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幸福
作者:鱼七彩      更新:2022-09-05 16:16      字数:11037
  第35章

  “你最好这样想。”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却也不算有热度。

  先顾着俩丫鬟的性命再说,所以徐青青又问一遍两个丫鬟的去向。

  “跟你没关系。”朱棣冷淡道。

  “好歹是我的陪嫁丫鬟,她们是好是坏,处置之前,王爷总要通知我一声。”徐青青再问朱棣,那俩丫鬟到底有没有做错事冒犯他。

  朱棣却突然沉默了,他虽然蹙眉盯着徐青青,但似乎在专注于别的什么东西。

  徐青青被她看得有些发懵,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着急来找王爷,没洗脸的事儿都被看穿了?

  “死了。”朱棣突然道。

  “什么?”

  “你问的那俩丫鬟死了。”朱棣冷笑一声,突然捏住徐青青的下巴,“王妃还是安分些为好,若再多言,身边所有的‘碧’字丫鬟都得死。”

  徐青青怔住,眼睛喷火地瞪向朱棣,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即便知道他在外的名声凶戾,可这段时间跟燕王相处下来,徐青青觉得他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朱棣随即他松开手,冷漠地背过身去,吩咐丘福送王妃回去。

  徐青青生气地往山下走。

  丘福跟着在后头,他几度看着徐青青的背影,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敢说。

  到山脚下时,徐青青突然止住脚步,猛地转身质问丘福:“刚刚在山上是不是有别人?”

  这时,山上突然有一声鸣镝响。

  只有王爷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才会鸣镝,徐青青的猜测已然得到证实了。

  丘福忙垂首行礼:“属下送王妃回去。”

  “除了你,山上可还有侍卫护着王爷?”徐青青再问。

  丘福点了下头,不过从他的表情中,徐青青看到了担心。

  徐青青马上提着裙子往山上跑,丘福连忙阻拦。

  “王妃,王爷命令属下护送您回去。”

  “还啰嗦什么,快去救人!”徐青青急急道,“若只是一般好对付的刺客,他大可不必故意支开我。”

  丘福反应过来,马上抽刀往山上跑。

  徐青青紧随而至,在即将抵达之前地方的时候,她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还闻到了血腥味儿。徐青青看看四周,猫着腰前行,把自己隐蔽在树丛后。徐青青很清楚自己不会武功,贸然现身只会拖累人,此刻她能把自己保护好就算是‘帮忙’了。

  徐青青慢慢地扒开树丛,手指上当即就沾了血污,再往前看,差点吓得惊叫一声。一头牛正倒在树丛前面,眼瞪着她所在的方向,肚子上涓涓流血,身体正不停地抽搐着。

  牛后尾处正躺着一人,穿着一身暗绿色衣裳,头朝下,一动不动,具体哪儿受伤了看不清楚,但瞧这架势应该是已经死了。

  徐青青循着打斗声朝之前朱棣所在松树的位置瞧,有几名侍卫正跟绿衣蒙面刺客对打

  ,却没有看到朱棣的身影。+≈x6770;≈x7c73;≈x54d2;c0

  丘福跑去解决了两名刺客之后,也发现王爷不在,就往山林西侧更深处追。徐青青其实很想追过去看看,奈何她一旦动起来很容易暴露,所以只能缩在这里暂且躲着。

  忽有一记口哨声响起,有人高喊了一声‘撤’,几名在此缠斗的绿衣刺客纷纷收手,往林子东侧跑。

  侍卫们紧跟着去追,徐青青也打算跟上,东侧林子忽然射出无数箭矢,负责追捕刺客的五名侍卫皆被打中,倒在了地上。有的人并没有伤及要害,却立刻吐了黑血就晕死过去,显然那箭矢上有毒。

  来势凶猛,且下手狠辣,这帮刺客必为了夺燕王的性命而来。

  徐青青更加担心燕王的安全,她思量了下,往东还是往西。最终决定朝东而去,为了避免被对方发现,徐青青走得不算快,是根据林子里留下的新鲜踩踏痕迹和树枝折断的情况来追踪。

  痕迹最终在一处灌丛附近消失了。

  徐青青仔细巡察四周一圈,没有再找到其它的痕迹。她记住这个地方后,立刻折返,又往林子西侧去。这时忽然听到前头有杂乱的脚步声,她赶紧躲在树丛后。

  “真他娘的倒霉,眼看就能抓到人了,那个姓丘的侍卫居然跑回来了。”

  “老大,你觉不觉得燕王刚才有些奇怪?打得好好地,突然丢了刀往林子里跑。”

  “正是,害得我们兄弟几个还以为有什么埋伏,没敢使劲儿追,结果错失了良机!”

  “都闭嘴,快撤!”一记不耐烦的女声,透着暴躁。

  脚步声渐渐远去。

  没一会儿,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徐青青听到了丘福的声音,这才冒头,赶紧指着东边,让他们快去追。

  丘福把属下们全都打发了过去,自己则留下来询询问徐青青的情况。

  “我没事。”徐青青拍了拍身上的土,转即问丘福燕王在哪儿,她去找他。

  丘福谨慎的看看四周,对徐青青小声道:“事出紧急,属下把王爷打晕了,这才特意来找王妃。”

  结合才刚她听到的刺客们的对话,徐青青反应过来,“王爷犯病了?”

  丘福点头。

  朱棣人正靠在树干躺着,由四名侍卫在旁照料。徐青青抵达之后,确认朱棣的身体情况良好,才掐了穴位,将他刺激醒了。丘福这时已经把闲杂人等打发走了,以免有

  人发现王爷的异常。

  书生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徐青青就认出他来了。以前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还需要费心思辨认,现在徐青青清楚了,王爷和书生的眼神一个像婴,一个像鹰,虽读音相同,却有迥然差别。

  “可感觉好点没有?”徐青青问。

  “好疼。”

  书生揉了揉后脖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警惕地看着四周,然后在对上徐青青眼睛的时候安定了不少。

  “不知为何

  ,我刚才突然被人追杀……”

  “刺客,那帮人想夺王爷的性命,见我与你在一起,便以为你就是燕王。”徐青青把书生扶起来,先让书生自己整理衣衫,转即对丘福小声道,“今天遇刺的事,一定会传到秦王、晋王的耳中,他们难免想问候王爷,这事儿不好拦。”

  “还请王妃想办法。”丘福恳求道。

  “去白云观,那里观小人少,住持与我师父曾是故交。你先带王爷去那儿,我回去告诉两位兄长,就说王爷带着你追刺客去了,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

  徐青青交代完这些,又问丘福可知今日的刺客是何来历。胡百天已经被擒,莫非今天这波刺客还跟他有关?

  丘福摇头表示不知,“但他们确系有备而来,了解过王爷放牛的习惯。”

  这时负责追刺客的侍卫们返回复命,表示他们搜遍了各处,都找不到那些人半点踪迹。

  丘福:“倒是奇怪,这山在王爷每日放牛之前都会清查一遍,他们怎么藏身的,又是怎么逃跑的?好像凭空来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是不是追到一片灌木丛附近,就开始找不着了?”徐青青问。

  侍卫连连应承。

  “我看那片地方有问题,再细查查看。”徐青青跟丘福建议道。

  丘福忙应承,命人再去。

  书生揉着脖子,略有些迷茫看着徐青青和丘福。人还算安静清醒,能适应当下的情况。

  徐青青发现了一个特点,书生苏醒时对于时间和周围环境的变化并不是很敏感,或许偶尔会有一点点小疑惑,但基本上他在醒来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时间上的断层,适应当下的环境情况。比如书生上一次苏醒的时候,外面的季节已经明显由初夏变成了中秋,可书生对此并没有特别疑惑。这说明在潜意识里,至少在时间上,书生与燕王是相通的,但他们彼此并没有意识到。

  徐青青便跟书生解释,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让他去白云观暂住。

  “那你怎么办?”书生忙不舍地看着徐青青,“我担心你的安危。”

  “我不会有事,那帮人只是针对王爷,但这会儿我得回去交代一声,然后我就会去找你。”

  书生不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戒备地看向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丘福等人,倒把丘福等侍卫都给看懵了。

  “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书生压低声,特别小心翼翼地问徐青青。

  “嗯,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信,再说丘福

  可是你表弟,自然会为我们保密。放心吧,只要我们的奸情不被外人知道,王爷不会计较的,他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青青说这话时脑海里不禁想起燕王那张斤斤计较又阴鸷的脸,那厮不计较才怪,只是很不幸地因为书生是他的一部分,怎么丢也丢不掉,只能忍下他的存在。

  “可是我始终觉得奇怪,不该会有男人这样大度,即便他不在乎你,可你好歹是他的正妻,算是他的脸面……”书生总觉得徐青青的解释

  太轻松了,有点异于常理。之前他没好意思提,是怕问多了徐青青会难受,但问题始终存在,终究还是要面对。

  “当然还有别的缘故,因为我知道他的大秘密,其实他喜欢男人。总之你现在就乖乖听我的话,先去白云观,尽量少见人,我随后就到。”徐青青送他上车后,再三嘱咐道。

  书生震惊地消化了徐青青所言的大秘密之后,点了点头,见徐青青这就要走,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徐青青不解地回头,关切地打量书生的情况,还以为他有哪里不舒服。

  书生看一眼徐青青,便窘迫地低下头,讪讪地收手,摇头道没事。

  “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徐青青担心书生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

  “我不用你保护,你好好的就好。”声音很低,透着十足的担忧和关心。

  徐青青怔住,看着书生半垂首,似在很努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怕给她增添麻烦,心里禁不住一暖,觉得他好可爱。

  “好啦,我肯定会好好地,你不用担心。”徐青青禁不住摸了一把书生的脸蛋,对他笑了笑。

  书生见状也微微抿起嘴角,微微笑了下,却更紧地握住徐青青的手。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不许吟诗,许多古诗里诉说的相思意大多都悲切,我们不会如此。”徐青青又摸了一下书生的脸蛋,亲了他额头一下,让他到了平安观之后一定要乖乖地等她来。

  “嗯。”书生应承。

  徐青青默默然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书生还是书生,并没有因为她的深情表白和亲吻而感到,幸福变回燕王。看来书生的本质其实跟燕王一个样——诡谲。而且他似乎有很强大的免疫力,用过一次的招数在他身上再用就不好使了。

  徐青青跳下马车后,招呼来丘福,问他王爷到底是怎么处置了碧月碧花两丫鬟。

  “真死了。”丘福道。

  “什么?”徐青青诧异不已,她本来还以为燕王之前是在吓唬她快走。

  “二人在身上用了合欢香。”丘福对徐青青拱手道,“王爷最不喜别人算计他。”

  徐青青抿起嘴角,转眸往马车的方向看。

  “此二人身份好像也不干净。”丘福发现王妃的情绪似乎不对,马上补充一句。

  “不干净?”

  “待属下细查之后,便报给王妃。”丘福说罢再度行礼,方驱赶着马车离开

  。

  徐青青默然立在原地半晌,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这时候带着大批人马赶来。

  他们看见站在山脚下发呆的徐青青,马上下马冲过来,询问她情况怎么样,又问朱棣去了哪儿。

  徐青青瞧他们二人真心着急,晓得这到了危急时刻,亲兄弟间的血脉相连终于体现出来了。

  “王爷没事,他带着丘福去追刺客了。”

  “哎呦,这种事儿哪用得着他亲自来,打发丘福去便罢。四

  弟可真是的,什么时候都不忘逞强,若那些刺客在半路有埋伏可怎么办。”

  朱棡又问徐青青,朱棣带人往哪儿边去了,随即招呼自己的人马都跟上。朱樉也一样。

  刚刚负责搜寻灌木丛的侍卫,匆匆跑来回禀,他们在灌木丛旁边的草皮下发现了一处新鲜挖掘的地洞。这地洞刚好通着山里的洞穴,洞穴则刚好通向山那边的金河村。

  朱棡和朱樉立刻表示他们会负责派人去调查此事,让徐青青先回道观休息。

  徐青青应承,“这帮刺客的领头者是名女子,搜查的时候别忘了排查女人。”

  “竟然是女人,新鲜。”朱棡让徐青青放心,他一定会让人掘地三尺,将这些刺客找出来。

  徐青青回到道观后就收拾了书生的衣物,又带上了书生之前放书的木匣子。

  “师姐,不好了,孟金枝自尽了!”方芳急急禀告道。

  徐青青丢下手里的东西,忙去给孟金枝诊脉,查看了下她脖子上的勒痕。

  “好在发现及时,只是晕了过去。”徐青青扭头看挂在房梁上的绳子,问方芳哪儿弄来的绳子。

  方芳摇头表示不知。

  “她平日连房门都不出,这绳子若不是你的,又会从哪儿来?”

  徐青青让人把绳子解下来,发现绳头处似有树皮碎末,绳子中断则擦蹭了少许青苔。

  别的东西她或许不了解,但对于经常爬墙头的徐青青来说,这平安观墙头上的青苔特点她再熟悉不过了。

  “取梯子来。”

  徐青青顺着梯子爬上院墙,果然在墙西苑东墙梧桐树附近,找到了青苔被擦蹭过的痕迹。墙外面的梧桐树枝上,也有被绳子捆绑后摩擦过的痕迹。

  因为观内住着不少男人,道姑们所住的西苑的院门每天从早到晚都会有人看守。西苑围墙特意做了加高,一般人根本不好爬上去,除非有绳子辅助。

  道姑们在早饭后,都会去前殿打坐念经,而后就开始接待香客,做各种打扫事宜。晌午前是她们最忙碌的时候,几乎不太可能有机会回西苑。有人就趁着这空当,借助绳子从墙头翻过来了,之后再借助绳子爬了回去。

  了解道姑们的活动情况,再结合孟金枝现在受刺激的情形,不难猜出这用绳子爬墙的‘贼’是谁了。

  徐青青找到柳原后,就把绳子丢在他面前。

  柳原吓了一跳,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了,愧疚地低头不敢作声。

  “她刚才就用

  这绳子差点把自己吊死。”徐青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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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原大惊,立刻起身往西苑的方向冲,要去探望孟金枝。

  楚秋等人连忙阻拦。

  “让他去,我看他巴不得见孟姑娘再死一次。”徐青青厉声道。

  柳原止住了脚步,随即冲到徐青青跟前跪下,磕头恳请徐青青帮帮孟金枝。

  “我一直在/p帮,眼见着要有成效了,你这一折腾,不仅前功尽弃,还把人吓得更厉害。”徐青青眯起眼睛,打量柳原,“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的痴情了,若真心在乎一个人,岂会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感,全然不顾对方的情况如何。”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不知我看望她一眼会害得她自尽。我实在是太担心她的情况了,我想对她说说我的心里话,我以为她知道了我的想法,便不会那么害怕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一出现,她便跟疯了一样。我赶紧就爬墙跑了出来,却没想到解绳子的时候,被她从墙那头一拽,就把绳子给拽了过去。我还以为她是讨厌我用绳子爬墙,不愿我再去,才会拽绳子。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拿绳子去自尽。”

  柳原抱头痛哭,他好想知道他该怎样做才能治好孟金枝的病。哪怕舍了他的命,他也愿意。他受不了孟金枝不认他,还总是兀自地要去寻死。

  “你每天来道观,家里人不管?”徐青青问。

  “我暂住在姑母家,准备来年的春闱。这段日子家里人都担心表妹,倒没人注意到我如何。我跟他们扯谎说,我白天去好友那里读书。”柳原解释道。

  难怪柳原对孟金枝的感情那样深,原来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

  “你父母可知你对孟姑娘的情意?即便他们本来愿意,在得知孟姑娘的遭遇后,可依旧会同意么?”徐青青问。

  柳原支吾了,低眸老实道:“尚且不知。”

  “要么就此放弃,要么这就回去告知父母,得了二老的允准再来。若为后者,我必会想办法将孟姑娘的病治好,让你可以明媒正娶她。”徐青青道。

  “好,我这边回家恳求父母,让他们准我娶表妹为妻。”柳原干脆地对徐青青行礼,这便匆匆告辞。

  楚秋张望着柳原离开的背影,充满希冀地感慨道:“不知道要多久能回来?”

  “八成回不来。”徐青青道。

  楚秋诧异了,反问徐青青可否还记得当初的话,那会儿明明是她劝自己别那么悲观,说‘还没到那步’。

  “那会儿确实还没到让人最悲伤的那步,何必提前悲观,但现在到了。”徐青青解释道。

  “师妹,你没跟我开玩笑?他们真的不行?”楚秋才对二人的感情充满信心。

  “一个清白无辜的女孩,无端遭受身心双重折磨,末了,还要忍受世人异样的眼光,这些眼光里虽有同情、可怜,但更多的是对她非清白之身的嫌弃。

  即便柳原可

  以做到不在乎,他的父母、兄嫂和其他亲戚朋友呢?他还想科举出仕,将来到了官场,同僚官妇之间往来,若那些人得知了孟金枝的过往,又会以何种眼光看待?故而这柳原几乎没可能娶孟金枝为妻,在他父母那关就过不了。”徐青青分析道。

  楚秋有被打击到,像瞬间被霜打了的茄子,可怜巴巴地再问徐青青,“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

  “有啊,一切皆有可能,只是希望渺茫了点,但不代表一点没有。所以你还是可

  以不必那么悲观,且先等着看看。”

  听说孟金枝醒了,徐青青立刻去查看她的情况。

  孟金枝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眼睛呆呆地望着棚顶,泪水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淌。徐青青让楚秋在屋子里点了安神香,然后坐在孟金枝的身边,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孟金枝仿佛没听到徐青青的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保持刚才状态。

  “我帮你把柳原赶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了。”徐青青发现自己提到柳原的时候,孟金枝的眼皮动了一下,眼泪更汹涌。

  “你既然宁肯死也不愿见他,那我们就不见。这点能耐本王妃还是有的,你若实在不喜欢他,想他彻底在这世上消失也容易。我回头就请王爷治他一个擅闯王府女眷宅院的罪名,砍了他的脑袋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徐青青拍拍她的手背,故意嘱咐她一定要安心。

  “不,不要!”孟金枝慌了,忙爬起身给徐青青磕头,恳请她饶过柳原一命。

  这还是徐青青第一听孟金枝正常说人话,她当即意识到现在很可能是个突破的好机会。

  瞧她形销骨立,槁项黄馘的模样,徐青青深知再这样折磨下去,孟金枝身子肯定熬不住。王爷那边,只能耽误些时候再去了。

  “你既然来了道观,做了这里的道姑,还给我的同门师妹们做了那么多合体的道袍,我自然是也把你当姐妹的。”徐青青说着就用帕子给孟金枝拭泪,“可叫我怎么饶他?他擅闯西苑,差点逼死了我的好姐妹!”

  楚秋收到徐青青的眼神示意,马上应承道:“正是如此,他惹得孟妹妹差点没了性命,该当受罚!”

  大家都纷纷应承,支持王妃杀了他。

  孟金枝大哭起来,使劲儿磕头解释:“不怪他,是我不想苟活于世,我不想让他看到如此脏污的我。”

  徐青青当即打发走其他人,轻声问孟金枝:“你怎么脏了?”

  孟金枝眼泪哗哗往被子上落,“那些男人对我……我早就脏了,脏透了,我配不上他。”

  “被男人那什么了就脏了?那照你这么说,我也不干净。”徐青青也算豁出去了。

  孟金枝慌忙摇头:“这怎么能一样,王妃那是嫁给了王爷,清清白白的,我却不是——”

  “你也是清清白白的,脏的是那些行恶的人。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徐青青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枚红宝石戒指,“这戒指被贼人偷了,或丢了粪坑里去,再捞出来洗干净,它便不是宝贝了?就

  不值钱了?”

  孟金枝摇头。

  “怎么,你一个漂亮的大活人,连一样东西都比不上?”徐青青再问。

  孟金枝犹豫了,她泪水渐渐地流得少了,却还是闷着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伤害太大,岂能是几句劝慰就能迈过去的,徐青青很清楚这点。

  “你不要过于去在乎外人的坏看法,你看看观内的这些小姐妹,哪个对你不是真心?你怎么不把她们关心你的这些好,好生

  在乎一下?

  人生而艰难,皆有各自的苦楚,可能有的人苦大一点,有的人苦小一点。

  你运气不好,受了大苦。但人来世间走一遭不容易,比起那些投胎成猪狗畜生的,为人是不是也算一种幸事?活着不好好珍惜,谁知死了会不会遭更大的罪?且不管男人了,还有四季更迭,花开花落,数不尽美景;还有姊妹们一同打扫做饭,嬉闹的快乐……”

  孟金枝再度泪水汹涌,这一次哭得比之前都凶狠。她抱着双膝,仰着头嚎啕大哭起来,嗓子几乎喊破了。

  这倒是个好现象,她终于在发泄情绪了。

  “放弃总比坚持容易,但坚持下去,你一定会看到不曾见过的美景。”徐青青抱住孟金枝,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问她是否愿意坚持下去。

  孟金枝抽泣着点点头,应和着徐青青的话。

  接着,徐青青就听孟金枝断断续续听讲了她被掳走后,在流匪窝里的遭遇。

  “他们都不是人,一个接着一个,有时候还好几个人一起……”

  徐青青抱紧孟金枝,此刻她真觉得燕王当初砍下胡百天一条手臂太轻了,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过两日衙门审完胡百天的罪名,定会当众行刑,少不了凌迟处死,曝尸于城门,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徐青青允诺道。

  孟金枝感动地点点头,“金枝何德何能,得王妃如此照料。王妃说得对,坚持下去,民女会看到不一样的美景。”

  “柳原被我打发走了,他若真心待你,不久后你自会看他的决心。但倘若他决心不足,正好不必再为此感伤,我看你本来也不想留希望给他。若来了,就当意外之喜,到时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不来,正好应了你原本的心意,让他尽管过自己的日子去。”徐青青劝道。

  孟金枝闷闷地应承,精神略有几分恍惚。

  徐青青知道她其实很在乎柳原,只是耻于自己这副模样去面对他。真挚的感情难得,即便给人带来不少悲伤和痛苦,可这就是人生该有的痕迹。徐青青倒不会用善言咒,把她这部分情感催眠淡化掉。只是减轻了她在流匪窝里那些痛苦的经历对孟金枝的精神伤害,让她日后可以勉强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善言咒并不会抹掉人的记忆,但会从精神上模糊掉原本所遭受的痛苦,令被施咒者拥有更多向前的动力。那些经历和伤害仍然会是孟金枝的一部分,回忆起来仍然会给她带来痛苦,但终究会有一道暖光带领她迈过这道砍,让她将伤痛埋在心底,继

  续勇往直前地面对生活。

  徐青青看着孟金枝终于可以面色平静地入睡,缓缓地松了口气。嘱咐楚秋等人照顾好她,便骑马直奔白云观。

  白云观住持久安道长见到徐青青后,忙带着弟子们前来迎接。

  当初紫宸观的春虚道长嚣张猖狂的时候,她因说了一句春虚道长无德的话,使得白云观遭到排挤,陷入困境。今夏的时候,日子更是艰难。当时多亏了徐青青暗中派人送了百两银票接济她们,才令她这小小

  道观得以熬了过去。所以徐青青于白云观来说,有再生父母之恩。

  久安道长是个重情义懂感恩的人,再见徐青青时,势必要亲自下跪道谢。

  “久安住持客气了,我们道观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如今你便帮到我了。”徐青青告诉久安道长,“我安排人在此的事不能多问,更不能外传。”

  “王妃请放心,贫道这点分寸还晓得。”

  久安道长也算是看着徐青青长大的,这孩子什么品性她再清楚不过。虽然她不知道如今身为王妃的徐青青,为何会派侍卫安排一名年轻的男子来她道观住,但她相信徐青青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一定不是在干坏事。这两点解释就足够了,她不需要的更多的解释。

  徐青青道谢后,就匆匆去见了朱棣。

  丘福正在门外守着,瞧见王妃姗姗来迟,总算松了口气。

  “还请王妃尽快把王爷唤回来,这追查刺客的借口用不了多久。若一直没信儿,秦王、晋王再问起来,不好解释,回头两位王爷着急之下若调查起来,便更麻烦了。”丘福恳求道。

  徐青青点点头,她来的这一路也在想,能干点什么事儿才会让书生觉得幸福。书生是个没有过往的人,无从从他的经历中推敲出来,徐青青对书生的了解也不过是有修养礼节、温柔聪明、善解人意……但往往是这种对什么人和事都温柔的人,更叫人难以猜测出他真正的喜好。

  “你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徐青青坐在桌边,手托着下巴看书生作画,似随口一问。

  “读书,写字,作画,”书生一边垂眸认真描绘着松枝,一边温声回答徐青青,“还有你。”

  徐青青惊地托着下巴的胳膊瞬间软了,脑袋猛朝桌面的方向点了一下。

  “小心些。”书生慌张地丢下笔,伸手温柔地托住徐青青的下巴,就此即将完成的一幅画便毁了。

  书生太温柔了。

  徐青青不禁想起今晨在山上,燕王捏自己下巴那一下,堪称凶戾冷酷了,都不用太多余用力,那冰凉的手指轻轻一捏,再配他那薄凉的眼神,让她瞬间有种赤身沉于千年寒冰的错觉。而书生则恰恰相反,如春日暖阳,温柔似水,恨不得把人心都柔化了。

  “这些都不算,你肯定还有喜欢的东西,再说说。”他所谓的几样喜欢现在都有,却没见书生觉得有多么开心幸福,不然燕王早就回来了。

  “我一直想,若有朝一日找到了意中人,便同她一起赏梅,扫雪煮茶。”书生接着道。

  “可惜现在是秋天,还没到寒梅绽放的时候。”徐青青叹气,转即来了主意,“我们可以明早游湖,采莲蓬,攒荷叶上的露珠煮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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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生笑:“好主意。”

  次日,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

  傍晚的时候,雨仍然在下。徐青青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叹息不已,这样下去,岂不是到明天都没办法采露珠?那燕王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丘福穿着斗笠,匆匆从外头进门,告诉徐青青晋王和秦王那边抓到了几个刺客,把人折磨死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二位王爷还问起王爷的下落,属下说王爷得知了线索,往庐州那边调查去了。”

  “嗯。”徐青青知道这理由糊弄不了多久。

  第三日清晨,雨还是淅淅沥沥下着,如徐青青昨晚所料那样,她和书生肯定不能去游塘了。

  书生见徐青青一脸丧气,笑劝她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早晚有雨停的时候,会有他们游塘的机会。

  “也是。”徐青青勉强一笑,却见书生拿了一块木头,正用小刀雕刻着。

  “这是?”

  “公输木匠给我的东西,他教我刻木人来着,从你拿来的装书的木匣子里找到的。”书生笑着解释完,就仔细端详徐青青的面容,试着雕刻。

  “你要刻我?”徐青青高兴地凑过来看。

  “自然要是你,第一个刻出来必定要是我的意中人才行。”书生用理所应当的口气解释道,低眸十分专注地下刀。

  徐青青闻言心漏跳了一拍,忽听书生冷吸一口气,再转眼就见他食指指腹正冒血。

  “割到手了!”徐青青马上捉住书生的手指,送到嘴里吸了一口。

  二人随即四目相对,徐青青尴尬地松开嘴,让书生等等,她这就去问久安道长要药膏和包扎的纱布。

  “不用了。”一记冰冷的男声,令徐青青离开的脚步直接停滞。

  徐青青回头讶异地打量朱棣,确定他眼神够凉薄后,遗憾地松口气,“王爷终于回来了。”

  同时她不禁在心里感慨,书生感觉到幸福的点还真奇怪,破了手指舔一下就可以了。

  朱棣看眼还在冒血的指尖,直接握拳背在了身后,命人丘福备马。

  三人赶回平安观时,秦王和晋王都迎了出来。

  “我说四弟,你追个刺客用得着这么拼命么?整整两日不见人!那可追到什么线索没有?”

  “追错了。”

  朱棣问刺客活口在哪儿,他要亲自审问。

  这时有侍卫过来丘福附耳说了两句。

  丘福马上跟朱棣回禀道:“追查途中,刚巧擒获了刘灵秀。”

  朱棣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拿起刑具桌上特制有倒钩的竹片,交给属下。草房内当即就开始连续不断地传出男子的惨叫

  声。

  朱樉和朱棡靠在外头的大树边,一边笑听着惨叫声,一边唏嘘感慨:“落在四弟手里,算他们倒霉喽。”

  丘福询问朱棣该如何处置刘灵秀,是否要带回审问。

  朱棣忽然想起徐青青所谓的‘气运’之说,冷嗤一声。

  “就地诛杀,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