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家来客人了。

  这客人不是旁人, 正是先头儿在道儿上围观小棠棠连衣裙李婶子。她也不是自个儿一个人来，同行还有她闺女杏儿。李婶子平日里和章荷花没什么交往，两家距离不近, 李婶子年轻时候又是镇里, 和村里这些老娘们都不怎么太亲近。不过该有客气, 那是有。

  这不, 她就扬着笑脸儿进门了。

  果然, 她是为了做衣服事儿来。

  小棠棠在院子里和小鱼姐姐一起跳格子, 玩儿正开心呢！就被唐妙招呼过去了, 她哒哒哒跑过去, 小奶音：“妈妈, 你叫我干什么鸭！”

  唐妙笑着说：“这个姐姐想看看你小裙裙。”

  小棠棠抿着小嘴儿，开心笑, 一脸“我最美”！

  这小模样儿要是大人最起来那可不好看，但是才三岁小丫头这样臭美，真真儿是笑死个人。

  “行了，你出去往哪儿吧！”唐妙点点小丫头小肩膀。

  小丫头没走, 揪揪唐妙裤子，唐妙低头看她仰着小脸蛋儿, 小棠棠冲她妈妈讨好笑, 软糯说：“我可不可以跟哥哥去河边抓鱼？”

  好么！

  这小丫头大概上辈子属猫, 整天心心念念要抓鱼！

  唐妙到底是没有拘着孩子, 不过却认真说：“不可以下水, 离河边远一点！”

  小棠棠立刻点头, 小鸡啄米一样乖：“好。”

  小棠棠开心极了，她还没等跑出去，就被章荷花抓住了。章荷花麻溜儿：“去，换件破衣服再去玩儿，这么好看小裙子脏了咋办？”

  小棠棠不愿意鼓起小脸蛋儿，摇摆小短腿儿：“奶奶，我保证干干净净，我是一只听话棠棠。”

  章荷花：“听话也得换衣服，你小鱼姐之前有身衣服小了不能穿，原本还想着给你呢！正好，现在你换上。”

  小棠棠：“嘤嘤。”

  “鹰啥鹰，你听话，你这新衣服脏了明个儿咋穿回家？出去野跑不用穿好。”章荷花抱着小家伙儿就进屋，小棠棠反对无效，脑袋耷拉着像是一个霜打茄子。

  果不其然，很快，就看原本还像是小洋娃娃小可爱已经换上了半袖衫和长裤子，上面补丁落着补丁。章荷花拍了小家伙儿腚一下，说：“走吧，去玩吧。”

  小棠棠原本生机勃勃小揪揪都弯弯，像是没有了养分一样。

  她唉声叹气，说：“我不美了……”

  “噗！”一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出来。

  这么小小丫头就知道爱美，也不知道跟谁学！

  小狼是个好哥哥，他牵住妹妹小手儿，一本正经：“妹妹最美，比所有人都美，超级无敌大仙女！”

  小棠棠嘴角翘了起来，章荷花眼皮夹一下小狼，上前一把将人抱起来，小狼：“！！！”

  “少来那些油门嘴儿滑门舌儿，你也得换衣服！”

  小狼：“……”

  最后，小虎作为最大哥哥，领着剩下几个小一起往河边进发，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小篓子，排排走，倒是很好看。

  小家伙儿们都离开了，果不其然，只看了小棠棠衣服，李婶子闺女杏儿也觉得好。只是，大人衣服和小孩儿衣服总归不同。她多少还是有些迟疑。

  章彩虹是顶顶不会说话，这点作为姑姑兼婆婆，章荷花最清楚不过。

  这个时候，只能她这老将出马了！

  俗话说得好，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章荷花立刻说：“其实这事儿你们也还是得考虑清楚了，虽说我对彩虹手艺也有信心。但是毕竟结婚是一辈子大事儿，我们彩虹累死累活给你做好了，你要是不喜欢，大家闹得不愉快。乡里乡亲也不好！你说对吧？”

  虽说他们家彩虹还是想干这活儿，但是也不能太过上杆子。上杆子不是买卖，在哪儿都一样。

  “其实……”唐妙开口，她带着笑面儿：“我觉得，能找我嫂子做，肯定还是做更好。供销社成衣是不错，但是鲜少有红色啊！偶尔来那么一件两件红色上衣，还能容着我们赶上？一到货都被那些内部员工赶紧抢了，生怕下手慢了吧。我就觉得，大喜日子，哪能不穿红色啊！还是红色喜庆吉利！穿其他颜色，总归差几分。”

  顿了顿，她又感慨：“不过这红料子也难找，哎。”

  “老三媳妇儿你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是这么想，结婚大喜日子，没个红色，总觉得缺点啥。”李婶子也点头称是，一脸“我与你心心相印”，她又说：“实不相瞒，这红布，我是给她攒了。可是我也是怕做不好看了，孩子不喜欢辜废了好料子。”

  “其实我嫂子手艺没问题，这您也看得出来。喜欢不喜欢，就看款式了！其实要我说，做款式也未必不好看。我不是在电影院卖票吗？时常来电影院都是些小年轻。您家有镇里工人您是知道，他们赚真不少，而且小年轻家里没负担也舍得花。我看过好些个姑娘都是去县里，还有去市里买衣服呢！真特好看。要不找张纸，我给您画一画，您要是觉得好看，让我嫂子做。咱们是紧紧跟着上面方针走，互相团结互相帮助。你帮助我，我帮助你！”

  “成，就按你说来！”

  章彩虹目瞪口呆。

  章荷花第一次感觉，她三媳妇儿真是有点能耐，往常咋没看出来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三媳妇儿和老三还真是一个样儿，靠嘴就能笼络住人啊！

  他们老姜家是没有纸笔，平白哪有这个玩意儿？不过章荷花倒是说：“老大媳妇儿，你去大队长家借一下，他们家肯定有。”

  大队长可是村里为数不多文化人儿，还能没有那玩意儿？

  唐妙这边帮章彩虹揽活儿，也是实实在在希望自己亲戚都能过好一点，最起码不亏待孩子。她不是那自私人，自己过就好，希望别人过都差。他们家困难时候，人家别人也没抛了他们家不管，现在她自然也是投桃报李。

  唐妙这边儿画了几个花样儿，有连衣裙，有衣服裤子。

  这杏儿一看就撒不开手了，虽说唐妙就是简笔画，但是在她这农村丫头看来，真是贼好贼好。

  唐妙笑着说：“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

  她恨不能将所有都做出来呢，“姜三嫂子，你说你画咋这么好看呢。”

  唐妙：“那是我画好啊，人家衣服就这样，县里市里买，能不好吗？”

  “对对对，县里市里，都是好东西！款式可比咱们这边儿新多了！”杏儿忙不迭点头，看着她妈直卡巴眼儿。

  “那成，我看行！”李婶子一口拍板。

  这边儿热热闹闹敲定了，那边儿小虎率领自己弟弟妹妹一起来到河边，他认真看着小棠棠，说：“小棠棠，你最小，又是女娃娃，你在河边儿，不许下水。”

  小棠棠耷拉着小揪揪：“哦。”

  她都答应妈妈了，就不可以反悔。

  小棠棠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说：“我在这里看你们，你们抓鱼吧！”

  小虎：“……”

  果然不让她穿新裙裙来就是对！

  小棠棠左右检查了一下，说：“没有大蛇。”

  小虎：“……”

  小狼找了一根小树枝，给了妹妹：“如果有蛇呀虫子呀过来，就把他们赶走。”

  小棠棠慎重接过小树枝，点头：“好哒鸭。”

  小鱼：“我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怕。”

  她搬了一块石头，两个小姐俩儿坐在一起，小棠棠小脸蛋儿肉肉，小鱼觉得她小脸蛋儿就像是美味豆腐呢。

  白白嫩嫩，小可爱。

  这肉呼呼可不是胖乎乎，这年头儿就没有胖乎乎孩子。最胖是村长家孙子大虎，那也只是有些壮实而已。

  胖？

  从来都不存在。

  “小棠棠，你平时有看电影吗？”小鱼好奇问。

  小棠棠摇头：“没有。”

  她嘟着小嘴儿说：“妈妈说我们还小，声音太响了，对耳朵不好。让我大一大再看。”

  说到这里，她扭扭捏捏说：“其实，我想要偷看鸭。不过妈妈都能发现！”

  她妈妈，最厉害了！

  小鱼：“……”

  她好奇问：“那多大可以看电影呀？”

  小棠棠摇头，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立刻喊哥哥：“小哥哥！”

  小狼正在水里认认真真找鱼呢！他扬头，说：“干什么呀？”

  小棠棠：“我们几岁可以看电影？”

  小狼，小狼不知道呀。

  不过，小哥哥是有威严，他说：“我想，大一点点吧，再大一点点就可以！”

  小棠棠：“……哦！”

  小鱼由衷羡慕：“真好，你们以后可以看电影。等以后我有了钱……”

  “啊！”

  小狼突然尖叫一声，小棠棠呼啦一下站起来，冲过去：“小哥哥，你怎么了？”

  小狼瞪大眼，说：“河里有蟹子想要夹我！”

  他扬起脸蛋儿，说：“幸好我躲得快！”

  小棠棠赶紧凑过去：“我看看我看看！”

  小狼笑眯眯伸手：“你看，好好！”

  “打死蟹子！”山鸡虎了吧唧：“来，我帮你报仇！”

  他一把抓住蟹子拎了起来，小棠棠急哄哄：“别打它，它吓唬了我小哥哥罪大恶极，我们把它吃掉。”

  几个小孩子：“……”

  小豹喃喃：“这个不好吃，肉少。”

  小棠棠认真：“这个，好吃！”

  她两只小手儿交握在一起，说：“我们抓它吧！”

  她跃跃欲试要下水，果然不是那么听话孩子。

  小狼：“你乖乖在岸上等！”

  他吼住了妹妹，看向小虎，小虎一摸脸：“抓蟹大行动，开始！”

  这时小鱼也下了水，几个小孩子在水里一通忙道，不过找到了十来只蟹子。小狼有点小惆怅，他随手捡起来一个小香螺，说：“如果河里蟹子像是这个小香螺一样多就好了！”

  小棠棠两眼放光光，蹦蹦跳跳：“这个也好吃！”

  小鱼这次也不帮她了，她说：“小棠棠，这个不好吃，一股土腥味儿。”

  小棠棠嘟嘟小嘴儿，抓着小衣服，软糯糯说：“好吃。”

  超可爱！

  你说好吃就好吃！

  必须天下第一最好吃！

  “抓抓抓！”

  “抓小香螺大行动，开始！”

  小棠棠急坏了，她说：“我想帮忙鸭。”

  她在河边跃跃欲试，只是小狼很坚定：“你如果不听话，回去就要挨揍啦！好孩子答应了妈妈不可以下水！”

  小棠棠只能乖乖等在岸上，眼看着几个哥哥姐姐都在水里大发神威。

  “哥哥姐姐加油，哥哥姐姐加油鸭！超棒超厉害！”小棠棠不被允许下水，但是还挺忙道人，她在岸边叽里呱啦，小奶音甜甜糯糯。

  搞得几个哥哥姐姐恨不能把河掏空！

  远处几个在玩儿小孩子看到他们这边热火朝天，也过来了，不过只一看他们捡是小香螺，就不怎么感兴趣了。这东西泥了咕叽。煮完一股土腥味儿还不好挑出来，大家一般都不爱吃。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河里小香螺贼多。

  “捡那玩意儿干啥啊？也不好吃！”一个大点孩子问。

  小棠棠晃荡小辫子，笑眯眯：“好吃。”

  “不……”

  “好吃！”别看小棠棠笑眯眯小可爱，但是还很坚持呢！

  “呃……你说好吃，就好吃吧！”这么可爱小女孩儿，好像不忍心打破她幻想呢！

  几个小家伙儿在河边忙到中午，直到唐妙找过来，看到几个孩子都在水里，只有小棠棠不在，心中放心几分。她说：“好了，别玩儿了，回家吃饭。”

  小棠棠赶紧哒哒哒跑到唐妙身边，小爪爪一指，说：“河里有好吃蟹蟹和小香螺，哥哥姐姐超棒，捡了好多好多！”

  唐妙上前：“我看看。”

  还别说，真是小香螺。

  几个孩子大抵也真是用了浑身力气，竟然捡了许多许多。

  “妈妈，这个超好吃！”小棠棠抓着衣角，担心妈妈不相信自己，但是还是好认真说：“这个超好吃。”

  唐妙点头：“对，这个是好吃，等回去吐了沙子，晚上给你们做。”

  她又看其他几个孩子，说：“你们这么厉害，真能干！回去一人奖励你们一块饼干！”

  “！！！”

  飞来惊喜！

  几个小家伙面面相觑，都笑了出来，知道没有做无用功，总是高兴。唐妙牵着一干小萝卜头一起往回走，小棠棠问：“妈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唐妙：“大骨头汤，还有兔子哦！”

  “兔子！！！”几个人都高兴起来，他们农家孩子，吃肉机会真不多。好像每一次吃肉机会都是因为三婶回来，小豹一把抱住唐妙腿，说：“三婶，你别走了！”

  唐妙噗嗤一声笑，说：“傻孩子！”

  她揉了一把小豹头，说：“兔子是舅爷爷送来。”

  这东西如果不腌上，夏天放不住。但是腌过兔子味道差了许多，所以章荷花一狠心，今天就把这兔子给炖了。当然，虽说是炖兔子，可还是放了好些个土豆等配菜。

  不过就算是放了很多土豆，也是顶顶一道大硬菜了。

  唐妙牵着小分队回家，院子里桌儿已经摆上了。其实盖房子有好些人家都是把桌子安排在外面，不过因着两家距离不远，就几步路，所以还是把桌按在院子里，来回收拾碗筷也方便。

  今个儿姜城他们一家都回来，章荷叶和两个儿子也在。加上帮忙盖房子倒是足足坐了三桌。

  大家坐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唐妙这桌是几个妯娌带着孩子，小家伙儿们都吃得热火朝天。唐妙说：“娘，他们几个可棒了，今天在河里捡了好些个小香螺呢！”

  王巧小声嘀咕：“那玩意儿咋好吃？”

  “好吃！”小棠棠立刻捍卫小香螺在美食界尊严鸭，她小奶音萌萌哒，声音倒是不小：“真好吃！”

  唐妙笑：“我闺女说得对，真好吃！我会做这个，晚上我做了给你们试试，保证你们喜欢。”

  小棠棠得了妈妈认可，嘴角翘高高，小小梨涡儿都露出来了，笑容甜甜儿。

  “我妹妹说好吃，就一定好吃！”小狼是个护妹狂魔。

  大概是这小兄妹俩太坚定，以至于其他小朋友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认为难吃又土腥味儿小香螺，一定不是眼前这个小香螺。

  他们一定不是一回事儿。

  小鱼：“我也觉得好吃。”

  “对，好吃好吃！”小豹只知道吃，只要是吃就是好吃！

  王巧挠头：“难道……是我记错了？”

  章荷花眼看这个蠢货，直接用筷头敲了她手一下：“吃饭！你咋那么多屁话！就你知道多啊！蠢货。”能被小孩子糊弄住，这个脑子也就在他们老姜家转悠了！出去还不让人给吃了！蠢透了！

  王巧脑袋一缩，赶紧夹菜。

  吃饭吃饭！

  吃饭比天大！

  虽说唐妙说这东西好吃，但是在场不少人，大家可还是不怎么感兴趣，那玩意儿谁也不是不知道，土腥味儿重，而且就那么一口东西，吃不过瘾还一口牙碜。

  不爱！

  不过他们这么想，老姜家一干小崽崽倒是坚信，这玩意儿是好吃，下午都不出去往哪儿了，就安静等待小香螺吐沙子。

  这个，必须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