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被东西罩住，闷闷的跳得极不畅快。蒋星跟中了邪似的，一字一字默读两遍，又把声音按至最大，放在耳边听。

  是张雪齐的声音。他还在笑。

  飞速给于姿晓回了条信息，蒋星如困兽脱闸，直奔回酒店。

  长廊静悄悄的，没有人。她的耳边是自己微急的呼吸声，还有脚踩地毯发出的、一种类似碾过砂砾的声音。

  2310,2312,2314门没关牢，虚掩着。

  蒋星轻叩门三下，再缓缓推门入内，抬眸寻人。坐在床边沙发上的男人，长腿交叠，单臂托腮搭在扶手上，没开电脑，没看手机，就这么静坐着。光是触及这样一幕，她再也走不动路。

  一个只要你转身就能看到的男人。-个擅长等待，不急不躁，等你回头的男人。

  张雪齐察觉动静，叩着扶手的食指停下，掀眼望来时，目光明显一怔。

  &ot;蒋星，我没看错吧。&ot;他身高腿长，站定她身边，只是刹那间的事，&ot;你哭什么?&ot;

  原来她果了吗?

  刚想抬起手抹泪，张雪齐快她一秒，双掌托住她的脸，左瞧右瞅，隐隐有笑。像此景难见，要把这一刻印在眼底∶&ot;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来找你了吗?&ot;

  &ot;你没告诉我。&ot;她抽泣，一张小脸浸在泪水里，湿漉濂的。

  &ot;我来看看温室小花枯萎了没有。&ot;他慢吞吞地说着，指腹揉拭她的脸颊，一片潮湿，&ot;要不今晚一起洗澡，心情会不会好一点?&ot;

  &ot;色情狂，各洗各的。&ot;蒋星抓住他的手掌，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干泪后，扔下他的手，又张臂去抱他的腰左脸蹭完右脸蹭。然后，安静了。

  行如流水的一连贯动作。张雪齐沉默一要。

  他瞟了眼自己湿润的掌心，慢慢按在她的背上，状似抚摸，实则摩擦∶&ot;有什么好害差的?我知道你想看，我给你看。&ot;

  蒋星∶&ot;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衣服上擦手。&ot;张雪齐∶&ot;你不也用我的手擦脸吗?&ot;蒋星∶&ot;我的眼泪很珍贵，它是为你而流。&ot;张雪齐∶&ot;我的手也很珍贵，它要服务你。&ot;

  她一定会仰头。

  果然，此番话落，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倏地抬起，露出一双被泪水洗得愈发黑亮的眼眸。几乎是她瞪来的那一刹，张雪齐直接俯身吻上去，堵住那张又想叨叨个没完的小嘴。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吻，两人都发出轻轻的叹息声。情侣之间适当小别几日，确实挺怡情。

  深吻之后。

  蒋星别扭的小情绪完全被亲吻治愈，抱着他不撒手。

  &ot;是谁前两天跟我说，出差特别好玩。&ot;张雪齐半垂眼帘，&ot;我还以你乐不思蜀了。&ot;&ot;不思蜀，只思你。&ot;她的语气羞嗒嗒，接话却毫不迟疑。

  他被噎了下，咳嗽忍笑∶&ot;那就别哭了，今晚都陪你。&ot;&ot;只有今晚?&ot;&ot;嗯。&ot;

  蒋星抱他更紧，闷闷不乐∶&ot;那我今晚不想睡了…

  &ot;哪次不是你先睡着?&ot;张雪齐的手指从她脖后揉入发根，低声逗她，&ot;不对，你是晕过去的。。

  &ot;我还没吃晚饭呢。&ot;蒋星轻拍他，小声嘀咕，&ot;现在做，我才会晕过去。&ot;未了，她又补了句∶&ot;是体力透支，饿晕的。&ot;

  屋内沉寂。

  张雪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抿了抿嘴角，掌心抚额，摇头笑起来。

  &ot;是叫外卖，出去吃，还是先吃点蛋糕?&ot;他越过那个不着边际的话题，牵着她往沙发走。

  蒋星望着那走向长桌的背影∶&ot;你还买了蛋糕?&ot;&ot;在附近看到一家店，挺多人打卡拍照，就随便买了点。&ot;

  一份份蛋糕摆到她手边的小茶几上。

  这哪里是一点…蒋星错愕店里招牌几样应该都被他买了吧。

  张雪齐道∶&ot;挑几个你喜欢的吃，其余的可以带给你同事。&ot;

  蒋星拿过离她最近的抹茶口味，边吃边盯着其它小蛋糕看，发现里面的口味都是她平常会买的，并且摆在手边的位置，也是按照她素来购买次数从高到低，由近及远排列。

  背脊突然发紧。是巧合?还是用心?如果是真的，那未免太心细了。

  &ot;你晚餐想吃什么?&ot;蒋星兴冲冲地问，&ot;你随便挑，我请客。&ot;&ot;这么大方。&ot;他低笑看她。

  她颔首，思忖两秒，又道∶&ot;你别说吃我就行，天还没黑呢，等吃完饭再说。&ot;张雪齐没任何情绪起伏∶&ot;我没想说。&ot;

  足足五天没当面戏弄张雪齐，好紧张，好兴奋。蒋星面不改色，淡淡地哦了声∶&ot;以防万一，我先提个醒。&ot;

  他静了一瞬，气运丹田似地深吸口气，捏了捏眉心∶&ot;蒋星，你给我矜持点。&ot;

  蒋星边吃边望天，刻意避开那道意味不明盯着她的视线。

  从餐厅里出来，正对门口的大榕树下，蹲坐着一只白毛靓丽的萨摩耶。

  牵引绳拴在单车上，，脖子上挂着一块小牌，上面写着∶我的主人离开一小会儿，可以轻轻摸摸我哦。

  蒋星对毛绒宠物毫无抵抗力，一脸喜爱地走过去，萨摩耶冲她摇起尾巴。同样是养狗人士，她熟练掌握摸狗技巧，那条小尾巴摇得更欢。

  &ot;我也想我家狗子了。&ot;蒋星弯下腰，揉着萨摩耶的脑袋，叹气道。张雪齐在身侧说∶&ot;那是我家的。&ot;

  她不理会，自顾自小声道∶&ot;我家有一只乖狗和一只坏狗。&ot;&ot;你说什么?&ot;他好似没听清。

  &ot;我说，我家有一只边牧，还有一只蓝金渐层。&ot;蒋星直起腰，挽住张雪齐的手臂，用脑袋蹭了蹭，&ot;当然啦，我最想念的还是养猫养狗的那个人。&ot;

  他似笑非笑∶&ot;是吗?&ot;

  她重重点头∶&ot;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不要负我。&ot;

  今日有太多一言难尽的时刻。

  &ot;八点，回去吧。&ot;算了，关上门再收拾这个小坏蛋&ot;嗯!那我今晚洗完澡过来找你。&ot;&ot;不是说好一起洗吗?&ot;&ot;不要，在浴室你会好久。&ot;&ot;&ot;

  &ot;张雪齐，我想到一个可以天天见你的办法。&ot;&ot;什么?&ot;

  &ot;我去你公司上班怎么样?你缺秘书吗?我给你当秘书好不好?&ot;&ot;不怎么样，不缺，不好。&ot;

  &ot;为什么要对心上人这么冷漠?&ot;

  &ot;我生活里要养一个坏蛋，工作上还要多养一个狗蛋?&ot;

  &ot;不想跟你好了。&ot;&ot;不行。&ot;哼。&ot;&ot;怎样才肯跟我好?&ot;，&ot;看你表现。&ot;&ot;今晚让你在上面?&ot;&ot;张雪齐!&ot;：：

  一窗之外，是大都市流光溢彩的夜世界，长桥延伸，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盛况。窗内，是一张床，一盏灯，一对恋人，共筑的微光世界。秋夜微寒，燃高的温度，隐隐伴着熏香的气息，在寂静的空气中爆裂。灯在晃，影在晃，连那大幅深蓝色壁画，也荡出海的波纹。

  蒋星怔怔盯着张雪齐发梢上的那颗汗珠，紧接着，脖颈一凉，有它滑落的痕迹。他在凝视她，她望进那沉有的黑色里。

  还是得说话。

  不说话，心里那股劲过不去。

  &ot;今天骂我什么?&ot;他把她困在眼底。&ot;没有……&ot;心虚别开脸，被他掐住，扳回来。

  &ot;一只乖狗和一只坏狗。&ot;他与她咬耳朵，&ot;坏狗是谁?&ot;&ot;你还说我是狗蛋呢。&ot;

  他不正经地笑∶&ot;坏狗的宝贝，不就是狗蛋吗。&ot;她脸红得滴血∶&ot;你在说什么呀。&ot;

  张雪齐微眯眸，忽地低头吻她，含糊着问∶&ot;培训还顺利吗?&ot;蒋星被堵住唇，说不出话，喉咙里低低地嗯一声。

  &ot;没遇上什么麻烦事?&ot;他慢慢松开唇瓣，笑道，&ot;你一旦外出，不制造点麻烦，能回来么。&ot;&ot;我们很团结的。&ot;她每隔一会，才能轻轻说一句，&ot;而且，男士也会照顾女士。&ot;

  &ot;你很开心?&ot;开心。&ot;&ot;什么时候最开心?&ot;&ot;你来的时候。&ot;&ot;不应该是现在吗?&ot;

  她张了张唇，眼神泛空，没说话。

  张雪齐咬紧牙，俯身抱紧她∶&ot;不许忘了你那天说的话。&ot;

  灯光逐渐变得刺目，蒋星睁不开眼，只能听见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如重石压在她耳边∶&ot;一直在一起，我就一直抱着你。&ot;

  同等节奏的呼吸声。没有人回应。

  他猛地心狠∶&ot;要不要?&ot;

  &ot;要什么……&ot;她的眼眶一圈圈发热，渐渐地，是鼻尖、嘴唇，这是流泪的前兆。&ot;要不要永远在一起。&ot;湘。丶

  那阵嗡鸣声降临前蒋星听见张雪齐遥远的声音。

  &ot;我也是。&ot;

  七日培训圆满结束最后一日下午，四人从饶海返回j市。

  蒋星心中藏事，脸上很容易被瞧出来。车上，于姿晓低声询问，蒋星默默摇头，没过多久，又主动打探∶&ot;怎么样才能在男朋友面前扳回一局?&ot;

  于姿晓若有所思地看她∶&ot;这个扳回，是指什么?&ot;蒋星没吭声，抿抿唇，眼里有话地瞅着她。

  于姿晓恍然大悟，笑得引人深思∶&ot;这个不能两人商量吗?&ot;&ot;商量不来。&ot;蒋星愁眉苦脸，&ot;他不听我的。&ot;

  &ot;那你，要不要试试…于姿晓挨近她，手挡在唇边，低低说了几句。

  蒋星的耳根不由自主泛成粉红，咬咬唇，略带羞涩地看她∶&ot;会不会闹笑话?我脸皮很薄的。

  火热蒋星，在线害羞?于姿晓手掩唇，没忍住笑出声。

  &ot;你试试嘛，如果不行，大不了就是又被扳倒一次而已。&ot;于姿晓眼神暖昧，用肩膀撞她。

  蒋星心跳如鼓，小计划已在心底悄悄酝酿。

  张雪拨了几通电话给蒋星，都没有回应。

  微信里倒是隔十几分钟能回他一次，最后一条是让他下班后早点回家。

  家。

  他们两人的房子。

  他对这个称呼很满意。

  从饶海培训回来后的一周，总觉得她神神秘秘，像在预谋着什么事，偏偏怎么着都不肯松口，还硬是说没有。

  她那点古灵精怪的小心思，他早十几年前就把她看透。还能瞒他?

  张雪齐初步猜测，又是什么坑男友计划。

  下午开完会路过办公区，瞥见公司的小员工在吃长串糖葫芦，问后得知就在楼下买的，于是掏了钱让行政给大家都买一份，又另外多打包了几个口味。

  他记得蒋星爱吃这个。

  以前大人们不给多吃，怕吃坏牙齿，蒋星从小就馋，吃不到整天念叨，后来他听得烦，有一次偷偷给她买了，她激动地边吃边哭，眼泪鼻涕全蹭他身上。当时他发誓，再也不给她买糖葫芦。

  但后来，她总会偷偷给他暗示，&ot;逼着&ot;他去帮她买，再带给她。吃得满脸糖浆不说，还会自以为很有义气地把最后一颗留给他。

  唉。也就他惯着。‘：

  临近下班前有客户登门，耽搁了几十分钟。走进停车场时，发现她的微信在十几分钟前又发来一条。

  蒋星∶开车前告诉我哟。

  张雪齐敲字∶到停车场了。蒋星秒回∶等你~

  他顿了顿。

  一个波浪号，一个隐瞒多日的秘密，倒有那么些耐人寻味的感觉。引擎发动，朝家里赶。

  谁知一进门，家里静若无人。

  叫了声她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他又抬步上到二楼。

  一向敞开的卧室门，此刻关着。难道在睡觉?

  张雪齐的手碰上门把，轻轻一扭，那扇门由外向内打开

  他的手静在那。呼吸也在这一刻凝滞。

  这是………变成人类的黑猫少女。还是正在进化成黑猫的人类。

  女孩双膝跪着，身子低俯在地面，正偏头探手在床底边沿找着什么。而这个完美呈现身姿曲线的姿势，正稳稳落入立于门口的男人眼底。床尾，摆着那双他新送她的黑色高跟鞋，鞋跟是品牌logo设计。

  长袜是黑色，裙后有尾巴，脖颈有铃铛。当她感知不对劲，诧异回头看到他的身影时，惊地靠床跌坐，那只粉色猫耳的发箍没戴稳，松松地从视线前滑下，落在大腿上。

  圆眼，淡唇，香肩细腰。铃铛声轻响。

  视觉与听觉双重刺激。

  所有景物，都让眼前这一幕更加动荡。

  发现他在紧盯着自己的脚，蒋星突然涨红脸，缓缓地将腿收回，小心又羞涩地瞅着他∶&ot;你回来时

  视线飘到他的脖颈处。喉结滑动。

  张雪齐眼不离她，反手将房门关上。

  忽然—

  那道轻微的铃铛声，再响。是她手撑在床边，慢慢站起身来。

  这一声，划过他的大脑皮层。最后一道防线奔溃的警示铃。

  烧干他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