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筝回家以后, 确确实实难过了好几天。

  尽管在爸妈面前，她看起来每天还是笑盈盈的, 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做父母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天傍晚，梁筝在厨房, 坐在凳子上帮妈妈择菜，梁母一边切菜一边问她：“你在学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次回来怎么不太高兴？”

  梁筝有点惊讶, 她抬起头, 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不高兴呀。”

  梁母回头看她一眼，“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吗？平时什么时候不是嘻嘻哈哈高高兴兴的, 这次回来没事儿就在一边蔫着走神, 你以为我和你爸看不出来？”

  梁筝道：“我没有不高兴。”她端着择好菜的起身, 去洗菜池里洗菜，说：“可能是天太热了，就不想动。”

  梁母狐疑地看她, 不太相信。

  “真的。”梁筝看着妈妈，认真说：“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是有时候觉得热，就不想讲话。”

  梁母见女儿讲得这样认真，倒也没有再怀疑, 这天确实也是够热的。

  “这天估计还有得热，等你开学的时候差不多能稍微凉快点。”

  “是哦。”

  说到这个，梁母就不由得感慨，“一晃眼, 马上就大二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梁筝点点头，“可不是吗。”

  时间的确是走得最快的，尤其是暑假，一晃眼就要没了。

  这天晚上，秦宋和杨升几个在高中附近的台球馆玩。

  秦宋去吧台拿了两罐啤酒来，说：“暑假还没做什么呢，就他妈要开学了。”

  杨升弓着身子在那儿打台球，说：“我倒是巴不得快点开学，我都两个月没见着我媳妇儿了。”

  秦宋笑，讽刺他：“你这种恋爱脑有什么好说的。”

  他走到沙发边，递给周煦一罐啤酒。

  周煦接过，“谢了。”

  秦宋看了看他，而后在他旁边坐下，他挺好奇，忍不住问：“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周煦低眸扣开啤酒罐的拉环，没应他，仰头喝了两口。

  秦宋问：“从你生日过后就挺不对劲的，没事吧你？”

  周煦终于侧眸看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我有事？”

  秦宋：“……”

  秦宋也说不上来，虽然周煦平时就是个冷冰冰的性子，他们也都习惯了，但他总觉得最近不太对劲儿。

  他明显有心事。

  不过周煦一向如此，他自己不说的事情，旁人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秦宋索性闭嘴，仰头喝酒。

  “还是你们好，十月份才开学，我们都他妈上一个月了。”

  周煦没应他，过了会儿，像想起什么，问了句，“今天几号？”

  “二十七啊，还有几天就开学了。”

  ……

  梁筝是九月三号开学，和室友们约好了九月一号回校，准备晚上先聚餐大吃一顿。

  她这次回学校没告诉周阿姨，从机场出来就直接搭地铁回学校了。

  到的时候，另外三个都还没到。她先把宿舍卫生做了，把床铺好。

  虽然已经九月份，但是天气仍然很热。

  一通卫生做下来，头发都湿了。

  她拿了衣服去浴室洗头洗澡，洗好出来的时候，冯茜突然从门后跳出来，“哇”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宿舍里几个女孩儿全到了，全都笑得不行。

  梁筝无奈又好笑，说：“你们可真会挑着时间回来，等我把卫生都做好了就全回来了。”

  冯茜举手说：“我主动承包一个星期的卫生！”

  梁筝一笑，弯下身把垃圾桶里还没倒的垃圾拎起来，“好的，请你先把垃圾拿去扔掉吧。”

  “好的！”冯茜把垃圾拿出去扔了，几个女生慢慢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柜子。

  梁筝吹完头发，看时间才十二点半，她盘着腿坐在凳子上，抱着手机点外卖，“我饿了，我们点点东西吃吧。”

  钟钟还在对面床上铺床呢，一听见吃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点炒菜吧！我想吃水煮牛肉！就咱们经常吃的那家。”

  “好的。”梁筝一边点，一边说：“快快快，想吃什么，报上菜名来。”

  外面太阳明晃晃的，几个女生吃完午饭都待在宿舍吹空调，准备晚上等天黑了再出门聚餐。

  大家聊了会儿天，半下午的时候，都困了，一个个钻进被窝里睡午觉。

  返校第一天，大家坐飞机的坐飞机，坐高铁的坐高铁，都很累。这一觉就睡到快六点才醒。

  小雨躺在床上，摸着肚子，说：“我好饿啊，我们起来去吃饭吧。”

  梁筝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她撑起身子往阳台外面看，“太阳好像下山了。”

  “那起床吧，收拾收拾过去差不多。”

  几个女孩子起床收拾，搭地铁去了吃饭的地方。

  到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正是吃饭的点，店里已经非常多人。

  幸亏是提前订了位置，服务员领着她们四个往大堂里走。

  店里给她们留的位置还不错，虽然在角落，但是清静，而且靠窗，窗外有风吹进来，还挺凉快。

  杨升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回包厢的时候，正好要经过梁筝她们那一桌。

  他一眼看到梁筝，惊讶道：“梁筝？！”

  梁筝原本正和小雨一起在看一条微博，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她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杨升站在面前。

  “真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杨升挺自来熟的，梁筝礼貌地笑了笑，“今天回来的。”

  “哦哦！”杨升说着，像想起什么，又道：“周煦在里面呢，要不你们我们一张桌？我们也还没开始吃。”

  梁筝忙道：“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管我们。”

  “啊？这样啊。”杨升见四个女孩子都看着他，一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下头，“那好吧，那我过去了，你们慢慢吃啊。”

  梁筝笑了笑，算是回应。

  杨升回到包厢，一推门就喊：“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秦宋吊儿郎当地靠着椅子，瞧着他笑了声，“你爹？”

  “滚！”杨升坐回去，看着对面的周煦说：“梁筝，我看到梁筝了。”

  周煦原本靠在椅子里，微垂着眼，在看手机。

  闻言，他眼睫微动了下，抬眸看向杨升。

  杨升道：“好像是今天刚回来，和室友们聚餐呢。我想着我们三个人，本来喊她跟我们一起吃的，不过她不肯过来。”

  周煦静静听着，眼里没什么波动，又垂下眼，继续看手机。

  “不好意思吧。”秦宋说：“毕竟她跟咱们也不太熟。”

  杨升道：“但是她和阿煦挺熟的啊。”

  秦宋嗤笑了声，“哪里熟了。你见我们周少爷搭理过人家吗？”

  周煦闻言，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从包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梁筝她们吃完也准备走了。

  杨升很热情地打招呼，“吃完了？”

  梁筝笑了笑，点了下头。

  “一起走吧。”杨升自来熟地凑上来，一群人一起往外走。

  梁筝和周煦走在最后面，彼此沉默，谁都没有讲话。

  过了会儿，快走到外面的时候，周煦忽然低声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筝微怔了下，回答说：“上午。”

  说话间，就走到了外面。

  梁筝听到茜茜和小雨她们在前面说去看电影，也跟了上去，几个人讨论着看八点半场的，冯茜摸出手机买票，边买边说：“先打车回去吧，打回去时间刚好差不多。”

  “好好好，走吧。”钟钟和小雨去前面打车。

  秦宋道：“你们要回学校？阿煦开了车，一起呗。”

  梁筝拒绝说：“不用了，我们打个车就行了。”

  说话间，小雨已经打到车，在路边朝她们招手，“筝筝茜茜，走了。”

  “来了！”冯茜应一声。

  梁筝想了想，下意识看向周煦，礼貌周全道：“我们先走了。”

  说完才转身，和冯茜一起往路边走去。

  出租车很快开走。

  杨升和秦宋也回学校了，周煦开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脑子里全是梁筝和他讲话时，疏离客气的语气。

  他莫名觉得心烦，像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堵得他胸口发闷。

  到家时，周语织正和丈夫在客厅看电视。

  看到周煦进来，她问：“吃过饭了？”

  周煦心情不太好，嗯了声，换鞋进屋。

  “说起来秦宋他们都开学了吧？不知道筝筝她们是几号。”她说着就想起来，拿过茶几上的手机，给梁筝打电话。

  周煦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说他今天晚上见到梁筝的事，他径直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出来的时候，周语织正在和梁筝讲电话，“已经到了？你这孩子，不是说了回北京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好过来接你的吗。今天什么时候到的？吃过饭了吗？”

  周语织和梁筝讲了半天，才挂了电话，叹气说：“筝筝这孩子，回北京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去接她。”

  周父道：“周末喊筝筝过来吃饭吧，正好阿煦也还在。”

  “也好。”周语织应着，回头就和正往楼上走的周煦说：“阿煦，等周末你去接筝筝过来。”

  周煦嗯了声，上楼去了。

  开学事情挺多，好在梁筝她们已经大二，也算是学姐了，不像大一新生迷迷糊糊地摸不着头脑。

  大二的课比大一还要多，梁筝学业变得紧张，每天除了上课，其他时间要么在宿舍，要么在图书馆。

  周六那天早上，周阿姨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家里吃饭。

  梁筝当时还在床上，她愣了一下，拥着被子从被窝里坐起来，说：“阿姨，我不过来了。这学期学校挺多课的，我有点忙不过来。”

  “啊？才开学就这么忙啊？”周家到梁筝学校确实有点远，路上的确要耽误不少时间，要是真的忙，也不好让她这样跑来跑去，周语织不好再劝，道：“那行，那下周吧，下周我再打给你。”

  “……”梁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真心地说：“阿姨，您和叔叔好好照顾自己。”

  周语织欣慰地笑了笑，“好，你也是，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

  “好。”

  周语织和梁筝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去茶水间和正在冲咖啡的周煦说：“筝筝学校好像挺忙的，她不过来吃饭了，你不用去接她。”

  周煦搅拌咖啡的动作微微顿了下，他垂着眼，半晌，很淡地嗯了声。

  从九月到十月，梁筝回北京后都没有再去过周家。

  周阿姨倒是每周都会打电话给她，让她过去家里玩，她都借口忙拒绝了。

  梁筝这么久不来，周语织还觉得不习惯，总觉得家里像少了个人似的。

  不过小姑娘不愿意过来，总不能勉强。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在家吃饭的时候，周语织挺奇怪地问周煦，“阿煦，你今年怎么还不回学校？这马上还有两三天就要开学了，你不早点回去准备准备？”

  周煦垂着眼没说话，嗯了声。

  周语织笑，“你今年怎么回事？这么久不走，舍不得我跟你爸啊？”

  周煦没应声，他吃完饭，起身说：“我上楼收拾东西，你们慢慢吃。”

  说完就走了出去。

  周煦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留这么久。

  他在等什么？

  周煦买了后天的机票，第二天晚上和秦宋他们约了吃饭。

  吃饭的地方就在秦宋他们学校附近。他一晚上都有点心不在焉，背靠着椅子，目光冷冷清清地望着窗外。

  “我们还以为你九月底就要走呢，今年怎么走得这么晚？”秦宋给周煦倒茶，闲着无聊，问了一句。

  周煦眼睛望着窗外，没说话。

  他看到了梁筝，抱着本书从学校里跑出来。

  自从开学那天在饭店里见过一面，到今天，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她了。

  她好像过得挺好，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长发被风吹得往后扬起，裙摆也被风吹着。

  她跑出校门，一路往马路对面这边跑来。

  周煦看着她，不自觉地失了神。

  直到他看不到她。

  他心底忽然有种不可抑制的冲动，忽然起身，拿上手机往外走。

  秦宋和杨升愣了下，同时抬头，“去哪儿？”

  “走了。”周煦丢下一句，直接出去了。

  梁筝是出来取生日蛋糕的。

  她刚刚在图书馆看书，蛋糕店的老板打电话给她，说蛋糕可以过来取走了。

  她这才匆匆忙忙跑出来。

  她撩开门帘进去，高兴地问：“老板，我来拿生日蛋糕了。”

  “诶，等着啊，我给你拿。”老板一边说一边将做好的蛋糕取给梁筝，问她：“要几根蜡烛啊？几个蛋糕盘？”

  梁筝这是给李溪买的生日蛋糕，她想了想，她们宿舍四个，李溪他们宿舍四个，至少得要八个蛋糕盘吧？要是还有其他人，八个都不够。

  她笑眯眯的，和老板打商量，“老板，你多给我两包吧，人还挺多的，谢谢您了。”

  那老板也是个好说话的，而且梁筝讲话又好听，他笑道：“行行，多给你两包。蜡烛呢，要几根？”

  梁筝道：“十九岁。”

  “你我给你一根大的，九根小的好了。”

  “好的，谢谢老板！”

  梁筝取好蛋糕，付了钱，高高兴兴地从里面出来。

  她刚出来，就碰到李溪过来找她。

  李溪特夸张，“我艹，你还真给我买蛋糕了？”

  梁筝道：“废话吗，哪有过生日不要生日蛋糕的。”

  李溪挺高兴，接过蛋糕，“走走走，吃饭去，就等你一个人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并肩往前走了。

  周煦站在身后，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盯着梁筝和李溪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两人越走越远，他转过身，往马路对面走了。

  ……

  周煦买的是第二天上午的机票，他一早就到了机场。

  候机的时间，他坐在机场贵宾室里的休息区休息。

  他坐在沙发里，目光漆黑幽深，看着窗外的停机坪，看不出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母亲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登机。

  “还有半小时。”他答。

  周语织叮嘱他，“行，你到了地方给我打个电话，注意安全。”

  “嗯。”

  简短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周煦微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他脑海里全是梁筝的样子，手指不受控制的，滑到了微信那一页应用，点开。

  他点开梁筝的微信头像，无意识的去看她朋友圈。

  最上面一张照片就是昨晚一群人的生日聚餐。

  周煦并不想看，他往下翻，然而没翻到多少，手指就顿住了。

  页面的最下面显示一句：非朋友最多显示十张照片。

  周煦的手指停在那儿，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手机自动黑屏，他才转头，看向了窗外。

  那双眼睛黑沉沉，像藏着什么翻涌的情绪，但又被克制住，什么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