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求不得(十一)
作者:欠金三两      更新:2022-08-29 12:25      字数:5131
  下了一夜的雨, 窗外的树仿佛被洗涤过,绿油油地透着生气。

  几只褐色的雀鸟叽叽喳喳地飞到树上,想要啄食那雨后出来透气的小虫。

  但时运不济, 一粒碎银子从支窗下打出,重重地敲在了枝干上, 惊得刚落脚的雀鸟又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路之遥, 一个丝毫没有动物缘的人,他正半撑着身子, 对着窗外笑了笑。

  在他身旁, 是趴着睡得不太香的李弱水。

  要想彻底清除蛊毒,只有按照顺序施针封住脉络, 再加上内力将蛊虫逼到死路, 然后等待它的死亡。

  这个方法虽然疼,但很温和,不怎么伤身体,但很耗费时间。

  最难受的是不能躺着,侧睡也会挤压到,只能俯卧。

  昨晚李弱水趴着睡总觉得胸口很闷, 怎么都睡不着,路之遥只好做她的垫子, 让她趴伏在自己身上,为她分些压力。

  还得帮她揉着穴位,减轻时不时传来的疼痛。

  李弱水感觉很愧疚, 但路之遥很开心。

  被压了一晚的感觉很舒服,就算是睡梦中也能真切感受到她的存在。

  只是现在有事要做,他不得不暂时离开这处温柔乡。

  苍白的手指轻轻触上她抿起的唇,随后他低下头, 乌发垂落遮住大半神情。

  透过散开的发丝能看到他将手指收回,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唇上。

  这样,就是李弱水吻他了。

  “等我,替你报仇后便回来。”

  昨日确实答应了白轻轻要放她走,可李弱水受的伤害便算了么?

  怎么可能。

  路之遥唇畔蕴着笑,柔如春水,温若朝阳,任谁见了都要折服于其中的温柔。

  他随意穿好外袍,拿上剑便轻轻地出了门。

  这方种满花草的小院中,遍地残红,但也有不少花经过雨水洗礼后傲然挺立,开得更艳。

  白色的靴子碾过一地花泥,缓缓来到门前,那里正有不少小厮搬着行李,他们正准备离开皇城。

  什么都记不得的楚宣站在一旁,转身看到路之遥出来,顿时绽开了笑容。

  “儿子,我和你娘要回家了,你和儿媳若有时间也回去看看我们吧,或者现在和我们一起走?”

  语气泰然自若,充满阳光,和之前那个楚宣没有一点沾边。

  提剑微笑的路之遥:?

  如果李弱水在这里,她一定会狠狠抽一口气,然后掏出本子和楚宣好好学习。

  叫他儿子、说白轻轻是他娘、说他成亲了、叫他回家乡去看看、让他一起同行——

  一句话能踩中路之遥五个雷点,就算是李弱水故意做也做不到这样简练和精准。

  路之遥挑眉舒气,拇指微动间,薄剑已然出鞘一寸。

  “白轻轻呢?”

  他昨晚已然饕足,今早不想太血腥,杀楚宣便算了罢。

  “你怎的不叫娘亲?”

  楚宣皱着眉,那神态和路之遥有五分相像,但要比他开朗许多。

  路之遥不再理他,只觉得失去了记忆的楚宣,更令人烦躁了。

  但不用猜也知道,白轻轻大抵是告诉他,他们是一个和睦又有□□。

  这样的游戏他不想陪,只觉得无趣至极。

  “楚郎,还不进来吗?大清早的,你可不要耽误他们俩的好事了。”

  车帘被掀开,露出白轻轻那张如春花的面容,她神色纯真,如初初入世少女。

  “是我的不是。”

  楚宣笑着摇摇头,正打算回到马车里,下一刻,路之遥便略过他往白轻轻出声的地方飞身而去。

  薄剑出鞘,以迅雷之势刺向车里,惊起一阵呼声。

  路之遥勾唇轻笑的模样映入白轻轻的眼中,她匆忙躲闪,但车内狭窄,到底还是受了伤。

  长长的血痕从左肩到右下腰,竟是贯穿了整个背部,没过多久,襦裙便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白轻轻咬着牙,却还是笑看着路之遥,想她一心都在计划着要再打造一个楚宣,竟忽略了这个人。

  他和她一样睚眦必报,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们?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心态和做法,不愧是她白轻轻的孩子。

  她伏在车壁看向路之遥,嘴唇苍白发抖,神情中却还是诡异地显出了几分慈爱。

  “我的好阿楚,娘等着你和我一样的那天。”

  风吹帘动,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车外猛地慌乱起来,有人忙着找药,有人忙着对他刀剑相向。

  但最意外的还是楚宣,他记得白轻轻说过,他们是最相爱的一家。

  他们真的是吗?

  楚宣看着路之遥轻巧地甩掉剑上的血,面上带笑,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刚才的所作所为。

  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路之遥眉眼轻松,不理会对他刀剑相向之人,踏着地上的水洼慢慢向他走来。

  原以为他会想说些什么,可路之遥只是略过了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白府。

  “楚郎。”

  白轻轻被阿桃扶着探出了车外,她唇色苍白,身姿颤抖,像是院中那些被风雨打过的花一般脆弱。

  可他的内心却隐约感觉得到,白轻轻并不是他现在所见到的这样。

  虽有疑虑,但身体早已先意志一步,上前去扶起了白轻轻。

  “楚郎,还记得昨晚我同你说的那件事吗,我们家虽好,但我与阿楚却存在了一些误会,你听我细细跟你说……”

  白轻轻止住了拔剑的黑衣人,拉着楚宣进了马车。

  车帘放下,将车内外隔成了虚幻与真实两个世界。

  胸前好闷,被压得很不舒服。

  迷糊间试图翻身的李弱水被拉住了手,将她又压回了原位。

  她半睁开眼睛,看向下面,只见路之遥弯着唇,像是醒了很久。

  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便只觉得胸口一痛,似是要吐些什么出来。

  她慌忙俯身趴在床边,拉出底下的痰盂,抱着猛然吐出了一口血。

  这个大概可以计入她的第一次清单了。

  乌黑的血液挂在唇角,吐出的瞬间身体骤然放松,像是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被挪走的感觉。

  来不及高兴,李弱水赶紧拍拍身下的路之遥,嗓音沙哑。

  “快把针拔了!”

  路之遥轻笑一声,就着这个她伏趴在身的姿势坐起,将她抱在身前,让她顺势抱住了他的肩膀。

  “忍一忍。”

  他下颌搭在李弱水肩颈处,声线轻柔,像是微微拂过的春风,舒缓着她此刻的难受。

  “疼疼疼!”

  拔出的瞬间那里的肌肉猛然抽搐,搅在一起,痛不可抑。

  李弱水一向是能忍痛的,但如今在路之遥的面前,她不想忍。

  “好,我再轻些,很痛便咬我罢……那个齿痕或许又要好了。”

  拔针会比施针更痛,路之遥只能一边揉着她腰侧的穴位缓解,一边拔得快些,让她不会那么难受。

  等到针全部拔完之后,她早已是大汗淋漓,而他肩上的齿痕也更加深了。

  路之遥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边扬着笑,双颊微红,说话的声线也有些颤抖。

  “……好些了么?”

  大汗淋漓的李弱水:“……差不多吧。”

  其实他更应该问问自己好没好。

  收拾了一下,李弱水准备下床,就在站起身的瞬间弓起了身子,伸手捂住后腰。

  “腰有点疼,大概是趴着睡久了。”

  路之遥摸摸肩上的齿痕,随后将滑落的衣襟拉好,笑着开口。

  “那不是腰,是肾脏处。”

  李弱水顿时瞪大眼睛:“什么!”

  那个熟悉的广告浮现眼前,李弱水又想到了他们昨晚,可那只是亲亲,而且肾虚也不该关她的事啊。

  “肾脏主排毒,只是毒性过猛有些痛而已,过几日便好了。”

  路之遥笑着站起身,扶着她往外走,仿佛她真的是一个肾虚到走不动路的人。

  “刚排过毒,现在得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李弱水万万没有想到,她有一日会被一个盲人扶着走。

  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教一个盲人做饭。

  “要不还是我来吧,虽然腰痛,但也不是站不起来。”

  看着路之遥摸索着柴火,她总有种深深的愧疚感。

  “没关系,总得学一学,以后还要做给你吃。”

  路之遥曾在做任务时听过别人聊天,说要抓住一个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彼时的他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最近似乎领悟到了一些。

  “你爱吃些什么?”

  路之遥点燃了干草,慢慢地将柴火放进去,注意力却放到了她身上。

  其实他还是很不了解她。

  李弱水平日里展现出来的爱好太少,他唯一了解的,便是知道她喜欢吃。

  “我喜欢吃辣的。”

  “从小便吃么?”路之遥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啊。”李弱水捂着腰,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我们家那边都很爱吃辣,尤其是我、娘亲,她吃什么都要加辣椒,就算是素菜也要做一碗辣椒水来蘸。”

  算来李弱水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不知道她的身体在那边是什么状况,她家里人会不会很着急。

  李弱水看向路之遥,熟悉的纠结又浮现出来。

  而路之遥却抿了抿唇,大概推出了她是蜀地那边的人。

  李弱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她不说,他便不问。

  但他隐隐有感觉,李弱水的身份不会这么简单。

  比如她当初和他打赌时说的梦境,再比如那个预示着脚链的梦,这一切都不会是巧合。

  但这都无所谓,即便她是山精鬼怪化身,只要是她,他都可以接受。

  李弱水不知道,此时她在路之遥心里的形象已经快进到妖精了,只是他一时还猜不到她的原型是什么。

  今日的早饭便从简单的做起,只是熬一些菜粥。

  只要路之遥想做,李弱水便不会阻止。

  他能把武功练到如今这个地步,就证明他有完成其他事情的能力,他或许能做得更好。

  而且他的生活经历实在太过匮乏,让他尝试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路之遥慢慢的升着火,李弱水也不催促,只是时刻注意着他的动作,免得他被烧伤。

  在这温馨的晨光中,李弱水偶尔提点几句,没过多久,那火焰便慢慢燃了起来。

  “燃了燃了!真厉害!”

  听到这清亮的声音,路之遥微微一愣,随后唇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他偏头“看”向李弱水,眉眼柔和,竟然也开始打趣了一句。

  “是师傅教得好。”

  浮沉在光柱间飞舞,随着火势的加大,白雾也见渐渐在这厨房中升腾而起。

  路之遥站在晨光与白雾间,虚幻得不似真人。

  ……明明只是做饭,氛围却被他的容貌生生拉高了几个档次,真是神奇。

  “水开了,把米放进去吧,但不要太靠近水雾。”

  李弱水见他安全地把米倒了进去,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她转眼看着周围,突然笑出了声。

  “我们这样好像生活了好久的夫妻。”

  路之遥站在那处,有些疑惑地望向她,但在听到夫妻这个词时,眉毛还是本能地皱了起来。

  “夫妻不是这样的。”

  李弱水看看他,随后摇摇头,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父母。

  “正常的夫妻都是这样的,互相尊重、互相爱着彼此,相伴一生,从黑发走到白发。”

  “……是么。”

  路之遥垂下眼睫,唇边带笑,但神色却罩上了微微的困惑。

  相伴一生那个词就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涟漪。

  如果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成亲带来的,那……就是他渴望的。

  “你这么说,是想同我成亲么?”

  李弱水慌乱地眨着眼,以为自己的话让他不舒服了,便立刻解释。

  “不是,我只是感慨一下。而且就算我们不成亲也能这样,成亲与否不重要。”

  路之遥没再说话,尽管嘴角还是扬起的,但李弱水知道,他已经陷入沉思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路之遥不说话。

  李弱水捂着腰,也陷入了沉思,思考着他到底会歪到哪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沉思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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