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章
作者:木妖娆      更新:2022-10-05 01:13      字数:4154
  院子外边是一幅亲人久别重逢的感人画面,明明也是血脉浓于水的家人,可伏危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好似与这一家子格格不入。

  伏危目光一转,便看到虞滢偷偷抹泪。

  伏危想,她是个感性的人。

  与她对上了目光,伏危沉默了一息,然后移开了视线,把草帘放了下来。

  他不大想让她看到自己形单影只,好似很孤单的模样。

  可不一会,房门被推开,她却从外边走了进来。

  “怎么忽然进来了?”他问。

  虞滢抬了抬刚刚洗过的手,给他瞧,然后说:“沾了些痒痒粉,得立刻用药擦一擦,不然一会就会痒得受不了了。”

  说着,她把身上的包袱放了下来,取出了一个约莫一指高的小竹筒。

  她打开后,抠出了一小坨草药捶打的绿色药泥,然后敷在了手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顿时把逐渐升起的火辣痒意给压了下去。

  虞滢准备了那痒痒粉,自然也准备了能止痒的草药,就是以防万一自己沾上后能缓解。

  伏危听了她的话,再想起她去采石场前与他说过的药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问:“你在那妇人的身上动手脚了?”

  虞滢涂抹了药泥后,对他也不隐瞒:“与恶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况且她那样对伏安,自是要她吃一些苦头,不然她还以为我好欺负。”

  伏危薄唇不禁一弯,清冷寡淡的眸子中多了几分赞赏。

  他低声道:“你做得没错。”

  虞滢呼了一口气,说道:“那么多人看着我没碰到她,就是她怀疑是我动的手脚,她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再说了,她要是没有任何证据却四处传言说我下毒害她,那我倒是更是乐见其成。”

  伏危眉眼微微一挑:“为何?”

  虞滢道:“她和村民都以为我不会告官,那他们就猜错了。”

  伏危闻言,沉吟了一息,说:“像这般乡邻口角争执,县衙不会管,所以他们自然不会放在心里。”

  虞滢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的罗氏让伏大郎进去见见二弟,便也止住了后边的话。

  虞滢把竹筒盖好放到了床头,然后站到了一旁。

  全家人都进了屋中,原本就不是很大的茅草屋顿时拥挤了起来。

  伏安伏宁一进屋子就快步走到了虞滢的身旁。

  伏安有些拘谨地看着面前陌生却也有着几分熟悉的阿爹阿娘。

  原本一直盼着阿爹阿娘回来,可现在真回来了,他却不敢开口喊爹娘。

  虞滢有些担心大嫂看到这俩孩子与她这么亲近,会心里不舒服,可抬头望去,只见大嫂躲在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虞滢:……

  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却又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两个孩子现在只是因为陌生才会疏离,等过一些时日就会自然而然的接纳他们,虞滢也就暂时先不想这事,而是把注意力放回兄弟二人的相认上。

  伏震心情复杂地进了屋中,看见床上的亲二弟。

  目光从那直得不正常的双腿缓缓往上移,最终望向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

  第一回见,陌生之中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四目相对,相互静默无声。

  虞滢看着两人,大概明白为什么会知道是抱错的了。

  第一点肯定是以样貌来分辨的。

  就她所看到的,兄弟二人的相貌,站到一块的时候,眉眼是极为相似的。

  只是因为两人在不同环境中长大的,一个气质冷清润朗。一个则沉默寡言。

  再有生活的环境而言,伏危养尊处优,姿容看着自是出众。

  而伏大郎常年风吹日晒的,看着多了几分粗犷。

  良久的沉默后,抹着泪的罗氏开了口,哽咽的说道:“你们兄弟二人,长得最像父亲的,是二郎。”

  双眼虽看得不清晰,可在逐渐视物,罗氏昨日看到二郎的时候,恍惚间竟好似是看到了那已故的丈夫。

  伏震听到母亲的话,知晓母亲能视物了,并没有太过惊讶。

  在采石场的时候,听何二郎说过他的母亲在他离家的时候,便逐渐看不清了。

  在采石场的时候,他一在担忧母亲的双眼。但在回来的途中,从何叔的口中得知,弟妇在医治母亲的眼睛,如今母亲也已经渐渐可视物了。

  兄弟二人沉默了片刻后,伏震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叫伏震,是你大兄。”

  伏危放置在身侧的手,手心微微一收,面上的神色似乎很平静,淡淡的回道:“伏危。”

  伏危这名字,一直都是伏家二郎的名字。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先前的养子被二房抢走后,名字也改了,所以这个名字一直没有人使用。

  这个名字是他们的父亲所留,最终,还是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而那个跟随了伏危二十一年的名字,也在被养父抛弃的那一刻丢下了。

  虞滢适时开了口,说:“我们急着赶回来,还没用午饭,我就先出去做饭了。”

  她从屋中出来,伏安伏宁也跟着出来了,接着是他们的阿娘。

  罗氏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兄弟二人,好好说些话,我先出去了。”

  说着,也出了屋子,留下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许久后,伏危开了口:“说实话,我与你相见,心底并无太大的波澜。”

  伏震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

  他看得出来亲二弟的沉敛与平静。

  伏危往未关上的房门望出去,说道:“你们能回来,是靠着六娘劳费心神,且冒险进山采药才存够的银子,我只希望你们……”顿了一下,改了口:“大兄大嫂能记住这份恩情,莫要辜负了。”

  伏震听到他所言,想起母亲的眼睛,还有一双儿女不似其他孩子那般瘦弱,也知道是弟妇的原因,心头感慨万千。

  他点了头,沉声道:“这恩情,一辈子都不会忘。”

  伏危未见大兄夫妇时,确实为六娘担心过这夫妇二人的为人。

  担心这二人会忘恩负义,但现在在见过后,便放下了那些担心。

  这夫妇二人,是个好的。

  院子外,罗氏跟着出来后,连忙去拉住了虞滢的手,双手颤颤发抖,语声颤抖:“六娘,我这老婆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谢你,而且说再多感谢的话,都无法把你对咱们伏家的恩情说尽。”

  虞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回罗氏,只说:“往后好好过日子就好,不需要说太多感谢的话。”

  罗氏闻言,眼眶中又蓄满了眼泪。

  伏安拉了拉祖母的衣服,劝道:“奶奶别哭了,不然眼睛又要哭瞎了。”

  伏宁也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祖母。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小婶婶回来了,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为什么奶奶会哭得这么伤心?

  罗氏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又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然后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影。

  她大概知道那是谁,开口喊道:“杏娘,你过来。”

  温杏看了眼儿女,又看了眼弟妇,然后才小碎步的走了过来,开口喊了一声:“阿娘。”

  罗氏拉上了大儿媳的手,说道:“以后家里就是六娘当家做主了,你往后也要听六娘的。”

  温杏看了眼弟妇,连点了两下头,应:“好。”

  应了好之后,又低头看向一双儿女,似乎她对谁当家做主都无所谓,只在意自己的孩子。

  罗氏低下头,与伏安伏宁说:“安安宁宁,这是你们的阿娘,快喊人。”

  两个孩子退后两步挪到祖母的身后,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没有什么印象的母亲。

  大嫂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再次泪眼婆娑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了眼自己的婆婆,又看了眼弟妇。

  虞滢觉得这大嫂的心思很纯净。

  那双眼睛很纯净,没有什么过多复杂的杂质。

  虞滢对性子软且娇小的女性没有什么抵抗力,不仅有些心软。

  不仅她心软了,就是伏安也看得有些心软。

  他虽然对母亲感觉到陌生,但在看到母亲哭了,还是于心不忍,随后从祖母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了母亲的身前。

  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之下,伏安踌躇了片刻,才喊道:“阿娘……”

  一声阿娘,直接让温杏眼泪决堤,她蓦然蹲下身子抱住了儿子,哭得稀里哗啦的。

  伏安一怔,许是感触到了母亲的感情,他也红了眼眶,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阿娘,别哭了。”

  伏安对爹娘尚有一点印象,伏宁则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很茫然。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但很多人都被泪水洗刷了一遍。

  半晌后,虞滢道:“大家伙都饿了,我先去做饭了。”

  温杏哭得眼睛都红肿,闻言,立即松开了儿子站了起来,抹着眼泪说:“我去做,我去做。”

  她正打算去做饭,却愣了一下。

  家里边不知何时多了两间茅草屋。

  好似是一间茅房和一间庖房。

  虞滢看到她的茫然,朝着庖房走去,解释道:“只两间屋子,是大概一个月前搭建的,一间茅房,一间则是庖房和沐浴的地方。”

  温杏闻言,忙擦了擦眼睛,跟着弟妇走了进去。

  因为庖房中没有粮食,粮食都在罗氏的屋子里,所以虞滢又出去取了粮食,余下大嫂一个人在庖房中。

  温杏看着庖房,眼神里边有着些许好奇。

  她瞧了眼,小小的一个庖房,里边却还有一个沐浴的地方。

  想起自己在采石场的三年。

  因没有洗澡的地方,水又少,几乎大半月才能擦洗一次身体,所以现在在看到这浴间,忽然觉得没有真实感。

  苦太久了,以至于她现在看到稍微有些好的东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虞滢从屋中取来了一碗米,五六个小芋头,还有剩下最后的八个鸡蛋。

  小伏宁一直跟着,看得她亲娘想上前与她说话,可又怕吓到她。

  虞滢把装了米的碗给小伏宁,与她说:“把米拿给你阿娘,让你阿娘去淘米。”

  伏宁愣了愣,端着一碗米看了眼小婶婶,又看了眼陌生的阿娘,犹豫了一下,她才缓缓走了过去,端起手中的米递了过去。

  温杏接过了米,然后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温杏看到那笑容,眼泪又盈了眶。

  伏安看到这幕,暗道阿娘怎么这么爱哭?是不是在采石场被人欺负了?

  他有些心疼起了阿娘,想了想,连忙走过去,说道:“我来淘米就好。”

  可温杏哪里舍得儿子帮忙,她摇了摇头,转身就立刻去淘米。

  淘完米回来后,虞滢与大嫂说要把芋头放进去一起煮,大嫂又连忙去给芋头削皮,动作很是麻利。

  两人很快就把今日这顿午饭做好了。

  在做饭的时候,伏震早已经从屋中出来了,他看到水缸没什么水了,他拿起桶就出去了。

  三个来回就直接把水缸打满了,然后拿着柴刀在院子里把较粗的树枝给砍半。

  虽然伏家大兄大嫂才回来一个晌午,但虞滢却还是觉得一时间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