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尤恩再次来到了计佩霖的庄园。

  最近两次来此的频率,比之先前要高了些。

  他在西装猛男的引领下，来到了湖泊边上，然后就看见了正在玩抛球游戏的计佩霖、白余和……小墨花。

  有一瞬间,尤恩以为是自己眼花。

  小墨花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离开鱼缸，又有多么讨厌被“关注”，以至于时常躲在阴影中，他非常清楚。

  小墨花怎么可能会离开鱼缸呢？

  还是在这样明亮的日子里。

  还有小墨花脸上挂着的笑容……

  尤恩几乎想不起来,上一次看见小墨花露出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尤恩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安静观望。

  他看见许久未曾离开鱼缸,也很久很久没有玩过抛球游戏的小墨花，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灌注在这一场游戏中。

  虽然他的技巧看起来有些生涩，但每一次都把球接得很好。

  他总是喜欢把自己接到的球抛给计佩霖那条名为小鱼的人鱼,看见小鱼的脸上露出大大笑容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他玩得那么开心……

  那种快乐的感觉，几乎让尤恩不敢确定，这是他的人鱼。

  之前几次来的时候，尤恩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排斥在了计佩霖、小鱼和小墨花的世界之外。

  而这一次到来，看见眼前如此画面,那种被排斥在外,仿佛自己非常多余的感觉，变得尤为明显。

  在眼前所见画面中，最最让尤恩无法接受的是……

  小墨花看着小鱼的眼神。

  那是让他多么熟悉的眼神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小墨花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

  充满信任的、快乐的，只要你一见到便明白，自己对他很重要的眼神。

  当初失去这样的眼神时,尤恩确实烦躁了一段时间。

  但是……

  但是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墨花会用这样的眼神注视另外一条人鱼？！

  尤恩将小墨花送到白余身边来的理由是“尝试着交朋友”。

  计佩霖愿意将小墨花留下，也是觉得白余总是单独一鱼不太好，小墨花很合适当“朋友”。

  可是当尤恩发现小墨花好像真的跟白余成为了“朋友”之后，他的内心中再次升起了烦躁之感。

  事情的发展跟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尤恩在一旁站了会，等到计佩霖结束了和人鱼们的抛球游戏后，脸上扬起充满忧郁气质的笑容，一如往常走了上去，先跟计佩霖打招呼。

  在跟计佩霖说话的时候，他还扫了一眼湖泊的方向。

  小墨花依旧在跟白余玩着抛球游戏。

  在游戏暂停的时候，小墨花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可是跟以往不同，今天的小墨花只是非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继续跟白余玩耍。

  并再次露出那种……快乐而又信任的笑容。

  “你在走神吗？”计佩霖的话语让尤恩回神。

  意识到自己今天状态不对的尤恩赶忙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有些抱歉的说道：“最近有些忙，所以……”

  尤恩最近确实很忙。

  网络上的那些言论，还有他对自身“退步”的焦虑，让他更加努力的压榨自己的潜力。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甚至于尤恩开始怀疑，也许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天才”。

  也许他就跟网络上的那些黑粉们说的一样“江郎才尽”。

  计佩霖对尤恩的情况大概知晓，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他的目光看向玩游戏的白余和小墨花，脑海中自动回响起了白余呼喊自己名字，还有说要跟自己“和好”的几句话。

  那几句话加起来都没有几个字，却让计佩霖感觉自己的心情好极了，走路都有点要飘起来的意思。

  白余依旧不太喜欢说话，可是没有关系，现在的计佩霖看谁都顺眼。

  尤其是在他确定了，对于白余而言，自己比小墨花更重要之后。

  经过这件事情，也让计佩霖意识到，白余对自己而言，比想象中更重要。

  计佩霖在微笑。

  尤恩的内心却在烦躁。

  等到和计佩霖寒暄结束，计佩霖领着白余离开后，尤恩终于来到了小墨花的身边。

  以往的小墨花在尤恩靠近时，会选择躲到角落、蜷缩身体，抱住自己的鱼尾，让阴影将身体完全遮蔽起来。

  可是这一次不同。

  小墨花没有躲避。

  他就在湖泊之中。

  望了一眼白余和计佩霖离开的方向，小墨花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羡慕。

  看得出来，小墨花也很想跟着一起去溜达。

  但是尤恩来了，他需要“应付”一下他的饲养者尤恩。

  站在岸边的尤恩，用一种充满探究的目光注视着略微有些心不在焉的小墨花。

  “你好像变了。”在看了一会后，尤恩缓缓开口。

  小墨花抬眸看了尤恩一眼，再次朝着白余和计佩霖离开的方向张望。

  看着这样的小墨花，尤恩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底的烦躁，重新组织语言。

  “小墨花……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

  “我真的非常怀念以前的时光……

  “你还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

  一句又一句回忆曾经的话语从尤恩的口中说出来。

  以前的小墨花跟尤恩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好，好到了会让其他人鱼饲养者羡慕的地步。

  很多人都曾夸赞过，尤恩的人鱼非常聪明，而且比其他人鱼更喜欢开口唱歌。

  就算是人鱼，在人类的眼中也有着不同的定位。

  有些人将人鱼看做宠物，有些人将人鱼看做同伴，甚至是家人。

  绝大多数的人类都喜爱人鱼的美丽，以及他们美妙的歌喉。希望通过努力，让人鱼不再濒危。

  却也有人仅仅是因为人鱼的稀少和珍贵才想要饲养他们，将人鱼当做一种炫耀的资本。

  更加久远之前，人类和人鱼之间的关系可没有如此和睦。

  在唱歌方面拥有很强天赋的尤恩，同小墨花刚认识的时候，他们真的相处的非常开心。

  那个时候，在尤恩的心中，小墨花是他的“朋友”、“同伴”和“家人”。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具体是为什么，身为人鱼的小墨花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明白。

  但是当尤恩扛不住心中的压力后，他将这一切都发泄到了小墨花的身上。

  之后小墨花才明白，原来尤恩竟然如此憎恶自己。

  因为……

  “好像不论如何努力，别人都听不见我的歌声，他们对我只会不断挑剔，所有人称赞和关注的只会是你！！！”

  那般憎恶的、愤怒的……甚至想要毁灭他的眼神。

  小墨花不理解为什么尤恩会变成这样；不明白身为人类的尤恩到底承受了什么才会以这种方式爆发：不明白……唱歌不就是单纯的想要唱歌吗？为何会变成这样？

  但是尤恩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所以……

  尤恩的憎恶，让他非常痛苦。

  也是从那之后，尤恩不止一次的向小墨花表露他的憎恶。

  甚至发展到了，只要小墨花稍微开心一些，尤恩便会暴躁起来。

  那种疯狂而又窒息的感觉，让小墨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同时消失的，还有小墨花的声音。

  小墨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口发出过声音了。

  小墨花变成了人类口中非常标准的可能随时会抑郁死去的人鱼。

  尤恩却在那之后，拿着他曾和小墨花一同哼唱过的曲调，将之谱写为令人赞叹的乐曲，成为了最受欢迎的歌手之一。

  人们的赞誉也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再之后……

  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以往尤恩跟小墨花回忆往昔的时候，小墨花都会难过。

  非常非常难过。

  可是今天的小墨花不太一样。

  尤恩的话语好像变成了一阵风似的从他的耳旁吹过。

  他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尤恩在发现这一点后，面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扭曲，他压抑着，用含有愤怒的声音质问。

  “小墨花，难道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小墨花终于将视线转了回来。

  他奇怪的看着尤恩。

  就像是以前的小墨花不理解为什么尤恩会因为唱歌对他生气、发泄愤怒一般，他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尤恩又在生气？

  他们早就已经不是朋友了呀~

  这不是非常明显的事情吗？

  他现在的好朋友是小鱼哦~

  是会给他抓鱼吃，会陪他看星星，会唱歌给他听，还会带他一起玩耍，并提醒他要注意休息的小鱼哦~

  小鱼那么好，计佩霖这个人类都嫉妒小鱼主动跟他说话呢！

  不过这两天的计佩霖都没有表现的奇奇怪怪了，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

  而且计佩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类。

  换成几日之前的小墨花，若是尤恩跟他说这些话，还表达愤怒之情，小墨花的心里肯定会很难受很难受。

  但是现在的小墨花发现，他的心里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他好像……

  已经不是很在乎尤恩了。

  想到这里的小墨花脸上突然扬起笑容，转身扎入水中，以极快的速度在尤恩的视野中消失。

  他不想跟尤恩呆在一起了。

  他想去找白余啦~

  尤恩眼见小墨花扎入水中的时候，还喊了几声。

  然而小墨花并未理他。

  尤恩只能看着小墨花离开。

  原本堆积在心中的烦躁，此时更甚。

  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

  白余和小墨花之间有了两条鱼的小秘密。

  他们就在湖泊中的石头边，把头凑在一起。

  从不开口的小墨花趴在白余的耳旁，好似在说些什么。

  因为声音太轻，以至于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发出声音。

  计佩霖远远看着这一幕，尤恩就在他的身旁。

  “我想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找些灵感。”尤恩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