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终章
作者:荔箫      更新:2022-09-20 01:52      字数:3500
  “母妃……”励王慌乱地扶着她,明明听到她在说话,却慌乱得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皇帝漠然看看他们,无声地转过身,走向御案。

  德妃眉头紧锁,呼吸渐渐急促,一壁思量该跟儿子再说些什么,一壁等着预想中的剧痛袭来。

  如此不知不觉又好几息过去,皇帝靠向椅背,按捺着怒火,吁了口气:“若无太子逼朕许诺,朕真想杀了你。”

  母子二人俱是一惊,继而茫然无措地看向皇帝。

  “陛下?”德妃满目惶惑,励王反应得快些,眼中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惊喜:“父皇,您是说……”

  皇帝冷睇着面前的长子:“太子说,这是他最后一次顾念你是他的长兄。若朕不答应他,他就不告诉朕究竟出了什么事。”

  励王哑然,望着皇帝,一时做不出反应。

  皇帝神色不改:“他其实明白,要了你们母子的命,最能一劳永逸。朕希望你也明白。”

  励王一时怔住,皇帝不再看他,侧首看向身边的掌事宦官:“传旨下去,就说……德妃请旨在宫中带发修行,朕准了。即日起,旁人若要与德妃走动,先去回过皇后。”

  “诺。”梁玉才躬身。

  “励王……”皇帝复又启唇,却顿了顿,似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励王按住余惊,先一步开口:“儿臣去皇陵!”

  皇帝眉心微跳,再度看向他,励王叩首:“适逢……适逢皇祖父驾崩二十载。母后曾说,皇祖父在世时很疼爱儿臣,儿臣愿去为皇祖父守孝三年。”

  他—边说,心绪—边平复下来。

  皇陵那边与世隔绝,除却诞辰忌日,几乎不会有人过去走动。他去待上三年,什么势力都烟消云散了,父皇与太子都可安心,母妃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皇帝默然良久,缓缓点头:“去吧。”

  “多谢父皇!”励王如蒙大赦,眼见母亲还在一旁怔怔回不过神,就想先送她回宫。他于是一边伸手扶她一边道了告退,皇帝没说什么。待他退至门边,却听皇帝道:“冲儿。”

  励王脚下顿住,皇帝一喟:“其实,朕曾希望你能做太子的左膀右臂,太子也一样。”

  励王滞了滞,回过头,望了父亲半晌,却辨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宅中正院。

  入了五月,天气就明显热了,但今年皇帝没下旨出去避暑,文武百官都只好忍着这个热。楚沁闲来无事就喜欢挂在那个秋千上晃悠,晃一晃总能凉快一些。

  于是这天她就在闭目晃悠中听裴砚说,德妃在宫里带发修行了,至于励王,跑去给先帝守皇陵去了。

  “啊?!”楚沁一下子睁开眼睛,“有这事儿?!”

  裴砚含着笑,好整以暇地要坐到她旁边:“是啊。”

  “你走开,热。”楚沁一点都没客气,裴砚闷闷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站回了她面前。

  楚沁犹自愣了好久。她方才问的那句“有这事儿?”其实是在想,“上辈子有这事儿?”

  上辈子,显然没这事儿。那时候德妃暴病而亡,跟着就是几年之后太子离世,当中有多少阴谋诡计根本说不清楚。

  现在看来

  她讶然望向裴砚:“太子和励王……算握手言和了吗?”

  “可能也没那么容易。”裴砚笑笑,“但我听说,励王出京前找太子喝了顿酒,兄弟两个聊了一晚上。”

  楚沁脱口而出:“聊什么了?”

  “这我不能问啊。”裴砚摇摇头,又说,“但还有个好消息,霍栖要出狱了。”

  楚沁:“?!”

  三日之后,霍栖真出狱了。楚沁掐指一算,他已在狱里待了近一年,据说昌宜伯夫妇去接他的时候都老泪纵横,险些哭晕在诏狱门口。

  是以出狱的第一日,霍栖自是回了伯爵府。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到了裴砚这边。

  彼时天刚蒙蒙亮,楚沁和裴砚还在用膳就听说他来了。裴砚碟子里的荷包蛋刚吃到一半,想了想打算接着吃,就告诉王宇:“让花痕带孩子跟他回去吧,告诉他,我们改天再见。”

  “诺。”王宇应下就去传话,楚沁抿唇:“人都来了,咱不见一面不合适吧?”

  “咱们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还敢挑咱们的礼?”裴砚啧嘴,“再说,今天我顾不上他。”

  楚沁一愣:“今日不是休息?”

  “嗯。”裴砚一口吃掉了剩下的半个荷包蛋,缓了口气,说,“一会儿我去见爹娘,你安心陪着瑶瑶就好,不用担心我。”

  裴砚啧了两声,掂量着轻重,缓缓道:“这事,母亲若只是要我捞二哥出来,我的确能办到。就像母亲说的,二哥本没有坏心,只是识人不明,这错处可大可小,便是没有我,大理寺也未见得就会给定国公府难堪。”

  胡大娘子没做声,无声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道理她也明白,她也知道若她不找门路,裴煜也未见得就真有什么麻烦,看在定国公府的面子上,十之八九是关几天就能放出来的。

  只是,那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她身为人母,一丁点的风险都不敢去赌,所以一听闻出事就立刻四处走动去了,就为了保证儿子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裴砚又言:“只不过关乎粮草,那些被烧了的、贪了的粮草若能给补上,大理寺就更好交差,想来也会更愿意放人,换个皆大欢喜。这个钱,家里免不了是要出的。”

  “这个自然!”胡大娘子连忙应下,“漫说补上这亏空,就是……就是另交罚金、另交多几倍的罚金,我们也认!”

  “行。”裴砚见她是这样的态度,就轻松地点了头,“母亲既然想得明白,这个忙我可以帮。天色已晚,我先回了。”

  言毕他起身一揖,便转身要走。对这个“家”,他到底还是不想多待了。

  “……裴砚!”胡大娘子却将他唤住,裴砚回过身,见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中多了些犹豫,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发出声,“我、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看……”

  “母亲请说。”裴砚颔首,却露出不解。

  “你看能不能……”胡大娘子僵笑,“能不能求大理寺行个方便,也别、别让你二哥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出来。我只求、只求他能好好出来就行,若在那之前能……能再关他几日,亦或赏一顿板子,也是他应得的……”

  “……”裴砚不禁拧眉,神情复杂地打量眼前的嫡母,“母亲什么意思?”

  “就是……我怕他不长记性!”胡大娘子一声哀叹,“他与你不一样,你、你素来行事谨慎……”因为心里清楚裴砚身上的这份谨慎从何而来,胡大娘子夸这一句不免有些窘迫,“你二哥他……一被人捧就容易得意忘形。这回出了事,我是既想救他,又怕他觉得有家里撑腰,日后愈发地无法无天。所以我就……就琢磨着,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裴砚低下眼帘,阴翳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眼底的微栗。堂屋里一时安静,这份安静令胡大娘子不安,她不安到很快就撑不住了,小心地放轻声音:“麻烦你了。”

  裴砚深吸了一口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明白。这事,我会同大理寺说一说。”

  他说罢不再多言,再度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胡大娘子不料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又惊又喜,裴砚已走远了,她犹在那里怔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心底渐渐漫上一重愧疚,为着眼前的事,也为着一些旧事。

  第二天,裴砚就去了趟大理寺。事实不出他所料,大理寺官员知晓这案子与裴煜关系不大,又顾忌定国公府,没打算非治他的罪,反倒是裴砚转达胡大娘子的意思,说要让裴煜吃点苦头,倒弄得人家有点犯难,生怕深宅大院里本就兄弟不睦,裴砚在这里公报私仇。

  是以两边打了好几回太极,大理寺那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如此一来,裴煜又在牢里多关了半个月,在军中的官职也自然没了,临回家前还赏了三十板子。

  他得以回家那天,裴砚没心思去看。晚上躺在床上,脑海中却止不住地设想府里头母子团聚的场面,越想越觉辛酸。

  楚沁猜到他在想什么,凑过去抱了抱他:“今天母亲跟我聊起来,说瑶瑶也该多见见祖母。”

  裴砚回神,眉心轻跳:“见什么见?犯不上。”

  楚沁沉默了一会儿:“是呀,是犯不上。那个家你若能彻底离开,在我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不必发愁婆媳妯娌的关系,我落个轻松。”

  “对啊。”他顺着她的话道。

  “可是你真的能离开么?”她抬眸望着他,“你心里总还是在意的。裴砚,我希望你心里舒服。”

  他沉默下去,静了半晌,轻声地告诉她:“跟你在一起我就舒服,不必在意其他的。”

  “我也没有要让你住回去的意思。”楚沁说着撑坐起身,目不转睛地告诉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活一世就几十载,有时候随心而为也没什么不好。对定国公府……你大可不必将自己束得这样拧巴。觉得在外轻松,就在外面住着;想感受一下一家子其乐融融,咱们就回去用个膳、住两天,这件事没有这么复杂。”

  话音未落,裴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像刚听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道理似的,木然看了她半天都没回过神。

  “看什么看。”楚沁睨他一眼,躺回去裹好被子安然入睡。

  现如今她是越活越自在,也越来越知道怎么让自己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