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改造投票率第一的苏璃。”它说。

  什么第一？什么投票率？

  “缪亚”说的话,无需同胞帮忙翻译,所有人都能听懂。

  可听懂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深刻的屈辱。

  投票？看来“地球人的节目”很受欢迎,一个小姑娘都被投成第一名了呢。

  ……

  人类无声狂怒,“猴子”地球人无能为力。

  他们的生与死,他们的悲与痛,他们的勇气与决心，全是缪亚人茶余饭后的消遣，是他们闲聊时的话题与调剂。

  他们不再是拥有自主，拥有尊严，拥有完整人格的人类,而是一个小丑，一群、一个星球的小丑！

  而绝大部分人类意识到这一点,还是托一个姑娘足够敏锐，也足够勇敢。

  柳万全还站着,他在等“缪亚”的回答。可就算要他现在坐下，他也无法完成简单的屈膝动作。

  他的身体僵硬得吓人，他的脸色铁青得可怕。

  柳万全身边,被身边人牢牢禁锢的苏瑜脸色同样可怕。

  和柳万全不同，他表情难看，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他妹妹的名字绝对不可能从第一批改造者名单中抹去。

  难怪她坚持不退出，难怪她那时是那样的神情。

  看看他的妹妹戳穿了“缪亚”多少个谎言,揭穿了“缪亚”多少次设局？

  苏瑜为苏璃自豪，那样聪颖敏锐的人，是他的妹妹，哪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可苏瑜心中更多的，是无法控制的脱力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走在最危险行列的煎熬。

  其他人的种种心思影响不了苏璃，苏璃甚至看都没看任何人，包括她哥。

  “谢谢。”她冷静地说。

  “缪亚”：“……”

  “缪亚”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请放心，如果你成功撑过改造，我们会吸纳你加入缪亚。”

  这里的缪亚，指的是缪亚文明，而非那个可怜的被缪亚人操控的所谓的“心血结晶”智能ai。

  它说：“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不该继续呆在低等文明。”

  “……”

  咚，咚，咚。

  绝对安静的体育馆里，人类贡献者的心态在极短的时间里再度剧变。

  如果说地球被外星侵略者侵略，那么他们要打退侵略者；如果侵略者科技、实力太强，他们暂时打不过，那么很多人会选择蛰伏起来，忍耐后在合适的时间反击。

  可如果，侵略者说欢迎他们加入？

  有人迟疑了，有人动摇了。

  有人用怀疑的眼神看苏璃，有人恨不得回到几十分钟前，把苏璃说过的话通通抢过来提前说一遍，好引得缪亚人青睐。

  但更多的，是愈发坚定的信念，与不死不休的决心。

  先不提加入侵略者的人会收到怎样的待遇，光是地球，更多的“不优秀”的人怎么办，更多的不愿意加入侵略者的人怎么办？

  与“欢迎加入”相对立的，是“彻底摧毁”，还是“就地解决”？

  无论哪种，他们都承受不起。

  地球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爱的人，和爱他们的人生活的地方，他们理应保护她。

  “缪亚”发现人类贡献者中，动摇的不算多，敌视苏璃也不能算多，没有达到它预期的数量。

  “地球真是我们见过的最不讨喜的文明。”它不满地说。

  苏璃一下就笑了：“我以为你们还算有自知之明。”

  言下之意，缪亚才是最讨人厌的文明。

  “缪亚”并不在意苏璃的讥讽，只说：“你的回答呢？你想加入缪亚吗？”

  从空间位置看，苏璃和“缪亚”，前者低后者高。可要让周围的人类来说，他们莫名的觉得，居高临下的是苏璃。

  “不了。”她一口拒绝，“当地球人挺好。”

  “缪亚”：“是吗。”

  苏璃眼神很淡：“我还没改造，你就知道我能撑过改造过程？改造的成功率很高？”

  “缪亚”看着苏璃，语调是诡异的上扬：“你可以猜猜看。”

  “不猜。”

  见“缪亚”不上当，苏璃垂眸不语。

  柳万全一边遗憾“缪亚”没有透露更多的消息，一边敬畏地想：苏教授的妹妹，胆子比苏教授本人还大，而且太聪明了。

  忽然。

  “你刚才问我可不可以主动申请加入第一批改造者名单。”

  悬浮球突然出现在柳万全眼前，惊得他差点一手肘过去。

  可惜，这里是虚拟世界，他的攻击对“缪亚”来说只是挠痒痒。

  柳万全掩下眼里更深的遗憾。

  “是，我想主动申请第一批，可以吗？”

  “缪亚”看了他几眼：“可以。”

  说着，它飞回体育馆中央，身躯恢复到之前的大小，“名额有限，贡献者们先申请先得。”

  语毕，所有贡献者面前同时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虚拟屏幕，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框，一个是“申请加入”，一个是“不申请加入”。

  最下面还有一排小字，说“请谨慎选择”。

  焦灼的选择再一次摆在所有人类贡献者面前。

  前一刻，他们刚凭借过人的毅力和勇气，凭借对亲人、爱人的爱战胜恐惧，选择成为贡献者，下一刻，他们又再次站在人生的岔路口，选择再一次站出来，还是暂时观望。

  这一次，亲人、爱人的存在不再是他们勇气的来源，而是拉扯他们加入观望队伍的力气。

  他们看着最下面那几个字，看着缪亚人状似好心的提醒，心里冷笑连连，脸上绷得很紧。

  “我说。”

  这时，被大众飞速铭记的清淡女声再度响起。

  “既然我没有别的选择，干嘛还给我整一个选择屏幕？”苏璃是真的纳闷，“还有，屏幕里左边的选项，‘不申请加入’居然还是亮着的？我可以按？按了有用？”

  “缪亚”：“……”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类忽的惊醒过来。

  是啊，无论他们怎么选，最后敲定最终结果的，是缪亚人。

  现在缪亚人一没有公布第一批名额数量，又没有说主动申请的人数超过或者少于他们想要的数量，后续处置、筛选怎么进行。

  他们在这里想太多，其实作用不大。

  苏璃奇道：“你不会真的忘了我还在这儿？”

  忘是不会忘的，她投票率那么高呢。

  “难道你们介入缪亚，智能ai那个，你们太过介入它的程序，系统内部漏洞会变多？”苏璃发散思维，“还是重启后的ai没有之前那个好用？”

  “……”缪亚，“贡献者苏璃的选项已关闭。”

  一听这话，苏璃眉毛就挑起来。

  缪亚人暂时把权限还给缪亚本ai了？

  也是，缪亚人侵略地球的目的，一个是找人当小白鼠试验机械改造方案，另一个，就是找乐子。

  要是乐子不仅不能给缪亚人带来快乐，还会让他们不爽，自然没人乐意接管缪亚。

  打岔过后，每个人的自主选择继续进行。这一回，人类选择时，无论选哪个，都镇定不少。

  “结果统计中。”

  “统计完毕。”

  “有……人主动申请加入第一批改造名单。”

  缪亚说完选择结果，停在半空中不吭声。

  苏璃对这个数字不算意外，同时，她还敢肯定，很多主动加入第一批改造的人，在现实中的身份比较特殊。

  她淡淡地笑，不像对缪亚时的讥讽，那是一种单纯、温暖的笑容。

  这就是她生活的世界，生活的星球。

  希望永存。

  时间缓缓流逝，人类贡献者仰头看半空中一动不动的缪亚，心里奇怪。

  缪亚人不是用他们来找乐子，怎么突然哑火了？

  还是，有什么更严重的情况，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

  “统计完毕。”

  终于，缪亚再一次在人类面前彰显它的存在，用第二句“统计完毕”。

  这一声让很多人心里发寒发慌。

  明明早就已经统计完，为什么突然又来了一句？统计的什么？是他们每个贡献者的选择吗？

  缪亚：“第一批贡献者已全部移送至实验区。”

  “！！！”

  山呼海啸般的惊愕呼啸着掠过所有人心间。

  缪亚不说话，是去移动他们现世中的身体了？？？

  所以主动申请的人类，已经……

  等等，缪亚只移动了主动申请的人类的身体，其他人呢？暂时不用管？第一批改造者名单定了？

  还有，实验区哪儿来的？缪亚人趁他们在虚拟世界惊慌，在现实世界，在地球上临时建的？

  “正在关闭第一批改造贡献者精神网络。”

  随着缪亚这句话，体育馆里无数个身影变淡，变成虚无。

  剩下的人知道，主动申请的人已经去往他们触及不到的现实世界，更知道，在场的人里，哪些选择前进，哪些选择观望。

  有人埋头捂脸。

  “剩余贡献者将转至观看平台，正在转接中。”

  他们：“！？”

  等这些贡献者再度回到白色房间，看到房间中央那张大得离谱的屏幕，看到屏幕里逐渐醒来的同胞，看到屏幕角落一小块熟悉的体育馆，看到随着体育馆里的人越来越少，分给体育馆的屏幕越来越小。

  他们终于明白，原来，体育馆里的一切，不仅被缪亚人看在眼里，同样被地球上的其他同胞看在眼里。

  而现在，他们的角色也发生转变，他们成为了“观看者”。

  此刻，地球、银河系中缪亚人最高领导者德维拉，用冷淡的眼神直视小心翼翼提问的同族，不冷不热地问：“这是你的想法？”

  机械手男被剔透的最高等级材料制成的眼球一看，耸然一惊，立刻道：“阁下您是总负责人，我们听从您的指示。”

  一旁，整个头被替换成机械，连头发丝都是金属丝构成的男性语气夸张地说：“德维拉阁下是次高级首领，在第一首领没发话的情况下，我们当然要遵从德维拉阁下的命令。更何况你自己也说了，这次的增强储备实验品的行动，第一首领交给了德维拉阁下、德维拉阁下是总负责人。”

  机械手男眼神一沉。

  “还有，你忘了德维拉阁下的能力是什么？”他笑着说，“阁下那双眼睛，可是能够观察到视线里任何一点细节。你觉得阁下会遗漏进而做出错误的命令？”

  “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够了。”

  德维拉打断两个下属表面上一边倒的争执，无视他们之前涌动的暗潮：“没必要为一个不入流的东西争执。”

  他的语气很淡很冷，也冷漠、残忍到极点。

  大象会在乎、关注地上的蚂蚁？

  在德维拉看来，连星际联盟都未加入的地球，实在不值一提。

  头发是金属丝的男性一下笑了，他抬着下巴，用若有若无的眼神睨之前与他“争执”的机械手男：“不愧是德维拉阁下，您的胸襟、见识比我们广。”

  后者无意识地攥紧手指。

  “不过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女人。”他看了眼ai缪亚的报告，“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还是说，你担心那女人闹出事来？担心z-16783号星球脱离我们的掌控？”

  “我们是星际最顶级的文明——一级文明缪亚。”

  他的声音很轻，可接踵而至的大笑声里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意味：“这是我七十多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或者，你害怕了？”

  他猛地拉进和机械手男的距离，模拟出的无机质眼睛盯着后者，一动不动。

  “我没有！”

  “好了。”

  德维拉第二次开口，撩起眼皮扫了一圈，所有人立刻规规矩矩地回到原位坐好，挺直背脊。

  “静观其变，通知研究室分析1号实验品，跟进后续。”德维拉轻描淡写地说，“我希望这样的自信，每一个缪亚人都有。”

  “是。”

  “但如果一旦事态失控，可能给族人带来不好感官，立刻执行最高等级清除指令。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和责任。”

  “是！”

  ·

  在人类殷切的注视中，在无数个实验舱炸裂、无数个人类第一批改造者失去被称为“人”的资格后，终于，分开的小平台逐渐聚拢，拼凑成比之前小了太多的大平台。

  前后差距大得让很多在虚拟空间关注的人类心惊、心痛。

  那么多的他们的同胞，已经……

  相同的时间，很多很多人类再说不出一个字。

  很快，大平台上的实验舱有序打开，一个又一个还能看出人形的地球人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

  有人看见心心念念的亲人、爱人、朋友还活着，堵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终于通顺；也有人看见他们身上，和那些“人”类似的、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部位，以及那些塌陷的身躯、皮开肉绽的模样，哭得肝肠寸断。

  “艹特么缪亚人就长这样吧，丑……”

  他们想说怪不得多作怪，原来是人丑。

  ——调整他们地球人身体机能、素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要在他们的同胞身上实验改造方案，看改造后的效果够不够好看，那不得先改变同胞们的外貌、身形？不然怎么看？

  有人很早想到这一点，但在问ai缪亚得不到回答后，忍耐着恶心，默默在心里祈祷缪亚人的长相和地球人大致相似。

  然而现在，同胞们、先行者们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

  缪亚人长得比他们丑得多得多！

  纵然没有实切看到缪亚人，纵然所有的只是猜测，但在猜测出现的那一刻，人类心中是细微的、微妙的畅快。

  然而下一秒，随之而来的，又是比山更厚重比海更深的悲凉。

  心理上一时的畅快有什么用？

  现实里，他们被困在虚拟世界里什么都做不了，徒有一丁点儿随时被湮没的心理慰藉；他们的同胞被扣在平台上接受实验，成为缪亚人的实验对象，成为……人类绝不想成为的样子。

  哈哈。

  无边的荒唐、对自身弱小的愤怒覆盖住他们的心脏。

  与虚拟世界里还算平静相比——毕竟每个白色房间只有一个人，想和人宣泄、打架、惊惶都找不着对象——大平台上，发现自己身体变异的人类改造者间的恐慌，更明显，更深切。

  “我怎么了？我的身体怎么了？”

  好好的正常人，面对突然的可能被开除人籍的危机，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保持理智和冷静？尤其在他们发现周围人变了，实验舱、平台占地面面积变小了数倍之后。

  有人疯狂大叫，有人歇斯底里，有人悔不当初。

  但也有人，用惊人的意志遏制内心的惶惶不安，用各种手段记录这场“实验”。

  在缪亚人降临之前，他们职业特殊而普通，隐秘而光荣。因为这群人的身体素质普遍比常人高，他们存活概率高，在现有幸存者里面占比高。

  时时刻刻关注周围的他们警惕看了一圈，忽然发现——

  平台东南角，好像缺了一块？

  出色的记忆让他们一下回想起，那是所有实验舱编号开始的方位，那里，有这一天以来最受瞩目的人类。

  苏璃。

  惊愕的视线慢慢汇聚，不仅是现实世界里尚且惶惑的第一批改造者，还有虚拟世界数十亿的人类。

  还有通过信号看“直播”的缪亚人，还有堡垒里，以德维拉为首的一行侵|略者。

  眼尖的发现一号实验舱下方的小平台仍游离在大平台之外，没有与之连接。

  “实验舱内清洗完成，实验舱和下方小平台和大平台连接，人出来，那一号实验舱仍然保持独立，说明里面还在‘清洗’？”

  发现平台、实验舱与同胞之间的规律，地球人很快意识到，一号实验舱，成为了最后一个，还处在清洗过程中的特殊例子。

  苏璃成为最后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虚拟世界里，苏瑜面色惨白，叶青溪咬紧下唇，点点由数据组成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滑落。

  看到那平台上那么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惨状，更知道苏璃也在上面的苏云舒直接哭了出来。

  “姑姑……我要姑姑……姑姑不要去呜呜呜……”

  亿万人类为同胞揪心，为同胞迟迟不出现还抱有一丝可悲可叹的希望，堡垒指挥中心。

  “2号清洗液储备罐即将使用完毕，是否接通3号储备罐？”

  耳边是ai缪亚的声音，德维拉不悦地皱眉。

  “一个低等文明的土著，居然用了这么多清洗液？”

  “这次出行，我们总共只带了5罐清洗液……”

  德维拉在下属低声询问中说：“继续。”

  ai缪亚：“准备接通3号清洗液储备罐……正在转接通……接通完毕。”

  德维拉语气很轻，眼底带着淡淡的好奇和轻蔑：“我倒想看看，费了这么多资源的结果。”

  他吩咐道：“告诉研究室，重点关注此次实验。”

  ai缪亚的最后一句话同步传递给地球人，他们愕然注视平台下发的管道再次发生变化，愈发浓重的惴惴不安弥散开。

  他们的同胞，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好吗？

  她，还活着吗？

  焦灼在地球人心间盘旋，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没过多长时间。

  “准备接通4号清洗液储备罐……正在接通……接通完毕。”

  好像时间倒流，相似的刻板的话，十几分钟前才听过，现在又来第二遍。

  人类惊讶、焦急的同时，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古怪。

  缪亚人侵|略之前，后勤居然没把东西都准备好？

  3号清洗液储备罐的消耗速度，和1号2号一比，差太多。

  “准备接通5号清洗液储备罐……正在接通……接通完毕。”

  当几分钟后再次响起同样的声音几乎完全一样的通知，这一回，不需要提醒，大多人类看向一号实验舱的眼神奇异，奇异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5号清洗液储备罐消耗完毕。”

  没有下文。

  数亿虚拟世界中的人类忍不住靠近屏幕，忍不住再靠近屏幕里那只占一部分的看起来和其它实验舱没有区别的一号。

  他们的同胞，耗空了缪亚人的储备？还是缪亚人舍不得继续砸清洗液？

  现实世界中。

  平台上大喊大叫的人类改造者平静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的心跳很快，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心跳如此之快，是因为自身的异变，还是其它。

  堡垒中。

  “警告！”

  ai缪亚突如其来的警报撕开堡垒中的平静，警报的红色看上去尤为刺眼。

  “警告！检测到不明物正在抢夺缪亚权限，检测到不明物正在感染缪亚数据库，启动二级警备方案！”

  “怎么会？！”

  “德维拉阁下！”

  “砰”。

  短暂而熟悉的实验舱破裂的声音，出现在所有虚拟世界、现实世界人类的耳朵里，出现在缪亚人耳朵里。

  一只完全属于人类的、白皙的手臂，狠狠破开禁锢着它的主人的东西。

  苏璃睁开眼睛，看到蔚蓝天空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已经离开虚拟空间。

  ——时不时突然钻进她脑子里的，缪亚向缪亚人报告的声音没了。

  这是她确定之前的世界不是现实世界的重要因素之一。

  缪亚仗着地球人听不懂、听不见，透露了一些情报。

  失去免费获取情报的渠道，按理来说，苏璃应该沮丧、失落，但苏璃不。

  她不仅不失望，正相反，她挺高兴。

  没有缪亚透露的那点情报，苏璃依旧能根据现状推理，只是多花点功夫。然而脑子里总能听到缪亚的报告，既打扰苏璃的思考，也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情绪。

  敛去眼底的一点异色，苏璃仔细打量眼前的景象。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实验舱放得整整齐齐，底下是不知名材料构建的更广阔的平台。

  苏璃专门去平台边缘看了看，和下面金灿灿的沙漠对上眼。

  她：“……”

  在空中，在沙漠上方的空中建立实验平台，可以。

  估计缪亚人还专门考虑了万一在海上建台子，有人宁愿去跳海赌那点儿生机，也不愿意躺进实验舱的可能。

  从平台边缘往里走，苏璃观察一排排实验舱，发现每个实验舱背后都有根细管子伸入平台下。遗憾的是，站在平台上的她无法知道平台下面的情况。

  “请改造贡献者注意，实验舱右上角印有编号，待各位领到自己的编号后，找到对应的实验舱进入。”

  “现在开始播放第一批改造贡献者编号。”

  一个悬停在平台上空的金属球，里面冒出缪亚的声音，随后金属球又在空中投影出数片光屏，上面齐刷刷写着姓名，年龄等信息，后面跟着一个显目的编号。

  有缪亚辅助，第一批贡献者很快记住自己的编号。

  “谁来操作实验？”有人一脸懵逼地问，“缪亚吗？我们不动手术吗？实验舱里有操作控制台吗？”

  类似的疑惑在每个人心头浮现。

  他们做好了准备，才主动申请，可是，看看面前的实验舱，长条状，椭圆形，大小只比人大了一圈。

  ——说这是无数游戏玩家梦寐以求的全息游戏仓，绝对有人相信；说它是给人做机械化手术的实验室？没人信啊。

  缪亚不答，催促众人按编号进入。

  有的性格刺得很、无畏得很的家伙问缪亚：“如果不按照编号进入，会有怎样的后果？”

  “录入信息与进入者信息不符，会被立刻抹杀。”

  缪亚平淡的话，让部分故意想换实验舱的人打消念头。

  苏璃不去看金属球，径直找到她所属的实验舱。

  很好找，数个零一个一。

  她是缪亚人内定的第一个改造者，编号当然是一。

  就在她想躺进去的时候，柳万全，之前在体育馆里问能不能顶替她的名额的中年男人，挡在她和实验舱之间。

  “有事吗？”苏璃心平气和地问。

  从现实世界醒来的这点儿时间里，不是没有人看她、找她说话。一来，人都可能gg了，临死前多看几眼美人怎么了，二来，她在虚拟世界的“战绩”太出众。

  看她的，苏璃不管。被人注视的感觉她早已习惯，完全能忽视过去。

  找她说话的，苏璃一般就摇摇头。这时候她没心情说话，其余人也能理解苏璃的心情，没怎么纠缠。

  但柳万全不一样，不出意外，柳万全是苏瑜身边的保卫人员。

  没有在现实世界看到苏瑜，知道苏瑜是被柳万全等人劝住了，无论用的哪种方法，无论怎么“劝”的，苏璃心情挺不错。

  她哥那个长年坐实验室的身体，能“撑”几分钟都是个问题。

  柳万全：“我仅代表我个人，向苏璃女士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顶着缪亚人的针对、报复，将事实告诉大众；谢谢你不畏艰险，努力从侵略者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谢谢你岔开话题，让他们能更清醒的做出选择。

  苏璃没有说话。

  “请多坚持一下。”柳万全轻声说，“还有，对不起。”

  最后两句话，是柳万全帮苏瑜带的话。

  苏璃了然地点点头，眼神平静：“不用。”

  苏瑜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她的所作所为，全凭自己心意，与苏瑜无干。

  柳万全感慨万千，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在某种程度上是何其的相似。

  他让开路，苏璃利落走进打开的实验舱，实验舱在检测到正确的人进入后，缓缓关闭。

  “第一批改造贡献者已全部进入实验舱，马上开始第一阶段改造。”

  随着缪亚的话，人类不由开始紧张。

  “第一阶段准备完毕，现在开始清洗。”

  人类：

  “……”

  “？”

  “？？？”

  你踏马实验、改造的第一步是清洗？

  这一刻，无数人感到迎面扑过来的不是不知名液体，而是实质般的屈辱。

  人类杀猪吃肉前要洗肉，缪亚人改造地球人前也要洗人。

  哈。

  屏幕里的地球人万分屈辱，屏幕外的地球人感同身受，他们或捂住嘴不敢置信，或用力捶打地板，用疼痛告诉、提醒自己，或用独有的方式发泄。

  “那是什么？”

  很快的，忍着悲痛仔细关注屏幕的人很快发现不对劲。

  “发生什么了？”

  无数人愕然。

  只见辽阔的平台上，原本整齐摆放着一座座实验舱，而当所有人进入舱内后，平台突然发现变化，每个实验舱下面的一小部分平台，从整体脱落。

  平台一下的景象出现在屏幕外的地球人面前。

  “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

  原来平台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庞大的圆柱形罐体，罐子上部伸出密密麻麻无数细小的管子，联通到每个实验舱下面的平台，然后连入实验舱。

  缪亚人从巨大罐子里输送液体进入实验舱。

  看到这一幕的人类惊觉。

  那里面装的是清洗液？只是清洗液？

  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这一点。

  因为无数个零散分布的实验舱中，有一个突然炸裂。

  四散的实验舱破碎舱体，零星飞溅的液体，以及扭曲得不成样，再也不能被称为“人”，的生物。

  “啊！啊！啊！”

  生物的嘴部从外表看还在，可它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徒劳的喊出单音节。

  它的手没有了，腿没有了，大概是肋下的部位突然生出数个形似章鱼的腕足，正是那些冗杂有力的腕足，帮助它破开实验舱，帮助它脱离令它痛苦的液体。

  终于感受到微凉的清风，终于摆脱折磨人的触感，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视线就被蜿蜒生长的可怖腕足占据。

  “啊。”

  我怎么了。

  “啊！”

  这是谁？

  “啊！”

  这是我！？

  它的精神一下崩溃，狂乱的腕足在凛冽的风中不停飞舞。

  它疯了，它早就疯了。

  “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平台上还在不透明实验舱里的人类看不到、不清楚，虚拟世界白色房间里，亿万的人类也跟着它陷入疯狂。

  尤其是它的亲人，他们从众多人类中找到之前的它，守在屏幕前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提心吊胆，生怕它有个万一。

  现在，“万一”真的出现了。

  “你不是说现阶段只是清洗吗？清洗完人就变成这样？？？这叫哪门子清洗？？？”

  面对人类的尖声质问，缪亚平平地说：

  “机械改造的前提，是z-16783号星球土著的身体素质和缪亚人相似。”

  人们呼吸一滞。

  “如果不能完美模拟缪亚人的身体素质，在z-16783号星球土著身上实验也得不到最完美的数据。”

  “根据情报和经验，低等文明土著身体素质虽然没有顶级文明缪亚人的身体素质强，身体里无用元素过多，但可以通过各种内部外部刺激，激发土著本身潜能，过滤不需要的元素，短时间内达到缪亚人平均水准。”

  “这一过程被称为清洗。”

  “还有疑问吗？”

  一个人被迫失去赖以生存的身体内诸多元素，同时还接受了内部外部的不知名刺激，会有怎样的改变？

  “它”告诉了所有地球人。

  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改造没有那么危险的人，此刻统统失去说话的能力。

  有亲人、爱人、朋友在平台上实验舱里的，更是崩溃到哭泣。

  没有第一批进入实验舱的剩余贡献者，脸色难看到无法言喻。

  没有别的路了，没有别的路了！他们和缪亚，唯有一战！

  现在的缪亚只是纯粹的智能ai，它没有把人类的悲恸放在核心计算区域，而是看着平台下方巨大罐体传回来的数据：“z-16783号星球土著的身体素质和前一个星球人相比，差距较大，所用清洗液同等人数比较，高出12倍。”

  下一刻，无数地球人赤红着眼，瞪向缪亚的眼神像是在瞪死ai。

  平台上，茫然的无措的它，终于在发疯间控制不住腕足甩向周边平台，甩向平台上的实验舱。

  “啊。”

  我……

  “啊！”

  我好痛！我是谁！

  短暂的清明后，发疯的它想要彰显它的破坏力。

  哗——

  它脚下的小平台骤然上升，上升，上升到白色房间里人们看不到的位置。

  “清洗过程，失败1人。”

  短暂的寂静后，某几个白色房间猛地爆发出惨烈的悲鸣。

  在缪亚说出清洗失败那句话时，处在虚拟空间的人类感受不到，平台上实验舱里，有的感知敏锐的人发现空气好像异常的震动了一下。

  苏璃感知得尤为清楚。

  她甚至能清楚地说出据她上方多少米，水平距离多少米的位置，有什么东西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723:59:02~2020-06-28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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