉。

  不过小孩子们倒是没有这样感觉，小家伙儿们都火力旺盛，而且，家里条件好了一些，棉衣也厚实不少。相比于村里许多小孩子，不管是吃还是穿，老姜家小孩子都更优越一些。

  小家伙们终于来到了小池塘，小池塘上面有着一层冰，冻得并不牢固，滑冰什么那是肯定不成。当然，小家伙们也不是为了滑冰。

  小猫作为大哥哥，发布任务，“我们四下散开捡石头，小棠棠最小，你跟着小鱼。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做个伴儿。”

  小棠棠郑重接过了任务，他们很快就捡了一大堆石头，几个男孩子开始用石头砸冰面，小棠棠不甘示弱，也跟着捡起小石头砸，很快，并不结实冰面就被砸开了，几个小孩儿一人扯着一头儿，准备下网。

  虽然河堤那边是坚决不可以下网，但是这边可不同。

  “小豹，你真看到鱼啦？”小虎又确认了一下。

  小豹忙不迭点头：“我真看到了，有鱼。”

  家里小孩儿都上学，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家。闲来无事，可不就这边儿溜达溜达，那边儿撒摸撒摸。还别说，倒是真有些多多少少小收获。

  至于这里，这可是他们“产出”最多最美味地方，小豹可是时常过来看一看呢。

  他前几天就看到有鱼了，但是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弄不来，只能等哥哥姐姐放寒假。好不容易盼到了放寒假，小猫哥哥又说小狼和小棠棠肯定也想来。这是他们共同秘密基地，不能缺少任何一个人。

  于是，又等小狼和小棠棠。

  一折腾，就今天了。

  “我是十来天前看到，应该……不会跑了吧？”小豹看一直没有动静，有点忐忑。

  “一定有哒！”小棠棠脆生生，她眼睛亮亮：“池塘就这么大，它能往哪儿跑？我们可以哒！”

  “对对，一定有！这冰面都没有破坏过，别人肯定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小狼分析了一下，说：“我们别着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功夫，小家伙们似乎就看到了一尾鱼样子。

  “哇哦！”大家精神起来，“果然有！”

  有了收获，大家心情就更好了，几个小孩子嘿呦嘿越发努力起来。

  “大鱼，有大鱼！”

  “呀，真好大！”

  在开始一阵短暂沉默后，鱼儿就如同找到了归宿，齐刷刷往网上窜，小家伙们喜笑颜开，动作麻溜儿拉网。

  “我们要抓多多鱼，回家炖鱼吃！”想到鱼鲜嫩，大家馋吞咽口水，越发加快起来。

  小孩子们从晌午就开始抓鱼，一直忙到太阳都要下山，眼看收获越来越多，鱼越来越少，连太阳公公都下山了。小狼问：“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这么一问，小猫才惊讶发现已经这么晚了，他立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收拾一下往回走吧。今天晚上奶回来，咱们可不能比奶回去还晚，要挨骂。”

  几个小家伙儿眉头一皱，立刻嗖嗖装好东西，不敢耽搁。

  奶骂人，那可真是超凶。

  冬天天冷，章荷花并不是每天回来。还是一周一次，只有放假那天才会提前一晚上回来。明天不是节假日，但是却是村里收粮食猪日子，这样大场合，章荷花可不放心全交给家里人。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没她可不行。

  所以，章荷花请了一天假，正好跟周天假期连在一起，这就是满打满算两天。

  小家伙们虽然着急了，但是还是在拐弯位置遇到了她奶，姜老大载着他妈，远远看见自家几个小崽子，高声叫：“小猫。”

  他这大嗓门，引得路上少有几人都看了过来。

  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猫他们一行小孩子小背篓和小水桶。

  虽然小家伙们做了伪装，但是冬天到底没有那么多叶子，多少还是暴露几分。立刻有人问：“呦，你们这是钓到鱼了？多吗？”

  紧接着就想上手看，靠最近小豹灵活背着小背篓闪开，大喊一声：“奶！”

  章荷花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孩子们面前，挡在前面，皮笑肉不笑：“大妹子，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做饭？”

  她推推几个小孩子，说：“还不赶紧回家！大冷天在外面窜什么！”

  几个小家伙听到她奶这么一说，赶紧小跑儿起来。

  小棠棠提着小水桶，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出门时还可爱小丸子头都要散开了，像是一只被追赶夺路而逃小家雀儿。

  小家伙们飞快回到老屋，一个个气喘吁吁。

  陶老太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儿，赶紧窜出来看，正好遇到小孩子们跑进门样子，她一扫小棠棠小水桶，好像……是鱼？

  她揉揉眼睛，没看错吧？

  好像是！

  她立刻就窜回院子，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动静儿。

  章荷花和大儿子一同进门，她扭着大儿子耳朵，骂：“你是猪脑子吗？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孩子们抓到鱼了是不是！到时候大家都去抓！我们家还有个屁！你个蠢货！”

  章荷花骂人归骂人！可绝口不提是在哪儿抓鱼！

  陶老太听着他们进门声音，直起了腰。她露出了然一笑，立刻进屋：“你们这么些个懒蛋子，整天在家里窝着，是要抱窝啊！赶紧跟我收拾收拾去抓鱼！”

  陶老大：“抓鱼？”

  他挠头：“娘，大冬天，去哪儿抓鱼？”

  陶老太：“你个蠢蛋，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河堤！就是人人都像你们这么想，觉得冬天就没有鱼了，才让人家捡了便宜！哎呦喂，不知道他们抓了多少啊！”

  陶老太想到人家那小水桶，就恨不能去给鱼统统偷回来！

  统统！

  全部！

  只是一想到章荷花彪悍，陶老太又仿佛回到自己偷鸡蛋那次！她甩甩头，算了算了！偷还是算了！

  “都给我起来，我们必须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精神，今天晚上就去！不能让别人抢在我们后面！”陶老太攥起了拳头：“奋进！努力！拼搏！”

  家里人默默都握起了拳头，跟着喊起口号！

  向阳屯儿不大，又是亲戚套着亲戚，邻居挨着邻居，很快，好些人家都知道，别看上冻结冰了，但是河里还是能抓到鱼。老姜家几个小孩子就抓到了！

  小孩子都可以！

  他们，自然也行啊！

  一时间，好些人都兴奋了！

  鱼啊！我们来了！

  而此时，章荷花正在家里花式臭骂大儿子，为了惩罚他，烧火事儿都是他了。姜山默默烧火，被骂不敢抬头。

  “小孩子都知道得了便宜要小心谨慎着来！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说我章荷花一世精明，咋生了你这么个蠢货！”章荷花叉着腰，气儿都不喘一下。

  而此时，小家伙们也分完了鱼，他们按照人头分，每个人两条，最后还余出来两条。

  小猫作为大哥哥，做主说：“这两条就放在这边，过年时候吃，怎么样？”

  小家伙们一致同意：“好！”

  小棠棠咚咚咚跑到章荷花面前，说：“奶，大哥哥说鱼留着过年吃。”

  章荷花一直都在，当然知道，她摸了摸小家伙儿头，说：“你们都是好孩子。”

  小棠棠抿着小嘴儿，开心小梨涡儿都抿出来了。

  她轻轻晃了一下自己小丸子头，说：“我们都是好孩子，可不可以有奖励？”

  章荷花嘴角抽搐一下，问：“奖励？”

  小棠棠使劲儿点头。

  章荷花好笑问：“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小棠棠嘻嘻：“明天收猪，我们也想去！！！”

  章荷花失笑，戳戳她小脸蛋儿，说：“你呀，真是个小鬼灵精！猪是要赶到镇里，你知道要走多久吗？那可要走三个多小时，大人们都要赶着猪，哪里会管你？”

  小棠棠又抓小褂子。

  小时候小习惯，长大了也没有改掉。

  章荷花揉揉她头，继续说：“小棠棠跟哥哥们都等在家里好不好？”

  小棠棠惆怅：“可是好想去。”

  要说这个，章荷花可不敢随随便便答应小不点，那么远路，她根本不可能自己走。章荷花：“你们等在家里，等我们卖了猪，回来给你们买糖吃。”

  小棠棠：“那好吧。”

  章荷花笑了出来，又对章彩虹说：“你明天就别跟我们一起去了，你忙你。”

  唐妙回来，章彩虹又陷入了新一轮做衣服中。

  “好，那我早上起来给你们做干粮。”

  小棠棠跟着出门美梦破灭，第二天一大早，章荷花就带着老伴儿和两个儿子赶着猪往镇上走，同时一起去，是他们整个屯子人。浩浩荡荡，上百头猪。十分壮观。

  不过虽然猪不少，但是放在一起可就看清楚了，有人养得好，有人养不好。大大小小十分明显。像是老姜家猪，肥头大耳，油光铮亮，一看就是养得好。

  不说别人，就说她邻居老陶家，那猪就跟他们家人一样，精瘦。看着就没精神。

  虽说这段路不短，但是一行人边走边说，也是火热，倒是觉得时间过得也快。他们按照村里编号一个个登记准备上称。章荷花赶得这头猪是代表姜城和唐妙，她运气贼好，抽到了第一号。

  章荷花也不拘泥于哪一只，他们家四头猪，是要平分。她随意赶了一头上去，记录员看了一眼称，说：“198斤！”

  一翻本子，说：“自营猪，余148斤。你们是要肉还是作价？”

  章荷花立刻：“要肉。”

  记录员诧异看了章荷花一眼，点头，开了票，说：“去那边等着吧。”

  很快进入下一个，大家羡慕看着排在前边人，虽说价钱都一样，可是早早卖了。拿着钱也好出去四下转一转啊！

  这个时候老姜家好运气就真是被人羡慕了，他们家是真不赖，章荷花排在第一个，其他人也不差，最次一个是排在二十五，也是靠前数字了。

  更让他们震惊是，老姜家四头猪，无一例外竟然全都要了猪肉！

  这是……何等大手笔！

  这家人是疯了吗！！！

  别说是村里人了，就连镇里收购站人有点懵逼了，再三确认：“真要肉啊！你们确认了之后可就不能改了！等过后儿你们再去收购站单卖，可就没有六毛这个价钱了！”

  章荷花大手一挥：“不改！我们家不卖！”

  收购站人眼神儿都变了，觉得眼前这个老太太身上真是显示着一种难以言说王霸之气！

  大队长拉住章荷花，觉得自己声音都颤抖：“你你你、荷花大姐，你你你、你家不卖？”

  章荷花：“我们家老三和老四都在城里，有时候有票都买不到肉，我打算把肉给他们都带着了！”

  大队长嘶吼：“就算这样也不用带这么多！！！几百斤怎么吃完！！！”

  章荷花理直气壮：“我家老三老四每次回来跟人家借粮票布票工业票，不用还人情啊！”

  大队长又吼：“这么多要还多少人情！”

  章荷花更大声：“要你管！！！”

  大队长：“……”

  他深深吸气呼气，在大脑极度缺氧状态下，大队长扶住了他媳妇儿胳膊，大喘气：“好好好，随便你。”

  一个小子捅了一下姜老大，问：“你们家猪肉也给你弟弟带走？”

  姜老大：“昂，对啊。”

  “……”

  又有人问姜老二，“你媳妇儿没意见？”

  姜老二：“？？？当然没有啊！”

  又不是不给钱！

  他补充：“她高兴还来不及。”

  ——！！！

  你们家是什么神仙家庭！

  这样都不生气还高兴！

  这样媳妇儿给我来一打！

  姜老大和姜老二看着大家都带着一丝丝崇拜表情，迷茫！

  章荷花扫了一眼家里两只傻鸟，一翻白眼，掏了一块钱吩咐：“老大老二，你们去供销社给小崽崽们买包糖！买一块！”

  供销社糖块，也是各种档次。

  有五毛钱五十块。

  可是，也有一块钱五十块。

  虽然单价都不高，但是这可要放在一起买。这么一看，就很贵了！

  夭寿哦！

  一块钱呢！

  大家看向章荷花，仿佛看一个土豪！

  所以说，做了工人人就不一样！

  章荷花和姜老憨倒是没走，他们还等着杀猪呢！只有他们这样要肉才会现场杀猪，基本上，大家都是要钱。章荷花家四房四头猪，足足剩下五百七十斤肉。

  这真是一笔庞大数目。

  大家都眼红看着猪，不知道谁酸了一句：“这么多都算地主了吧。”

  章荷花眼睛一支棱，回头就骂：“我呸！你个养儿子没有□□缺德玩意儿！还想给我们家按头衔儿？谁不知道我们家是八辈儿贫农！再说，就算不是贫农，现在也不兴搞这个了！你还想用这个挤兑我们家？国家政策都前进了你不前进！怎么着？你是大王啊！你比国家政策还牛逼啊！真是不要个脸了！再说！我们家当初可是花了钱！让你们交钱时候一个个缩跟个王八似！现在开始分猪肉了，开始说我家肉多了！那你当初怎么不掏钱？想着白拿猪还想着白拿肉！你谁啊！你是王母娘娘啊！”

  一番话，喷开口那位头都要缩到猪身下了。

  原来眼红这个时候也不敢讲话，谁他妈疯了才去招惹章荷花。

  不过章荷花可没完，她继续叫：“我知道你们嫉妒我们家！但是我把话撂这儿，谁要是敢搞小动作，我就算是告到市长哪儿我也不怕！我们家花钱买猪仔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背地里说我蠢！现在开始分肉了，你们看到我家肉多了，就开始又是秧歌又是戏了！我们家按分量交猪肉，我怎么吃怎么用是我事儿！你们缺德又抠逼，还以为别人看不穿你们嘴脸？这就是新社会好！要是搁在旧社会！你们那种又想占便宜又不想付出，早晚得饿死！”

  章荷花骂人功力从来都是一如既往。

  连供应站人都没言语，妈呀，这老太太太能喷人了！不过，说是贼有道理啊！

  当初不想拿钱出来买小猪仔，现在就别眼睛滴血看人家东西多。

  大队长：“消消气，消消气。”

  章荷花：“我不生气，气死那些红眼病！”

  大队长：“……”

  “章婆子，我们不是那样人。”

  “婶子，我们也不是。”

  “对对对，您误会我们了，谁要是说您就是跟我过不去……”

  谁不知道老姜家越过越好，可不要多招惹她。

  章荷花正要再说点啥，就听一声清朗男声：“妈，你咋在这儿？”

  章荷花一回头，乐了！

  三儿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