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作者:屋里的星星      更新:2022-09-05 15:30      字数:4458
  方瑾瑜说了那一番后,凉亭便陡然寂静了下来,洛伊儿倏地抬眸看他,却是撞上那人微凉的眸子,两人相识数载,洛伊儿第一次见到他这副神色,往日掩在温和笑意下的薄凉如今尽显。

  凉亭外吹进的春风尚带着凉意,方瑾瑜看着佳人冷然下来的神色,徐徐笑开,带着莫名的凉意:“伊儿待皇兄真好。”

  方瑾瑜双手紧握,几欲要将扳指捏碎,眸子闪过一丝阴鸷:“便是这么一句话都听不得。”

  洛伊儿婷婷立在台阶上,静静抬眸看了方瑾瑜良久,最后低垂下眸子,遮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凉意,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温婉疏离的笑:

  “温王若是无事吩咐,臣女便先行退下了。”

  她一番神色变换,方瑾瑜自然尽收眼底,心底陡然泛着些许疼痛,他眼底有些猩红,却没有再开口挽留,眸色阴沉地看着她转身离开,很快就不见其身影。

  就在洛伊儿离开不久后,洛芋终于赶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听见男人微凉的声音:“回府。”

  洛芋惊讶:“殿下?”

  然而方瑾瑜已经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理会她,洛芋神色变了几番,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他。

  一路直到云霞苑,洛伊儿都未曾露出一丝笑意,盼思等人低着头不敢发出声音,她们不知凉亭里温王同小姐说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罢了。

  玲珑上了茶水,洛伊儿刚抿了一口,便蹙起眉头,眸子里情绪复杂,这杯中的茶叶还是年时温王送来,往年数载,他都是待她极好,堪比楚氏。

  只是,她早便选了路。

  房间似响起一声轻轻叹声,洛伊儿枕在手臂上,静静躺在软榻上,远远瞧去,似有些落寞,总归,这些年情谊总是有过,便是她有心疏离,却依旧如石入浅湖,泛起涟漪。

  半晌之后,她坐起身子,伸手将那杯茶水捧过,一点点饮尽。

  盼思眼露惊色,微皱起眉头,小姐素来对饮食要求极高,稍有不好之处,都不会用之,而……这杯茶水已然凉了。

  杯子被轻轻放在案桌上,洛伊儿垂下眸子,歪歪斜在软榻上,声音极轻地吩咐:“……日后温王府再送茶叶来,不用收了。”

  也未必会再送了。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扯破了皮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如何派遣,心思终究是不佳,情绪微有些低落,抬眸瞧着窗外依旧的艳阳天,日复一日,仿若从未变过,看得久了,眸子有些乏痛,眨了眨眼睛,陡然浮上一层湿意,捻着帕子轻轻拭去,轻声吩咐下人,搬着贵妃椅到院子里去。

  外面的槐树枝桠,去年刚砍过,今年又冒了出来,颤颤巍巍探出头来,花荫下摆着贵妃椅,柔软绒毛铺在上方,洛伊儿躺在上方,懒洋洋地看着院子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住了那么多年,便是闭着眼也知道哪儿有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半晌,心底那股子莫名低落的情绪才终于散了去。

  陡然回神之后,洛伊儿轻嗤笑着自己矫情,又不是旁人逼着她选,自己想走这条路,且甘之如饴,还作甚这般模样。

  便是这时,她才听闻了温王早便带着侧妃回府了,靖王在侯府也不过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洛伊儿轻轻应了声,从贵妃椅上起身,斜眸便见着远处红豆笑呵呵的脸蛋,眸子里神色越发清凉,一边朝房内走着,一边扭头问盼思:“她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盼思自然知道她在问谁:“今日出去了会儿。”

  “行了,我也没时间再陪她们玩。”似乎是今日心情不好,她语气里都透着些漫不经心和凉意:“直接处理了吧。”

  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屋子,盼思扶着她坐下,有些迟疑:“不盘问她今日出去作何了吗?”

  洛伊儿浅浅地垂眸:“无需,院子中放了旁人眼线这么久,已经够了。”

  更何况,红豆一除,她那好四妹,也该知晓自己计划败露了。

  进她院子中的人,各自底细自然早已查清,从红豆兄长欠下的银子突然被还清,盼思便已经盯上了红豆,等了这么久,她这四妹耐性的确不错,可惜,她却没有心思再陪她玩下去了。

  盼思点头应下。

  从这日之后,洛伊儿便没有在府中再看见红豆这个人,后来,府中又大肆动了几人,洛芋多年的心思布置皆数被拔起,府中之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说话走路之间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洛伊儿不在乎洛芋知道此事后是什么反应,便是怒极,她又能怎样呢?

  三日后,靖王奉旨出京,赶往凉州赈灾,洛伊儿到城门口送行。

  马车停靠在城门口旁的小道上,洛伊儿未曾露面,掀开帘子,露出一双眸子,遥遥看向城门处的一行人,清凌凌黑衣男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未寻到那道身影,淡淡垂眸。

  洛伊儿轻抿了抿粉唇,她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慌乱,从前并未有过,似乎是他这一去会遭遇不测一般,也是因为如此,她才特意赶来这一趟。

  素手朝上摊开,里面躺着一枚平安符,昨日随着楚氏到城外上香,莫名又想起那日温王的话,才在楚氏惊诧的神色中,求了这一个平安符。

  顿了顿,她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太过显眼,几乎是她一出现,那人就看见了她,眼底似乎微亮,打着马儿就朝她这方过来。

  洛伊儿眸子里浅笑,等男人下了马,站到她面前,她才轻柔出声:“殿下何时出发?”

  方瑾凌神色沉沉,垂眸道:“即刻。”

  他曾离京数次,这是她第一次送他。

  洛伊儿轻咬了下唇瓣,伸出手,摊开,手里握着的平安符露在方瑾凌眼底,她低着头,声音极轻道:“我昨日求的平安符,殿下贴身带着。”

  定定瞧着她手中的平安符,方瑾凌有些愣然,他生母早逝,父皇又是一国之主,自然不会为他去求平安符这些事。

  第一份生辰礼是她,第一次收到平安符,也是她。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方瑾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伸手接过平安符,低低应了她一声。

  他在城门口等了好久,已然耽误了不少时辰,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方瑾凌便抬眸,低沉道:“上马车,回府一路小心。”

  洛伊儿撇了撇嘴:“这话该是我说才是。”

  她眸子浅了浅,露了一丝担心,稍稍顿了顿,才轻声道:“殿下万事小心,早些归来。”

  这句话说完,她轻咬了咬唇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旧低头道:“我在京城等你。”

  话音刚落,不等见男人反应,便转身极快地上了马车,方瑾凌愕然,抬眸便见马车窗帘似微动了动,眸子中失笑,转身上了马,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将那平安符握紧,才驾马朝众人而去。

  方瑾凌此番一走,洛伊儿才惊觉,这京城中似与往日不同,可是过去那人在边关数年,她也未曾觉得有丝毫不妥。

  洛茜之前生了一场病,直到大婚之时方才病愈,大红嫁衣着身那日,洛茜单独与洛伊儿呆了一会儿,她面颊微瘦,明显这些日子并不好受,她死死盯着洛伊儿,怀着一丝恨意开口:

  “洛伊儿,你别得意,你总不会事事如意的,我等着你哭的那日。”

  洛伊儿心中乏味,抬手不紧不慢地扶了扶簪子,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讽笑:“那大姐便等好。”

  扶着盼思的手转身离去,不愿再搭理洛茜一句话。

  洛茜丝丝盯着她的背影,眼眶微红,她知晓,她这一走,往后再想报复洛伊儿就难了。

  其实以往她也未曾伤害到她什么,那日借老夫人之势,尚来不及做什么,便被侯爷父亲阻了去,这满府做主的人都向着洛伊儿,她自然是一丁点好处都讨不到。

  她一时竟不知晓,老天让她重活这一世,便是让她再一次亲眼看着洛伊儿春风得意吗?

  迎亲队伍一走,整个齐侯府似乎都寂静了些,往日大小姐和四小姐在府中也就似透明人一般,却不想这二人离去,竟一时也让侯府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然而这气氛尚未持续到一天,便散了去,府中各个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

  最大的不同,也只有每日请安时候,芳韵堂里少了两个人。

  洛伊儿与她们素来交集便少,自无什么感觉,洛芙的及笄礼也已过去,整日里都想着嫁个好人家,之前也对靖王动过心思,却被楚氏的警告吓到,再也不敢有所动作。

  后来几番忙于讨好楚氏和洛伊儿,此时自然也没什么心情去感怀两位姐妹。

  倒是洛樱,一时有些闲下来,之前洛茜在府中的时候,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虽然两人之间多有摩擦,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洛茜一走,她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请安后,姐妹三人也偶尔也小聚一下,时间如梭,静悄悄地走过五六月,转眼就进了七月,炎炎夏日,房中又摆上了冰盆。

  侯府中已经开始准备三小姐的及笄礼,往日从未办过生辰宴,这次的及笄礼,楚氏卯足了劲要大办一场,偶然走在府中,也能看见丫鬟急促的步伐。

  院子里绑了一个秋千,藤枝编成绳,洛伊儿坐在上方,轻而慢的摇晃着,一旁多数下人紧张地盯着,石桌尚备了许多糕点茶水,洛伊儿却没有多看一眼。

  玲珑快步走过来,手里捧着冰镇过的绿豆茶,见洛伊儿无甚精神地坐在秋千,便笑着唤道:“小姐,用碗绿豆茶,清凉解暑,去去热气。”

  七月,身上穿着衣裙早已单薄,洛伊儿脚尖着地,秋千被迫停了下来,有下人去扶住秋千,洛伊儿却并未下来,只是懒洋洋地伸手接过病碗,指尖拿着玉勺,轻轻搅了搅,才舀起一勺饮下。

  冰冰凉凉的,似将冰块搅碎融进去一般,很快,一碗绿豆茶就见了底,盼思奉上手帕,洛伊儿拭了拭嘴角,才问道:“今日是几号?”

  玲珑刚刚去领过月钱,自然十分清楚,笑着道:“已是十五了,便快到小姐的及笄礼了呢。”

  洛伊儿弯唇笑了笑,似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淡了去,靖王已去了三月有余,却至今未归,纵使她有心打探,却也无从下手,也不是没有想过试探楚氏的口风,可这般却似显得自己十分着急般,最终还是压下这些心思。

  盼思与玲珑对视一眼,皆是抿唇不语,自家小姐想着什么,她们隐约能猜到些,就是因为如此,她们才不敢开口,毕竟王爷已经错过小姐多次生辰,去年那次,也不过堪堪赶到而已。

  而今年非同往日,若是王爷赶不回来,才是一大遗憾。

  府中平静下来后,便是洛伊儿也显得无聊了些,每日除了去芳韵堂同楚氏学习,再便是将女子功课时而温习一遍,便再无旁事,庆雅公主也曾来过帖子,这三月也不过就是聚过两次,有温王在场的聚会,庆雅也不再唤她,终究是知晓了分寸。

  时间堪堪走着,快到七月底的时候,洛伊儿终于收到一封书信,是由靖王府的人送来的,洛伊儿眸色微亮,让人接过书信,便亲自拆了开来。

  里面并无太多笔墨,只告诉她,他即将回京。

  凉州到京城,不过五日行程,而她及笄礼,尚有半月,洛伊儿弯眸浅笑,应是能赶得上的。

  随着书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盒子珍珠。

  看着这盒珍珠,洛伊儿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去问盼思:“年前王府送来的那盒珍珠可用完了?”

  盼思也想起了这回事,憋着笑点头:“王爷吩咐用于点缀绣鞋,奴婢万万不敢忘,只是那时王爷送来的珍珠太多,至今还余下些许。”

  对于盼思前面一句的打趣,惹得洛伊儿轻瞪了她一眼,最终却也是没有忍住笑开,将那盒子珍珠递给她,轻柔笑道:“喏,这盒子便也给你。”

  有了消息,洛伊儿也便觉得这时间过得快了些,再到芳韵堂去,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惹得楚氏多看了她好几眼,心中既为她高兴,也余下些许担忧。

  对皇室中人动心,未必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着她面染笑意,楚氏终究是将这些担忧掩着,没有表现出来。

  进了八月,距离洛伊儿及笄礼还有十日之时,洛伊儿没有等来靖王的回京,反而从玲珑口中得到了一个噩耗:

  靖王在凉州染了天花。

  洛伊儿面色霎时间惨白,一双美眸中皆是不敢置信,盼思和玲珑低头不敢言,云霞苑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