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筝在窗前坐了一夜, 她一直望着窗外，眼泪早已经干了, 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想, 就静静坐着出神。

  一直坐到夜色褪去，天慢慢亮了, 她才缓缓回神，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下眼睛, 然后才从飘窗台下来。

  从卧室出来洗漱的时候, 目光不自觉落在客厅的沙发上。

  就在几个小时前，周煦还坐在那里。

  她静静地站在卧室门口, 盯着空荡的沙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察觉到自己又要忍不住掉眼泪, 才连忙转身走去了浴室。

  自从那天以后，梁筝就没有再见过周煦。她的生活慢慢又恢复如常，每天除了工作也只剩下工作, 平淡得没有一点起伏，没有喜悦，也没有太大的悲伤。

  只是偶尔想起周煦，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六月底的时候，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通知, 要求所有学生在六月二十七日准时返校，参加毕业典礼。

  她刚收到信息，冯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筝筝, 看到通知了吗？”

  梁筝笑了笑，点点头，“看到了。”

  “你会回来吧？”冯茜不太确定地问。

  梁筝笑，冲好咖啡，端着回座位上，“当然要回来，毕业典礼都不回来，我是不想毕业了吗。”

  冯茜在那头笑起来，“那倒也是。你赶紧买机票啊，咱们毕业活动都安排好了，校门口咱们常吃的那家火锅店毕业打折呢，啤酒还免费喝。”

  梁筝笑了笑，“免费我也喝不了啊。”

  学校六月二十七号举行毕业典礼，梁筝和所里请了几天假，二十六号晚上回了北京。

  梁筝好久没回来，回北京的当晚，宿舍几个女孩儿就约着出去吃饭了。

  这两天大四毕业生返校，学校比往日更热闹些，校门口的火锅店烤肉店之类的全都拉着毕业打折的横幅，啤酒畅饮。

  几乎每家店生意都爆满。

  梁筝离开北京半年，五月份的时候也只是匆匆回来拍了个毕业照，当晚就又走了。

  这次再回来，无数感慨涌上心头。

  她和冯茜她们一起，从学校里出来，到对面去吃饭。

  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无比熟悉。

  路过她最爱喝的那家奶茶店，生意依然很好。

  路过她最爱吃的那家炒饭店，她忽然想起，有一段时间，周煦白天忙于工作，只能晚上来学校找她。

  她那会儿最喜欢吃这家的菠萝炒饭，每次都带周煦来这里吃宵夜。

  她望着里面，不自觉慢下了脚步。

  “咦？这不是小筝吗？”老板娘正在外面招揽客人呢，看到熟悉的人，就笑着上前来，“小筝，你好久没来阿姨这里吃饭了啊，最近不在学校啊？”

  梁筝笑了笑，“是啊，在工作了。”

  “哎哟，一晃就要毕业了。”老板娘感慨一声，见梁筝一个人，好奇问道：“对了，你男朋友呢？没跟你一起呀？”

  冯茜往前走了一阵，发现梁筝没跟上来，一回头，就刚好听到老板娘问梁筝这一句。

  她心里一紧，连忙走回去。

  她们不敢在筝筝面前提周煦，怕戳到她的伤处。

  梁筝看着老板娘，笑了笑，轻声说：“分手了。”

  老板娘一愣，半晌反应过来，连忙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她怪自己多嘴，怎么就问了人家这样的事。

  梁筝笑了笑，“没关系。阿姨，我先走了。”

  老板娘忙应，“诶诶，有空来吃饭啊。”

  “好。”

  梁筝走到前面，和冯茜她们一块走。

  那老板娘望着梁筝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气。

  她想起那阵子，这姑娘和她男朋友经常来她这里吃炒饭。两个一个俊一个美，瞧着就赏心悦目。

  小姑娘性格开朗，总是笑。男朋友不怎么爱笑，小姑娘就总是逗他，逗得男朋友没办法了，最后总是宠溺又无奈地催她快点吃。

  那会儿两个人感情多好啊，瞧着就叫人羡慕。没想到竟然分手了。

  老板娘可惜地叹气，转身回店里去了。

  吃饭的时候，冯茜一直观察梁筝的表情，担心因为刚刚那老板娘提到了周煦，她心里又难过了。

  不过梁筝仍是同她们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

  可惜今晚大概是不利出门，她们正吃着饭，听到身后那一桌传来声音，“阿煦真要和赵闻樱订婚了？”

  “应该是吧，我听林忻她们说的，说是订婚的日子都确定了。”

  说话的人是杨升。

  梁筝即使不回头，也能听出声音。毕竟她和周煦在一起的时候，和他的朋友们也都很熟了。

  说到这里，那一桌就沉默了，谁也没再说什么。

  梁筝低着头，手里握着的筷子定住了似的，久久没有再动一下，也没有抬头。

  冯茜和对面的小雨钟钟对视了一眼，大家都很担心。

  小雨忍不住轻轻握握住了梁筝的手，“筝筝？”

  梁筝这才抬头，她眼睛里像热气熏得起了水雾，她笑了笑，道：“我没事。”

  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大家哪里相信。

  那是周煦啊，不是其他什么人。

  梁筝多喜欢周煦，别人不知道，她们这些天天和她朝夕相处的还不知道吗？

  当初他们俩谈恋爱，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梁筝每天除了上课，所有的时间都给周煦了。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拿笔在台历上划掉前一天的日期，算着周煦还有多少天回来。

  她那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周煦，一说起他，眼睛都会发光，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

  她们那时候都觉得梁筝和周煦会结婚，会一辈子都那么好，谁都没想到会走到分手的结局。

  梁筝是个开朗的性子，什么时候都总是笑着的。可是开朗爱笑，不代表她不会痛苦不会难过。她只是不会表现出来，会自己躲起来。

  第二天的毕业典礼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大家领了毕业证，就穿着学士服在大礼堂拍了几张照，又去学校里拍了一些。

  拍完照才回宿舍换衣服，准备去外面吃饭。

  梁筝没有想到的是，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周阿姨。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周阿姨了。

  周阿姨像是在等她，远远看见她，便对她笑，依然是那样和蔼可亲。

  好像又回到了刚刚上大学那会儿。

  梁筝也笑了笑，朝周阿姨走过去，“阿姨，好久不见。”

  周语织看着梁筝，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眼睛有些泛酸，“筝筝，你瘦了好多。”

  梁筝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可能是最近工作有点累。”

  周语织看着她，没再说别的，轻声问：“有时间吗？陪阿姨吃顿饭好吗？”

  梁筝好久没有和周阿姨吃过饭了，如今再和周阿姨坐在餐厅里吃饭，好像已经像过了半个世纪那样长，已经是别样的光景了。

  她忽然想到以前，周末常常去周家吃饭，偶尔周阿姨从她们学校经过，也会带她出去吃饭。

  只是那时候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周语织一直在招呼梁筝吃东西，可是就连她也感觉得出，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了。她能感觉到梁筝的拘谨，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和她亲如母女，什么都聊了。

  周语织看着梁筝，终于忍不住：“筝筝，是我们周家对不起你。”

  梁筝愣了下，她忙摇头，“没有。”

  周语织看了梁筝许久，她伸手拉住梁筝的手，眼里泛泪，“筝筝，其实阿姨很喜欢你，叔叔也很喜欢你，只是有些事情……”

  梁筝不想谈这个，她忙点头，“阿姨，我都明白，您不用说了。”

  她低眸看着面前的水杯，轻声说：“都过去了。”

  周语织看着梁筝这个模样，心中更是难受。

  她想说什么，可是又没办法说什么。眼睛酸胀得难受，好半天才终于又露出笑容，她连忙从包里拿出个礼物来，“筝筝，阿姨给你准备了毕业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梁筝忙不迭拒绝，“谢谢阿姨，但是我不能收。”

  她忙推回去，“谢谢您。”

  “筝筝……”

  “阿姨，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梁筝说着，站了起来。

  周语织愣了下，她也站起来，“这么快吗？那阿姨送你回去。”

  梁筝忙摇头，“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她拎起包，冲周阿姨微微弯了下腰，“谢谢您请我吃饭，我先回去了。”

  周语织能感受到梁筝如今和她在一起有多不自在，她没有勉强，笑了笑，叮嘱她：“那你路上小心点。”

  “好，谢谢阿姨。”

  梁筝走了以后，周语织还在位置上坐了很久。

  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落泪。

  晚上在家吃饭时，她忍不住同丈夫说：“我今天去见了筝筝。”

  周父愣怔了下，半晌，问了句，“那孩子还好吗？”

  周语织摇摇头，“瘦了好多，也没以前那么开心了。”

  周父闻言，沉默着，没再说话。

  周语织沉默地坐了很久，眼泪又掉下来。

  她抬手抹了眼睛，放下筷子，便起身出了饭厅。

  这天晚上，梁筝和室友们在外面毕业聚餐，吃完饭又去唱歌。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冯茜和钟钟都喝了酒，小雨和梁筝没喝，一路拉着她们俩。

  因为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个学校都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什么声音。

  学校对面晚上还很热闹的那些餐馆奶茶店也都关门了，到处都静悄悄的。

  当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梁筝看到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是一辆陌生的车，车牌也是陌生的。

  可梁筝莫名有一种感觉。

  她下意识往那辆车里望去，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周煦。

  整个学校都静悄悄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动一步，没有叫对方的名字，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好像整个世界都静了，周煦才将车掉头，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