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定了定神, 状若不经意地开口：“声乐组的舞跳得很不行啊。”

  沉默太久, 静谧已然结成冰山，骤然被打破，冰屑飞溅, 扎得人耳膜疼。

  庞朵雅抬眸，精致的眉眼带着丝不耐烦：“成绩更眷顾努力的人。在舞蹈上，舞蹈组一直比声乐组刻苦。”

  孙兆麟打圆场：“小周大概没想到两组的分差会这么大。”

  “有什么奇怪的。”庞朵雅淡然地说,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我对舞蹈的标准, 只有及格和不及格。罗导师考核的声乐分数，不也是声乐组拿了前三十，舞蹈组拿了后三十么。”

  分明是以偏概全。

  且不说舞蹈组有选手进了前三十, 声乐组也有人掉到了后三十，就算没有吧, 声乐组本来就是按照歌唱水平录取的，声乐成绩更高有什么可奇怪的？

  小周抿唇, 怒火已经冲到了喉头, 目光对上孙兆麟微摇的脑袋，又慢慢地舒了口气。

  往常这个时候，王星语总要跳出来刺几句, 但今天分外老实。经历种种挫折之后, 她终于学会了安静。

  舞蹈组前三十名和后三十名成绩很快就公布了，但总成绩要等晚上另外录制。

  三个经纪人一从教室出来，就把情况告诉了各自的编剧, 然后汇报给总导演。几个编剧被叫去开会，没多久，三个经纪人也参与到了会议之中。

  因为《偶像天梯》节目的侧重点不同，总导演很尊重经纪人的意愿，特意询问了他们对庞朵雅打分的看法。

  王星语和孙兆麟习惯性的将目光投向小周。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小周心情平复许多，已然能客观地看待问题：“从节目的角度，庞导师的做法的确增加了看点。”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情节，哪个导演不喜欢？

  别看方竞雄的几期节目被骂得热火朝天，总导演心里不知多欢喜。

  这就是恶毒配角经久不衰的缘由。

  “但是，”小周不等总导演嘴角挂笑，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们也要考虑到其他导师及选手的情绪。六位导师的联合考核却由一位导师主导了总分走向，会叫人误会我们节目的淘汰机制存在漏洞。”

  “淘汰机制总体而言，是没有漏洞的。”孙兆麟接话，“集训考核的最终目标是留下三十六强。除去经纪人手中的六张复活票，考核通过的只有前三十名。声乐组和舞蹈组，无论淘汰哪一组的一半选手，剩下的都是更优秀的前三十四名，成绩落后的选手早晚都要被淘汰。”

  小周说：“节目面向观众，观众不会细致分析比赛的机制，他们只会看到过程中的‘不公平’。”

  见两人□□味渐浓，总导演看向未曾表态的王星语：“小王怎么看呢？”

  王星语缓缓道：“让庞导师改分……是不大可能的吧。”

  想到庞朵雅的大小姐脾气，会议室沉默下来。

  总导演说：“目前有两个方案，一是照实宣布分数，二是将舞蹈考核的所有分数除以二。”这样，两组的总分差就拉回到一百多，与声乐考核的两组分差相近。

  “你们认为呢？”

  王星语看孙兆麟，孙兆麟看小周，小周低头看手机。

  人有远近亲疏，事情一出，她就微信通知了罗少。

  对方刚刚回复：随她意。

  后面跟了个“呵呵”的表情。

  ……

  不动声色的生气最吓人。

  小周抬头的时候，王星语和孙兆麟已经表完态了。孙兆麟坚持原分发布——无可厚非，他与庞朵雅关系好，当然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王星语却选择了“分数除以二”。

  一票对一票，小周就成了关键票。

  众人瞩目下，她施施然地收起手机：“我选择原分宣布。”

  总导演很满意这个结果。节目暗箱操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容易留人话柄。而且节目有争议才能引发话题，分数是庞朵雅自愿打的，有锅她直接背。

  节目组继续留下开会，三个经纪人先出来。

  王星语假惺惺地拉住孙兆麟：“孙老师，你要不要劝劝庞导师啊。我怕这件事播出以后，又会变成另一则方竞雄事件。”

  孙兆麟收住脚步：“你们觉得庞导师有问题，不过因为她的分数反常。可是，反常一定是错的吗？”

  王星语愣了下，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转头问小周：“孙老师是什么意思？”

  小周边走边说：“大概让你少管闲事吧。”

  “……”

  晚上要公布两组一半选手的去留，食堂吃饭的气氛很压抑。小周打了份炒饭，刚吃了两口，就收到了蒋先生的外卖电话。她抱着外套跑到大堂，蒋先生正好拎着外卖盒上来。

  小周看着盒子上的标志，两眼发光：“蒋先生万岁。”

  蒋先生含蓄地问：“‘岁’可以读成翘舌音吗？”

  小周：“……”

  两人跑到小会议室吃饭，外面有选手路过，不时发出戏谑的怪叫声。

  蒋先生看着闷头吃饭的女朋友，有些不满：“我们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发声的事情。”

  小周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红烧肉：“晚上就要宣布集训考核总分排名了，他们只是发泄一下压力。”

  蒋先生很同情他们：“不如我们做点什么，让他们发泄得更彻底？”

  “……”小周夹了块豆腐给他，“好吧，让你吃豆腐。”

  蒋先生不但吃了豆腐，还轻轻地舔了下筷子。

  “咕噜。”小周看着那两片湿润的嘴唇，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

  美色当前，想亲。

  让人坐卧不安的紧张时刻终于到来。

  为了增加气氛，节目组特意请来了曾在海选时期担任过主持人的郑昆。他拿着话筒，环视了一圈神情紧张的选手们：“是不是充满了期末考试发成绩的紧张感？”

  “是！”

  “可能不是期末考试，是高考哦。因为，这次考试失利的选手，将暂时的离开基地。”

  选手们面色凝重。

  郑昆指着桌面：“台上有很多写这名字的信封，你们的成绩就在里面。现在，被点到名字的选手，将上前拆开信封，并把自己的成绩写在黑板上。同组的下一位选手，在前一位选手的下方，写上自己的成绩，并通过加法得出‘和’。依次类推，两组的总分将通过选手们的自行计算，得出最终结果。”

  “今天的比赛，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是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集体，我们将积沙成塔，共同通向胜利之门。”

  “现在，我将读出第一位选手的名字。他，来自声乐组。”

  选手上台的顺序，节目组是经过选择的。两组分差近的，被安排在前面，所以越到后面，分差越明显。等双方分数的差距拉到五十多分时，舞蹈组的选手们已经露出了胜利在望的喜悦笑容。相反，声乐组……尤其是分数低的选手，面色灰败中还藏着不服的怒火。

  分数报到最后，已经是一场煎熬，尽管有郑昆调节气氛，教室已经阴云密布。

  两组总分出来之后，舞蹈组还有人窃窃私语，声乐组几乎鸦雀无声。

  郑昆握着话筒，轻声道：“根据规则，我们必须做出艰难的决定，今天将有三十四位选手离开。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不能成为偶像，恰恰相反，我认为每个偶像都是在千锤百炼中诞生。短暂失利，可能是为了让你们能更坚强地踏上更长远的征途。”

  声乐组后三十四名选手诞生，教室内哭声一片。

  因为这次考核的规则，两组的集体荣誉感达到顶点。考试期间，到处是选手间互帮互助的场景。可以说，这是节目组预设的最热血励志的情节，没想到大结局却倒在了庞朵雅的分数前。

  做完赛后采访，安抚完选手的情绪，已经是凌晨两点。小周与郑昆等人告别，拉着刚刚一觉睡醒的蒋先生往外走，走到车边，看到了一辆颇为眼熟的车辆。

  对方还闪烁车前灯打招呼。

  她绕到车边：“罗少？”

  罗少晨按下车窗，正要讲话——车里射出了一道光束，沈慎元捏着手机，努力从副驾驶座伸过来的脑袋，吃惊地问：“你们为什么牵着手？”

  蒋修文抬起交握的手，微笑着在小周的手背上亲了亲：“因为爱。”

  回去的路上，小周看到沈慎元在微信群里高声疾呼：蒋修文把小周骗走了！

  变成时差党的高老板冒出来：不是走得很远了吗？

  沈慎元难以置信：你知道？

  高老板：她普天同庆的那么明显，很难装作不知道。

  ……小周在群里发了个挠屁股装死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