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千岛青鸟从porafia的地牢里逃出来了？”

  明明是疑问句,神里非却以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甚至连多余的感叹都没有。

  【如果不是你纵容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他见面，他未必有逃出来的机会。】木原唯一冷静道。

  无论何时,在神里非的面前，她都是这样的态度，冷淡，又不显得过于冷酷，精准地把握了情绪上的表达，就像是完美无缺、一切行为都经过严格执行的机器一样。

  同为木原的老师也曾经遗憾地看着她,啰啰嗦嗦地念叨着「对这种木原风格怎么都喜欢不来」、「不懂得浪漫」这种评价。

  但说到底,这也只是木原唯一的本性而已。

  必要的破坏要以真挚的态度来完成，对不必要的破坏也加以肯定,就是这样的，被冠以「异端科学」之名的木原。

  但神里非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是,哪怕察觉到了，他也以高高在上、不以为意的态度忽略了过去，宛如对待着讨人喜欢的小猫小狗一样,并不在意惹人厌烦的哭闹,而会去利用无论如何都会带来价值的那一面。

  听到木原唯一的拆台，神里非歪着头道。

  “千岛青鸟是唯一在事态之外的人，他的行动……也许会关系到我能否成功实现功成身退呢。”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允许费奥尔多和千岛青鸟联系，不过没想到，他居然会把千岛青鸟放出来。”

  黑发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少许的懊恼情绪，不过他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事情,还有转机。”

  神里非望向外面深蓝色的天空,轻轻道。

  虽然他一直在划水,但他才不会任由事情的发展，挣脱出自己的控制，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少年起身，深灰色的发尾划过吧台光滑的平面。

  。

  “咳……咳咳。”

  不可抑制的咳嗽从喉咙中溢出，细小的颗粒钻进器官的深处，让弓箭猎虎平白感受到了一种令人讨厌、带着灼热气息的异物感。

  她试图平息自己的呼吸。

  整片空间已经布满了灰黑色的烟雾，但空气上浊下清，坐在地上暂时还可以尽情地呼吸，不会被有毒的气体和烟粒吞没。

  弓箭猎虎用惯用的、冷淡的目光注视着门口处的方向。

  如果滨面仕上和松田阵平试图用这种方法就想要瓮中捉鳖，轻轻松松地抓住她，那就实在是小看了能在学园都市横行霸道的暗部。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用手支撑着略显疲软的身体，慢慢地站起来。

  弓箭猎虎选定了一个窗户。

  正对着大门口，却稍稍偏了点方向，保证自己的身体在重重叠叠的遮掩物下，不会被站在门口的人发现，是一处很适宜离开，而不被察觉的地方。

  弓箭猎虎身上的狙||击||枪，是利用高压二氧化碳来进行推动的，并且也采取了消音措施，不会有人察觉她在这里打碎了玻璃。而且狙||击||枪直接就装在内衬里，只要将手臂进行相应的动作，她就可以发射出子||弹，将玻璃震碎。

  然后——

  深灰色头发的少女伸直手臂，内衬里的狙||击||枪组装完毕。

  在一瞬间。

  砰！！！！

  鲜红色的血液飞溅开来，甚至连眼睛都沾染上了这样的颜色，遮挡住了发散的视线，身体也跌落到光滑、冰冷的地面，与其说是以自己的意志所做出的动作，不如说是在一瞬间已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

  发生了……什么。

  迟钝的想法一闪而过，剧烈的疼痛只能让她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一下，又一下。

  宛如沾染着血腥砧板上濒死的鱼，无用地进行着呼吸，却最终逃脱不了死亡、然后被吃掉的，残酷的命运。

  弓箭猎虎捂住正在汩汩流出鲜红血液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撕掉裙子上的布料，一圈一圈缠到手臂上，然后牙齿咬住另一头，死死地系上一个结。

  血液终于停流。

  “手臂被打伤的滋味怎么样，弓箭猎虎。”

  仿佛是从地狱归来一般，滨面仕上一步步朝这里走来，视线死死地锁在坐在地上、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黑发少女，牙关紧咬，像是恨不得直接杀掉她。

  滨面仕上的身后，则是脸被熏地有些黑、也在小声咳嗽的松田阵平。

  即使面对两个人的围攻，自己也受了臂伤，弓箭猎虎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关于怯懦的情绪，她只是——

  “你们想要杀了我，为芙兰达复仇吗。”

  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弓箭猎虎却以疑问的语气说了出来，脸微微扬起，注意着滨面仕上和松田阵平的反应。

  滨面仕上毫不犹豫道“那当然，你就马上去死吧，弓箭猎虎。”

  “喂喂，直接在警察面前违法犯罪，是不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松田阵平看向滨面仕上，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反对，但也至少是不同意的态度。

  弓箭猎虎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甚至会被人忽略的弧度，静静地看着对峙的两人。

  “别太自以为是了，公安，我和她都是「学园都市」的人，你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我们之间的斗争。”

  滨面仕上警告道“到此为止就好了。”

  即便是在暗部ie专门担任杂役与司机，从事的也是打杂的低等工作，但无可否认的是，滨面仕上也曾是武装无能力集团的首领，在他沉下气势的时候，还是相当具有威慑力的，宛如一头凶恶到极致的狮子，慢慢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

  松田阵平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手铐，手里也一直紧握着防御用的手||枪。

  滨面仕上当然想要反抗，他才不要弓箭猎虎只是被逮捕，他要杀人偿命，还要狠狠地折磨弓箭猎虎。但奈何松田阵平时时刻刻提防着他，并没有打开手铐，一时之间，他竟然没有办法做出反抗。

  ……可恶。

  坐在地上的弓箭猎虎看着松田阵平接近她，半弯下腰，然后打开手铐，少女脸上浮现出微笑，没有受伤的手臂也伸了出去，仿佛已经放弃了抵抗。

  随即。

  子||弹穿破血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弓箭猎虎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犹不够地再给松田阵平来了一枪，藏于袖口的枪||管散发着少许的热量，让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体冰冷的她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怎么样，还要继续复仇吗。”弓箭猎虎注视着松田阵平灰蓝色的眼眸。

  失血也带来了力量的流失，松田阵平无力地半跪在地上。

  他没有想到，弓箭猎虎的武器竟然是直接安装在内衬里。

  体温的降低让他感受不到手指的感觉，但手指还是紧握着扳机，身体自然的僵硬延缓他将扳机扣下的动作，尽管如此，他依然死死地扣下了扳机。

  砰——！！

  没有消音的□□发出巨大的响声，即便弓箭猎虎尽力挪动了自己的身躯，却依然阻挡不了被击中的命运。

  然而这次，被击中的不是手臂，而是心脏。

  扣下扳机、射||出子||弹的人也并非是受了伤的松田阵平，而是站在门口、匆匆赶来的安室透。

  他的身边，还站立着一位有着和弓箭猎虎认识的超能力者极为相似外貌的青年。

  弓箭猎虎瞳孔收缩了一瞬。

  “……一方，通行？”

  这声音呢喃着，比之也大不了多少，甚至连和弓箭猎虎距离很近的松田阵平，也没有听清，他甚至没有看到弓箭猎虎动了动发白的嘴唇，在听到好友声音的时候，卷毛警官才仿佛梦醒一般，反应过来。

  “松——弓箭猎虎！”

  安室透这才看清被松田阵平挡住的人影是谁，刚刚他情急之下，为了救松田阵平，没有思考就掏出来了腰间的手||枪。

  没想到……居然是弓箭猎虎。

  “真过分啊。”

  明明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弓箭猎虎却一边吐着血，一边气若游丝地说出几个细微的音节。

  “这场争斗里，所有人都为了同伴而不停抗击，连我认定的朋友也毫不犹豫地射击了我。”

  “啊啊，我果然还是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在乎我的，朋友。”

  “芙兰达同学也被我杀死了——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哦，我也只是为获得一个真正的朋友，在不懈地努力着。”

  也许是知道自己存活的时间所剩不多，弓箭猎虎反而真正地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将自己从不曾说出的话缓缓道出。

  “……咳咳。”

  随着身体轻微的抖动，弓箭猎虎的右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深红色的血液，将身上浅色的衣物染成了浓烈的深色。

  “我一直、一直都想要一个真正的朋友。”

  她用因为失血过多而溃散的目光，注视着走过来的安室透，金发青年抿着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即将死亡的「同伴」。

  “没有关系，即便你把我杀死，我也没有半点怨言。”

  少女气息已经马上接近于零了。

  深灰发色、梳着双马尾的少女露出最后一个微笑，眼睛也慢慢地闭上，只剩下嘴唇还在喃喃低语。

  这次，松田阵平听到了她的声音。

  虽然细小、轻微，却仿佛是在松田阵平的心上震耳发聩的擂鼓。

  一下，又一下。

  “……既然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我真正想要听到的还是那句话。”

  “——你是我的朋友。”

  “只需要那一句。”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