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国光问得客气,谦和。

  见到金发黑皮的年轻男性从白色马自达下来，手冢国光的第一反应与越前龙马不同，他的目光陡然一凝。

  网球训练不仅是身体素质、专项技术、综合和专门针对比赛的战术,这种要在运动场上流汗的训练。坐下来高效率地欣赏网球职业选手及年纪相近的高手的比赛,也是重要的训练之一,从中汲取经验和技术,提高意识,化为己用。

  不论哪一种,手冢国光的训练量都远超一般人。

  他看过的比赛视频数量亦然。

  得益于他的队友数据博士,乾贞治搜集了大量珍贵的比赛实况资料，各校现下的参赛主力,以及与他们同龄段的各大赛事往届的精彩比赛。

  手冢国光在其中看到过一个金发黑皮的少年,全国青少年杯的冠军。

  降谷零。

  比赛视频的清晰度并不高,但是可以看到降谷零左手的手腕一甩,明亮的黄色倏地往上,然后用力挥拍,砰地一声，球瞬间精准地落在令对手难以回击的位置,咻地向后弹起，飞出画面边沿。

  15-0。

  第一击发球直接得分。

  降谷零发球的技巧十分朴素。

  控制力却精确得出类拔萃,显然经过了千锤百炼的训练。

  角度、力度和速度都不同凡响。

  不愧是全国第一的水准。

  手冢国光追求精进的球技和强大的对手,他想和厉害的前辈一较高下。

  手冢国光边给江户川乱步和知花千佳介绍,眼神放到江户川乱步称作怪物先生的年轻男性脸上。

  因为江户川乱步说无聊,直接省略了无聊的环节，金发黑皮的年轻男性没有做自我介绍。

  不过，手冢国光对降谷零的金发黑皮印象深刻，这个组合在日本是十分罕见的,年纪也对得上。年轻男性身形健硕，步伐有力，显然是从未落下过锻炼——如果可以请降谷零以前辈的身份，给网球部现在的主力选手一些建议，那就再好不过了。

  手冢国光为他的队员着想，趁知花千佳和江户川乱步对话的空档，礼貌地问起。

  “……”

  安室透愣怔一瞬，用甚至能够刺透人的视线审视手冢国光。

  是的。

  他就是曾经获得过全国青少年杯冠军的降谷零。

  网球是他引以为傲的运动才能之一。

  他现在依旧能够打出令人咋舌的发球，意识和反应没有因为缺乏定期训练退步，反而由于更刻苦的身体素质锻炼变得更精进了。

  二十九岁的他一点不输给年少时的自己。

  至少，他用网球在非专业的人面前炫一下出色的球技，获得几声真诚的捧场和赞赏，是轻而易举的。

  假若知花千佳感兴趣，他原本准备发两个利落的发球给她看看的。

  他超群的车技无疑得到了知花千佳的认可，可是那好像起了出乎意料的反作用，把她吓到了。

  那个和小动物一样的反应很可爱。

  之后的话语，知花千佳说她有取悦到他，使他放松一下的话，她被吓到也不全算是不好的事情，请他爱惜，那要更可爱了，可爱得让安室透忍俊不禁，轻轻的笑意自心底倾闸而出。

  是难得放松的笑。

  不是作为安室透，每天早起确认有好好戴上假面，把真实的自己武装起来的笑颜。

  那是知花千佳对真实的他，对降谷零这个身份说的话。

  安室透感受到话语的熨帖，像极了绮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的温度。

  他放松地跟着参观学校的五人组，穿过三三两两好奇望过来、窃窃私语的学生，诘襟和绿色裙摆飘扬，这所学校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满溢着青春。

  其中最生动的，他的目光柔软地停留在稍前一步的知花千佳。

  他落后一步，奢享难得一见的轻快。

  安室透当然有注意到，手冢国光几次瞥来越发坚定的眼神。

  他没想到，手冢国光开口的话题这样严重，重得他微笑的面具差点被压破。

  他被以前的关系者认出来，这是要尽量避免、但无可躲避的情况。

  安室透疾速思考并控制表情。

  “我就说吧！”

  江户川乱步扭过头来，撇撇嘴。

  “应该用更不起眼的人的，真搞不懂啊。和大家都不一样的话，所以，肯定要比一般的人更好……”

  安室透瞥了一眼说话的江户川乱步。

  他的面具真的碎裂了。

  眼神如刀锋般凛冽。

  江户川乱步如本能般自然地噤声了，脚步微微挪动、挪动，更靠近他抓牢的知花千佳。

  他眨眨翡翠的眼睛，瞅过来，低声吐出他没说完的字。

  “记。”

  确实如江户川乱步所言，潜入的卧底人选，平日越不起眼，不被大家记住的人越有利。

  但是，卧底同时要有最超卓，比一般的刑事更突出的能力和意志。符合条件的，优秀不必言说，优秀的人在平时就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的。

  优秀与不起眼正是一对难以共存

  的反义词。

  他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给同学、教官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安室透做了诸多努力，才让自己潜入的行动得以顺利。

  结果，江户川乱步在他面临岌岌可危的身份败露危机时，还毫无自觉地落井下石，生怕手冢国光不知道他是降谷零吗。

  要不是江户川乱步紧紧挨着知花千佳，现在的时机也不太对，安室透真想单手揪住江户川乱步的后颈，让真搞不懂的江户川乱步深刻地感受一下，小猫猫被人抓住了命门拎起，悬在半空，脑袋、四只脚和尾巴都只能乖乖垂下的姿态。

  “furuya？”

  安室透整理好表情，正要不慌不忙地作出被错认的模样。

  要点是不能否定得过快，有一个思考的时间。

  知花千佳一边从外衣口袋掏出两颗点心，撕开包装袋递给江户川乱步，一边拿出手机，看向手冢国光，在他前面先好奇道：“哪个furuya？”

  手冢国光皱眉，有些察觉不对：“……写法的话，是降落的降，谷物的谷，降谷。”

  “啊，这个姓氏好少见的，比江户川更少见，我只知道前外务大臣降谷正晃。”

  知花千佳用很自然的语气说。

  她手上流畅地解锁屏幕，在浏览器的搜索框内键入，点击检索。

  “全国网球青少年杯冠军，降谷……找到了，降谷零……可是只有文字名单，没有领奖和比赛时的照片啊，手冢君你方便给我看一看吗，你是在哪里看到的，降谷零的影像？我很好奇。”

  知花千佳迎上手冢国光疑惑的目光，眼神澄澈而坦然地笑道。

  “我今早刚好听乱步说到神奇的工藤脸——”

  被知花千佳说到名字的江户川乱步抬首，脸颊鼓鼓地“唔”了一声。

  越前龙马不解地凝眉。

  知花千佳对越前龙马笑了笑。

  “越前君好像不知道工藤脸的样子，那我先稍微解释一下好了，工藤是指著名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工藤新一作为侦探出名后，网上陆陆续续有人发现了有好多人和工藤新一长得一模一样，擅长剑道的，擅长魔术的……这些几乎长着同一张脸的人被叫作工藤脸。更神奇的是，这些工藤脸不只是面容相似，年纪也出人意料的相似，现在好像都和工藤新一一样在各地就读高中二年级，只要稍微改变他们的发型，就可以都变装成真正的工藤新一玩现实版大家来找茬了。”

  越前龙马一手拿葡萄味的芬达，一手拿青柠味的芬达，把嘴里的汽水咽下去，睁大眼睛，忍不住低声说：

  “所以，是隔一段时间……就随便找一个模板，来一键复制粘贴一下吗？”

  “呼——”

  知花千佳禁不住轻笑出声，与一怔的手冢国光对视。

  “我真的很好奇，你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她请求的声音软和又甜美，像附着密密的糖晶，听着甜滋滋的。

  甜甜的声音流淌过来，使安室透更加一动不动地盯着知花千佳。

  知花千佳没有说一句虚假的谎言，言不尽意便使听闻的人自然而然产生了误解，还轻易得到了他的真名和过去——虽然细枝末节处还透露出一丝微微的紧张和发慌，但是未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这样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足够萌混过关。

  应付普通的中学男生已经足够了。

  如若是他，在不重要的问题上，也乐意被这样糊弄，甚至可能会想要延长知花千佳想办法的时间，注视她为此紧张和发慌的神色。

  莫名其妙地。

  在驾驶的时候就是，他下意识地有种恶劣的想法。

  安室透提起的心安心地放下去。

  “我有历届青少年杯半决赛和决赛的比赛视频，是一位队友借给我看的。如果知花小姐你需要，”

  “我需要。”

  知花千佳的目光对上他的。

  安室透给她肯定的眼神，可能败露他身份的影像，当然是要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才安全。

  知花千佳心领神会，笑盈盈地截断手冢国光的回答。

  “麻烦你了，手冢君！谢谢你！”

  “那我等下和乾君说。”

  手冢答应下来，随即转向他，诚挚地和他道歉。

  “非常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啊，没事，我是安室，被认成全国网球冠军是我的荣幸。”

  安室透摆出一副理解的模样，他这次很有意识地先用凛凛的眼神瞥了一眼江户川乱步，堵住他忍不住想说话的嘴巴。

  他的眼睛顺势扫过一侧的江户川柯南。

  安室透忽然发觉，江户川柯南今天忽然换了一个形象，戴了一副黑框眼镜，额发用可爱的发圈扎成一个小揪揪，把这些装饰品全部去除掉的话——

  “说到工藤脸，柯南君，你就好像是小小的工藤脸呢。”

  “……”

  江户川柯南沉默片刻。

  他不是工藤脸。

  他就是工藤新一本人！

  “……哈哈哈，”江户川柯南干巴巴地笑笑，和自己长得像，“我也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