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碎手机未必会对导航鬼怪造成什么实质伤害，毕竟它现在本体已经变成了黑雾。

  但从那几乎快由纯黑变成猪肝色的脸来看，至少鬼怪很生气。

  鬼怪不开心，玩家就开心多了。

  导航嘴角翕动几下，还试图诡辩：“真可悲啊，你们毫无愧疚之意——正因为你们不够相信我，最后才无法到达终点！人类总是这样，从不反思自己的错误，却将罪责推给外界……”

  程子轩却理直气壮地反驳：“一看你就不是人，不懂我们人的生活智慧。反省只会自怨自艾，埋怨外界才能持续发展！”

  导航怪声音一噎。

  那你们人类还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瑶瑶姐也冷声道：“人只会相信值得信任的同伴，而不是心存不轨的邪祟。”

  青炼随口附和：“对呀，你比我还不是人，相信你还不如相信我呢。”

  这种只能影响新手玩家的恐吓，放在高级副本里属实有点毫无水花。

  导航的脸气得扭曲成一团，黑雾扩散得越来越大，几乎撑满整扇前窗，随时都可能会扑下来攻击。

  一触即发之时，青炼却注意到黑雾正悄悄蔓延向一个位置——那只正攥在鸭舌帽手中，已经破碎的手机。

  “你在干嘛？”

  黑雾动作一僵，与此同时，从手机破碎的核心中，老大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歪扭的字迹，赫然仍是那个名叫“小耳”的孩子留下的！

  [亲爱的青青姐姐，你好。]

  [我很想去找爸爸妈妈，但是我迷路了。]

  [一个叔叔抢走了我的地图，他把地图撕碎，又拿出了很凉的刀，说要把我做成一碗汤。]

  [我好难过，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叔叔笑话我，走是走不到的，只有车才能开到欢乐岛。]

  [我记住了，我很听话的。］

  [我一定，一定要找到爸爸妈妈。]

  没想到小耳的故事还有后续。

  空气寂静了一瞬，旋即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到了导航怪身上。

  黑雾恼怒：“看我干什么？”

  岐河皱眉：“没想到你长得丑也就算了，还欺负小孩。”

  瑶瑶姐：“连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活该变鬼。”

  程子轩则一愣，没反应过来：“啥意思，纸上写的那个杀人狂叔叔就是这只导航鬼怪？”

  导航怪冷笑：“胡编乱造，几行小孩子乱写的字而已，你们有什么证据？”

  老大调转纸面，纸张右下角显露出一块小简笔画。

  稚嫩又狂放的笔触，居然奇迹般还原了一张凶恶的男人面孔：

  无论五官还是肤色，都可以说和此时黑雾中的脸一模一样。

  铁证如山！

  导航怪：“……”

  程子轩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是不是因为你撕掉了小耳的地图，所以现在才被封印在车里，变成了导航？！”

  很显然，程子轩碰巧一口气猜出了真相。

  否则导航怪的脸，也不会瞬间黑得更深一层。它目眦欲裂地瞪着程子轩，而后忽然化作一道黑飓风扑下，笼罩了程子轩的头！

  玩家的武器只能把黑雾短暂驱散，鬼怪的核心仍然死死咬住不放。等它撤开时，程子轩的头颅已经像腐蚀过的南瓜，挂在脖颈上摇摇欲坠。

  老大目光锐利：“一命还一命。”

  瑶瑶姐：“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程子轩：“等等，我感觉我还有抢救空间……啊啊啊，你们武器别打到我脑袋！它恢复时很脆弱的！”

  ……

  导航怪快气疯了。

  它被封印在车里，变成一个只知道引路的导航，一路来已是怨气冲天。现在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被立刻揭了老底不说，连一个智商低下的人类都杀不死！

  拖的时间越长，它的愤怒怨恨就越浓，几乎要把这片黑雾凝聚成实质：

  “清醒一点吧，你们这帮无能的活肉，还在垂死挣扎什么？”

  “一路战斗下来，你们死的死、伤的伤，还剩下多少能量和力气？”

  “你们拿什么和我斗？”

  黑雾在车里左冲右撞，它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只要触碰到玩家身体，便顷刻能腐蚀一大片。

  有一点它说得没错，玩家队伍确实已经消耗太多力量，泄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意。哪怕配合得再默契，受限于狭窄的空间，她们也无法有效制衡导航鬼怪。

  没过多久，车内的血腥味便越来越重，几乎为空气增加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血雾。

  副本的终点还没看见，就这样覆灭在这里吗？

  红发女挣扎着倒在座位上，眼里充满不甘。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仅是因为畏惧死亡而努力求生。但一波接一波战斗过来，哪怕泥人也要被激起几分血性了。

  就算死，她也不想死在这个时候！

  明明再坚持下去就能通关了，明明已经那么拼尽全力了，她不想死，不想死在这个丑陋又猥琐的鬼怪手里……

  艰难地喘着气，她目光涣散地飘过车内，却忽然顿住，眼球一点点移回：

  不对，有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对！

  红发女竭力挣扎起来，她感觉自己大脑从未运转的这么快：“车顶、车顶的痕迹，没有了！”

  虽然微小，但她的声音还是唤来了其他玩家的注意力。

  沿着她的目光看去，车内的顶部果然一片平滑。但在不久之前，那里还被眼球鬼怪砸得伤痕累累凹凸不平——现在这些痕迹已经全然消失，就像被完全复原了一样。

  青炼开口：“不止车顶。”

  她指了指车门，以及两排座位的边缘：“它们全都愈合了。”

  这些位置上，有面条人、油门和靠垫鬼怪留下的痕迹，也有玩家自己攻击到的地方。但就在这几分钟内、在玩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们通通恢复了原状。

  可这意味着什么？

  玩家刚一分心，疯狂的鬼怪攻击就席卷而来。

  瑶瑶姐一时不慎被黑雾卷中，护具撑不住开始破碎。关键时刻，鸭舌帽老大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黑雾。

  “看黑雾行动的轨迹，它也避开了车的所有部位。”女人沉声说。

  黑雾的腐蚀力在玩家身上都如此之强，如果在车里肆意冲撞，只怕车里的设施座椅早就化为一滩浓浆。

  但是好几分钟过去，除了玩家伤痕累累之外，车子本身简直被保护的和青炼一样安全，堪称毫发无损。

  不过一瞬，玩家就猛然反应过来：导航鬼怪在害怕！

  从导航怪出现开始，这辆车就开始自动复原，而鬼怪又小心翼翼、生怕再次损坏车身——它在害怕什么？

  或者说，它在害怕谁？

  这个答案简直显而易见：谁把它变成导航封在这里，它自然就怕谁。

  一个名字从玩家心中浮现：

  小耳！

  这个把故事藏在车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小孩子，却在这一刻拥有了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从玩家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黑雾明显瑟缩了一下。

  这更验证了她们的猜测。

  虽然从常理来讲，纸条里年仅十岁的“小耳”是弱小的受害者，拦路食人的导航鬼怪才是恐怖的恶魔——但这是副本世界，这里不讲“常理”，只有副本的道理。

  岐河：“小耳现在不在这里，你怕惊动她，回来再找你算账？”

  鬼怪学乖了，这回只攻击不出声，让玩家自己乱猜。

  然而青炼却忽然开口：“这可未必，谁说小耳不在这里？”

  顶着身边人疑惑的目光，她指了指车顶，又指了指车底。

  不发一言，岐河却已经醍醐灌顶：

  “小耳就在这儿……她就是这辆车！”

  车里的纸条、车身的自动复原、导航鬼的畏惧……只要一个答案，便全都有了解释。

  “这个副本名叫《夺命导航》、副本的开始和结尾都是导航，这才给了我们一种错觉。”老大开口。

  可谁说、副本最大的boss，一定是导航？

  甚至最初玩家醒来时，也只是导航宣布她们要向“欢乐岛景区入口”前进。这让玩家误以为，她们在副本里的任务和目标，就是到达这个目的地。

  以至于第一次看到小耳的纸条时，也没有多想。

  尽管那时，副本就已经提醒了真相：

  明确说出要去欢乐岛景区的，是小耳、是这辆车、是导航。

  从来不是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